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走!”冥海多余的话一句没说,拉着边阳就跑。真是奇怪,平时再怎么语 不投机,再怎么打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也会形成一种默契。这就是友情!当然 这不包括他们两个人手忙脚乱,结果忘记跟老师请假。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都紧锁着眉头,边阳首次露出了那种深不可测的表情, 好像成熟了好多。仿佛整个一天都不寻常,边阳身上出现了好多“第一次”。这 使冥海突然间觉得他不是真正了解边阳了。 终于,出租车停了下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栋旧楼,灰色的墙壁经不住 风吹日晒,已经有部分剥落。此时的天空仿佛一下子变得昏暗了,整个世界好像 被压在一层乌黑的大罩子下,再加上灰色的旧楼,让冥海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 预感。 “韩发怎么叫我们到这儿来啊?!”边阳恼火地问,看来他也被这种压抑的 环境弄得心情烦躁。 “赶快吧,402.”说着,两个人就向楼洞里跑去。楼道中的声控灯已不再那 么听使唤,边阳使劲跺了一下脚,“咚……”声音一直响着,向楼顶传去又弹了 回来,碰到地面又掉头向上飞去……不知疲倦,就像已寄生在这又潮又湿的环境 中了。灯泡亮了起来———如果这时的它放出万丈光芒,那它可就太对不起周围 这些令人胸口发闷的空气了,的确它没让人失望,它的光线似乎与周围的昏暗交 融在一起,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让人联想起栖息蝙蝠的洞穴。整条楼道好 像没有窗户,因为向上望去,漆黑一片。 “这叫什么鬼地方!”边阳更加恼火了,因为每到一层,他都不得不将快要 发麻的脚再跺一下。“咚!” 到了四层,好不费力地摸到了中间那道门———因为四层的声控灯坏的。 竟没有门铃。 “嘭嘭嘭!”边阳踢着门,楼道中的回响声音更多了,杂乱不清,几乎能激 起每个角落的灰尘。 “喀嚓……”门开了,是韩发。屋子里的微弱光线照出了他的黑眼圈,他的 嘴唇干裂,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你怎么了?怎么不上学啊?”边阳着急地问。 “进来吧。”韩发的声音好像很虚弱,他把门关上,将他们领进了一个小屋, 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张用褐色相框框住的照片。当然 真正吸引别人注意不是那张照片,而是一屋子的黑色。床头挂着用黑色幔子做的 花,桌子上有,门上有,相框上有,在那个人的胳膊上,也有一块黑色的布刺眼 地挂在上面。那人慢慢抬起头,看见边阳和冥海,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极其勉 强,不知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完成弯弯嘴角这种好像不需费力气的事。 边阳和冥海惊呆了…… 把被自己踢倒在雪地里的冥海抛在脑后,韩发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就这么 一直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浑身上下仿佛 就只剩下了这两只脚,随它们自由活动。看到路旁那对恋人甜蜜地相互依偎,忧 伤又从几里外找了回来。其实他知道根本没冥海什么事,他就是心里难受,为什 么快一个月了郑小美还是对他很冷淡,但对冥海就那么热情。虽然他心里明白, 只要郑小美幸福快乐,他也应该幸福快乐,但是那种矛盾的心理自己始终不能摆 脱,他甚至把自己的一部分“爱”转化成“恨”了。人在这样的困境中最难受, 那种内心的痛苦比肉体上的折磨要残忍得多。 手机响了———郑小美的电话。 接不接呢?是要说分手的,毫无疑问。 算了,还是我先说吧,多少找回点面子。 “喂。”他的声音沙哑,浸透了悲伤、痛苦。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冷冷地说,这使韩发的心也彻底地冷了。 “街上……”他勉强地挤出了两个字。 “我再说一遍,冥海现在是我哥!你也太敏感点了吧?!你要是再这样,我 看咱们也该分开一段冷静冷静了。”郑小美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不用冷静了。为了他你都能和我分手。我们在一起一个月了,你知道 我是多……祝你幸福!” 韩发挂了电话,眼睛里全部都是渐渐消失的郑小美的脸,可爱的酒窝……街 旁的音像店里播放着那首《爱不留》,此时听来好像就是放给自己听的。 “爱从不逗留,来去都不给理由……它只给结果。”音乐仿佛催泪弹一样, 但寒冷的强风带着不知从哪飘来的雪花将泪水在流出眼眶之前吹干了。韩发认为 自己很坚强,他顽固地要不停折磨自己,想了想,一咬牙,脱掉了自己外套,加 快了脚步,准备在冷风的吹打下“环城”一游。 你疯了,韩发! 是的,我真疯了,我需要静一静! 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喂,妈妈。我今天晚点回去。” “你明天还上学呢,你干吗去啊?” “你别担心……好,再见。”韩发给妈妈打完电话后,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行 走了。 他经过第一医院的后门。照理说这么晚应该会很安静,因为有很多研究所在 街边的楼里,三天两头弄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疫苗来,所以这段路长期禁止 行驶七辆以上的车,任何车辆禁止鸣笛(当然,三种特种车辆除外)。一辆救护 车风驰电掣地从韩发身边开过,伴随着紧迫的鸣笛声音,把一时沉浸在某种状态 中的韩发再一次惊醒了。又一个不幸的人,唉! 那辆救护车在第一医院后面的铁门停下了。两个护士抬着一个担架先下了车, 还有一个人举着吊瓶,那两个护士把吊瓶抢过来挂在了担架上方,然后快速冲进 铁门,那个被夺下吊瓶的人呆了一阵,突然撒腿追了进去,在铁门边昏黄的灯光 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晃了一下,让韩发怔住了。 怎么?!难道是他?韩发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痛苦,也跟着跑进那个铁门里。 “对不起,抢救室怎么走?”韩发把那个熟悉的身影丢了,他想如果像刚才 那种架势,一定是需要抢救的。或许这样想有点自以为是,不过这次他对了…… “你怎么了,怎么在这儿?”韩发见到了那个人,证实自己没有看错——— 是绍言!他神情恍惚,慢慢地回过身来,似乎半天才认出韩发来。 “哦,你来了,呵。”他皱着眉头勉强挤出点笑容,但那种笑容稍纵即逝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那种凄惨的无助。 “出什么事了?”韩发继续问。 绍言只是默默地摇摇头。韩发走过去陪他坐下。空荡荡的走廊里,就这么两 个人,高高的天花板上那些一次又一次被填补的裂缝在不怎么发亮的白炽灯光下 还是那么明显,那儿见证着无数个悲凉的面孔,无数张盖着躯体的白床单。这意 味着不祥,意味着在那不久以前发生过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泛黄的墙壁更显 得这里的环境很糟糕,呼吸到这儿空气的人不会快乐的。绍言还是那样恍惚的踱 步,韩发看着他,心中猜想着种种可能…… 抢救室的绿灯重新亮起来,门打开了,推出了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花白的头发衬托着那些历经沧桑的皱纹,她的嘴唇已丝毫没有血色,脸色苍白。 “奶奶!”绍言发了疯似的跑上前去,“我奶奶怎么样了?”绍言的声音在 走廊中回荡,好像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