我的姨婆 作者:恒薇 第一次见到姨婆的时候,我拉住妈妈,低声说:姨婆年轻时一定美极了。妈妈 抵着我的鼻子,笑骂:你个小鬼精,姨婆当年可是当地的一枝花!我痴痴看着她, 看她将水烟的烟丝敲出,看她添上新的烟丝,看她点上火,看她吸上一口陶醉的样 子。那时,我想水烟一定是个美妙的东西,不然怎么这么个美人这么迷恋它?摸摸 她的水烟袋子竟成了我那时的奢想。渐渐大了,听妈妈说了好多关于姨婆的故事。 我想象着那个扎着小辫,骑着自行车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小镇坑洼不平的石子 路上的小姑娘。她有着一双大大的水水的眼睛,青春俏丽的酒窝,她的皮肤如凝脂, 她的笑声如银铃。路上的人很多,小镇上自行车本身就不多见,这么个小美女骑着 一辆,越发引起路人的驻足而视。她是去看戏的,可她不知道从此她踏上了一条崎 岖的人生之路。 因为赶时间,她骑得飞快,风轻拂着她红红的脸,就在这个时候,她,碰到了 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穿着军服,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走。她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高很大,力气也很大。 一连多少天,家里在镇上找了又找,还是毫无她的讯息。家人很焦急,四处打 听她的消息。一天,有卫兵寻到家来,才知道他们的最小的宝贝女儿被当地的军阀 抢回家中做了姨太太。晴天霹雳!他们是本分的生意人,既不想和共产党扯上关系, 也不愿与国民党拉上亲戚。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的二女婿是共产党, 三女婿是国民党。 陶勇将军进攻之前,他们的共产党女婿写了封信劝国民党女婿投降,结果遭到 断然拒绝,却白白伤了送信的那个可怜的大女婿的性命(给民兵抓到,以为是奸细, 杀了)。三女婿兵败,自己也丢了性命。他的大老婆逃到了国外,留下我那姨婆带 着刚生下的女儿。她无法,嫁于勤务兵,解放的时候,勤务兵也坐了牢。出狱后, 两人就离了婚。 那时的姨婆还是那么漂亮,许多人托着说亲,不知为什么她选择了孤独。在文 革期间,她饱受苦难,带着三个孩子靠做点小工维持生计。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 她是来吊唁我的外婆的。我很惊诧她的经历,因为从她脸上,你从来不会看到生活 带给她的苦难,她还是那么爱笑,那么爱说笑话。她的最爱是她的水烟袋,走到哪 里带到哪里,她在摸着她的水烟袋的时候,笑容是那么的满足。生活待她的不公, 在她一笑一颦之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