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酒店的卡拉OK房,深秋不冷不热的天气让人感觉舒服,我坐在沙发 的一个角落。风和云正在对唱着一首忧伤的情歌。 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仔细地审视着他,他实在不算帅,但浑身洋溢着一股迷人 的魅力,虽然这是第二次见他,但我们之间已是太熟悉了。 他叫何青,我叫他小青。众所周知,《白蛇传》中那条青蛇化为人后名字正叫 小青。而我恰恰觉得他总是懒洋洋的,却头脑精明,稳重大方,思维慎密,正象一 只蛇。 风的声音中气十足,加上麦克风,使整个房间都微微地震颤着,配合着云大大 咧咧的女声,虽然全无悲伤的情调,但仍显相衬。他们实在是可以成为一对的,我 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啤酒想着。 云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与大红色的宽筒长裤,她永远化着浓妆与我总是素 面朝天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打扮让人感觉疯狂而前卫,我知道她只是赶时髦而且, 其实生活得精打细算并善于保护自己,她个子高挑,脸型美丽,眼角微微向上斜着, 让人想起王熙凤的吊梢眉。 她总说你怎么口红都不涂一点,显得苍白而弱小,我笑道你是红花我是绿叶, 只要你够美丽就行啦.她很自信地微笑一下接受了我的说法。 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够和她维持四五年的毫不变色的友谊,人和人之间总有一些 奇怪的缘份,我遇到许多性格差距绝对小于她的人,却没有能够成为朋友。至少没 能成为如此长久的朋友, 云是四川人,比我小三岁。在嘉美鞋业公司做着高级文员。我四年前在一位同 乡的介绍下,来到了肇庆。先在一家毛织厂做了几个月的品检,然后进了嘉美公司, 我的那位同乡很快回了家乡福建,而我却喜欢上了这个美丽而宁静的小城市,就独 自留了下来。 在嘉美公司,与云同在电脑室同事了一年,后来我升任总经理助理,又是一年。 也就是在那期间,认识了叶树林,我的前夫,嘉美公司的电脑室主任。在一次 巨大的人事变动中,我随着树林离开了嘉美。进了现在的洁雅化妆品公司。云却依 然在嘉美做着盛气凌人的三朝元老。 在来广东之前,想象是做文员或秘书,必是象电影里演的那样,穿着高雅的套 裙,跟尖尖的高跟鞋,走起路来“笃、笃、笃”的,其实在一般的工厂里,即使是 比较高职务的人员,衣着也是很随便的。 我比较爱穿长裙,云常常是牛仔裤。宽筒的或紧身的。 和风认识,是两年前的事,那时,我已离开嘉美。风也是四川人,大学毕业后 分配到这里第一人民医院。他曾是云的医生。 云平时健康得象一尾鲜鱼,唯一的一次咽喉炎把她折腾得瘦黄瘦黄,随着喉咙 的断肿胀,她确信自己是得了甲亢。风象带领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把她带出精神与 肉体的双重惊吓,于是云觉得这个医生“挺好玩”,又是老乡,就怯怯地向他要了 CALL机号。 见了风一次后,云觉得他不但好玩,还很够朋友,就介绍了我认识。那个时候, 我正好与树林离婚,正处于最孤独的阶段。云和风使我在各种新鲜的节目中渐渐快 乐起来。并使我感觉一种生命涌动的新生。 风声音宏亮,思想澄彻,是个好人。也许是由于他性格的直率,使我只能藏在 云的身影下而不能直接面对他,但我内心一直是很欣赏他的。 我们三个人几乎每星期天都聚在一起,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外面寻找各种各样的 游乐,太热或太冷时,总是在我租住的月光斋里煮东西吃喝酒打牌听音乐.我们玩 在一起象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温顺与保守,尽量少说话,让风 和云针尖麦芒似地争吵不休,其实我一直希望这二个年轻人会成为一对。云说不可 能,面包永远是生活中最大的现实,而他一无所有,不过他人真的很好,幽默,真 诚,可以成为好朋友。她果然说到做到,我们三年来一直保持着令人愉快的君子之 交。 就在这个金黄的秋天,我们之中,多了小青,我们这个小团体开始变得有些奇 怪。他明显地不属于我们,然而他来了,象一阵风掠过平静的湖面。 那首歌结束了,突然的安静拉回了我的思绪。25寸的电视屏幕上打出来的是 粤语歌<偏偏喜欢你>,风和云不约而同地把麦克风递给小青,我们里边,只有他 一个广东人。 小青的嗓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他说那是在四川读大学时吃辣椒吃坏的,这使他 在轻声说话时显得特别温柔.此刻,他正在用这种柔和悦耳的纯正粤语唱着歌,他 让歌的灵魂飞起来也让我的灵魂飞起来,我崇拜地看着他,在心里赞叹着。 云突然把点歌薄扔进我的怀里,我吓了一跳,云大声说:“点首歌唱吧别老是 不做声。”我冲她轻轻笑了笑,把点歌薄抱在怀里没有翻开,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 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 “情意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他唱到这一句时,我心 里一动,从酒杯里抬起头来看他,他也正转过头来看我,温柔的眼光不可抗拒地缠 住了我的,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终于懂了什么叫“会说话的眼晴”,他的眼神,分 明是一种深切柔软的感情倾诉。我在心中低叹着,觉得我们的心,正逐渐溶合。但 现实,就象一把锋利的剑,一再地逼我斩断情丝。我的心里,升起一种柔软、伤感、 无奈、宿命而绝望的感觉。 每当唱到那一句时,我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他,而他也总是用那种要命的眼光摄 住我的心,我在心底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我们的眼光,一次比一次更加痴狂地纠 缠在一起,而我心里辛辛苦苦筑起来的堤,就这样纷崩瓦解。 我悄悄地缓缓地吐出一口心底积郁的长气。由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 的身上,可以散发出那样一种神性的光芒,让我如此地全身心地迷恋。是的,我已 不能再抗拒,我是爱他的。就让一切都失去,就让心底贮满苦泪。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上面没有青天,只有酒店里灯光柔和的精致的 天花板。只有他的歌,在温柔地凌迟我的心。 我是在网上认识小青的。我知道,如果我们不是通过光纤让我们的灵魂首先相 遇,我们永远也不会在现实中注意对方。我与他有着太大的差别。 我刚上网的当儿,对网络是一无所知的,这使我在网上表现得特别好奇、真纯 而诚实,正因为这样一份真实,让我们有机会相互感动与相知。 我性格内向,虽然和云在一起时也嘻笑怒骂,但多半是有口无心,心口不一, 我不喜欢反驳别人的意见与想法。我不认为争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根本看法。云则 恰恰相反,她极乐于此道,她觉得只要她赢了就表示一种彻底的征服。因此每当与 她有任何观念上的冲突,我总是表现出一付完全同意她的看法的样子,这使她心满 意足。 我也完全不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心灵深处的东西,包括我深刻的情意与我遁世 的淡泊、我生命的追求与我心灵的感悟。小青曾经感叹,不看你写的东西,根本无 法了解你。 我知道自已的灵魂,飘在遥远的上空,与工作无关,与柴木油盐无关。只有在 深刻的爱中,或者当精神集中地构建一些文字时,才会飘下来,成为完整的自己。 我虽然温和柔顺,但我对于生命中一些根本的东西,表现出来的却是不可改变 的固执。因此才会有与前夫叶树林离婚的那事发生。 自从三年前与树林结束一年不到的婚姻生活时,我们一直同在洁雅公司上班, 我在楼下管我的人事部门,他在楼上负责他的电脑室,他清秀,瘦削而苍白,思考 的时候,总是微闭着眼,用食指与中指揉着额角,这些病态姿势让我讨厌.就象讨 厌他病态的心。 有人说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只恶魔,而他心里的那只恶魔,显然是太活跃了, 他可以为一件极小的事大发雷霆。这种时候,总是把人丑恶的本性坦露无遗。当我 看到他象一只暴怒的猴子一样地在房里跳着,徘徊着,摔着一切可以摔的东西—— 也就是说不太值钱的东西时,我刀一样冰冷的眼光与嘴角嘲讽的笑使他更加无法忍 受。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他当然不能把我撕碎,但他会背着我,撕碎我的一些不常穿的内衣裤。 尽管我好像是对他不屑一顾,其实我是怕他的,从内心里怕他残暴的一面。虽 然他从未制造出什么大的破坏,但我却不止一次地梦见他把我杀死。我知道,唯一 安全的便是离开他。 其实平时的他,是十分的温文尔雅的。在生活中,他也对我有求必应,嘘寒问 暖。有着十分好的电脑技术与职业运气。 在别人的眼里,我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妻子。 但我却在与他结婚两个月以后,就打定主意要与他离婚。这里边,还有另外一 个原因。 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令我恶心,这使我一直极不喜欢形消骨立这个成语。我从未 自他身上体会过任何性爱的快乐。相反,有的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的义务。我 的一生,从未象那一段时间那样地盼望月事的来临。我甚至怀疑自己身心的健康状 况。 那一次,当他从外面满身酒气地回来,灯光下裸着骷髅一样的身体扑向正在床 上看书的我时,我尖叫了一声,在他还没有接触到我时就挨了我毫无理智的狠狠的 一耳光。我们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响亮的句号. 与他离婚象冬天里的冷水浴,痛苦却解脱。尽管我明白他仍是最欣赏我的人, 但我毫不后悔。是的,这是我一辈子做得最有勇气最对自己负责的一件事。我的心 里早已没有了爱。我要给自己,也给他再一次爱与被爱的机会。 当他知道我是认真地要和他离婚时,他有些慌乱。声明我若要走休想带走什么。 所有的东西全是他的,全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我轻飘飘地笑了笑,什么也没回答 就转身走了。 我带着自己的衣物行李离开了公司分给我与他住的的二室一厅宿舍,在城市的 边缘租了一个便宜而美丽的房间住下. 那个房间在三楼,门口是一个大大的阳台,如果再彩色些,是A字型的尖屋顶的 话,简直就象儿童读物里的小别墅。阳台边有很宽的栏杆,我想它的原意也就是夏 天乘凉用的,房子后面有树木竹子环绕着,十分清静。 有月亮的晚上,半夜醒来,总有月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因此我把它叫做月 光斋. 房东一家就住在二楼,一楼也是出租的,三楼是顶楼,夏天酷热难当,没人愿 意租,所以房租特别便宜。总的来说,是安全、宁静而浪漫的。 尽管我始终是那样绝决,树林总是固执地认为我与他离婚是一时的任性,因此 他一直对我忍让着纵容着期待着,只要我一点头,他就把我重新迎入他新买的一套 崭新美丽的三居室的家里。 我曾经许多次地同他聊因特网。因此当公司的INTERNET网一连通,树 林就咚咚地跑下楼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兴高采烈地打开电脑,开始走上那陌生的 网。树林还讨好地帮我把电脑转了一个角度,以使老板走过来时,我有充裕的时间 切换我的屏幕画面. 我向树林要了几个网址,就在网上盲目而小心地乱闯.很快我就随便用一个名 HAHA进入了这个城市的聊天室.当时聊天室里只有三个人.我瞪眼看着不敢说 话,最先给我打招呼的那个人叫AB,他就是小青。 看着他们在网上聊着一些我看不懂的熟话题,心中懊恼着自己的迟到。我讨好 地向他请教每一个问题。他教我贴图,又一步一步地教我申请网上的免费信箱。教 我装ICQ。 “这样我们以后聊天就可以不用来聊天室了。”他说。 终于成功地装上了ICQ,我郑重地写上我的网名:月芽儿。 那一刻,对他,我是那样的感激与仰慕。 公司的DDN专线使我一打开电脑就已经上网,小青那时候工作很清闲。经常都是 在网上的。常常一开电脑就可以看到ICQ上那个可爱的蓝色的网名,我的心情的变得 畅快,聊天也好,工作也好。总是感觉自己喜悦、稳重而踏实。 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聊着彼此的工作与生活,甚至从没相互问过性别, 但我心里却一直知道他不是一年轻的男孩,因为他的思维缜密,有着丰富的社会经 验,对一切事情的分析井然有序。对这个城市的各方面都有着深刻而独特的见解。 这不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所能拥有的。当然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所能拥有的。我们 之间的气氛,一直都极为流畅。没有感觉上的太大差距。和谐的相处总是让人如沐 春风。 与他聊天时,因为心里的安宁喜悦,因而言语也更为诗化与哲理化,他注意到 了这些,多次称赞我的文采。 尽管在我的ICQ上渐渐地多了几个古里古怪的网名,但再不能有这样的感觉了。 我习惯于有任何问题都与他商量。渐渐地我感觉好像他从未稍离地生活在我的身边。 只要他在线,我总是将ICQ设置为隐藏,单独地与他聊。我们之间可以讨论任何问题, 他总是有许多令我耳目一新的见解与想法。他对于事情的周密思考使我不知道多少 次面对着屏幕由衷地赞叹。 我一直很好地在平淡的语句里深藏着自己的心。他当然不会知道我是怎样地发 呆地等着他上线,然后才能开始工作。并且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手头的事开始聊 天。 因为上网我打破了星期天与风、云相聚的规则,当我第二次打电话给云说我星 期天没空时,云吃惊地大叫:“你做什么,难道你拍拖了”。我说没有,我在上网。 挂电话时还听到云喃喃地说这个人疯了。 在网上,小青问我时,我当然不会说是为他而来的。 “反正没事干,来写程序。”我说。写程序自然是从树林那里耳濡目染而来的 一点小本事,当初,刚认识树林的时候,就是惊叹于他写的电脑程序。就想着跟他 学,结果就象风说的那样:“想钓鱼,却被鱼钓走了”,为了工作的方便,我常常 自己写一些小程序管理自己部门的数据。 “你在做什么呢?”我问小青。 “在做主页。”告诉了我他的主页地址。 那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个人主页,动画,色彩与一些JAVA效果使我十分惊叹。那 时候,我以为做主页一定是需要十分高深的电脑技术。 又是一只大鱼,我眼晴发亮地想。 “在为你建1个书库。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去买书了(但是要买眼镜),我想你爱 看历史小说,我正在为此上穷碧落下……”他说。 我感动且笑:“是的,你怎么知道?” 紧接着又打:“我也想要一个网上之家,你教我吧!” “你平时说话引经据典的,如果不是喜欢历史,不回知道那么多典故的。做主 页很简单,我们1起建这个网上之家,好吗?”他说。 他打拼音,懒得选的缘故,总打错别字,把“会”打成“回”。也是同样的原 因,总把数字打成小写。并且,容易明白的诗或谚语常把后半截用省略号代替,这 使人感觉一种含蓄。我特别喜欢。 我欣喜若狂,笨笨地问:“我能帮你什么呢?” “你不是在学PHOTOSHOP吗?先做1副图,我把HTML语言发给你,你慢慢看慢慢 学,不明白就问。” 我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真的,太谢谢你啦。” 他说:“不过,是要报酬的哦。” 我立即回答:“我很愿意,你要什么报酬?” 他说:“我网页上有1个网友作品的蓝目,我要你的文章或诗。” 我想了想:“好吧!那我先付10%——即兴写一首诗: 忆少年事 云蒸霞蔚半山中, 桃花如雨枝如龙。 阳光笑语少年时, 人面犹胜桃花红。”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真才女也,此诗看似欢乐,实则惆怅。” 他一针见血,我感慨:“是的,我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快三十年了,半生漂 零,一事无成。我的家乡,特别多人种桃花,昨天晚上又恰好梦里少年时在桃林里 玩的事。” 那一天,我就跟他一边聊着彼此少年时的一些事,一边到处找资料做一幅图。 他说,这个图上,要有月牙儿。 他的主页上,有一个栏目是放图片的,他说是他“年轻的时候”到处旅游拍的, 全是纯粹的风景照。其中有一幅,是两只鸟在蓝天上亲密地比翼双飞的,我一看就 很喜欢。 于是我找了一个海,画了一弯月,再剪下那两只鸟,贴得象正飞向那月亮的样 子。 我细心地编辑着那幅图片。心里头却觉得自己是象是一个春闺女子,在绣着一 块鸳鸯戏水的手帕。 图上边题的诗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所谓天涯,其实就只是在这一个小小的城市。 没多久,云就告诉我她们公司也上网了。 “我也装了ICQ了,介绍几个好玩的网友给我。”云给我发的第一条ICQ信息说。 她的网名是“YUN”,“云”字的拼音。 我发给她一个叫KENNY的网友的ICQ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AB的。 云的工作比我的清闲,她可以一整天地泡在网上,她的网友量一天一天在成倍 地增长。“不过,最好玩的还是AB。”她说。 那天下午,我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迫不及待地打开ICQ,几个网友都在,包括云。 绿色的ICQ小花立即就开始闪动。 “等你。”,是AB。 我却问云:“在和谁聊?” “你来啦!我刚才和AB聊,不过他要去上班了,我也正想着下线呢。”云回答。 我看了看表,2点半,是到了他上班的时间了。于是我对AB说:“你要去上班了 吗?” “你来了我就不去了,或者迟点去,打电话安排1下工作,等我2分钟。”AB说。 我的忐忑的心一下安宁了,嘴角就忍不住浮上笑意。 我问AB和云聊着愉快吗? “和她聊天总是胡说八道,还带着些‘颜色’,和你聊不同,是认真的深刻的, 她和你,不能相比。”他说。 我了解他的感觉,对于我来说,又有哪有其它的网友能与他相比。 “当时我真有些舍不得把你的ICQ号给她。”打完后,我迟疑了一下,才发送出 去。 “多1个朋友不是更好吗,呵呵”。他的回答让我心里沉甸甸的,真的开始有些 懊悔。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好似永远不要工作似的,日夜不分都在网上,她不但跟我聊,有时我不在, 她还和我太太聊。”他说。 他的话真有些石破天惊,尽管我心里知道他应该是成了家的,但由他亲口说出 来,我仍然呆了。 “你太太,她,也喜欢电脑?也常聊天?我可以和她聊天吗?”我觉得自己的 心都麻了。 “她聊得很少,如果你遇到她,当然可以和她聊。”他回答。 “你们……”我有些不知所措,打了两个字,就按下了“发送”按钮。 “她对我挺好。”他说。 我呆呆地,想到我与他聊天时,总是片言只语,便了然于心。算算我们在网上 认识也有二三个月了。这么久来,我们几乎每天都聊天。当与他两个人安安静静地 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总感觉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与他。而现在,他的生命中突 然出现了一个最亲近的人。我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们开始聊彼此过去的情感经历,我当然没有隐瞒地把我与树林的婚变告诉了 他。也知道了他32岁,比我大三岁,有个6岁的儿子。 下午四点还有一个会,我怀着惆怅的心情离线。 走进会议室,我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整个会议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只 在一张纸上画着一些忧愁的诗句及一些没有意义的线条。 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我却觉得象失眠的夜晚一样漫长。 等我再打开ICQ时,AB已经离线了,但留了言给我:“我出去办1点事,可能很 快回来”,他留言的时间是4点45分。 云果然象一颗永不陨落的星一样挂在网上。 “我在和KENNY聊,他说过几天他要来肇庆出差,顺便看我们,你也和他聊聊吧!” 云说。 “不了,我下班了,该走了。”我兴致阑珊。 云和我说再见,我也和KENNY打了个招呼。刚要关机时,突然看到AB的名字跳上 线来,同时闪动着。 “还以为你下班……,幸好还在。”他说。 “正要走呢。”我回答。可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他和我讲述他很多年前在火车上的一次小罗曼史,那时他从重庆大学毕业回广 东,坐的是火车卧铺。他在中铺,下铺是一个叫梅的女孩,长途火车的沉闷使他们 聊了起来,并一起打牌,她老输,就说没意思不打了。 于是他给她讲故事,说一对老夫妻有一天想玩一些新鲜的游戏,老头子说: “就玩我们刚开始认识时的那次约会吧!”。到了时间,老头子经过精心打扮后到 了约会的地点,可左等右等不见老太婆来。回家一看,老太婆正在被窝里睡觉,他 一把揪起她说:“老太婆你竟敢放我飞机?”老太婆愁眉苦脸地说:“呜,呜,我 妈不让我去”。 AB说这是他即兴编出来的,把梅逗得格格直笑。然后他们还互相赠诗,我记得 他的诗最后两句是“谁知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我也笑了,他的诗与笑话让我大叫佩服,我问他最后你们怎么样了,他说没怎 么样,只是后来通了几封信,再后来因为工作辗转而没有联系。 “你学理科的,想不到还能写出有些意思的古诗。”我说 “乱写的,我也喜欢文学的。近代作家的作品几乎都看。”他回答。 我心里十分高兴,感觉彼此更加贴近了。我问他:“对了,那你有没有拉过她 的手?”我问。 “我哪里敢!”他说。 我哈哈笑了,说:“你真胆小”。 我说我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不过不是在火车上,在船上。在我游长江的时候。 惊人的相似,也有打牌对诗,不过诗是前人的诗。有点差别的是那个男孩比较大胆, 拉了我大半夜的手,临别的时候还吻了我。 他感叹说,“我们是复制人吧,怎么回有那么多的相似的经历,童年的时候1样 地孤独地漂泊,谈恋爱也1样是3次半。”他把那次算做半次。 他又建议说我们各自把这次经历写出来,放在我们的网上之家上,就取名叫 “1个胆小的男孩与1个胆大的男孩的故事” 正聊得高兴,他突然说:“云生我气了。” “你怎么惹她了?”我问。 “我没惹她,她生气是因为我老是不回答她的话,还说我们:‘你为了她不上 班,她为了你不下班’” 我的心不禁“咚”地一跳。云的话象突然打开了一扇深夜花园的门,我看到里 面有千万朵洁白的玫瑰在迎风怒放。 我怎么办,我虚弱地问自己,回月光斋的路上,已是华灯满街,霓虹泛彩。 这一段时间,一离开网,我的心里就满是他的名字,回味着他温馨的每一句话。 我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是我已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的爱意。 这个世界上的爱有许多种,其中有一种爱是属于天堂的、纯洁的,附从生命而 来的,它不在乎一切,摧毁一切。而这种爱情总是很难变成生命中的一种实在的生 活,它总是伴随着一生的苦难与泪水,一生的心血与意义,我知道我将从此万劫不 复。 我脚步虚浮,汗滴涔涔。 胃开始绞痛起来,我靠着路边的一棵小树,疼痛一浪一浪地袭来,我额头沁出 了细细的汗,我用力用手压住胃弯下腰来。 送我去医院的是一位年轻的同事,他正好骑摩托车经过。疯狂的疼痛使我知觉 茫然。我躲在病床上看着药水一滴滴地流进我的血管,他一直陪着我。我满腔对他 的感激与孤独的伤感。病着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地脆弱与怨尤,友情与亲情在此刻 也总是显得特别地重要,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树林,但我立刻把这个念头赶走,我 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我的泪却在心里翻腾着。 三个小时后,我“出院”了,只是一时的胃痉挛。 走上街头,夜风十分凉爽,我说我还没吃晚饭,一起去吃夜宵吧。他大惊小怪 地说难怪胃痛,然后是说一个女孩子在外自已要小心保重,注意身体什么的。我微 笑地听着,没有说什么。 我们找了一个大排档坐下,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公司里 的事儿。吃完饭他送我到了月光斋楼下,我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然后请他有空到我 那里坐坐。 云带我和风来到了小木屋,她多次提起这里气氛浪漫。这屋子表面钉着一层半 圆的木头,木质的天花板上挂满了红灯笼,飘着轻轻的大众化的钢琴曲。多少比别 处有些不同的味道。 云说着她身边永不缺乏的追求者,一一将他们批评得体无完肤。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各自要了杯饮料,我叫的是咖啡,我喜欢那股焦味。 风是瓶啤酒,云则要了她永远的雪碧,她讨厌啤酒,。 “那天在一个首饰行看到一条金项链很漂亮,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云对我说。 “我看有什么用,应该让会帮你买的人来看。”我笑着说。 “还没找到呢!我想自己先买一条!”云也笑着。 “别急,很快会有的。”我说。 “就是嘛,女孩子的金项链,男孩子的钱包,迟早都有人帮买的,着什么急。” 风接着说。 “那你现在有没有人替你买钱包了?”云嘻嘻笑着问风。 “没有,如果林玉不算的话。”风一脸坦然的样子。 林玉是风大学时的女友,他们虽有电话来往,但已有好多年没见面的。大家都 知道必定分开无疑,但风对她很痴心。 我用勺子不断地搅着杯里的咖啡。 “你好象有心事哦。”云望住我狡黠地偏着头说。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我前些天不小心胃痛了一次,惹了一个大麻烦。 云疑惑地看着我不断地眨眼。我知道她原意是指“不上班”“不下班”的事。 我故意不看她,接着说,“胃痛时,我正好在街上,有一个同事见了,就把我送到 医院。他陪我看医生陪我吃饭,送我到月光斋楼下时我客气地请他有空来玩,唉, 谁知他天天晚上都有空,还向我卖弄他的厨艺,说他曾学过厨师,他做的菜虽好吃, 我却并不想吃一辈子,我觉得我欠他的,想叫他别来了又说不出口。” 有半分钟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云突然象发现了什么似地大声说:“那人怎么样, 说不定可以考虑的。” “才二十出头的小鬼呢”,我苦笑着说。“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可能会爱上他。”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云说。“你也该找个归宿了。”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地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大家又沉默了。 还是云打破了沉默,向风炫耀说我们明天要见一个网友。风很不屑的样子说: “没见很多人说网友见光死,劝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怎么会,网上聊得好好的。”云争辨道。 “人有许多面,在网上表现出来的那一面未必是生活中的样子。”风用老成的 口气说。 这两个人又不可救药地争吵起来。 我则在想着AB网上网下是否是相同的?但愿永远不要得到证实,我对自己说。 又悄悄地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想他长得怎么样呢?我发现没法从心中虚拟出一个 形象来,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存在我的世界中,我觉得自己的心可以很轻易可以接触 到他,这种无法表达的存在越想深入想清楚越混乱。最后突然很想知道究竟他长得 什么样。 想到他也是一个尘世间平凡的人,觉得好似有点不可思议。 我看了云一眼,想到云的脾性,一定会与他见面的,而这样我总会有一天见到 他,在这时,我甚至有些盼望那一刻早些到来。 云上洗手间,风恶作剧地把啤酒掺进云的杯子里。 云回来,我抿着嘴笑。云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风。然后用洞释一切的眼 光看着风:“你是不是又说我什么坏话啦。” 风微笑道:“没有。” 云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即“扑”地吐了出来。站起来,直扑向风, 娇嗔往他身上乱捶:“就知道你不会做什么好事。” 风哈哈地笑着。 两人闹成了一团。 见KENNY的结果令我与云大失所望。我一见他时就笑了,我想起有一次在聊天室 和他聊天时,曾有一个人冲他叫:“你是丑陋的中国人!”,现在才了解这句话的 深意。 那人非但相貌奇丑,言语亦一样地粗俗,并且不断有意无意地炫耀着他拥有众 多的财富与女人。 事后云曾经撇着嘴说:“我才不信,那么丑,哪一个女人会喜欢他。”。又轻 轻地咕哝了一句:“啃着都恶心”。 “我们都疯了,才会来见这样一个神经兮兮的陌生人。”我望着云说。 云连连点头。 当然,我和云都不会再和他来往了,一回去,就各自把他开除了网籍。 这使我坚定了不见AB的决心,我要把他禁锢在网上,禁锢在梦里。 我在他的指点下开始学做网页,专心致志地构筑我们的网上之家,我用大片的 深蓝与浅蓝,忧伤的蓝色,梦幻的蓝色,深情的蓝色。 他的背影远远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无法走上去拥抱他,亦步亦趋,渐行渐远, 他永远象一颗星、一个神祗,飘浮在我不可企及而又咫尺可触的地方。 梦得太深了,醒来时,我的思绪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有月光冷若冰霜地落在雪白的墙上,记忆渐渐地回来了,我才想起我是在月光 斋,我披上一件白色的睡衣走出来。 又是这样寂静清冷而美丽的夜晚,月满西楼。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及远处公路上 汽车高速掠过的空洞的啸声。 我抱膝坐在宽宽的水泥栏杆上,任月光冰释我,溶化我,我想起了白天我们在 ICQ上同时发给对方的一句话:“认识你,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似的”。我与他 总是有越来越多的默契,越来越多的灵犀相通。我知道我们已藏不住自己了。 灯光廖落,夜风清凉,已是秋天了。此刻,他沉睡在哪里呢?我极目,城市的 远处是一片迷蒙,只在此城中,云深不知处。 “我见过AB啦!”在一个星期一的一早,云就打电话给我神秘兮兮地说。 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昨天见的,想叫你出来,又联系不到你。”她言语犹豫地极力想解释什么。 “他长得帅吗?”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不算帅,平常啦,当然比KENNY好,反正就是三十多岁的人啦。”又压低了声 音说:“不过好像很有钱,他什么都有,并且应该是一个官,这是一看就知道的。” “他有车?”我知道她说的什么都有指的自然是指手机,BB机之类的。 “可能有!不过他来时是骑着一辆铃木刀仔。” “你们都玩了些什么呢?”我问 云的声音兴奋起来,“开始是他请吃饭,吃蛇。后来到我的办公室玩了一会儿, 那家伙拼音打得好快。”。 我心里一片混乱,竟不知道还要问什么。 “今晚我约他出来,你见见?”她试探地问。 “不。”我叫道:“我不想见,你们玩吧!” “见嘛,他挺好的。” 我皱着眉,感觉浑身不舒服,我总觉得她语气中老是把他说成像是她的。 “不了,我今晚还有事。”我淡淡地说。 “什么事,又是那小鬼约你,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云不满。 “我真的不想见他。”我轻轻说。 “好好好,不见就不见,那今晚我们玩吧!别理那小鬼了。” “约了风没有?”我问 “我现在就约。”云积极地说。 他很有钱?有一份官职?并有妻有儿?我默默地想,仿佛有一个人告诉自己前 生或来生是什么时一样的茫然而不可思议。在我固执的心底深处,他只是一个有趣, 才华出众,温柔甚至多情的形象,不能与世俗的功利,人情的冷暖联想到一起。尽 管在与他的ICQ中多多少少都了解他的生活,但却从未将这一切认真地组织过,而现 在,他突如其来的繁华的背景使我一片陌生与迷茫,我与他没有丝毫的融阂,更没 想到他会是生活在与我不同世界的朱门高墙之中。究竟哪一个他是比较真实的呢? 我喃喃地问自己。 在我的印象中,那一类的官吏总是态度傲慢,体态雍肿,愚蠢而自以为是,这 一切,根本不能和网上真诚大度,平和温婉的他联系起来。 这种感觉的断层使我突然想到了灰姑娘的童话,我穿着名叫“网络”的水晶鞋 与我的王子共舞,现在,午夜就要到了,一切的魔法将被解除,而没有一扇窗子可 以供我逃走。 更要命的是,我没有灰姑娘的如花美貌。 我弱小,自卑、软弱,优柔,我总觉得是这些性格的原因,使我长得如此娇小, 象一粒风干的桔子。从小,由于父母亲工作的不断辗转漂泊,使我没有朋友,孤僻 敏感得象卡夫卡笔下的小动物。我只有与书为伴,生活在众多的诗人与哲人之中, 象成长在星光灿烂下的旷野。 十二岁时,最疼爱我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生活在我还娇里娇气的小女孩的时 候突然变得冷峻起来。母亲艰苦地靠着她做教师的微薄工作供我的大姐上大学读研 究生,供我的二姐读师大,而我高中毕业就缀学了。 我的身边一片荒凉,没有人可以与我谈禅宗谈存在主义,谈西方的拯救东方的 逍遥,没有人看我写的诗歌与一些破碎的文字,我混迹在人群之中,象一个最不起 眼的逗号。 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只能养活自己的打工妹。 在这个世界上,我活得丝毫不从容,因此,我是没有勇气见他的。 “那小鬼”晚上照常来找我,听到摩托车声由远而近地驶进通向月光斋的那条 小巷,我就知道是他来了,然后,我听到三声喇叭响。 他仍然平凡俗气得象一枚铁钉,带来了一把我最爱吃的四季豆。他把头盔放在 一个固定的角落,然后象水蛭一样地吸附在电视机前,我说今晚没法吃你炒的夜宵 了,有事,和朋友约好了,我该走了。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我,送我到约定地点。 等了几分钟,云和风陆续来了。我们在街上闲逛着。 “我打电话叫AB出来吧!”云看着我说。 “不要,今晚我要早些回去。”我急忙说。 “叫他出来见一见,马上就让你回去!”云又说。 我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见他呢?” 云说:“大家朋友嘛,见了面可以常常在一起玩的啊!” “你觉得他会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吗?他的生活方式一定与我们截然不同。”我 说。 云惊奇地反问:“怎么会呢,我不觉得啊!” “你马大哈一个,当然不会觉得。”风在一旁插嘴。 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吐不出象牙。” 风惊讶地说:“原来你可以吐出象牙?” 我“哈”地一声笑出来,云气得直朝风翻白眼。 一路说笑着,走过一个电影院前,我看了那牌上是大大的广告:“空军一号”。 我兴奋地说:“今晚电影好看,我们去看吧!” 风也赞同,云说:“那我CALL他出来一起看。” “来不及了。”我说。 风很快去买了票,我们两个把仍在嘟嘟喃喃的云挟进了电影院。 一个星期的时间在ICQ的闪烁中过得飞快。这个星期天,我没有约云和风,也没 有去上网,甚至没有接受树林请吃肯德基的邀请,只好答应有空请他。“那小鬼” 在加班。 午睡起来,正濑洋洋地翻开看了第一百遍的《红楼梦》。就听到楼下的巷子里 有摩托车声自远而近。会是谁呢?我想。也许不是来找我的吧。但我的精神却集中 不起来,只是侧着耳听外面的声音。心中升起一种模糊的、古怪而亲切的感觉。 很快,我听到云大声叫我的名字,原来是风和云来了,我想,披上一件保守的 睡衣,趿着拖鞋揉着眼到楼下开门。 云穿着一套白底黑花的迷你短裙,亭亭玉立,浑身青春洋溢地站在门外笑咪咪 地。我打着呵欠说:“进来吧”。同时咪起我没戴眼镜的500度的近视眼看到不远的 地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暗蓝色的裤子,旁边是一辆红色的摩 托车。 那不是风。 我突然完全清醒了。 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我盯着云。 云打量了我一眼,悄悄说:“你怎么穿着睡衣,快去换一件吧!”。又转过头 去大声喊:“进来吧!” 我象走在云雾里一样回到了我枕被狼藉的房间。飞快地换了衣服。我知道云把 谁带来了,这混帐,我在心里骂着。脸上却因为激动而发着烧,脑袋嗡嗡地响着。 云进来时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似乎是“AB来了”。我狠狠地瞪了她一 眼。她依然满脸春风地可爱地笑着。 他微笑地走进来,带着一丝羞涩,而我则处在一片茫然与混乱之中。我的AB,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中等的个子,粗粗的眉,灵秀的眼,宽宽的嘴,略黑的皮肤,他真的不帅。 但他的稳重与气度震摄了我。只是没有心里最贴近的那份亲切感,只有遥远与陌生。 尽管我不能想象他的容貌,但却绝不是这样子的。 “知道他是谁吗?”云故意大声问我。 “是……一个故人。”我嗫嚅着说。 “原来是你。”他轻轻说,声音温柔而略带沙哑。原来?缘来?我望着他,心 里突然一阵感动,我还是这样懂他的,我理解他的每一句话。 我发现我很快适应了他的容貌,我完全不会在乎他是什么样子。更何况。他的 气质是如此的从容高贵。他的目光是这样的温柔清彻。一切都不重要,我们早已刻 骨铭心。 他在我房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云挨着我坐在床边。 “都三点多了还在睡觉?”云笑吟吟地看着我床头的钟说。 “昨晚没睡好,房东的猫叫了一个晚上,象极了小孩子在哭,吵了我一夜!” 我皱着眉说。 后来小青曾经告诉我那猫叫的含义,我羞得把脸埋在他怀里吃吃地笑。而当时,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猫,尤其是猫的尾巴和眼晴。 “有人送花给你?”AB望着我桌上一束星星似的不知名的小菊花。 “自已送的,今天早上出去买菜时买回来的。”我说。 “你猜,这里边有几朵花。”他看着云问。 云可爱地微笑着,歪着头想了想,说:“你先猜,我才不信你猜得中。” “我们大家都猜,谁猜得最不对谁今晚请客。”AB微笑地说。 “好。”云酣然应战。 AB 看着我,我也微笑着点点头。 他凝了一会神,说:“50朵”。 云则瞪着眼睛对着花看了半天,直到我和AB同时喝叫:“不许数”。才笑道: “55朵”。 我看了AB一眼,他也正看着我。我想也没想就顺着说:“60朵”。 三颗头凑在一起数的结果,竟不偏不倚是55朵,云拍着手又笑又跳,“噢!你 们都输了。” AB接着说:“是的,今晚我们请客。”。我当然听出他说“我们”,我低着头, 心里有柔柔的波浪起伏。 正说笑着准备出去吃晚饭,突然听到楼下有三声摩托车铃响,我轻轻地皱了皱 眉,AB和云都看着我。 “是那小鬼。”我悻悻地对云说。只得下去开了门。 他走进来,把头盔放在那个角落。 “一起出去吃饭吧!”我淡淡地说。 AB的眼光有些惊疑不定。 在酒店洁白美丽的餐房里,我们网上网下地侃着笑着,在ICQ上的那种感觉一点 一滴地回来了。我与他的思绪依然如同两只比翼的鸟。一句话,一个眼光,我们依 然能轻易地彼此了解。是的,就是他。 整个晚上,“那小鬼”都沉默不语,我也不去理他。 吃完饭后,AB独自去付款台签了名。霓虹灯下,云兴致未减地提议去溜冰。我 去买了票。 在昏暗的旋转的彩色灯光下,音乐震耳欲聋,我们象一群受惊的蝙蝠绕室飞着。 我看到云滑过去拉了AB的手,并肩向我飞来。我却“啪”地摔了一跤。AB放开了云 向我飞快地溜过来。略弯了弯腰想拉我起来,我却自己站起来了。“那小鬼”也在 此时从我身边飞掠而过。 AB最先到溜冰池边的椅子上坐着歇息,云招呼着我也到那儿坐下来。喝着饮料。 “那个小鬼在追月芽儿。”云向溜冰池努了努嘴,跟AB说。 “不奇怪啊,如果是我,我也会追的。”AB半开玩笑地说。 “可惜你已经没资本了。”顺口说了,我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心突突地跳着。 脸上烧起来。 “喂!你可别迷上月,那样我会后悔带你见她。”云口无遮挡地冲着AB叫。 我整整三天不敢上网找AB,我太害怕他会对我失望,他一定见了我就再不想和 我来往了,我想。那时候,我真有点恨云。 云打电话来问。“AB天天老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我哪知道,叫他自己打电话 找你,他打了没有?” “没有。”我心里一阵失望。沮丧地回答。 “他现在在网上呢!你为什么不上网?” “没什么,有点忙。”我说。“你们,聊得还好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还是老样子啊!只是他老问你怎么没上网。” 挂了电话,我忐忑不安地开了ICQ。 “你终于来了,这几天我好担心,担心你象对KENNY一样,把我删了。”AB说。 “我也一样,所以不敢上。”我说。 “我很想念你。”他说。 我悲喜交加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啊!我终于走过了这个门槛。从网络到现实 的门槛。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何青,你呢?” “兰月。” “不常见的一个姓。” “我是畲族人。” “以后,我叫你小月好吗?” “那我叫你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