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顾蕾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坐到我的面前柔声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事 情有些凑巧,你们的局长,顾大同,是我的父亲." 我其实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的猜到这一结果,但是当顾蕾亲口说出的时候,我依 然感到震惊.我居然鬼使神差地结交了局长大人的千斤!在这样一种时刻,这未辩 祸福的造化是否显得过于离奇?我不由得呆了. 顾蕾没有看我,接着说:"我是那天喝酒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你是我父亲的下属,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们的曲科长,你可能不知道,他经常去我父亲那儿,找各种理由 接近我,而我并不喜欢他.是他把我们在一起喝酒的事儿告诉了父亲,父亲他大发 雷霆,警告我不许再同你来往." 我点燃了一根烟,狠吸了一口,思绪有些混乱,茫然的反问:"可是为什么第 二天你的父亲却要请我吃饭呢?" 顾蕾哼了一声,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我很奇怪,父亲他从来不干涉我 的私人交往,为什么这一次是例外呢?后来我哥哥告诉了我有关安华公司的事,我 哥哥你也不应该陌生,他叫顾泓,是安华公司的总经理.蒋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 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呢?其实我哥哥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冷笑,看来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完全被她的父兄所欺骗,她大概还在心里为他 们叫屈.我有必要向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吗?我有必要向她讲明究竟是谁在跟谁 过不去吗?我有必要点破她受到了亲人的愚弄吗?我不会这么做,除非我怀有某种 卑鄙的动机,否则我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我绝不会去挑拨人家的骨肉亲情进而从 中渔利. 我问:"那么是谁告诉你我被下放到了山沟里?" 顾蕾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她说:"是老强.老强打电话告诉我你得罪了上司, 被派到深山老林里出公差.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是你们局长的女儿,要我求求我 的父亲,把你调回来." 我有些感动,陡然间体会到了朋友二字的温暖.虽然对于老强的许多所做所为 所思所想我都不能苟同,但这样一个电话足以抹掉我们之间的一切龃龉,我的眼睛 有些发酸,我责骂自己回来后竟没有和老强联系过.友情,我想,这大概是最容易 被人们熟视无睹的一种感情吧?然而当你体会到它的存在时,那种动人的温馨却是 无可替代的. 我平静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问:"那么你去求你的父亲了?" 顾蕾的脸倏忽间漾起了桃红,我心里一动,脑海中映出了那晚她娇憨的醉态. "爸爸说你在安华公司的事情上表现得很不理智,组织上决定派你去基层锻炼 一年,让你仔细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一年?我大惊同时大惑,我是在下放半个月后接到了老周的电话,通知我回城 的呀?难道真的是顾蕾求他父亲改变了初衷?我吃惊地望着顾蕾. 顾蕾腼腆地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已经很难改变你的处境了,可我不相信 你会真地犯下什么严重的错误,我想帮你,所以……"说着缓慢地抬起头盯住了我 的脸,我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失声追问:"所以什么?" 顾蕾静静地呆了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声调转为平淡:"没什 么,总之我说服了他,你不是回来了." 我不信,事情是明摆着的,局长大人因为女儿和我来往而雷霆震怒,一定巴不 得我躲得远远的,况且安华的事又火烧眉毛,把我支开恰是一个缓兵之计,他怎么 可能在女儿的劝说下草草收回成命?想起他们居然原本打算把我下放一年的时间, 我的后背泛起丝丝凉意,就是说我本来很可能在硬梆梆的土炕上,在密密麻麻的蚊 虫叮咬中煎熬上三百六十五天,我一阵后怕,同时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一种什 么样的神奇力量使我提前脱离了苦海,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顾蕾你告诉我,你是 怎么说服你父亲的?" 顾蕾起身为我端来一杯茶,反问道:"你何必一定要知道呢?结果不是更重要 吗?" 我感觉到她在逃避什么. 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是她我可能此刻还在那座光秃秃 的山坡上望着月亮抽闷烟,可是我并不很情愿领这份情,因为这对我一贯自诩的自 尊心是个不大不小的嘲弄--事到临头却要依靠一个相交不深的女孩子的帮助,这 对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我甚至宁愿回到那座山坡上去抽我的闷烟,所以我很希望 局长大人是良心发现然后卖给女儿一个人情招我回城的,我不太相信或者说不愿相 信顾蕾的劝说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开始刨根问底:"顾蕾,我一定要知道, 过程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顾蕾犹豫了一下,问:"你一定要知道?"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希望她的回答可以满足我的虚荣. "好吧,我知道劝我爸爸改变一个决定是很困难的,所以我说..我说……你是 我的男朋友,我们已经决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