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祖国啊,精疲力尽的游子想您呀!不能回国的女儿说出一个小小心愿:“就给 我捎一点家乡小菜吧。”巧妙的家庭舞会,未了的一夜情…… 春龙决定回国回家乡走一趟,就悄悄地周密地做着准备。一是思想上的准备。 他并不想将重大行动瞒过佳佳母女,那样既对不起有功有恩有情有爱于自己的母女 俩,也不容易把事情办顺当。但是他改变了说法。他不如实说他回国的念头主要是 困惑引起的,而说成是生意发展的需要。他要回祖国去办一个分公司,这样以后长 期做匈中之间的贸易就便利多了,变国与国之间的生意为龙公司内部的业务。他想 起佳佳曾经提出过这个建议,推想一定会得到赞成。这个想法一提出来,果然得到 佳佳母女和沃里扬诺夫大叔的一致拥护。二是资金方面的准备。龙公司有两个帐号, 一个是匈牙利币“福林”帐号,一个是外币美元帐号。过去两个帐号上的款子基本 平衡。他现在必须加大美元帐号上资金的份量,即用“福林”去购买美元。因为他 知道,“福林”在中国是很难使用的,只有用美元才能开展业务。资金方面的难题 是这批美元怎么带到中国去?春龙在国内时,跟银行从未打过交道,根本不知道银 行是怎么回事?所以,如果通过国际汇兑业务,国内没有业务联系过的比较熟悉的 银行,又没有可靠的人,汇出去取不出来怎么办?至少,据可靠消息,延期提取已 是中国各银行的共同“诀窍”——赚取进出款息率的时间差。春龙曾想过,汇到生 死战友陈平所在县的外币银行(中国银行),但考虑到这个县离自己家乡远,他想 在家乡办一点实业,到时按时提取、合理兑换可能都会遇到困难。也曾想过汇到自 己家乡县里的银行,但考虑到自己家乡那个革命老区会不会对这一笔洋款子来一个 “吃大户”呢?又考虑过汇到柳絮原来在国内呆过的公司,也是一怕告诉柳絮引起 她伤心,二怕届时对方不受信用,因而作罢。左斟右酌,前思后想,最终还是放弃 了通过银行国际汇兑这一正常而普通的途径。因此,春龙个人作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将存在外币银行的美元除留下保留帐号必需的一点数额外,绝大部分巨款提取现金 随身带走。 匈牙利外币银行每次提取存款有规定限额,春龙作好业务帐单分期提出。提出 的美元现金先全部存放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这段时间,春龙几乎一步也不离开卧 室,睡觉时,挂在墙上的猎枪弹上膛、枕边放。三是人员方面的准备。开始春龙是 只考虑一个人回国的,没料到佳佳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佳佳说,她小时候随父母去过北京的长城、臣页和园、天安门广场。现在听说 可登上天安门城楼,还有新建的举世闻名的亚运村。因此,佳佳要求跟春龙一起出 国(对春龙来说是回国)去旅行。对此,春龙有些犯难。原因有两条,一是一个中 国男人带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跨国旅行怕多有不便—— 上次他护送柳絮出国已经吃够苦头了。二是他要回家乡去看望前妻秀秀和儿子 龙龙,带上家乡人称谓的一个“外国婆子”到时会怎么样呢?尽管他和秀秀办了离 婚手续,可那是万不得已的事。他春龙真带一个女子——不要说外国女子回乡,秀 秀能受得了吗?但是,不管春龙怎么想,最后还是决定带佳佳一起走。春龙认命。 春龙认为他和佳佳结婚是上天安排的。真正应得上一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 再说从感情上, 他也需要这个异国情侣。春龙还考虑到一层,若要回国投资,以一 个外商(外籍华人)的身份谈生意,身边带一个洋太太肯定可观性、可信性都不错。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多现钞怎么随身携带?四个人讨论时,春龙以一个老侦察 兵的亲身实践和巧妙思路以及间接获得的信息,提出一个保险箱里放一些普通用品, 现钞则全部换成大面额平铺在贴身马夹的夹层里。此计一出,满堂皆笑。见多识广、 学问渊博、足智多谋的沃里扬诺夫竖起大拇指说:“哇哈!龙,你真不愧是正宗的 货真价实的中国人。谋略的很好!”春龙自嘲地笑笑。 春龙和佳佳这一对异国情侣,即将踏上去中国的征途。对于春龙来说,是回到 久别的祖国去,那里有他的亲人和朋友,有许多幸福甜蜜的回忆,也有一些辛酸痛 苦的回味。对于佳佳,是去少年时代呆过的留下美好回忆的一个亲切的国度,又是 自己夫婿的祖国。他们就要一同去到那个既古老又年轻、既美丽又神秘的国家去, 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开创更大的事业,为了更富裕的明天去侦察探路。因此, 两人都很激动。这种出于事业的激动是一种深层次的激动。这种激动不是稍瞬即逝, 而是强烈而持续的。在办理护照、签证、机票的日子里面,两个人都象喝了烈性酒 似的,两颊发红,心头发烫,行动敏捷,言语豪壮。 临走的前一天早上,春龙犹豫再三,还是给柳絮挂了电话。他知道他告诉柳絮 自己偕佳佳回国去,柳絮会难过。但不告诉她,自己就失礼了。 春龙是趁佳佳上银行办事时在自己办公室挂的电话。电话刚一挂通,话筒里就 传来柳絮狂喜而急促的话音:“春龙,春龙,你在哪里?”她一定是以为或者是希 望春龙已经到了汉堡,最好是就在她家门口。 “我在布达佩斯。”春龙冷静地说。 “你,你就要来吗?”对方显然楞了一下。 “哦,不。” “你,什么时候来?”对方口气很殷切。 “暂时不来。我准备回国去一趟。” “回国?你一个人?” “不,和佳佳一起走。” “那好,应该。哦,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机票。” “呀,这么快!” “我们快去快回。回去开展些业务。你有什么事吗?” “事?没事。陈锐前不久回国去了一趟,要办的事都办了。” “你怎么没同去?” “儿子在读书。我去了伦敦替他看着。” “我想替你捎点东西来。你说捎什么好?你说,我记在心里。” “哦,不。我现在就到布达佩斯来。我有话当面跟你说。”柳絮突然果断地说。 春龙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说良心话,他还没有把柳絮说过的 “你跟佳佳说,她有个嫂子,会去看她“的话告诉佳佳。再说,柳絮来了以后怎么 办? “怎么,你不欢迎我来呀?难怪你写了两封信,都没留地址。你是怕我去看你 呀?”听话音,柳絮是有些不高兴了。 “不,嫂子,你这是哪里话!”春龙惶急地说。 “别怕,春龙。嫂子是来看你们两口子。嫂子我只做该做的事。决不会跟你为 难的。”柳絮的口气显然是在教导小弟弟。 “那好。我去机场接你。”春龙诚恳地说。 “不,我估计你还没有把我介绍给佳佳吧?你突然来接,太唐突了。还是让我 突然去找你,显得更自然些。我是到布达佩斯联系业务,顺道来看望你们——你想, 这不是很自然吗?今天正好有飞机。这真是天意呀!我虽然在汉堡跟你谈过一个多 月的生意,但是我并不知道你有过什么伤病、治过什么伤病的事。佳佳也是肯定不 知道的。大家都不知道的事,不就等于没有这事了吗?”柳絮考虑周到,表达严密, 令春龙叹服,真乃巾帼英雄也! 柳絮问了详细地址后,沉吟了半晌。 春龙还想说些什么,以表诚意,柳絮却复述了一遍地址后就“拜拜”一声,将 电话搁了。 放下电话,春龙心神不宁,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一副不知做什么事好的神态。 好在一个准备远离家门的人临出发前,一个离家乡很久想回家的人临出发前,都会 表现出一种人人皆有的心神不宁的神态。佳佳母女倒也没有看出什么。 行李都准备好了,连护照、机票放那个口袋方便,都试过好几遍了。春龙坐到 万向椅上转悠着,闭目养神。 除疲倦了睡觉,人不要轻易地闭上眼睛。特别是白天,无端地闭上眼睛,容易 想起往事。春龙眼睛刚一闭上,就好象看到柳絮那可敬可亲可吻可摸的笑容可掬的 样子,她款款地走过来,抹着眼泪说:“我需要什么,你知道。 我还是你的嫂子,不要忘了我,想着我一点,有空来看我。你一个人来。不要 带佳佳一起来。”“问佳佳好,就说,她有个嫂子,会去看她。” 可是,除了去了两封故意没有落通讯地址的信以外,春龙没有去看过她。 说心里话,他也是时时想起她。白天生意忙的时候无暇想她,晚上有个万般鲜 活生动的佳佳同床共枕,脑子里也没有她柳絮的位置。只有在独处时,在烦闷中, 会偶尔想起她。特别想起治伤期间她千般情意万般细心地照料,想起喂鸡汤的情景, 为他祈祷祝福的情景,接他出院的情景,特别是那永生难忘的一夜,她是那么的和 蔼、善良、宽厚、容忍,又是那么的软滑、柔和、丰满、强劲…… 想着想着,春龙 突然猛地出了一头汗,惊坐起。 不料,佳佳出现在他身后,见他这般模样,忙搂住他的脖颈,惊问道:“怎么, 龙,不舒服?” “不。”春龙干脆顺势将佳佳拉到自己膝盖上坐下,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说: “没有不舒服。我在想家。家,懂吗?” “这儿不是你的家吗?你是在想你的前妻和儿子吧?”佳佳很直率,“过几天, 不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吗?你给他们准备了礼物吗?” “哦,没有,回到中国再买吧。” “NO!NO!那样就没有意义了。你一定要给她们在外国买,在匈牙利买。 你猜,我给你的前妻买了什么——”她从身后掏出一抖:“睡裙。多好。睡觉 时不用穿内衣,多方便!” 春龙哑然失笑。她佳佳哪里知道,秀秀不论春夏秋冬,上床睡觉都是一丝不挂 的,还要什么睡裙?但他不便扫她的兴。春龙又闭起眼睛养神。 佳佳知趣,起身走开说:“龙,你休息吧。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忘了收拾的。” 这会,春龙是在想柳絮到来后的对策。作为最尊贵的客人、最亲密的朋友来接 待,用丰盛的宴席、用丰厚的礼物、用高贵的礼节——那都没有问题。 佳佳母女和沃里扬诺夫大叔本来就热情好客,一说是春龙在汉堡的客人,一起 做过绸布生意而且共同赚了大钱、再说春龙又称为嫂子,那佳佳一家还不要万分热 情呀! 问题是,夜晚怎么办? 请佳佳让出床位——那不但于情于理不容,就是春龙也不能开口,即使佳佳知 趣识相主动开口,他春龙也是答应不得的。如果那样,他春龙在佳佳眼里,会成为 一个什么人呢?西方虽然性开放,但也不至于此,性和情的妒忌是一样强烈的。不 是有很多历史名人如普希金、歌德都是为爱情决斗而死的吗?请柳絮在宾馆独眠, 他和佳佳共进温柔之乡?他春龙又不忍心。她柳絮要赶来布达佩斯,不就是要来相 会的吗?再说,从性本能上说,有了在汉堡与柳絮的那个难忘之夜,他春龙也是巴 不得与柳絮鸳梦重温…… 春龙左思右想,左右都为难。前思后虑,前后都不通。想得头都发痛了,也未 想出个眉目——昔日侦察兵的机灵劲儿,这会全不顶用了。可见一个人聪明的发挥 也是有条件的。 春龙是个不畏难不服输的汉子,想不出办法,再想,他又闭上了眼睛—— “龙,你的嫂子来看你啦!”不知什么时候,佳佳甜蜜而熟悉的话音回响在耳 边。 春龙开头以为是梦境,他慢慢睁开眼睛,柳絮亭亭玉立,款款而笑,仪态万方 地立在他面前。 春龙忙立起,显出慌乱。 柳絮微笑着注视他。 春龙伸出两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柳絮一只柔软的小手。 佳佳早已接过行李,引导着柳絮往客厅里去坐。 希格玛闻讯而来。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这位中国美女,又是冲咖啡,又是洗水果。 柳絮与春龙面对面隔桌而坐。 柳絮依然微笑着注视春龙。这笑很别致,嘴稍稍张开,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 既不同于大笑,又不同于抿嘴而笑,可称之为标准的百分之百的微笑,非常迷人。 笑而无声,却是无声胜有声,配上她那专注、温柔、热烈、慈祥、深情的目光,万 千话语不就全在这微笑之中了么? 不知怎的,春龙有些慌乱。这种慌乱主要体现在心里,表面上他还是很镇定的。 奇怪,当年上战场不知生死之时,他没有这种慌乱;身受巨伤住院甚至上手术台时, 他没有这种慌乱;就是上次发生的货柜事件,来了一会难堪的探弋以及黑鹰兄弟绑 架佳佳,他好象也没有这么慌乱过。上次在汉堡,为了证实手术是否成功,也是出 于性本能和感情的双重需要,他将柳絮抱上床时,记得曾经出现过手忙脚乱的样子, 但那是一种甜蜜幸福的慌乱,与现在的心慌意乱不同。现在的慌乱中有一种惭愧和 内疚。有一种失约或未能兑现承诺的愧意。总之,有一种对不起人的感觉。说到底, 春龙是觉得对不起柳絮。但是,要对得起她,又能怎么样呢? 柳絮倒好象颇有大将风度。她好象看出了春龙内心的慌乱,为了减轻他的精神 压力,她将专注的目光缓缓移开,用去打量屋里的装饰和摆设。 “看得出,你们很不错。”柳絮呷了一口咖啡,感叹地说。 “还可以。特别是我们合作的那批绸缎生意,为公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不是说这个。我不是来谈生意的——”柳絮眉梢皱了皱,但仍未改笑容。 春龙这才明白自己弄错了对方的意思,心里更加慌乱。他想纠正说:“我和佳 佳过得不错,一切都很好。”但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他低眉垂目,等待着柳絮的 下一句话。 两个人好比在下棋,柳絮是久经沙场的国手,春龙是初出茅庐的新兵。 枪声未响,心里已乱,棋刚开盘,先失一着。春龙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 窘迫。 春龙定了定神,运足了阳刚之气,抬起眼睛打量起柳絮来。 柳絮永远是那么漂亮,那么洒脱,那么高雅,那么温柔——她在床上的优秀表 现和在白天的迷人神态,表面上看去判若两人,骨子里却是一脉贯通的。 谢天谢地,佳佳来了,活跃了气氛。 佳佳坐到柳絮身旁,紧挨着,身子侧向柳絮,几乎靠在她的胸前,显出一个小 妹妹对大姐姐的依偎。柳絮则一只手握住佳佳的手,一只手拨弄着佳佳金色的头发。 “他,怎么样?”柳絮含糊地问。 “你说龙?他,这个!”佳佳伸出大拇指。两个女人搂住大笑。奇怪,两个女 人国度、人种、年龄、经历都不同,又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心有灵犀一点通,好 象一语破的了呢? 春龙感到脸发热。 为了摆脱窘境,春龙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弄几个菜,弄几个嫂子喜欢吃的中 式菜。“柳絮含情地点头。 佳佳说:“中国菜,我也喜欢吃。” “那好,我多弄几个,让你们吃个饱。”春龙趁机脱身。 整整半天,都是几个人在一起,吃饭,聊天,收拾东西。根本没有让春龙和柳 絮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佳佳是既热情,又似乎有所防备,她一直跟在春龙、柳絮旁 边身影不离。柳絮春龙无所作为,连说话也只能打着哑谜,偶尔说一两句两人能懂 能传达感情而佳佳不明所以的话,因为佳佳的汉语水平毕竟是很低的。 柳絮脸上显出遗憾之色。 春龙也若有所失。 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聪明的柳絮出了个主意:“今晚,举办个家庭舞会吧,欢迎我,欢送你们,烛 光,通宵,让我好好陪你们跳舞。” 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家庭舞会,通宵达旦,几点烛光,满屋黑暗,她就可 以跟春龙搂在一起边跳边亲昵了。 春龙明白,高兴地说:“好!” 佳佳还是贪玩的年龄,不知其中奥秘,连跳带拍巴掌地拥护:“好!好!” 希格玛和沃里扬诺夫也觉得新鲜,一致赞同。 于是,大家兴高采烈地操办起来。舞场是现成的,客厅很大,将沙发、茶几、 桌子移开,就更宽敞了;不要说跳交谊舞,就是跳华尔兹、探戈,也大有用武之地。 音响,光盘也都具备。只差蜡烛,因为这里从没停过电,平时也就没有备用蜡烛。 佳佳要去买蜡烛,春龙叫她在家认真地挑选几盒“歌伴舞”的磁带,他亲自到附近 的商店里去买。他精心挑选了几支细得不能再细的蜡烛——是做生日点蛋糕用,点 亮的光只有萤火虫那么大。沃里扬诺夫一看这蜡烛,连笑带叫地说:“弄错了!” 比划着手势说跳舞用的蜡烛应当更大些,火光更亮些。春龙窃喜,心想我才没弄错 呢,我要的就是萤火虫。但他表面上说,那种蜡烛店里没货。柳絮自然会意,不易 察觉地抿嘴一笑,向春龙投去深情的一瞥,就去洗澡,换衣准备上场了。 天完全暗下来了,电灯一关,屋里一片漆黑。春龙只在客厅的四角点了四支小 蜡烛,另外在音响旁边点了一支小蜡烛。陡一看,就象是茫茫草原的高远夜空的几 颗寥落的星。人只有鼻尖靠着鼻尖,才能看清对方的脸。音响里放出的是一种田园 式的小夜曲,轻轻,缓缓,悠悠,细细,似有若无,似无若有,就象是一位少女睡 梦中的呓语,又象是一对情侣在秘密地说着悄悄话。这种光和声的氛围,容易诱发 出一个人的丰富的爱的情感,也容易激发出一个人的想像力。 你看,沃里扬诺夫双目发亮,兰色的目光就象是猫的眼睛,他久久地注视着希 格玛,点燃了她胸中炽热的激情。希格玛忽然象少女一样一跃而起,真情地欢叫着 投入沃里扬诺夫的怀抱。两位步入人生第二春的老人就这样游入了爱河。 春龙有点为难,第一曲不知请谁跳为好。佳佳和柳絮都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们等待着。 春龙想了想,应当尊重客人,就先请柳絮。不料,柳絮却谦让,要他先跟佳佳 跳。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不愿扫一个比她年龄小很多的善良的异国少女的心。 佳佳也不客气,搂住春龙的脖子先狂吻了一阵才紧随春龙循着音乐的节奏旋入舞池。 柳絮微闭双目品味着这神奇的异国乐曲。她试着睁大眼睛去看两对舞伴,根本 一点也看不清人影,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他们都没说话,这时候,再美 妙的语言都是既多余又无力的。 柳絮觉得这一曲特别漫长…… 总算等到一曲终了,春龙和佳佳下了场,坐到身边来,佳佳眉飞色舞,看来是 跳得很投入。春龙却因为另有心事,兴奋中显出沉静。 希格玛和沃里扬诺夫则好象舞兴未尽,在伊哩哇啦地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第二支曲子响起了序曲。 春龙深情地望着柳絮,正准备起身做延请的手式。不料,沃里扬诺夫却捷足先 登,快步走到柳絮跟前,稍作出“请——”的姿式后,即拉起柳絮的手,在手背上 响亮地吻了一下。 柳絮只得礼貌地起身,半推半就地随老人下了舞池。 情绪是会传染的——希格玛不知哪来的兴致,乐颠颠笑吟吟地来请春龙。 春龙欣然应邀。佳佳高兴地大笑。沃里扬诺夫晚餐高兴,多喝了一些酒,舞步 有些飘,身子有些摇晃 ,他紧紧地搂住柳絮,怕摔跤。柳絮也只得用力扶住他。这 样,老人身子有点前倾,酒气直喷到柳絮脸上。柳絮心中暗暗叫苦,出于礼貌,又 不能中途退场。她只得使出全身力气撑住老人,不让老人贴紧自己的胸、腹。所以, 尽管是舒缓、散慢、叙情的曲子,柳絮却跳得满身大汗,好象不是在跳舞,而是在 进行类似日本相扑那样的运动。 希格玛毕竟比沃里扬诺夫年轻十多岁,加上体型瘦小,舞步熟练,所以跳得很 轻盈快活。春龙跳得很默契。希格玛一边跳一边用一种充满亲情的口吻说:“龙, 你,佳佳,去中国。你多关心她,她还是小孩,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春龙对希 格玛一向很尊重,基本言听计从,对这种发自内心充满人母柔情的话,更是入心入 肺。他吻了一下老人的脸颊,感动地说:“您放心,佳佳是我的,我会比爱护自己 还更爱护她。” 第三支曲子才轮到柳絮和春龙跳。本来两人都很激动,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和分 散注意力,情绪一下子起不来。开头几步,脚步也不谐调,有几次春龙都踩了柳絮 的脚。 这使春龙想起他们第一次跳舞的情景。 那还是陈平领陈锐夫妇来第一次与春龙见面。酒宴、卡拉OK以后,柳絮请春龙 跳舞。那是春龙第一次跳舞。柳絮手把手教他。春龙就象新兵第一次出操那样,心 情紧张,动作迟钝。柳絮说:“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夹住一个乒乓球就行。对。 靠近点,再近点……”结果春龙不小心踩了柳絮的脚,身子前倾,碰到了女性那柔 软的胸脯。春龙当时吓出了汗,连说:“对不起”,柳絮却泰然地说:“没关系, 别怕,跳舞嘛!”那第一次跳舞使春龙深深感动,打仗炸碉堡还没这么艰难呢? 如今当然是大大的不同了。一是因为春龙虽不算“舞林高手”,也可称为“舞 场老将”了。再则对柳絮已经不但熟悉,而且有过肌肤之亲、云雨之情了。 所以,他现在轻轻地搂着她,靠近着她,心中充满着柔情。 她也是,柔情之外,还充满着期望。 他望着她——严格地说,只能看到五官模糊的轮廓,主要是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她根本就不望,而是微闭眼睛,用心去感觉对方的气息。 他们缓缓地迈着舞步。倾听着对方的心音。情到至处心相通,两个人都好象感 到对方的心跳的频率和血涌的潮头。 他们都没有说话,有什么圣言誓语能表达这种情份情感之万一呢? 最激动的方式是外表的平静,平静是一种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千不该,万不该——春龙说出了短短的三个字:“你好吗?”打破了这种平静。 柳絮一下子扑到春龙的怀里。 春龙惶恐地轻声说:“不能够!” 柳絮也用低于音乐的轻声说:“看不见!” 春龙还是没动。他看到了坐在烛光旁边的佳佳的脸容。他在暗处,佳佳看不见 他,但是他感觉到佳佳会看见他。西方人是兰眼睛,会不会象猫一样,在夜里能看 见呢? 忽然,窗外吹来一阵小风,把蜡烛全吹灭了。 春龙惊问:“怎么回事?” 柳絮说:“是我悄悄地将窗户打开的。” 春龙心里一震,觉得不能再辜负柳絮的一片心意,就搂住她狂吻起来。 柳絮压低声音喘息。 乐曲还在响。 希格玛问:“怎么啦?” 沃里扬诺夫笑道:“没关系,跳吧!” 佳佳没想到这一层,以幸灾乐祸的孩子口吻说:“好玩啦;看你们跳瞎舞啦!” 春龙抓住时机,一把掀起柳絮的长裙,伸进手松开胸罩,将头钻进去激动地吻 着柳絮的双乳。柳絮轻声呻吟,全身瘫软。 突然间,佳佳按亮了电灯。满屋光亮。 春龙反应迅速,将瘫软的柳絮一手托住,另一只手向半空中伸去,—— 一个绝妙的舞蹈造型动作。 蒙在鼓里的佳佳拍手叫好。 柳絮借上洗手间之名才重新系上乳罩。 …… 第二天.五人同上机场。 春龙,佳佳飞向北京。柳絮飞向汉堡。两位老人送行。 临分手时,春龙再三问柳絮要捎什么东西。柳絮说:“你就给我捎点家乡小菜。 要又辣又酸,又麻又脆的。你知道我爱吃。陈锐回国时。我让他捎,叮嘱了五、六 遍,他还是忘了。” “我不会忘!”春龙斩钉截铁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