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1998年8月23日 我抄了一首俄罗斯诗,把它贴到了日记本。 黄昏 小溪在明净的沙土曲曲弯弯地流逝,在起着涟漪的水面上沉思地弯下身,在沉 睡的大自然的怀抱里吹奏起来,歌唱烟雾纷纷的黄昏山外的夕阳多么迷人——远树 朦胧,田野里覆盖浓荫在镜子般的水面上映出一片红光,渔夫收起鱼网架着一叶轻 舟,在两岸长满灌木的小河中荡涤,平底船上的桨手们呼喊着,木桨整齐地把水流 分划,农夫沿着满是土块的垄沟转了向,黄昏到了,云的边缘暗淡了晚霞的余光在 塔楼上渐渐熄灭,河中最后沟着光的水流,同阴暗的天空一起隐匿,我躺在一棵柳 树下的草地下,看见隐藏在灌木丛中一股水流汇入河中,在寂静的河边听河水的拍 击色,闻着植物的芳香,是多么甜蜜!轻拂的西风轻轻的吹过,柔韧的柳条在微微 颤栗。 芦苇在小溪上发出瑟瑟之声,远处公鸡的鸣声唤醒沉睡的村庄,我听见草地秧 鸡粗犷的叫声,沉思的苍穹中静静的天体,你的光华在阴暗森林中荡漾,我思索一 番坐下,心中充满幻想,我的回忆飞向逝去的岁月。……啊,我的青春多么迅速消 失,带着痛苦和喜悦难道一切欢乐都像流水般逝去,只在暴风雪咆哮中狂欢纵跃。 命运注定我走一条不可知的道路,呼吸静静栎树下黄昏的空气,并且弯下身来 观泛着泡沫的流水。谁能在寂静的早晨当雾霭笼罩在田野和山间时,当太阳冉冉上 升,把自己的光芒倾泻在蓝盈盈的树林的时候,歌颂伟大的星球。 1998年9月18日 下午考试的时候,我经历了多么难受的二小时。当我拿到考卷时,全身发抖, 我本以为我熟悉的题目类型或者我背住的几道题会跃然在纸,可是一切都不那样的 顺利,老师已把所有的题目都改掉,面对这些我真的是束手无策,只有凭脑中固定 的框架机械地做出几道题。铃声响起后,监考老师把卷收走了,我才如梦初醒,这 份卷很难有60分,我呆呆地坐在了那里,尤如磁石般吸住一样,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我发觉命运总是给我严酷的考验。我一想到“留级”时,我痉挛地颤抖起来。我安 慰自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决不会发生的,即使发生了,我也会顺其自然地 去承受这一切!”顺其自然?我说到这个词也不禁吓了一大跳。难道我真的要把自 己的命运托付给上帝让他完全安排,真的要听从神的意志顺理成章地走向可怕的深 渊!仁慈的上帝!不要把仅有的一点希望都给夺走。 1998年9月21日 昨天晚上我做了很多恶梦,我再也不敢去回忆了。头脑昏沉一片,早上三节课 也是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好不容易熬到第四节主任的课,当他 走进教室时,我却没有丝毫的勇气看他,我怕从他的眼神和神态中读出“不及格 “的信息,更担心自己找出他对我不满的地方。整节课我都趴在桌上没看过他一眼, 直到下课后我才跑到他面前问他有没有改完考卷,他回答没有,我说自己考得不好, 希望老师能改松一点,他跟我寒喧了几句就悻悻地走了。回想他说话的语气,我不 禁由打了一个寒噤。当同学问我考得怎样的时候,我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急急忙 忙地去回传呼了。 一拿起电话,爸爸就问我考得怎么样,有没有通过考试了,一大堆数落我的话 盖天铺地向我劈来,我只是支支吾吾地回答,内心沮丧极了。爸爸在电话里听出了 不大对劲的地方,中午的时候冒着大雨赶到了学校,跟我商量着晚上到老师家走一 趟,刚开始我极力反对,在他责骂后,我不得不屈服了。 下午我做完近代物理实验后,我就急匆匆地往下跑,我叫爸爸在寝室里等我。 在我跑到物理楼门厅的时,我看见爸爸忧心忡忡坐在旧沙发上,满脸愁云,他说自 己一直坐在那里等了我一个下午,在寝室里无法安得下心来休息。我的心被鞭子抽 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爸爸的旁边,紧紧地握着父亲的胳臂。我想说一些对 不起的话,内疚和伤痛使我的嘴巴如铅块般动弹不得,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也哽咽住 了,我们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呆了半个小时。我建议爸爸先到哥哥那里吃了晚饭 后再去,他同意了,他说先到超市买些礼品送给老师,父亲就拉着我要往超市走了。 “爸爸,我们到老师家带上礼品,这样做不太好吧!”我说。——“空着手去 老师家是很难看的,”他回答,“再怎么说送点东西总比不送东西好吧!”我不禁 咕哝道:“在这个时候送给他意图不是太明显了,况且,这老师很守原则性,他不 吃这一套,我们这样做会适得其反,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怎么办?”——“你就是担 心这担心那,没有一点社会经验,他不耐烦地说。 我还不清楚,上次爸爸办点事,给那个局长送了点东西,对我完全是另一个态 度了,现在社会都这样。”——“可他毕竟是老师,与你社会接触的人不一样,说 好听点还保留一点‘清高’”?我急着答到。——“这就是你的幼稚,”爸爸说: “老师跟别人不是一个样,也要吃也要穿,更要养家糊口,现在这些老师这个带学 生,那个搞辅导,个个把家里搞得富丽堂皇,送给他的不要,我还怕他嫌不够呢!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单单这个想法就觉得你很不懂事。”你们这些人呀,我不禁 叫嚷道:“不要就是认为自己这一套符合世俗就是对的,而别人凭自己的见解去办 事中途受到挫折后,就会在他背后说他:‘这个人太年轻了,办事没经验,这么愚 蠢,以后应该学乖点。’然后就吹嘘自己做事怎样的老练。” 我接着又说:“就说上一次你拜访的上位局长,你不能碰到一二个就说社会上 大部分人都象这样,总会有很多例外吧!社会上有很多人一二次碰了一鼻子的灰之 后,然后就冷眼旁观,到处散布社会就这个样。而那些局长之类的人呢,他们觉得 大家都认为就这个样,为何我不这样呢!其实那些人,不论是自己做什么事还是替 别人办事,只考虑到眼前的利益,从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然后跟着别人随波逐流, 为自己的过错找到合情合理的安慰。” 爸爸听了我的话简直火冒三丈,直瞪着我的眼睛说:“你这臭小子竟然以这样 的论调跟我讲话,只知道用这些跟我争论,要不是你考试考不好,我才不会大老远 的跑过来受这份罪。你以为我畏畏缩缩地到别人家里又低声下气的去求他很好受吗? 你以为很乐意把钱掏出来大把大把地送给人家,是我很喜欢给你老师送礼,要不是 为了你的前途,你的学业,我用得着这样做吗?” 我像挨了一下雷劈一样,我知道我太伤父亲的心了。泪水涌上了我的眼眶。低 下头去怎么也不敢去看爸爸。我们买完东西就去哥那里吃晚饭了,我一点胃口都没 有,脸上难免露出愁容,我煞费苦心地去掩盖这种不吃饭的样子,这种苦闷简直把 我的心压碎了。我内心的不安则往往比阴天下雨的天气更使人感到昏暗。 出去时,外面的雨也渐渐地小了。我们就坐了一辆三轮车来到教师宿舍,那里 小巷又特别多,爸爸撑着雨伞,我提着东西,我两只脚都很难跟爸爸步伐一致地走 在一起。我的右臂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接连不断的雨水又逐渐渗透到我的全身,迎 面而来的雨风使我浑身哆嗦起来,爸爸赶紧把雨伞往我这边挪,其实他自己也全身 都湿透了。爸爸说:“这样提着东西去找太累了,我们先把东西放在这幢楼的门前, 在这里也没什么人看见。”接着说:“我只在这里等着,你一个人去找到地址,然 后再过来通知我。”爸爸把雨伞递给了我后,我就一条巷一条巷的查找过来,每走 一步我都提心吊胆,生怕碰见学校里的老师。我发现自己是这样的可悲呀!尤如一 个百万富翁沦落为乞丐在挨家挨户乞讨时又害怕碰到老熟人一样。在最后找到了老 师的地址。我飞快地跑回去禀报父亲,爸爸看见我满身溅满了脏水,抱怨到:“全 身湿漉漉的,又这么脏,怎么去见老师。”说完后就去买了条毛巾擦去了衣服上的 污垢。我们又提着直奔老师的住处。爸爸说:“你先上去,老师在家的话,你在楼 梯上招呼我一下,我再跟上去。”我鼓足了勇气按了上面的门铃,随着一声长长的 门铃声,我内心变得更加焦灼不安。里面却没有传出老师的声音。我按了好几次, 依旧如此。我跟爸爸说老师不在,我们还是回去吧!爸爸不信,说我是不是按错了, 于是我们转到了这幢楼的后面,我指着他的套房说:“就是这间了,你看,里面的 没传出任何光线来,老师肯定不在家。”他就不耐烦的说。“那好,我们就在这儿 等老师回来,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向爸爸建议:“这是学校的老师进进出出的 地方,被他们看见了不好,要等就到原来的地方等。”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 方。雨虽然小了点,但风却更大了,我站在那里浑身哆嗦起来,他看见我这般可怜, 就语重心长地唉叹到:“你要是考得好点的话,我们也就省去很多麻烦了,你每次 考试,我都要替你担心,考起来的分数就是差那么几分,我那同事的儿子,他每次 考试都考得这么优秀,在浙大成绩也是遥遥领先,上次他考公务员又是考得我们全 区第一,他还不要,现在去读硕士了。将来他肯定会出人头地的。你跟他比比看, 不知差得多远,读个师范还读得这么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弄得一塌糊 涂。”这些话都是爸爸经常在我面前弹奏的腔调。 听完后我又跑过去,站在被雨水打得东晃西摇的树丛里,过了一个难熬的时间。 最后,被雨水弄湿了的眼睛看到那间房里的灯亮了,我赶紧跑过来叫爸提东西过来, 大门打开后,我顺着楼梯走到他家门前叩开门后,我们大失所望,原来老师已经搬 走了,通讯录上的是旧地址,爸爸硬要从他嘴里问来老师的新地址。 我们乘出租车到了老师的新住处时已经很晚了,他显然很不情愿的接待了我, 我忙着向他介绍我爸爸。当他看到爸提的一大堆东西时,脸上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 爸满口解释这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心意,请老师一定要收下。老师万般无奈。我们坐 在沙发上时,闲聊了一会儿,我就向他问起考试的事情,他说考卷还没改好,爸显 得比我更着急,叫老师能不能现在就改一下。老师不同意,在与老师的交谈中,我 发现他已经改好了,有几个同学考得不好,很可能包括我在内。我搜括肚肠,罗列 一大堆理由来为自己辩护,可丝毫得不到老师的任何同情,我又恳求老师能不能改 卷改得宽一点。老师仅用教授的口气一本正经说道:“该是怎么样的分数就打怎么 样的分数,60分及格就60分及格,差一二分勉强把它拉到60分,其它的免谈。”爸 爸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使出浑身解数与老师周旋,最后很无奈的说到:“我对我 孩子期望很高,以前学习还都很不错的。如果这次考不及格就留级了,这是我们全 家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现在工作又难找,留级一年不仅浪费他一年的光阴,其它 方面更会造成巨大损失,我希望你老师改卷尽量松一点,能网开一面,他的前途、 命运、生活全维系在这张考卷上了……”。 我只是傻呆呆地坐在那里,迷迷糊糊地听着爸爸说了很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转身抬头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已布满了泪痕,几乎要滴出眼泪了。后来我们在 相当长的时间都没说一句话……。 老师终于离开椅子站起来,显然由于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破这沉默而感到不耐烦,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一举一动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个老教授所特有 的一板一眼。我们看到这样,准备起身告辞了,正当我们跨出门时,老师赶紧把我 们拉住,叫我们一定要把刚才提过来的东西,带回去,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它。我和爸爸一个劲地解释到:“这些东西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到你老师家里坐坐 随便捎带礼物,以表示对你的尊重。”爸爸更进一步说:“学生给老师送礼是天真 地仪的事,况且我以前到我孩子的老师家都会带点礼物给老师的。”老师说这时候 送过来就不行,过年过节送还说得过去。”爸爸叫老师不要这样,东西带回去很麻 烦,而且在门口推来推去给别人看见很不好。说完后,就再一次拿起这些东西往老 师家放,然后一个劲地往外面走,也叫我向老师告别后跟过来。老师执拗不过爸爸, 就拉住我的手说如果不把东西拿回去的话明天送到系里退还给我。没等老师说完我 就向老师告辞了。 出来时,我的心绪纷乱致极,我不辨东南西北,只顾跟着爸爸走着。 雨停了,周围的树叶在微风中瑟瑟作响。 我上前问爸要不要到哥那里去睡,爸的回答却含混不清,我明白他今晚已疲惫 不堪了。然后他跟我说:“要是你留级了,以后毕业很可能就被分配到偏僻的地方, 穷教一辈子的书,更不用说能出人头地,你怎么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听了这话后,一种悲哀穿透了我的心,我情不自禁反驳到:“什么出人头地, 难道就是永远凌驾在芸芸众生之上就叫出人头地,什么积极有为,符合世俗的观念, 做出一点成就时就说他积极向上吗?爸,我不说你守旧,可你不能把这套强加与我。” 我这几句话深深地伤了他的心,使他暴跳如雷,狠狠地闪了我一记响亮耳光,大声 叫嚷到:“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拔过草,当过兵,车间机关哪里没干过。别人说的 工农兵我哪样没经历过,当兵的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走过,你这臭小子竟说我守 旧,你表哥说我有二十一世纪最新潮的思想。你自己行得通也不用补考了,也不用 厚着脸皮向老师求情了。………你这畜生,给我滚。”骂完后,他就撇下我径直往 前走了。 好一会儿,我倒在路边的湿漉漉的椅上,头靠在椅背上,热得发烫。我简直像 死一般地在那里呆了很久很久…… 1998年9月22日 老师把礼物退还过来了,并且是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这样做的。在第二节课后他 提着东西放在我桌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不要这么做了。这一举动吸引了一大 堆同学好奇的眼光和冷冰冰的微笑,当他们盯着我看时我浑身哆嗦起来,无地自容, 仿佛一丝不挂地在黑暗中坐在衣冠楚楚、端庄文雅的人群中,正心惊肉跳地看到灯 火点亮一瞬间,我的丑态暴露无遗。最后二节课我根本听不进去,疲倦像千山重担 压上我整个身体,睡意很浓,扑在桌上又怎么也睡不着,被令人窒息的昏暗紧紧拥 抱着。 1998年10月2日 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承担啊!我不能,我该怎样去承担这一切。我接到了留级 通知单,并以文件的形式传到所有的班级,每个人都知道我要留到97物本了,是97 物本啊!我宁可去98啊!班主任告诉我上次补考成绩56分,没商量的余地,我已累 计二门课不及格,不得不留级了,连申请跟班试读都不可以。这几天家里家人在催 促我快点把成绩告诉他们,又问我有没有留级,现在我眼前放着通知单,我不知该 如何向他们表明真实。我没有勇气直截了当地通知他们。今天哥叫我过去吃饭,我 要不要告诉他呢?对于我目前的处境是多么难以启齿?编者注:我爸听说他留级后 很生气,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很难接受,他调动所有关系(包括我叔叔在内的)到学 校四处求情,学校态度强硬,坚决认为即以文件形式发布的决定无更改的余地。我 叔叔也奚落了我弟弟一番,嘲笑了他读大学都留级。他不敢向家里要钱交费,我给 他凑满3500钱。 1998年10月5日 我的心灵疮痍满目,接连不断的打击来得那么快,那么凶猛,一切使我感到迷 惘,我坐在这里,现在这些课对我毫无意义,那我该怎样离开96物本,我怎样鼓起 勇气进入她的教室,如何面对她。现在学校里的人叫我快点把代管费交给他们,快 点收拾好东西去97物本,同学们对我也冷淡了,偶尔过来几个安慰的只是敷衍一下, 这时候更多的安慰只会对我更大的伤害,我过来上课时同学们的目光也大不相同了, 也许他们觉得我为何还呆在这里? 为什么还呆在这里,我暗自思忖,心里恰似针久久地扎着一样,我本想立即收 拾好书籍离开,却又留了下来。其实好几次我来到97门口,每一次都没勇气跨进去 不得不又回来了,我不乐意看到她更不敢想象她对我的留级失望神态。我知道这班 级再也不属于我,每当我想离开时终究有个恶魔把我给留住了。 1998年10月6日 多么惨淡的一个夜晚呀!晚饭后,我孤身一人来外面逛逛。昨天同学们聚在草 平上赏月,他们都没有叫我,即使叫我,我也很难摆脱束缚与他们聚在一起欢笑, 我不能。 我在自己熟悉的林荫道上走着,我曾多少次在这里散步,旁边的树木青翠葱茏, 这一带的地方都让我流连忘返,而如今皓月从远处的山背后冉冉升起,将路边随风 微摆的树枝的阴影投射到我的身上,无伴的黄昏孤星透过树隙,惊扰睡眠地俯视大 地,蟋蟀在幽黑的草丛中聒噪,树叶在风中低声细语,面对如此忧伤的情景,谁能 无动无衷,熟视无睹呢?我的心在月下四处游荡,像灯蕊焰火拖曵我飞上九霄云处 叉抛下我摔得粉碎,我凄然地呆坐在那里,一种无 依无靠的感受袭上心头,我疲惫地吸着空气,放眼遥望着苍茫茫的远方,我的视线 多想刺透烟雾迷茫的远方!可是明如白昼的月光和那黑夜的阴影一块块很分明地展 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肚里早已填满了郁闷呀!我该如何品尝明日的滋味,我该如何 对自己的昨日刻骨铭心? 1998年10月13日 一个人是逃避不了命运的,我确信如此,早上我好不容易做出决定去她班级, 现应该称我们班了。我找到班主任做好留级手续后,新的班主任要把我带过去,下 一节课是他上的课。 我胆战心惊地跟着他跨入教室,开门的一霎那间,所有同学的目光好似经过一 个透镜聚积到我这一焦点上,班主任开口替我向他们作介绍了:“肖韩同学现在要 成为我们班的一员,我想大家都认识他吧!我们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随着长久 的掌声,我模糊的感到所发生的一切,这的心速越来越慢,我谛听着心开始慢慢沦 亡…… 班主任叫我跟大家说几句话时我才被惊醒过来,我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大家,我 真害怕自己的泪水控制不住从眼里奔涌而出。我看见了莉娜也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 我。她今天望着我的目光深深打动了我的心。我在她眼里见到的不是从前那种鲜艳 妩媚,她的目光饱含着对我的同情又掺杂着无奈,她是感受到此时此刻我所忍受的 痛苦。 现在我是留级了,成了她的同班同学,我感到自尊心受到凌辱,使我心如刀割, 我感到了可怕的,难以表达的疲倦……我多想紧紧握着她的手以千万滴眼泪来倾诉 我多年所忍受的一切。 她转过身避开了我的目光,我也重新扫视了同学们一下,千言万语在我喉咙中 被哽咽住了,最后勉强迸出一句:“我只想找一个位置座下。”说完后,我的心被 架空了,周围茫茫一片,越来越显得空虚,我看见下面有个同学向我打招呼,是子 成,他旁边有个位置。我也发现我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选,因为只有这个位置离莉 娜最近…… 1998年10月16日 我整天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什么事也没做,什么书也看不进去,坐在她后面, 映入我眼帘的就是她熟悉的背影,一股酸楚的苦涩迸涌而出——我不停地擦拭着泪 水,我终于可以跟她在一起了,“终于”在一起了,这可怕的恶梦一般遭遇竟然活 生生在我身上发生了,不知该怎样忍受这干渴。——有时,她会突然转过脸,我会 感到一闪而逝的快乐,但很快被烦恼代替了,她的目光没有落到我这里,也没冲我 微笑一下,我所积蓄的幻想也一一破灭,我手上的钢笔都拿不住了,我再也控制不 住自己,两行热泪止不住的涌上来,我哽咽得不能出声,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惆 怅。 下课了,我想到外面走走,可脚被铁键拖住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莉娜和聚 在同学们周围闲谈,我想加入,又不知道如何突破心灵的屏障与她交流,我心事浩 渺,有时竟想怎样一切……是啊!我发现眼前的鸿沟我无法跨度,她也不会逾越, 我该怎样度过接下来漫长的一年呀!我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的努力总归枉然,沐 浴在太阳光下的玻璃窗无一扇不映出她的影子,上下课的铃声总是响彻着她的笑声, 不管我上哪儿,不管我把目光避向什么地方,我都看到她,她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 我身边浮现着,我非常难过,我对自己脆弱的情感无能为力。对她的迷恋难道真是 一种可怕的疾病,如果上帝真的要惩罚这样的人,我甘愿受苦。 1998年10月22日 我睡觉不安,经常做梦,不停地醒来,又不停地睡去,痛苦和忧虑猛烈地阻止 了我的困意,而精疲力竭又不可阻挡地把我拉回到梦中,我思来想去,心乱如麻, 最后拿定了主意,明天得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跟她好好的谈一下。 1998年10月26日 这几天来我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即使碰见了也只是寒喧几句,她本当安慰我几 句,却这么难以启齿,我想应该由我来打破沉默,向她吐露一些心中难言之语,即 使是在不太恰当的时机。 我一直熬到晚自修,莉娜一直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学习,我不好在这时候打扰她, 就等到晚自修结束。教室里灯熄灭后,她才回去,遗憾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回去,而 是跟几个她同寝室的几个同学一起回去。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跟了他们一段路后 大胆地冲到了她们面前叫住了莉娜,其他几个同学自觉向她告别了。——“我想跟 你说几句话。”我迫不急待地向她说到。 令我感动的是她用一个甜蜜的微笑来回应我,她说:“肖韩,你来了也将一两 星期,有些话我也想跟你说。”这话让我感到出乎意料,我奈不住内心的狂喜,几 乎要握住她的手了。我盯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说道:“莉娜,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明天星期六,我想带你去一个很美的地方,那是有一次我开车路过的一个地方,我 们可以在那里交谈。”——“不行!我不想去。”她态度很坚决地叫嚷道:“就这 时候我们去操场上谈,趁现在离寝室熄灯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操场上,他 说道:“肖韩,你看,你留到了我们班了,我知道你很难受,可你不能再这样继续 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就算我求你了。”——“我该怎么做呢?”我问, 她接下来往下说:“相信很多人在你面前说了你很多优点,在此我不想多讲了,我 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不能太执着了。现在很多人在背说你,这么痴,这么傻。”我 插嘴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要是他们遇到我这种情况他们自然而然会理解了。” 她一转身直盯着我说: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是徒劳无功。你要学会理智,不要总是这 样感情用事,真难以相信你也是学物理的。 天下女孩子这么多,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不要让一厢情愿的情感欺骗了你, 你应该把你的热情,你的天赋用到其它方面,你应该尽量忘掉我。”我说到:“有 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难,莉娜,你让我回去好好想一下。可是以前我也认真想过, 这都没用。”——“你应该打起精神,不要让你的才华白白消耗掉,我希望你以后 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在我跟别人走在一起时在中途叫住我,你应该答应我。”她 望着我正等待我的答复。我说:“我努力这样做吧!我想我们能像平常同学一样有 说有笑。”——“这也不行,最好以后距离保持远一点,没事的时候不要走在一起, 更用不着相互交谈,今天是最后一次,你回去冷静一下,别让你胸中的火焰焚烧了 你。”她这句话把我推入了一个可怕的深渊,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等我 把有些话说完后再走,她挣脱了我的双手,终于说道:“我不喜欢你这样,你的感 情总是激荡澎湃,一当喜欢什么事就执迷不悟并无法控制,我喜欢稳重的人。我相 信你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那时我也会分享你的快乐的。”她用充满爱怜的目 光望了我一眼后,便匆匆地回去了。 1998年10月30日 我曾许诺自己不去想她,可我难以做到,我一抬头就看到她坐在面前,有时我 一转身就瞥见她像影子一样出现在坐位上,我坐在那里陷入一种可怕的悲伤之中, 沉没在一种极度的忧愁中,我算完了,她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扔进新一轮的燃烧。 1998年11月3日 我遇到了一种很难堪的事,我在同学们面前丢丑了。现在我听讲的课全是我学 过的课,我又很讨厌听老师的讲课方式,板书与去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连 作业也是相同。我不得不要重复过去,又不得不学习自己不喜欢的课。 早上在上《原子物理》时,我又难以克制昏沉的状况,听见老师低沉的声调, 怎么也没有力量抬起沉重的眼皮,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地完全听不见 了。老师过来重重地敲击了我一下,我全身哆嗦,一吓而醒,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可没过几分钟,我又闭上了眼睛。 疲倦完全占据了我的意识。老师冲着我大声叫道:“你还睡,上课听不听,到 时候考试又补考,怪不得会留级到这个班,你是不是想再留级。”老师就在课堂上 这样说我,实在太过分了。同学们听了这话也很吃惊,许多人转过头来看我的反应, 我不禁怒火中烧,站了起来向老师顶嘴:“我听不听是我自己的事,你也不要当众 侮辱我。”他还很不耐烦说:“我哪里在侮辱你,我说的全是事实,最多也是告诫 你一下。” 我再也没有勇气跟他争论起来,气急败坏地冲出教室,在后面还传来老师的另 一句话:“出去了,谁还会拦你。” 中午的时候,我在路上碰到了子成,他招呼了我并把我拉到河边的树荫下。他 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道:“早上的时候,老师这样说你太不讲情义了,如果是我, 我也肯定受不了。”——“这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好多了。”我说。——“你现在 跟老师顶嘴了,你以后要小心,他很小心眼的,期末考如果不是考得很好的话,他 就会卡你一下。”我说:“这个我知道,我以前也领教过,我为此付出过代价,也 许今天我又要为此付出更多。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他的话太伤我心了。”子成没觉 察到我说这话有多难受,拍了拍我并说:“你太冲动,跟老师关系闹成这么僵,这 对你很不利。他很不喜欢跟他争论的学生。”看着他这么诚恳地描述我很感激了, 我说:“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讲话,我应该学会做他所没想的人,令他满意的学生。” 我对自己说了又说,我该学会合乎时宜,我该做别人所设想的那样的人。 1998年11月9日 直到今天,我们班的同学包括现在的同学还在挖苦我,甚至有些人喜不自禁地 到处传扬说:“现在如愿以偿了,进展应该很快了。”——诸如此类的话我已经听 了很多,虽然很多人是不带恶意,但无论怎么样,都是对我内心一种无声的遣责。 令我非常难堪的是,同寝室的人在没话讲的时候就拿我寻开心,晚上睡觉时就问: “你在你们班过得还可以吧!现在追你那位追得怎么样,可要加把劲,机会很多, 你要争取。”他们表现的神态也让我伤心,我明白我越反驳,事情就搞得越僵,我 便想方设法提出种种话题来转移他们的思路。他们一点都不领情,直盯住我不放, 非得让我讲不可。然后一大群人躺在床上互相议论。我不得不用被子捂着头默默地 忍受他们的嘲讽。 我与他们也越来越疏远了,每当我说起“我们班”,他们就会说我到底是指96 物本还是指97物本,还劝我以后跟他们说话时要特别分清楚“你们班”和“我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