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杜立把金勇踹进自己那辆偷来不久的汽车的后备箱,锁好。刚才的节外生枝几 乎使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产生了怀疑——简直太大意了,连个房间都检查不细致。 如果这小子听到了有关内容而没被发现------他不禁感到几分后怕。这次交易从一 开始就频出意外,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是不是该考虑就此收手呢,他一边想着这 个问题一边开车向郊外驶去。无论如何也要先找个地方处理掉金勇再说。 金勇蜷曲着身子躺在后备箱里难受得要命。酒劲早就醒了,这会儿他与其说是 害怕倒不如说是有些狐疑。杜所长不是辞职以后一直在跑边贸吗?怎么会跟张所长 在一起。而且,他既然开着轿车干嘛还要戴摩托车头盔?是就算自己犯了法,一般 也要给铐在车里,为什么象塞垃圾似的把自己给掖到黑不窿冬的后备箱里。还有, 他最后跟张所长说的那句话怎么听也不象是句好话——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 的事------ 车子开始颠簸起来,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也渐弱下去了。金勇的脊梁沟里“飕” 地窜起一股凉气,莫非杜所长真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慌 乱中他忽然想起这是一辆挺旧的夏利车,也许这后备箱的锁不太管用。甭管怎么样, 先想办法跑了再说。他想到这里,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抠住箱盖的边沿,借着车子 颠簸的劲头,用力蜷起膝盖去顶后备箱盖。一下,两下,三下------ “三哥,常科长叫。”一个犯人站在医务室门前小声报告着。 黑三丢下手里的纸牌开门出来,宗疆跟在他后面。 黑三捏了捏自己的眉头,说:“把木型昨天送过来的窗帘盒给常科长送去。” 那个犯人答应一声,进屋取出一个精工细做的窗帘盒。 宗疆吃惊地说:“把这个给他?” “干嘛?”黑三点上烟,问。 宗疆说:“他三天两头的不上班,办事也走板得厉害,有必要跟他走这么近吗? 弄个差不多的对付对付不就行了。” 黑三摆摆手让那个犯人先走,说:“这件事我保证他能特别上心。你听说没有, 他跟李科长有点上不来。” “这个是老古板,那个是老油条,肯定上不来。哎,我听说常麟的歌厅可‘火’ 起来了,那件事是你给了的?” “查出几个小姐那还叫事。”黑三不想跟他说得太深,“你想办法让小刘队长 今天晚上进号,我有安排。再找一付好围棋——还有你那套上活儿的工具,都带号 里去。” “谁想上活儿?现在风声多紧。再说我明天可就开放了,也来不及呀。” 黑三一瞪眼,“再紧能紧咱吗?就给人画个底子,调那种洗不掉的色。两件事 都不能忘啊。”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他把即将提供给常科长的——能使李科长及其关系——公 冶旭出丑的绝妙计划又推敲了一遍。对于如何利用管教队长之间的矛盾,他实在是 心得颇多。这个李科长看上去文诌诌的,就会跟犯人苦口婆心。碰碰他试试。 气急败坏的杜立在接近市区的一座简易桥上把偷来的夏利车推下河。然后,他 向前走了几百米,拦了一辆顺路车返回锦海市区。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金勇的意外逃走简直要把他给气疯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么一个乳臭 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能悄无声息地跑掉。杜立真恨不得马上掏出枪来毙了自己。现 在,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抓住金勇,把他撕成碎片。 进到市区,他换乘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的岁数很大,还喝了点酒,迷迷瞪瞪的, 一个劲抱怨空调和电视机夺走了大家在马路边海阔天空的权利。 杜立在离金家很远的地方下了车。他对这一带很熟,沿着空无一人的臭河边, 三拐两转就来到金家小院的后墙根。看看四外无人,他给自己的枪装上消音器,然 后,攀着空调器换气扇的支架翻进院里。 金勇的嫂子美兰吃罢晚饭独自在看电视。她人长得还算标致,就是太丰满了一 点。这阵子她常常因为与婆婆和小叔子怄气而迁怒于丈夫。小夫妻俩一天到晚在市 场里忙,只有下晚这会儿公公才去替自己回来做饭、吃饭。那两个吃闲饭的一个成 天泡在邻居家打麻将,另一个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钱是挣了不少,可金智每个月 只交家里一半,另一半则交给婆婆、公公。美兰已经下定决心,等夏天一过就撺掇 丈夫搬出去另过。 杜立看准其它几间屋里没人,放心大胆地闯进美兰的房间。 “别动,公安局的。”他拉熄大灯,把枪在美兰眼前一晃,恶声恶气地问: “金勇回来过没有?” 美兰惊恐地连连摇头。 杜立说:“他在外边犯了大罪,你不说实话就是犯了包庇罪。他来过电话没有?” 美兰:“没有,家里的电话坏了。” 杜立过去抄起电话一看,果然是坏了。他回过身问:“金智上哪去了?” “上货去了。” “在哪儿上货?什么时候回来?” “狮子滩。明天中午------” 杜立粗暴地揪住美兰的衣领,用枪顶着她的头,恫吓道:“家里别的人都哪儿 去了?”“公公在市场盯摊儿,”美兰给吓哭了,抽噎着说:“婆婆在邻居家打牌。” 杜立松开手,掏出手机,换了一个卡,说:“打电话。叫老两口马上回家来, 就说你病了。快!” 美兰打完电话,杜立把她推进厕所兼浴室,说:“脱衣服。” “你要干什么?” “想看着你洗澡,”他用枪挑起美兰的衣服,“身材不错。不想死你就快点脱。” 杜立转身走进厨房,点着煤气灶,坐上一把空水壶,再用一碗水把火浇灭。他 准备等金家老两口回来之后制造一个煤气爆炸的假事故现场。 他回到浴室门口,一边摩挲着衣袋里瓶装的强力麻醉剂,一边监视着美兰冲水、 打香皂。看看差不多了,他掏出麻醉瓶对着美兰的脸喷了一下,后者顿时软瘫在地, 失去了知觉。他找到一副手套戴上,走到金勇的房间里翻了一通,找出一个电子记 事本和一本通讯录,又从像册里挑出一张金氏兄弟的合影。他把这些东西揣进自己 的口袋,把翻乱的东西归回原位。 必须一板一眼地把活干漂亮了——他暗暗告诫自己。 听到金家老两口一边开大门一边大呼小叫的声音,杜立举着麻醉瓶在堂屋门后 面的黑影里,悄悄等候着。 监舍走廊里,几个犯人围在小刘队长和公冶旭的旁边,在看他们的第二盘棋。 棋盘旁边摆着一盘进口水果,那是黑三叫人给端过来的。 号子里关押的犯人实在太多了——每间大约18平米的囚室里都摆着六至八张上 下铺。因此,即便走廊顶上的几台吊扇虽然已经开到了极速,可是,下面的人也感 觉不到凉爽。所以,很多犯人都打着赤膊,有的就只穿着一条三角裤。 小刘队长刚刚在对方的腹地强行打入一子。他早就耳闻公冶旭的棋力了得,但 他对自己业余三段的棋力一向非常自信。从警校毕业至今,他曾经会过不少自诩为 高手的犯人,相比之下,他们的棋力较之于他们溜须拍马的功夫要差得很多。不过, 今天的这个公冶旭却让他觉得很棘手——大局感好,官子也相当精细。头一盘如果 不是自己后半盘追得紧,恐怕得输十来目。在众多围观的犯人面前,半目的差距已 经使他觉得非常上火。 这一盘他采取先捞取实地,然后在对方厚势中深深打入的策略。摆出一副不与 对方斗官子,力求速战速决的架势。 穿着一身囚服的公冶旭,故作紧张地分析着对手可能继续发出的强手。下棋也 和人与人之间相处一样,高手——能力强的人,可以在一盘棋或者仅仅几个照面以 后,就能马上对自己的对手做出基本正确的判断。说老实话,他刚才甚至考虑过是 否应该小负给对方。对这种棱了呱唧的年轻队长,他不想因为诸如下棋之类的小事 而与之结怨。但不知为什么,最终,他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选择了赢棋的走法。现 在,正是他决定选择哪一种较为软弱下法的时候。在监狱里跟队长下棋往往是赢棋 难输棋更难——如果你赢得不知好歹,或者输得不是那么顺理成章,都会招致适得 其反的后果。 “怎么样?强手吧?”刘队长接过黑三递上来的一枝烟,让他给点上。 “刚才那盘您有点大意了。”宗疆在一旁没话找话,“听说您是业余三段,咱 也不明白这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队长见公冶旭仍在冥思苦想,不由得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给黑三等犯人讲 起围棋的段位制和一些珍闻轶事。 “逼上梁山了,”一个犯人小声对同伴说:“你就等着看公冶旭的杀棋表演吧。” 刘队长十分欣赏公冶旭表面上的顽强,笑道:“来,抽枝烟。热的话你就把囚 服脱了,我没那么多事。我们就不行了,多热也得衣帽整齐的。” “还不给本队长上饮料,”看到对方终于走出了自己盼望已久的一步软着,刘 队长马上应了一步,对黑三说:“不是说有冰咖啡吗?又骗我?” 黑三冲宗疆一摆手,后者端着装有冰块的咖啡壶走过来。 黑三迎上去低声问:“准备好了?” “要是他明天早上自己看见了怎么办?”宗疆嘀咕道。 “你他妈的能看见自己后背上有什么东西?你给他画小点不就行了。”黑三继 续小声交待着,“明天都提工走了,就我在号里值班,万无一失。”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走,走,走。”黑三煞有介事地把看下棋的犯人们轰开。 宗疆说:“两位高手慢用。” “嗯,懂事!来,(刘队长对公冶旭说)喝一杯提提神!这盘你可是凶多吉少 喽。” 看到公冶旭端起那杯掺了安眠药的咖啡喝掉,黑三的嘴角露出一丝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