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前世今生 作者:晏菁 寂寞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是一尾鱼,吐着自己才听得见的水泡,在虚拟的空 间中游动着。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扫过,我“雪枫”又来到了聊天室。寂寞的人看着 别人聊天,自己不想开口。这时有人和我说话:“雪枫,我早就认识你,在三百年 以前。” 我一愣,这位三百年前就认识我的不速之客叫“丁香”,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一定是个美眉。 “是吗?三百年前?那太晚了吧。应该是在几千万年以前的山顶洞人时期,那 时你住我隔壁洞口,我还常常向你借火种呢。”我略带打趣的说。 “是三百年前,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春天。你是来自天边的 异乡客,牵一匹瘦马,背一身行囊,独自行走天涯。你的眼睛,是我没有见过的忧 伤的颜色,我和你在溪边相遇,落英绽纷的春天。我在上游捧一捧粉红的桃花瓣, 向遥遥而立的你洒去,澄碧的溪水托我一厢的梦漂到你的身边。你是那么的卓尔不 群,我真怕你会头也不回,但是你终于向我回望了一眼,那在碧水中回漩的桃花牵 引着你的视线,你向我缓缓走来,而我的呼吸将要停顿。你折一柳枝送我,那上面 有你的清芬。‘落花逐流水,流水非无情。’你对我一笑,恍惚间,你我就定下生 生世世的约定。” 我不能再用我逻辑一贯的头脑,她那出人意料的叙说,任何一个理智清醒的人, 都该知道这是幻梦,但她指给我看的如诗般的图卷,我心中却有了阵阵悸动。 “你怎么找到我的?” “天地这么大,我们能有缘擦身而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只要记住:这是 我们生生世世,永永远远的约定,那就够了。” 我沉默良久,这一定是个爱作梦的少女,她一定纯真也一定寂寞,所以,她会 对我讲这么一个故事,只是,这次我却不能不为之所动。谁能想象,那个成日在办 公室里板着脸,看到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还会瞪过去一眼的我,骨子里也是如此的浪 漫。我决定了,让“雪枫”陪“丁香”,把这出戏彻彻底底地演下去。 丁香是个很奇妙的少女,她身上仿佛时而充满孩童的天真,又时而充溢着女人 的忧伤。每次,她和我对话,我们都闭口不谈真实的生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一 个人慢慢地讲着,“雪枫”和“丁香”前生的故事,而我在一旁静默着想象,有时, 我认为这不再是故事, 而成了我的记忆,它是那么真实,在每一段时光寂寞中来拔我 的心弦,触动着我。 雪枫和丁香在春天相会而定了约定。丁音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她的婚事注定 要给她的家族带来荣光,可以是王孙,可以是富少,但绝不会是浪迹天涯,一无所 有的雪枫。雪枫为了和丁香在一起,卖掉了自己的马,赊贿了总管,也凭着自己的 身手进了丁府,成了她家的护院。 “那时的每个夜晚我都还记得。天上的月亮是那么的明亮,所有的清辉都毫不 吝啬地往你我倾泻。我们是世间最幸福的,连案头的红烛也在跳跃地让你我心动。 我打开自己的胭脂盒,往你的后颈一点,我偎在你的怀里,说:‘别忘了,这是我 留给你的生死不渝的盟誓’。” 我的心怦怦跳动,手下意识地摸向后颈,那里有我从出生时就有的红色胎记。 “丁香,丁香!”我忽然狂乱起来,这真的只是故事吗?这时忽然屋里一黑, 停电了。只有月光透过百叶窗,柔和地向我追问:“你还记得我吗?” 三百年?世异时移,唯有共这不变的月色。前世的明月映照今人的窗。 我就象《天方夜谭》中的国王一样,急切地要听一个离奇的故事,只是,这次 的主角是我。又该是和丁香的相约,一向是工作狂的我差点要冲到经理室去请病假, 我失控了,我不要现在的生活,我只要丁香。 丁香和雪枫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丁香是丁府的独生女,她的美丽是在城里 城外人人皆知的。后来就有歹人对丁香起了歹意。城外的山寨强盗趁丁香进香时, 在路上拦截。家丁们看这阵势魂飞魄散,雪枫拼死保护丁香,他那疯劲震住了强盗, 后来几个大汉被一个雪枫打得伤的伤,逃的逃。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害怕。你满身是血地倒在小树林里,你好像是褪尽 了颜色的柳絮,一吹就会飞离开我。我看你的血不停地染红我的衣裙,我撕自己的 衣服来捆绑你,不让你流血,我怕你会随风飞走, 你只是一脸的痛苦,我不知如何 是好,我拾起你掉在地上的刀子,划破自己的手掌,我柔声对你说:‘雪枫,要痛, 咱你一起痛’。” 这时我真的看见了,迷雾散开,而我的魂魄飞越层层阻隔。白衣少女环抱着一 个满身是血的青年,她抬起了头,那张纯白而美丽得晶莹剔透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我要舍弃一切,一生一世地保护你。”我听见雪枫说,也听见自己说。 计划进行得一如所料,丁府上下已经开始忙不迭地张灯结彩准备,虽然心他们 没有直接回府。这次的风波反而让他们想出个一生厮守的办法。就说丁香是被山寨 抢去数天后,再由雪枫救回的,这样丁香的名节就会有损,而或许这时丁府为了府 为了顾全面子,就会顺水推舟把丁香许给救命恩人。 心中满是无奈,丁家老爷心中恨恨不平,他在成亲前夜终于从被捕的强盗口中 得知了真相。 “我从没见过父亲会这么暴跳如雷。他当着仆人的面砸了喜灯,砸了花烛,然 后走到身着大红喜服的你我面前,那目光里满是仇恨。”然后,丁香停住了,在屏 幕的这一端,我仍然认为自己听到了她忧伤的叹息。” “告诉我!告诉我结局!” “你真的想知道,你真的该知道吗?人的宿命在轮回中,往往前世是今生的映 照,也就是说,前生你我如何结束,今世也会如何结束。”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颤抖,尽管屋里的灯光馨黄,我还是感到自己的冰冷,天, 雪枫和丁香的命运,你和我的相遇?雪枫和丁香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就是让雪 枫马上离开,送丁香到水月庵去一生悔过,另一个就是,他们两个一块去死。 “我想独生女背叛,让父亲的仇恨到了极至。他在我俩面前狂暴地怒斥着,让 我们选择,我紧紧握住你的手,我永远记得那双手传递给我的温暖以及信任。然后, 还没等我开口,你向父亲走去,我崇拜着你的稳健,然后你说;‘我走’。我眼睁 睁地看着你脱掉红色的喜服,它轻轻地坠落在地上,像是那天我们的血一同织就的。 我呆住了,你头也不回地从我的身边走不过。生命于你,仍旧是胜过我的微笑我的 眼泪的分量。” 雪枫并不是贪生怕死,他只是想先抽身以后,再想办法和她一起逃走。但是不 谙世事的丁香不知,那天,她自尽了。 “我那时才十七岁的生日,本想双喜临门,却成一生的追悔。” 我发现自己的泪水染湿了键盘,双眼再也看不清屏幕,我从心里面一直疼,疼 得我忍不住哽噎起来。雪枫的痛苦,穿越了时空,一直传递入我的记忆。 “今天,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今天,就是我的十七岁生日,这是 你我的约定,你想起来了,我好高兴。” 我看见她对我一笑,在春天的溪水旁,在月亮的清辉下,她都曾这么对我笑过。 然后,她消失了。 我疯一般在卧室内呼叫着“丁香,丁香”无论我怎么敲打键盘,她都毫无回应, 我扔开鼠标,冲向门外!我的丁香! 我在人群中狂奔着,夜色中的都市第个人看来都很自得,汽车的混响,人群的 喧哗。而我只能感觉自己无法停驻,那美丽的白衣少女,让人心碎的往昔!然后, 我听到自己被什么重重地撞倒在地。 春雨如丝,桃花红,溪水碧。你在那头对我嫣然一笑,枝上的花雨洒你一身, 你对我说:“异乡客,你来自哪儿?”脸上,一抹花芯的淡红。 我睁开眼。病房里阳光灿烂得像要酿出蜜来,屋里片闪亮的纯白。我这才记起, 我有多久没关注这阳光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来看我,笑说我命大,午夜狂奔居然啥事没有。小刘还给我 捧来一大束百合花,这让病房更明亮了。可我还是在人群的说笑中,忍不住湿了眼 睛,这尾鱼,还是寂寞。 人们走了。小刘久久地不走,她凝望着我,很明丽。 “我知道你为什么悲伤。我想我能帮你。是不是因为……丁香?” 听到这个名字,我弹起来抱住了她的双肩。“什么?你知道她?她到底有没有 死?告诉我!” 她的脸一红,职业女性的一贯优雅让她得体地掩饰住了。 “她没死。她,就在你的面前。” 我的头脑一炸,只能大概听到她在说,因为觉得我这人挺有意思,干什么都不 投入,得知我这用“雪枫”上网后,就想到和我开个玩笑。“然而,我不知怎么搞 的,和你一样,我们一天天都陷进去了。”她的脸又一红,时尚的头发在风中扬起。 “你愿意让雪枫和丁香的约定在今生延续吗?” 我懂了,誓言,承诺,胭脂,喜灯,全是我一个人在投入,冰冷的生活掩藏不 了我心底对柔情的渴望,所以,我被网住了。 我忽然开口了,我感觉自己在微笑,冷冷地微笑:“小刘,你很漂亮,很聪明。 但你不必告诉我这些。的确,丁香她死了,这是她的宿命。你有她的才情,她的记 忆,但你永远不会有也的感情,她爱的是那么绝望而又执着,你不是丁香,我也不 是雪枫,我们都只是两个寂寞的想要游戏人间,却又割舍不了柔情的人,我们还用 的着说再见吗?。” 小刘愕然,然后她掩面跑了出去,她的哭声很像那个少女,但她不是。 再见了,丁香,我的新娘,我的眼睛又湿了。 从此,我再也不愿在那片网络漫游,那里埋葬了我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徘徊 着我对那嫣然一笑的丁香的思念。 至于小刘到底能不能走入我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因为,这毕竟是生活,不是 网络。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