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术 云云带明明去玩,明明突然间多了一个疼爱他的漂亮姑姑,亲昵得不得了,但 对那个高大的姑父有一点惧怕。不过丁健对小孩子极其友好耐心,明明很快与他亲 热起来,并且非常迅速地让丁健的地位凌驾于其他家庭成员之上,连云云也退居二 线了。 云云静静坐在木椅上看着丁健非常青春快乐地与明明奔跑玩耍,不由萌生出一 种母性的幸福感,想来自己与丁健结婚五年了,原来老觉得自己还小,又念书,一 直没有考虑要孩子,现在自己也毕业了,丁健比自己长八岁,是到了一个要小孩儿 的时候了。 傍晚的凉风已经下来了,天边又是一片美丽的晚霞,而那两个人还是玩得乐不 思蜀。云云微笑地看着,不禁甜蜜地想像将来有了孩子后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 融的美好景况。天色渐暗,杨婶急冲冲地跑过来,见了云云,惊慌失措地道,“不 好了,陈文军他妈和他姐带着李美玉到咱们家来了,看着来者不善,是兴师问罪来 了。” 云云道,“兴师问罪?兴谁的师,问谁的罪?” 杨婶道,“肯定是冲着你和姑爷来的。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还有十几 个像是黑社会的人,你和姑爷赶紧到你舅舅家躲躲吧。” 云云见杨婶面露惊惧,忙叫过丁健。丁健领着明明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云云道,“陈文军的妈妈、姐姐还有刚娶了半年的妻子,一起到我家兴师问罪, 婶婶说还叫了一些人。” 丁健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是也想来吓吓我。”杨婶急道, “姑爷,好汉打不出群,他们好多人呢,快躲躲吧。” 丁健略有所思地望了一下马路对面,掏出二百块钱,转头对杨婶道,“我们回 家,婶婶你带明明去对面吃肯德基,小孩见大人那么多是是非非不好。” 明明拉住丁健的手道,“姑父,我不要吃肯德基,我要和你回家!” 丁健摸着他的头道,“听话!不听话姑父以后不喜欢你了,快跟外婆去。” 杨婶接过钱拉着明明不放心地回头,云云对她笑道,“婶婶你别担心,没事的, 去吧,他们走了,我们来叫你们回去。” 杨婶忧惧地看着丁健微笑从容地挽着云云离开,心不由“怦怦”直跳。暮色渐 浓,人间已是华灯初上了。 十三个彪形大汉排成一字挑衅地拦在面前,每人拿着一把大砍刀,刀折射着路 灯光,一片雪亮。 云云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她紧紧地抓住丁健的胳膊,手微微地抖。 丁健揽过她的肩,低头关切地安慰道,“不用怕,他们都是绣花枕头,不济事 的。” 云云不说话,只紧紧地抓住他,抖。 那些人则提着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丁健停了几秒,对云云正色道,“你这样害怕,待会儿进了屋,你怎么去面对 她们?你松手。” 丁健轻轻地命令,云云抬头望着他,看见了丁健眼里的责怪,于是乖乖松开了 手。 丁健道,“站直身体,抬头挺胸,视若无物,把他们当成拍电影,照片或是一 堆垃圾。微笑。” 云云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牵动了一下嘴角,笑不出来。 丁健拧眉道,“难道那几个人,就那么可怕吗?” 云云发现自己已远离了刚才的恐惧,正处在丁健无形的压迫下。婚后这么长时 间,丁健对她温柔宠爱,从未怎么严厉过。而今听他责难的口气,云云突然有一点 怯他,她望着丁健,忍不住委屈地只想落下泪来。 丁健问道,“我又没骂你,你想哭什么?你自信一点,不要忘了你即将面对的 是三个女人,若是一幅惊魂不定失魂落魄的样子进去,仗还没打就输了。你可以输 给任何人,但你绝不能输给她们!你想想,想想你自己,想想你母亲,你应该怎么 做。” 丁健的话温和并不严厉,倒像是一个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的父亲和兄长,云云的 心忽地一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皱起脸来做出知错讨饶的表情,每次做错事被丁 健发现都是这副乖乖的样子,丁健望着她,不由嘴角上扬笑了。 那十三个人见丁健大敌当前,反而教起了老婆,最后两个人竟又眉来眼去、柔 情脉脉的,都觉得有些好笑,战斗之气无形中松懈下来。 而这时,丁健已转过头,面向他们。丁健道,“你们觉得很有趣,是吗?与敌 临阵,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警戒的杀气,而你们现在已松松垮垮,根本不堪一击。” 见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丁健道,“而且你们最初的杀气也是装出来的,根本就没有 动杀机。如果我猜得不错,于晓艳根本就没让你们杀我,她要的是我右手这根指头, 对吧?”丁健举起右手食指对他们,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 那几个人互相张望,罢了有一人粗着嗓门道,“不错!就是要那根指头!识相 的自己剁下来,省得大爷们动手麻烦!” 丁健叹了口气,转睛侧目,目光如居高临下的雄狮傲视猎物,瞬间杀气四盛! 那些人后退几步,畏惧不前。 丁健愠怒地出手,瞬间电光火石,听得“叮叮当当”的一声响,十三把砍刀纷 纷落地,殷红的血从每个人的虎口中震落下来。 丁健冷眼瞟了他们一眼,然后伸出手,拉过云云,离去。 他们打开门进屋,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脸上,云云在从容甜美地笑,笑得几 乎有些灿烂。那三位不速之客正如入无人之境,翘着二郎腿大摇大摆地排坐在沙发 上,小凤则在手足无措地站着,云云进了屋对小凤笑道,“嫂子,我们回来晚了, 让你等急了吧?” 小凤忧惧道,“云云,你们……” 云云笑道,“嫂子,你光担心我,还没招待贵客呢,噢,这不是美玉姐姐,今 儿怎么有空到家里来啊,我爸和后娘现在都好吧,你带着这两位客人,还没跟我介 绍一下呢!” 李美玉见丁健安然进屋,心下顿时就怕了。她和陈文军那次狼狈地回到家,本 来就不得宠的她于是遭到了婆婆于晓艳的严厉追问,李美玉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丁健的可怕。当时陈文琳也在,母女二人对她嗤之以鼻,把他们两口子讽刺挖苦一 顿。陈文军充耳不闻犹自心有余悸,李美玉心中暗恨又不得不讨巧卖乖,“敢情妈 妈和姐姐在就好了,我没什么见识不知道怎么给文军报仇。”于晓艳气愤道,“哼! 有人敢欺负到我家头上,我倒要看看云云那小婊子找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凭她 那种烂货,还有什么人稀罕!我也要找人剁了他的手指头,提着他的人跪在地上见 我!” 陈文琳道,“这个还不容易,花上几万块钱顶尖级的打手都能找来,就算是要 了他们俩的命也不过十来万!” 于晓艳道,“要他们俩的命,便宜了他们,留着他们慢慢收拾,苏家不好惹可 也别欺负到我头上!” 母女二人一合计,便杀气腾腾布置高手,兴师问罪来了。此时李美玉心中有些 不安,但仍然尖声笑道,“原来你们不认识啊,我忘了介绍了,……” 李美玉正欲说出婆婆和大姑的名号,于晓艳冷冷地截住话道,“不用了,我就 是陈文军他妈,这是他姐,听说你李云回来了,就来和你算一笔旧账!”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有着茉莉、玫瑰和熏衣草混合的味道,云云拉一把椅 子坐下,直视于晓艳道,“于阿姨要和我算一笔旧帐,您来的更好,顺便把外面那 十三个人的新账也一起算了,免得日后您跑来跑去。” 于晓艳本来心里暗骂那些窝囊废收钱不办事,此时听云云的口气似乎那些人都 让他们摆平了,心里不由一惊,望了眼丁健,却见丁健一身黑衣靠坐在椅子上,右 脚搭着左腿,右手夹着一根烟,并没有抽,正面带笑意颇为感兴趣地望着她们,看 他气宇轩昂、气定神闲的样子,果然堪称人间龙凤,自己的儿子陈文军是远远比不 上的。 于晓艳年过半百,阅人倒也有几分经验,她禁不住又细看了云云一眼,这个云 云不施脂粉却有一种淡远怡人的从容与美丽。古人说美人如玉,面前的云云正是如 在书香中浸染的雍容美玉,虽不艳光四射,但却耐人寻味,虽不沾惹世俗,但却价 值连城。玉之美在内之蕴含与外之灵秀,而自己和儿媳、女儿一个个穿金戴银,利 欲熏天,轻佻浮躁,尖刻无知,真的是相形见绌。于晓艳内心里在那突然间败下阵 来,失去了那十三个人的有力后盾,她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陈文琳见母亲不说话,忍不住道,“你张狂什么张狂,少了那十三个,还可以 再有三十个九十个!你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我弟弟那笔账,我们一定要算, 这个仇,一定要报!” 云云望着陈文琳不禁明亮地笑起来,说道,“文琳姐你好大的脾气,这次怎么 没找上个百八十个人让我们喋血街头,然后抽我们的筋,放我们的血,脱骨扒皮放 在锅里浓浓地熬上几碗汤,一口一口喝下去,岂不解恨、痛快!” 陈文琳一时语迟,云云接道,“文琳姐不妨试一试,这样的肉汤喝了,了却仇 怨,滋润肺腑,还可以养颜美容,从此让文琳姐青春漂亮,容光焕发。只是记得熬 汤前洗得干净一点,如果脏了,进入您的肠胃之后会留下恶气,在夏天招徕无数虫 蚊叮咬,驱之不散。而且注意在点火前先祈祷神佛念一百遍《金刚经》,传说人死 了会有灵魂的,若没有神佛超度保佑,你毁灭了人的肉体,人的魂灵会出来复仇, 时时纠缠不休,在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会从你的呼吸间跳出来,指控恐吓,而且 还会钻到你的脑子里,刺激你的脑神经,制造噩梦。这样严重的事情,文琳姐可得 好好记住,不要忘了。”云云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声音不急不缓,字字清晰入 耳,她用她清亮纯净的眸子望着陈文琳,每一句都在不远处传来,却仿佛带有魔咒 似的,在陈文琳的眼前展现出一幅幅吃人恶鬼的恐怖场景,令陈文琳毛骨悚然。云 云静静地注视她,柔声道,“文琳姐,你记得加点盐,尝上一口,好喝吗?” 陈文琳仿佛自己真的喝了一口似的,捂着胸口干呕起来。于晓艳见女儿的意识 有点游离反常,紧张地厉声道,“琳琳!琳琳你怎么了!” 陈文琳惊恐地缩起身子,不住地颤抖,瞪大眼睛,冷汗涔涔而下。云云转头明 丽地对李美玉笑道,“美玉姐你要不要喝?” 李美玉几乎惊跳起来,见鬼一样望着云云,云云笑道,“陈文军娶你之后,对 你好吗?他是不是在你们的新婚之夜,脱掉你鲜红的内衣,抱住你,在你耳边说话, 然后张嘴,轻轻咬住了你的右耳垂?” 云云的声音极尽诱惑,李美玉慌乱地摸向自己的右耳垂,惊恐地望着云云。云 云静静地注视着她,浅浅地微笑,对她说,“他发疯地吻你,咬你。他吻得你不能 呼吸。然后他轻轻地朝下,吻你的下巴,锁骨,然后,吻住你的脖子,张开嘴,咬 住它!” 云云最后三个字说得非常急促,有些吞音,李美玉惊叫一声,捂住脖子,惊恐 地扭动身躯,仿似真的被人咬了一口,正在汩汩地流血一样。于晓艳见李美玉的举 止,恼怒地厉声道,“李美玉!” 云云柔柔地笑道,“于阿姨。” 于晓艳护住女儿,尖厉道,“你不要和我说话!” 云云笑,“我不和你说话也可以,可是现在只有我能救她们,要不要我帮忙?” 于晓艳道,“你能安什么好心!” 云云道,“我没安什么好心,但我要提醒你,你最好别现在离开,外面那是三 个人正排成一排,举着砍刀等着你们出去,你不知道,那景象很是壮观,他们一个 个怒不可遏,迫不及待地等着你们,外面的路灯将他们的刀照得雪亮,镜子一样刀 光可鉴。” 于晓艳道,“你胡说!” 云云道,“他们正在等你们出去,只要你们一踏出这个门,他们便会蜂拥而上, 你想想,十三个人,乱刀砍去,不到三分钟,你们三个人就会被砍成肉酱。” 于晓艳惊恐地一震,朝窗外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她看了一眼云云,云 云坐在那儿盈盈浅笑,似乎发散着野百合一样的清芬,宛如神仙仙子。 云云笑道,“于阿姨你这就出去吧,别怪我不提醒你啊!” 于晓艳怔在当地,望着云云,不动。 云云注视着她,轻声地感慨道,“其实,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拉扯两个孩子, 又得不到丈夫的关怀体贴,作为一个女人,真是辛苦啊!如今退休在家了,唯一的 儿子又成了那个样子,娶了个市井小太妹,很早在街上与人厮混的主儿,您怎么能 称心呢?她们两个现在不过是迷了心窍,你用力打她们几个耳光,她们就会清醒过 来。” 于晓艳听了,迟疑着起身扳过陈文琳,毕竟是骨肉情深,下不了手去。最后咬 咬牙,扬手狠狠地打下去,云云于是回头对丁健眨眼笑了。 丁健仍然夹着烟,也没有点着,见妻子望过来,不由轻笑。 大概打了五六下,陈文琳“嘤”地一声哭道,“妈!你干嘛打我呀!”于晓艳 住手,一把抱住陈文琳,禁不住流下泪来,哭道,“妈怎么舍得打你!天底下哪有 当妈的舍得这样打自己的女儿!”末了,于晓艳指着李美玉对陈文琳道,“你去把 她打醒吧。”陈文琳明白过来,走过身去,对着李美玉的脸,用力地打去。 于晓艳坐在沙发上,神色凄惨,她在默默回味云云的话,真觉得这一生活得已 了然无味。她这样争强好胜一辈子是干什么?丈夫丈夫管不住,儿女儿女不可心, 这一辈子活成什么样啊!她一生自以为是,自矜出身高贵,身价优越,谁也不放在 眼里,可是她比谁过得好啊!人家一起早摸黑卖菜的,也比她活得快乐啊! 不久李美玉也被打醒了,她和陈文琳看着于晓艳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面面相 觑,陈文琳悲声叫道,“妈!你这是怎么了?” 于晓艳略有醒悟,看了陈文琳和李美玉一眼,目光黯淡下来,叹气道,“我们 走吧。” 陈文琳和李美玉吃了亏,再无斗志,一左一右搀扶起于晓艳欲离开,三人刚走 至客厅中间,背后传来云云柔柔的声音,“于阿姨,小心啊!” 于晓艳嘎然止步,回头望云云,云云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动。于晓艳犹疑着,内 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的前面是一扇门。人生是多么充满戏剧性,不久前她率同女儿儿媳趾高气扬 地跨进来,而不久之后,她竟然如此狼狈,几乎没有勇气跨出去。 外面那十三个人,难道真举着刀在迫不及待地等着砍她们? 似乎也不是,但不知为什么于晓艳就对那扇门望而怯步。外面是茫茫的黑夜, 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门铃在这时急促地响了,惊得于晓艳有一点心惊肉跳。 丁健起身打开门,门口站着陈志栋和他的女婿,也就是陈文琳的丈夫沈越。丁 健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云云,侧身让他们进来。 陈志栋劈首问道,“你们真是胡闹!把云云怎么样了!” 本来于晓艳见了丈夫,油然而生一种亲近,觉得在这样特定的时刻,他可以给 自己呵护与安全,会对自己关切地询问,可听见陈志栋进门的第一句话,于晓艳的 心就凉了,一种又恨又恼的冤枉和委屈在瞬间爆发出来,她气得有些颤抖,几乎是 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来干什么!这个家你几时管过,儿子的是生是死你几时关心 过!我们娘俩是生是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管过这个家!” 陈志栋与沈越看了一下屋内的情景,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好像吃亏的 是于晓艳三人,陈志栋不由有些奇怪,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云云。 云云转过头,站起身,陈志栋不由有一点激动和心惊,这孩子,与她的母亲外 形何其相似! 云云起身一步步走过来,她的脸收敛了淡淡的笑容,却有着水一般纯净,她走 到陈志栋的身边,柔静深情地望着他,对他道,“爸!你终于来了,我这些年被你 害得好苦!” 陈志栋听得一声“爸”,怆然后退了一步,而于晓艳听了,就像被炮烙一样惊 跳起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