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思真被激怒了,“你去找她了?!你果然一直在骗我,我就知道你会去找她的。” 电话那端的声音因愤怒而略带颤抖。 我使劲挠了挠头,察觉到了自己有些过分,说话的音调降了下来:“我只是想 找到她安慰她一下,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我在想要不要把我和顾蕾家庭之间 的事情向思真解释一下。 思真冷笑,“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你居然,居 然会…”思真拖着哭腔再也说不下去,猛地挂断了电话。 我的耳鼓被电话里传来的“咔”的一声震得生疼,拿着话筒呆立在当地一时不 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我又重新拨响了思真的电话。 思真的情绪略为缓和,冷冷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思真你把事情想歪了,我和顾蕾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只是我 曾经…”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只是你曾经对她一厢情愿罢了,是吗?只是你来找我不过是你的迂回策略罢 了,是吗?只是现如今你的戏再也演不下去罢了,是吗?只是…”我的心在不断的 下沉,思真还要继续她的排比句,我打断了她。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我懒懒地说,“总之我问心无愧。”说话的同时我可 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面轰然崩塌了。这以后思真变得歇斯底里,她还 说了些什么,我脑中一片混乱已经听不大真切,我挂断了电话。 一个星期之后,根据上面的精神,局里宣布了下岗分流的方案。 曲科长站在我办公桌旁边和蔼地说:“小蒋,我们科里工作量严重不饱和,局 里考虑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出去闯闯。下岗嘛,没有什么,是挑战更是机遇,其实我 倒是挺想…” 我翻着手里的报纸,说:“去你妈的!” 对面老周的茶杯从手里掉在了地上。科长皱紧眉头,加重语气:“你说什么小 蒋?!你再说一遍!” 我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去你妈的!听清楚了吗?我再重复一 遍,去-你-妈-的!” 科长瞪圆了眼睛,颤抖着手指着我的鼻子,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咱们走着 瞧!”然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我朝他的背影冷冷地扔了一句:“天网恢恢,疏而 不漏!” 我搬到了老强家里,日夜复习,准备参加本市一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入学考试。 这天下午,思真忽然呼我,思真似乎忘了那天的不快,在电话里平静地说: “你不是一直在打听顾蕾的下落么,现在我告诉你,顾蕾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国外 念书了,我们刚刚给她饯行,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飞机大概两个 小时以后起飞,你现在赶去机场,或许还可以见到她,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 的,又怕你会遗憾终生…” 我脑中有些东西在嗡嗡作响,我没有理会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真诚地说了声谢 谢,撂下电话匆匆赶赴机场。 在候机大厅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很顺利地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顾蕾身上。顾蕾 手里捧着本书,坐在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上,看得很认真。我挤过人流,来到顾蕾面 前,打了声招呼。 顾蕾抬头很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问:“你怎么会来?”随即醒悟,“是思真告 诉你的?”我点点头。 我忽然有些激动,说:“顾蕾你怎么这样就走了?甚至都不通知我一声?你知 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找我,思真告诉我的,你找我有事吗蒋众?” 我一时语塞,迟疑了两秒钟,讷讷地说:“顾蕾,我…我欠你很多,我…” “这是何必呢蒋众?我从来没有觉得过你欠我什么,不然…”顾蕾眼望别处, 咬了咬下唇,没有说下去。 我心里泛起一阵冲动,我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说:“顾蕾,我想… 我爱你。”我想说的就是这三个字,本来我是想说得委婉一些的,可是话到嘴边的 时候,仿佛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一下,就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顾蕾身体颤抖了一下,脸色蓦地变得苍白,“你好象对我说过这句话,是在一 个小小的餐馆,那次你是想报复我的多嘴,这次呢?是想弥补你心中的某种愧疚吗?” “不是,顾蕾,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很难解释,总之,”我恳求道:“不要 走,请给我一个开始,好么?”一刹那,我内心充满了某种憧憬。 顾蕾怔怔地望着我,泪水逐渐充盈了她的眼眶,半晌,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蒋众,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我看见她眼中掠过一片死亡一 般恐怖的阴影,“我说过我不会恨你,可我也不能接受你的感情。阻碍在我们之间 的东西太多了。” 我被绝望所笼罩,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顾蕾,我的确可以感觉到有一堵沉重的庞 然大物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软弱,象一个被困于滔天 巨浪中手舞足蹈的三岁小儿,所有的努力都注定如泡沫般苍白无力。更为可悲的是, 这些阻碍我们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亲手造就的啊! 可是我不甘放弃,我抓住了顾蕾的双肩,声嘶力竭地叫道:“到底为了什么?! 你父亲你哥哥还是思真?我们可以忘记他们呀!为什么要让这些不相关的事毁了我 们自己呢?” 顾蕾苦笑着,泪水终于流满了面颊,“你可以忘记,我不能忘记。” 周围候机的旅客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我和顾蕾的忘形,猜测着我们之 间发生的故事。 我眼中蒸腾起了一片迷雾,抓着顾蕾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猛地,一个念头 闪进了我的大脑,我重新抓住顾蕾的双肩热烈地说:“有一样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忘 记!时间,时间啊!我会等你!顾蕾。” 顾蕾凄楚地笑了笑,“这又何必呢?蒋众。” 大厅里响起了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 顾蕾擦了擦泪水,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试图收拾一下失控的心情,说了句 “你自己保重”,便拉起行李箱转身离去。 我泥塑木雕般地呆立在当地,心里掏空了一般地难受,绝望地只想死去,猛地, 我向顾蕾的背影喊道:“顾蕾,我真地会等你,等你能够忘记!等你回来!” 顾蕾放慢了脚步,迟疑着,突然,我看见顾蕾转过身来,带着满脸的泪水,微 笑着向我点了点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瞬间充满了狂喜,泪水一下 子侵占了我的视野,爬满了我的脸庞,我兴奋地喊道:“死约会,不见不散!” 等我擦干了眼中泪水的时候,顾蕾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我走出机场大厅,惊异地发现思真居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思真朝我嫣然一笑,很妩媚地说:“场面很感人,象电影里一样。你真地打算 等她吗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