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疏途 作者:文轩 1 : 当茹和大姐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嘴唇发紫的母亲腮边 还残留着一些吐过的秽物。银白的花发渲染着悲凉的色调,她激动的匍匐在母亲的 胸前,触摸着母亲身上还温热的体温,号啕大哭。 从护士的嘴里知道了母亲是凌晨五点钟被送来抢救的,缘于煤气中毒。同时被 送的还有母亲的后老伴,某局离休的王副局长。老头送来时就不省人事,嘴唇僵硬, 脸色铁青。老太太的体温当时还是热的,但中毒太深,所以尽最大能力也没能抢救 过来。 茹没有再问什么,她拉起母亲那只青筋暴起,纹路细密,干瘦干瘦的老手时, 却意外的发现母亲手上套的那只钻石戒指不翼而飞。她又急忙把手伸进母亲的脖子 里,脖子上空囊囊的一无所获。 “护士小姐,我母亲是谁送来的?”她的脸色铁青。 “一个高个子男人,好象是她儿子,哦,是你哥吧?”护士疑惑的看着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想问问。我母亲手上的戒指不见了,项链也不翼而飞。” “这个我们不晓得,病人被送来时就是这样,浑身吐满了秽物,脸色也很难看。 已经不能说话。”护士在解释。 茹挥了挥手。护士下去了。 只有母亲的尸体在,后父王局长的尸体早已经不在,看来是王的儿女抬走的。 扔下母亲,茹急忙带着大姐奔向母亲家。 房子里的家具还保留在那,但床垫子和家具都有被挪动的痕迹。王的二儿子坐 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嘴在吧唧。 “你们来了。”他点了下头,但没起身。 “你哥和你姐呢?”茹问得很不客气。 “出去找人手了,我这看门。” “看门?说的好听,我妈手上的戒指和项链哪去了?谁扒去的?”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干吗呀?呀和?朝我示威呢。老人的尸骨还未寒呢,急 你妈个头!” “你TMD 敢骂我,我早就对你们兄妹不耐烦了,赶紧把那些东西交出来,还有 老太太和老爷子的存折,统统的拿出来,大家平分,想私吞门都没有。我妈存了多 少钱我最有数。” “有数朝你妈要去,我这啥也没有,家具在这摆着呢,你自己翻腾。” 茹弯身子在屋子里折腾起来,母亲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提过那小金库里存留 着十万元钱,此时却没了,这帮狲犊子。“她在心里骂。 折腾了半个小时之后,除了几包卫生纸,值钱的一样也没翻到。 茹开始指桑骂槐的叫嚷。和王的二儿子拉起了黄瓜架。外面顿时聚了一堆人。 “这些败家子哎,那老两口多好的一对,虽然是半路夫妻,可日子过得舒坦哪, 十多年没个风吹草动,一帮儿女也没来几趟看看,这可倒好,尸骨未寒就闹哄开, 成何体统。造孽啊这是。” “咋说不是呢,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不小心煤气中毒呢,听说是忘记关阀门, 去的时候,老爷子还坐在坐便上呢,惨啊!老太太躺在床上,给老头打的毛衣还放 在枕边呢,这就一起走了。” “一帮儿女呢,咋就没个尽孝的,人死了都回来了。” 大家唉声叹气,屋子里却欲演欲烈。 2 : 火葬场的路上,王局长躺在那辆排场的红旗轿车上,车身上罩着黑色的斗篷, 系扎着两大朵黑色的花绸。后面跟着的是普通的桑塔娜,车上躺的是茹的母亲。也 是两朵黑色的花绸扎在车身两旁,肃穆而庄重,但从两辆车的外型来看,颇费了一 番思量。 男方家概不让后母随父同行,同行也得分车而眠,车型不能同款,要区别开局 长与普通人的身份。 茹和大姐在遗产上暂时吃了亏,这几天一直不痛快。多年下岗在家的茹虽没有 什么地位,但这样的哑巴亏吃得夹层,所以心里的疙瘩一直结着。母亲的后事操办 她也没太多寻思,几乎都随着男方同步。即使不情愿。关键的问题还是母亲那十万 块钱的下落以及那钻戒的失踪。 两辆车上的儿女抽噎声号啕声不断,路上不停的撒着冥币,但见天空与大地之 间一张张黄色的圆冥在风中摇曳,悲凉,凄惨。几个儿女的哭声足以令在场所有的 人闻之动容。 车开的很慢,饶着市区的街道缓缓的走了一周之后,开进一座座镶有黄色玻璃 瓦的建筑群之间,第一眼的感觉这不象地狱之门的地方,更象一座宫殿保留在这, 古香古色,宽敞的院落,林荫密布,盛开的紫丁香在院中随风舞摆,散发着幽幽的 沉香。 仿佛一切很美,但惟没有太阳,不知道是两位老人不情愿这样上路,还是二老 在临走时被儿女分开带着几多的困惑与茫然?阴风朔朔,让人的灵魂在终点的院子 里带着最后尘世的凄凉。 钻入云端的大烟囱喷吐出黑乎乎的烟雾,朝着大气层的上空飘去。 3 号殡仪馆大厅,是亲友告别两位老人的暂时出发地。 主持人如数家珍般的抖落着王局长生前的丰功伟绩,当提到茹的母亲时,只说 了一句话:她是一位贤惠的妻子,一位善良的母亲,让我们为死者默哀三分钟。 王与老伴的棺位之间隔着一道屏风,而且躺的位置上下错落,不是平置的。明 眼人一看就知道王局长的官职大,而老太太的地位卑微,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不是 符合两位恩爱老人生前的意思。 追悼会在一片唏嘘声中结束,哭泣声,抽噎声,号啕声彼伏。 当两位老人被锅炉工要推去火化的那一刻,茹忘情的趴在母亲的身上,摇晃着 母亲的胳膊,边摇边嚎:“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扔下你苦命的儿女,你答应 我的,要帮我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妈,你好狠心啊……” 王的儿女也匍匐在他们的老父亲身上,干嚎。 两位老人平和的躺在那里,没有回声,寡寂的脸上镶嵌着生活的幸与不幸。 死神公允的接纳每位来访的众生,高贵者卑贱者疏途同归于同一条生命回归线 上,只是贪婪的人仍然还在尘世刀光剑影,还在为离开尘世的凡体做着最后的高低 之分。 3 : 一个月之后,茹和王的儿女对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