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异情 作者:温悠儿 晚上我不敢一个人回家,那条阴暗的小巷总弥漫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诡异。 幸好我有韵诗,一个拥有诗一般名字却如男孩般大胆的女孩。有她陪我,我 安定许多。 韵诗与我一道穿过那条小巷,巷子很深很窄,沿着青石板路上都是沉旧的木 头房子,偶尔还能听见小巷所独有的吱呀声,那是木头的撕裂声,因为受着这厚 重的压抑。 每到这时候,韵诗就捏着我的手,很紧。 我不知胆大如此的韵诗是否亦如我般害怕,但透过她握紧的手上些微的汗滴, 我能揣测些什么。 与小巷的沉腐格格不入的是每每我们走到尽头总会听到钢琴声,悠悠的,环 绕在小巷的夜空。我与韵诗都奇怪这琴声的来由,却总没胆量回过头去寻觅。我 们唯一能给弹奏者的,仅只是靠在小巷的一端,慢慢欣赏,包括沿伸到黑夜尽头 的小巷。 曲子是我熟知的,却忘了名。本是一曲并不算忧伤的乐曲,于小巷深处传来 却平添了几份伤感,那丝哀情中隐藏的异调与尘世是不相称的,有时我竟怀疑那 是来自地狱的声音,但——地狱内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吗? 每晚十一时,琴声就嘎然而止,我与韵诗会提前一小会儿踏着乐曲的尾音告 别回家。 我一直都在想那略带哀愁的乐曲是怎样的人才能弹出。 一个身着飘逸白衣,披散着长发的女孩经常在我梦里出现,她赤着足坐在钢 琴前,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我始终看不清她的脸。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看见 她的眼睛,那里面藏着怎样的心情。 于是在穿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我经常能感觉到轻巧的脚步在身后响起,我却不 敢回头,我怕我见着梦中的女孩赤着足在夜色中悠悠而行,而她的脸是模糊的。 我捏了韵诗的手,告诉她我的感觉,她环视一周,告诉我那仅只是错觉。 我还是能感受到那轻巧的脚步声。 雨淅淅沥沥下着,冲刷着百年老巷,我能听见水滴从屋檐落下吻向青石板的 声音。那石板上沿街的凹槽是历史的证明,如此雨夜在老巷的记忆里经常出现。 韵诗依然紧捏着我的手,我们在小巷残旧的躯体中避雨,我情愿淋湿我的头 发与身体,也不愿在小巷的雨夜中定格成一副图画。但韵诗不愿,她来了月经, 身强力壮的她就只怕这件事。 我害怕这惨淡的夜色,同着这将按压下来的天,我埋怨韵诗为何不带伞。 倚着的木头房屋开始发出吱呀的声音,阵阵沉闷的脚步声回响在小巷的夜空。 我靠紧韵诗,缩在她的怀抱中。她拍拍我的肩,似乎要我不害怕,但我还是忍不 住颤抖。 半晌,夜空响起了钢琴曲,冲破着这压抑的黑暗顽强的存在。 是那首熟知的曲子,透着一份无法释怀的沉闷与伤感,它竟然从身后的窗口 传来。 我与韵诗回头望去。 并没有灯光,那一明一灭的一团似乎仅只是烛火。窗外有一串风铃摇曳着, 发出并不见清脆的声音,淹没在这雨声中。 要努力听,才能听到那微弱的叮咚声。 反反复复就是那首钢琴曲,反反复复透着那丝哀愁。 我与韵诗寻阶而上,向往着弹琴的人,怎样的人! 木质的楼梯发出吱呀声,伴着我们上楼。 闪电划破夜空,在霎间照亮了小楼,我与韵诗瞥见转角处那一个黑色的柜子, 那是一具棺材,我不由惊叫一声,继而望向韵诗,她也正望向我,在黑暗中我们 能感到彼此眸子中透着的恐惧,深深的。 “谁?”琴声嘎然而止,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在小楼里回荡。 我们向屋里望去,微弱的烛光下摆着一架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个男人,面目 不甚清楚,他的手放在琴键上,很修长。 原来如此美妙的琴声是出于他的双手。 韵诗拉着我进了屋,先前从她的脸上消失。 我看清了那个男人,一头浓密的头发、坚挺的鼻子与轮廓分明的嘴,他是英 俊的,如果那双眼睛还有点神采。 “我们寻着琴声而来。”我盯着他那双空洞的眸子。 “嗯。”他低沉应了一声,继续他的曲子。 他的双手在琴键上飞扬,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眸子中有了暖意。第一次, 我感觉到那琴声分明是在倾诉爱意,痛彻心扉的爱意。 我握着韵诗的手站在一旁,静静听着,陶醉于琴声中,忘了时间,忘了空间。 曲罢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他没有多弹一小会儿,也没理我们,径自端了一 盆水。 “你能看见吗?”我想起那双空洞的眼睛,冲口而出。 他的脚步停下,矗在那里半晌,我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末了,他答非所问,“你与她很像。” 她,她是谁? 他走到外间的转角处停下来,拧干了抹布,一遍一遍擦试着那副棺木,温柔 得像抚摸着爱侣。 我幻想着,里面真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而那个女人与我有些像,她就是他 的爱人,他每晚的钢琴曲为她而弹奏。 我仿佛又听见楼下青石板路上轻叩的脚步声,梦里那个女人又出现,赤着双 足,披散着长发,渐行渐远。 她的躯体睡在这副棺木里,她的灵魂却在这世间飘摇,如窗外摇曳的风铃。 他用琴声唤来了她,继而又送走她。 她每夜踏着夜色前来,只期待听一首他为她弹奏的曲子。 一个凄美的故事在我脑海里浮现。 雨住了,韵诗拉着我下了楼,我回望小楼,楼上的烛火灭了,那一丝仅有的 光明消没在无穷的夜色中。 明天,我要知道这故事的真相。 轻烟缓缓从废墟中升起,昨日的小巷已成灰烬。 火势很猛,随着风沿伸开来,仅只一个晚上,烧尽了所有的木楼。 那间小楼已彻底燃烧,地上躺着那副破旧不堪的风铃,连最沙哑的声音也难 以发出。 同着那副黑色的棺木与钢琴,一个故事被埋没。 许是一个人与一个游离的灵魂结合在明媚的火光中,两颗心从此永恒。 望着从此变为旷野的小巷,我居然笑了。 韵诗回过头望着我,说我笑容沾上了小巷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