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也安然 天气渐凉,已到了白露为霜的季节,在这个清冷的秋天,云云打扮得焕然一新, 开始去市心理医疗中心上班了。她将头发烫成妩媚的大波浪,轻绾云鬓,淡扫蛾眉, 脸上清眸浅笑,别是一种美丽的风华。她白天接待前来求助的病人,夜里应广播电 台的邀请于十点到十一点半主持“今夜与你相知”的节目,她很快在那个城市红了 起来,人们爱慕她聪慧的话语,优雅的举止,喜欢她渊博的知识,贴心地规劝,她 用的名字是苏野云。 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这个城市会有三个男人在不同地点打开收音机,一个是 陈志栋,一个是陈文军,一个则是沈越。他们虽然是亲戚,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各 有怀抱,别有心绪。 家里闹翻了天,热战之后是无休无止的冷战,陈文军就是在家庭的这场空前的 战争中,得知那个令自己一见倾心,带给他极大的满足和空前的噩梦,那个令他又 爱又恨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以想象陈文军当时的心情,震惊、怀疑、苦涩,只感到人生如此荒谬,命运 如此错乱无情!云云怎么会是自己的妹妹!那个让他一见钟情、似曾相识,让他狂 热迷恋地追求,不择手段地拥有的女人竟是自己妹妹!那个与他相拥做爱,被他下 令诛杀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一切的事实在揭开真相的刹那间不堪回首,惨 不忍睹! 那是一种怎样的捉弄,让他遇见云云,爱上她,并且间接杀死了养她长大的哥 哥? 而今日,自己是如此怯懦而成人笑柄,这又是拜谁所赐?云云,也是自己的妹 妹! 他们是骨肉至亲,可他们却在互相伤害。 陈文军每夜拧开收音机,听着云云耐心动人的声音,他专注地几乎屏住呼吸地 望着收音机,好像是望着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李美玉洗好了澡,穿着一条轻薄鲜艳的性感睡衣,横斜在床上,露出洁白如雪 的肌肤,摆弄着各种护肤品,喷了一点香水,娇娆妩媚地撩着头发。 陈文军在专注地听着收音机,李美玉故意酸溜溜地道,“呦,我真是惭愧啊, 我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老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看不见人的什么野云姐姐,你 这是犯得哪门子痴呀!” 陈文军不理她。李美玉等了他半天见他不动,起身走过去一把抓过收音机扔在 地上,叫道,“都三更半夜了,你不睡觉没完没了地听什么听!那个野云姐姐是什 么了不起的东西,你每天晚上都听你烦不烦啊!” 陈文军猛地站起来,挥手一巴掌抽在李美玉脸上,恨恨道,“这里还轮不到你 来教训我,你愿意呆就呆,不愿意呆就给我滚回娘家去!滚!” 李美玉望着怒气冲冲的陈文军,捂着脸,拼命地用脚去踩地上的收音机,陈文 军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李美玉摔坐在地上,尖厉地哭道,“你回到家 就成了老虎厉害了!你在外面也厉害出个样子来别做窝囊废呀!我嫁到这个家里来, 受你妈的气,受你姐的气,还要受你的气!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我!你还打我,为 了个破收音机!你听,你听,你能听出个花儿来呀!让我回娘家,我回!我回!” 李美玉从地上爬起来,生气地收拾衣物!陈文军侧目冷冷地看着她,一转身摔 门进了另一个房间,李美玉见了,颓然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李美玉第二天向婆婆大姑诉苦,才知道那个野云姐姐就是云云,当下醒悟过来, “怪不得!那现在怎么办?陈文军不会还对她念念不忘吧,她可是他妹妹啊!” 此话一出,于晓艳和陈文琳杀人的目光顿时射了过来,李美玉自知犯了大忌, 但改口不及,于晓艳已经大骂道,“别和我提那个小婊子!那个野种!” 李美玉吓得不敢吭气,正好陈文军从外面回来,于晓艳抓着桌上的杯子朝儿子 砸去,大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还恋着外面的那个野种!我上辈子做 了什么孽了,她妈抢走了你爹,她又出来迷惑我的儿子,把你害得像现在这样人不 人鬼不鬼的,娶一个狐狸精下三滥回来,丢尽了我的脸!” 李美玉听了,耻辱地压了压心中的气,陈文军被茶杯砸到,茶杯掉在地上, “砰”地碎了,他听了母亲的责骂,反唇相讥道,“你别再闹了!一大把年纪了就 消停消停吧,这个家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你闹出来的!我爸为什么不回家,他为 什么在外面有女人,还不是因为他受不了你!谁能受得了你!整天颐指气使的,好 像比谁都高贵都有身份,事实上你最俗,俗不可耐!搞不清楚我爸当时怎么看上你 了!你能耐,整天骂人不算能耐!有能耐你把我爸拴得牢牢的,让他整天往家里跑, 别再外面生孩子!我强奸了我妹妹!我看上了我亲妹妹还和她同居!这是谁作的孽? 是你!你知道吗,不是别人,是你!” 陈文军吼完,摔门出去!于晓艳听了儿子的话,轰然坐到沙发上,浑身颤抖不 止,李美玉偷偷望着,忍不住解气地偷笑。 云云听到有人敲门,微笑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陈文军,陈文军关上门,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她。 那天他穿了一件灰白交错的格子大衣,他站在门口,插着兜,静静地望着云云, 不说话。 云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有些吃惊,陈文军竟然会来找她。 陈文军客气道,“我可以坐下吗?” 云云轻笑,“请坐。” 陈文军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对云云道,“你可不可以治愈我心里的伤?” 云云轻轻摇了摇头,陈文军道,“为什么?” 云云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陈文军不说话,两人多年未见,恩恩怨怨齐涌到眼前来,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 的难以言传。 陈文军望着云云出落得越发光彩动人,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云云望着他,伤感地叹了口气。两人沉默。良久云云温柔地对他道,“其实, 要想得到解脱,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要太执迷于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我捅你一刀,你打我一顿,就让一切都在那天晚上结束。终结了,我们扯平了,OK?” 陈文军痛苦地摇头,叫道,“可是你是我妹妹!” 云云释然而笑,“那个时候我们怎么知道呢!如果早知道,我乖乖叫你哥哥, 你也不会想方设法欺负我。不知者不罪,我们必须原谅我们在无知时所犯的错。所 谓兄妹乱伦,互相仇杀,那都是我们知道以后的事,在当时并不是,而我们的只限 于当时,不是现在。” 陈文军道,“你真的就这样泰然处之?” 云云道,“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要去死吗?人要得到平静的唯一手段就是淡 漠事实,不能淡漠的,就只能原谅。如果不能原谅,耿耿于怀一辈子,记恨一辈子, 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让一时的错而毁掉一生,人生还有许多别的事做,你说呢?” 陈文军道,“你可以原谅我吗?” 云云轻轻地摇了摇头。陈文军道,“为什么?” 云云道,“因为你当时的确毁了我,你为了你自己,不惜任何代价地毁了我。 那是你个性使然。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妹妹,你后悔,我若不是你妹妹,你是不是就 理所当然、面无愧色甚至乐此不疲?所以我恨你,也不会原谅你,我所原谅的只是 我自己。” 陈文军默默地听着,惨然笑了一下,沉默。三分二十秒后,陈文军起身告辞, 他走至门前,回头望着云云,对云云道,“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道歉,但我还是 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陈文军掩门而去。 半年很快过去了,空气中开始氤氲着过年的气氛。那几天下了入冬的第四场雪, 天气有些干冷。云云晚上下班的时候,那个城市已经安静下来,人车寥落。陈文军 每天默默地跟在云云的车后,他在远远的地方目送她进门,然后看见她楼上的灯光 亮了。她一定会有短暂的洗漱,夜里十二点半准时睡觉。隔着窗帘,陈文军可以看 见她柔美的身影,看见她恬静地凝望着一件东西,放在唇边轻吻,然后躺下,关灯。 每天如此,陈文军默默地保护着她,因为他知道,云云失去了丁健,她一个人 走夜路可能会有危险。 于晓艳得知自己的儿子每天偷偷去护送云云,不由怒火中烧。陈文军因为云云 丢掉了一根手指,还一度被吓得低迷沉沦毫无志气。本来意气风发的儿子为了云云 而成为现在没出息的模样,而今,他不但不恨云云,还犯贱地偷偷跟在人家后面。 于晓艳气恨自己生了一个不中用的东西,自己输给了外面那个叫苏慧的女人,自己 的儿子又因为苏慧的女儿而贻误了一生,是那对母女将这个家弄成了这个样子!于 晓艳恨,她恨得可以将自己的心绞出血来。 爱所衍生的仁慈,往往不及恨所产生的力量。人往往因仇恨而使自己产生巨大 的能量,扼腕唏嘘、破釜沉舟地去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以雪前耻。仇恨和耻辱对 心灵的震撼,往往让人变得尖锐而深刻,狭隘而阴毒。 上天的公平就在于它允许任何人无论地位尊卑都可以产生仇恨,任何人都可以 不顾一切地去复仇,从而人与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惧怕,而戴上一副温情脉脉 的面纱。 于晓艳现在就处于一种绝望的痛恨里,那种仇恨浓不可化,几乎让她不能自由 地呼吸。 她夜里躺在床上,觉得身体里盘踞着一条毒蛇,吸噬着她的血,让她病入膏肓。 她陷于绝望中,对自己感到绝望,对儿女感到绝望,对这个家感到绝望!绝望 到此生没有意义,绝望到从此没有乐趣。 于晓艳找陈文军,陈文军不理她;她打电话骂他,陈文军就不耐烦地挂掉。陈 文军在恨她,好像她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样对她,难道她就这么讨 厌这么失败? 她恨苏慧,她恨陈志栋,她恨云云! 路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了,晚上天冷,融化的冰雪又结成冰,很滑。云云驾车走 在路上,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人影,云云惊叫一声紧急刹车,那人影翻了好几个滚, 躺在不远处的路边。 云云连忙下车奔过去,陈文军下车大喝道,“不要!”纵身飞跑过来。 云云已奔至那人身边,听到喊声不禁回头望去,地上的人鱼一样飞弹起来,出 刀,陈文军飞扑到云云身上,按倒。 凶手转手又一刀刺向云云,陈文军一把抓住凶手手腕,凶手用左臂肘连击陈文 军头部,陈文军松手,凶手又朝云云刺去! 陈文军在背后猛击那凶手的后脑,那凶手恼羞成怒,反身一刀刺中陈文军腹部, 拔出,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 凶手纵身刺向云云,却见又一黑影斜出,飞身一脚,踢中凶手前心,刀落地, 凶手的人滚出百米远,不能动弹。 而救云云的人也不见了。 云云惊魂未定地奔至陈文军身边。陈文军血流不止,云云掏出随身的药为他敷 上止血,欲扶他上车,陈文军一把抓住云云,低声道,“云云!” 云云望着他,热泪横流。 陈文军反笑了,他颤抖着伸手去擦云云的泪,柔声道,“你不要哭!天很冷, 你不要哭。” 云云热泪汹涌而下,泪流了满面。 陈文军倚靠在云云怀里,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云云用过的蜻蜓水钻发卡, 颤抖着,给云云戴在头上,可他已无力戴紧,发卡很快滑落下来。 云云捡起来,陈文军颤抖着手,轻抚着云云的脸颊,流泪道,“你是,我的妹 妹。” 云云大恸,哭泣着唤道,“文军哥!” 陈文军热切地抓着她的手,喜道,“我真高兴!从认识你以来,你从来,…… 没有正面叫过我,今天,我真高兴!……” 云云流泪,陈文军将整个头埋在云云怀里像是一个孩子,他呼吸急促了,仍不 肯上医院,强撑着道,“对不起,我为我从前犯的错,向你说对不起,请,请原谅 我,……” 云云紧紧地抱着陈文军,哭泣。陈文军昏倒。 云云飞车将陈文军送到医院,陈文军被送进抢救室,她连忙拨通陈志栋的电话, 陈志栋手机关机,云云一个电话打到家里,于晓艳正坐在电话机前,她冷冷地任电 话铃刺耳地响了三声,才舒了一口气道,“喂!事情办得怎么样?” 云云一听她静而可怕的声音,顿时从头凉到脚,于晓艳问道,“喂?” 云云道,“你马上来市第二中心医院,陈文军有危险!” 于晓艳手中的电话一下子掉在地上,她的整个人呆住了! 难道她派人伤害了自己的儿子! 于晓艳连忙挂电话给陈文琳,让沈越开车送她去医院,陈文琳说沈越在外面还 没回来,于晓艳急道,“快给他打电话呀!马上开车送我上医院,你弟弟出事了!” 二十分钟后,于晓艳和陈文琳夫妇赶到医院,见云云正在急诊室外面,仇人见 面分外眼红,于晓艳冲上去打了云云两个耳光,云云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她们母女 二人扑上去撕打云云。 沈越用力地去拉,可是无法制止,气得他大吼道,“好了!你们这个样子算怎 么回事!两个泼妇!” 陈文琳一下子冲到他面前撕打他,声嘶力竭道,“你说谁是泼妇!没有我们这 两个泼妇能有你沈越的今天!你翅膀硬了!吃里爬外!你是不是也看上那个臭婊子 了!你成天听收音机不回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护着她!让你护着她!” 楼道里顿时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大耳光,陈文琳被打得差点跌倒,她捂着脸 怔怔地望着沈越,于晓艳也一下子住手,怔怔地望过去! 沈越余怒未息,微微喘着气。于晓艳朝沈越走近两步,目光如炬,厉声道, “你竟然打老婆!在我面前打你的老婆!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丈 母娘!” 沈越冷冷道,“够了!你又不是没挨过打,少装腔作势!有其母必有其女,看 看你养的这个丢人现眼的闺女,怪不得人家说,娶一个不贤惠的老婆是一家人的祸 害!” 于晓艳的心顿时被刺痛了,一个耳光打在沈越的脸上,尖声道,“你说谁是祸 害!今天你给我说清楚!” 沈越冷笑了一声,对着于晓艳道,“我说我娶了个祸害,行了吧?我没说你是 个祸害,行了吧?” 于晓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得直哆嗦,指着陈文琳道,“你马上跟他离婚! 让他做回原来的那个穷光蛋!你跟他离,一刻不等地和他离!看看到底后悔的是谁!” 沈越哼笑道,“我求之不得!马上离婚!走!立马离婚!我现在已经后悔后透 了!” 沈越上前一把抓过陈文琳,陈文琳拼命向后挣扎。这时门打开,医生出来道,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病人时间不多了,赶快和他说几句话。” 于晓艳和陈文琳面面相觑,飞跑进病房里。陈文军正醒着,见了于晓艳,一把 抓住母亲的手,于晓艳哭道,“文军!” 陈文军流泪道,“妈!我怕是不行了,也没有尽什么孝道,……” 于晓艳顿时泪如泉涌,抓着儿子的手摇头。陈文军道,“妈,你以后别再找人 去杀云云了,算我求你,行吗?” 于晓艳道,“你不想妈妈为你报仇!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妈咽不下这口气呀!” 陈文军道,“人家最初一文文静静上学的小姑娘,没招谁惹谁,是我掀起的祸 害,也应该由我来结束。我们不要再做孽了,不要再打呀杀的,各过各的日子,多 好。我们家也不缺钱,你别再和我爸吵架了,和好吧,两个人好好过日子,老了老 了,是个依靠。妈,行吗?” 于晓艳点了点头,抓着陈文军的手哭道,“行,妈答应你,好儿子,妈答应你。” 陈文军安然地微笑了一下,对在一旁哭泣的姐姐道,“姐,你也别老和我姐夫 折腾,我姐夫那人不错。为了吵架你两个孩子都掉了,何苦呢?一个男人,在外面 闯事业,最想要个安宁的家了。” 陈文琳哭道,“文军,我的好兄弟!……” 陈文军的目光望向门外,云云也正在望着他,四目相对,陈文军依恋地看着, 满足地微笑,目光渐渐散了,散了,他轻轻合上眼,头一偏,停止了呼吸! 房间里在奋力地呼叫,云云低下头看着我在手心里的蜻蜓水钻发卡,落下泪来。 沈越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她无语,转身向外走。沈越一把抓住她,道,“你流血呢,不如先去包扎一下 吧。” 云云的脸被她们抓成好几条血道道,头发也散乱不堪了。云云抬目忘了一眼沈 越,发现沈越文质彬彬的,戴着一幅无框眼镜,眉目颇为清秀,正在关切地望着自 己。云云浅笑一下,轻声道,“谢谢。”侧身而去。 云云侧身而去,沈越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那是一个多么从容美丽的女 人,在刚刚经历谋杀与撕打之后,依然如此冷静从容不迫。她的眼神幽深而纯净, 她望着人的样子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好感觉,仿佛初夏清早间带着花香的清新 空气,钻入人的鼻息,却又找寻不到痕迹。 她渐渐地离去,终至无影。抢救室里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沈越的心一点点地抽动。 陈文军死了,如果能为了心爱的人死,也是一种幸福。 沈越为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他的心突然剧烈地抽痛,他突然明了陈文军最后绝 望而安然的心情,他曾经执着狂热地爱着那个女人,可最终不能爱,不能得到,她 还是自己的妹妹!与其尴尬而绝望地活,不如为她而死,两相解脱。 从此以后,一切的孽缘情仇,一笔勾销! 陈文军,在五年的蹉跎与荒废之后,终于又做的像一个男人! 沈越唏嘘感慨,不知不觉竟流下泪来。他突然想起了陈文军的许多往事,那个 看似不羁的小舅弟,曾是陈家最同情自己的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