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纯洁的友谊么?理论上说应当有,但谁分得清又把 握得准呢? 柳絮一到办公室,就发现许多同事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她。 这些男男女女、年龄比她大比她小、职位比她高比她低的同事,目光及表情略 有细微的差别,但总的可用一个词来表达:鄙视。 柳絮受不了这目光。过去,陈锐没出事的时候,男人们是以敬重的目光看她、 女人们是以羡慕的目光看她的。陈锐出走以后,也只有几个为人尖刻的以冷眼看她, 大多数人则以同情的目光看她。女人与男人不同。女人喜欢注意别人以怎样的目光 看自己,并以此作为衡量自己行为的标尺。男人则更多地注意自己的心理标准。所 以一般来说,男人比女人更胆大,活得更轻松。女人活得更累,更容易受伤害。 柳絮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现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字条,内容如下:“柳絮是 个大破鞋。先与阎经理乱搞,又告他强奸而报警使他入狱。丈夫走后,一直与保镖 同居。此等破鞋,竟然道貌岸然,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用电脑打的,没 有标题,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柳絮知道,这肯定是“阎王”的同党所为。 她有些震惊,但没有过分激动,既没有叫,也没有哭,而是平静地收起字条, 盘算着怎样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她发现办公室的每张桌子上都压着这么一张字条— —这就是同事们异样目光的原因。 柳絮决定告假。她要到法院去控告这种以传单的形式诋毁自己声誉的犯罪行为, 尽管没有留下笔迹,但她相信司法机关是可以查出来的。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走 近总经理身边。这位平时向柳絮布置工作任务时总喜欢拍拍柳絮肩膀甚至捏捏柳絮 腰背的小白脸,今天却神经质似的将身子往后一退,摆出一脸正经相:“有事坐下 说,坐下说。” 柳絮没坐下,以平静的口气说:“总经理,我想请三天假。” “请假?什么事?”“我得到法院去,起诉诋毁我声誉的人!” 柳絮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坚定地说。 “啊,好。是得弄清楚。女人嘛,名声比生命更重要。” “那,我走了。” “等等。”总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同样的字条塞到柳絮手里,气愤地说: “这是什么行为?文化大革命散传单似的,对一个丈夫不在身边的女同志,怎么能 这样呢?这太过份了嘛!”一边打着官腔,一边不忘乘机在柳絮浑园厚实柔软的手 背上乱捏。柳絮抽出手,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回到家,才上午九时半。儿子胖胖日托要到下午五时下班时才领他回来,有十 来个小时的时间,柳絮可以好好地思索一下以后怎么办? 柳絮关好大门,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怎么回事?这个丈夫在家时一流装修住了才三年左右的住宅的天花板上,怎么 就出现了斑点?这些斑点引起柳絮的一番感慨。 是什么时候?好象就是“阎王”来作恶的那天早晨吧,她照例起床后坐在梳妆 台前化妆。往台前一坐,怎么?镜子中竟出现一张布满斑点的脸孔。这使柳絮很震 惊。在夫妻生活中,柳絮是那种偏重于采取各种措施增强自身魅力而不屈膝献媚于 丈夫的那种女人,也就是说,她是一个自信力十足的女人。她爱丈夫,全身的每个 细胞都蓄满了对丈夫的爱。但是,她不直接地表露出来,而是通过旁的方法,曲折、 巧妙、不露声色地来吸引丈夫。她知道,直率、简单、浅薄地表达对丈夫的爱,比 如说一些:“你爱我吗?” “你喜欢我爱你吗?”“你是不是真心爱我?”“你还有没有别的意中人?” “你要不爱我,我就跟你没完。”之类的话。她认为,那其实是没有用处的,只会 增加丈夫心理上的反感。因此,她从“雅”的本性出发,实施一整套“幽”“曲” “深”“迷”的战略,终于成功地把丈夫牢牢地笼在自己身边。在外面公开场合, 她是企业界明星陈锐总经理的夫人,一点不逊色。在家,他们两人是相敬如宾,相 爱如蜜,天衣无缝——至少她自己这么看。她不知道丈夫有没有外遇,反正她感觉 不出来,也从来不追问,他也没有说,她也就认为没有。这不就完满无缺了吗?是 的,他也请过女秘书。但女秘书举止端庄,虽比自己年轻也算美貌但言语行为无可 挑剔。女秘书曾利用节日晚会公开向全公司同仁宣布自己是“独身主义者”。这就 使柳絮落心了。而且,这一次陈锐遭难出走,女秘书也已离开此公司到另一家企业 集团当公关部长去了。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虽感情上事业上与丈夫亲密无间,但 思想上政治上沟通少,自己对政治也无兴趣。却不料政治找到自己头上,以至于丈 夫碰到政治生涯上这么大的挫折与转折,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夫妻之间应当信任, 但信任不等于不问,不问即等于放任,其后果正如今日。柳絮由天花板上的斑点, 联想到自己脸上的斑点,再延伸到夫妻生活中种种色彩殉烂的斑斑点点——真是一 石激起千层浪。 千层波万层浪,她坚信陈锐之所以时至今日尚不来信,是因为他自己有难处, 决不是移情别恋。柳絮相信自己的魅力,相信自己的眼力,而且似乎悟到大约就在 十天半月左右,丈夫会给她信息的。 正这样云天雾地地乱想一通,春龙带着胖胖回来了。 经历过暴风雨之夜的考验,叔嫂俩更是互相敬重互相依靠了。 他(她)们此时都觉得谁也离不开谁。春龙看嫂子的神色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坚 定,心里也放心。柳絮看弟弟一切如常,也就为自己特殊情绪下的失态而自我宽解 了。她(他)都相信,友谊长存。 男女之间,除了爱情,仍有纯洁的友谊存在。不过,这种男女之间的真诚纯洁 的友谊,并不是每一个男女都有幸经历并且都能把握控制得恰到好处的。他(她) 们都认为,自己在此事的处理上是智者,也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