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筒子楼 作者:郑颖 当我搬上那座陈旧、古老的筒子楼时,丝毫没有嫌弃她的杂乱,没有在意它 的拥挤,只有一个想法在敲击着我雀跃的心:终于有自己的小屋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到了京城这所艺术大学里任职,学习了四年的新闻专业却被 搁浅了。蛮以为离开了禁锢的学生生活,在这里会找到一种理想中的开阔与自由, 没想到工作竟也是这样的无聊,刚出大学校门的我竟要当一群年龄和我不相上下 的学生的班主任,整天除了和学生打交道,就是开会学习一切琐碎的事情。而最 令我失望甚至后悔的就是满心为工作了会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小屋,可是因为学院 房子紧张,只能暂时住在学院临时的十几年的“招待所”,而其实说招待所,其 实就是十几间简易房,还是文革后期这所学院恢复招生,经济较困难时临时搭建 的学生教室。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批学生早已毕业成名成家,最原先的教室 却又变成了招待所。 我住在那个放了八个床位的“屋”里,我所有的东西,除了桌上一个镜子, 一副隐形眼镜以及床上的几本书和床下的洗漱用具外,就是两个一直没打开过的 大箱子。 这昏暗的小屋!这凄凉的小屋!这寒酸的小屋!我只牢牢地守着一句话:我 一定会有自己的小屋的。 当系里管后勤的老师把住房的钥匙交到我心里时,我竟高兴的差点儿掉下眼 泪来,抱着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紧紧地拥抱着迟迟舍不得松手,弄得她眼里也潮潮 的,嘴里直说这孩子,这孩子真是。 我的家座落在那样一个小屋简陋而又零乱的筒子楼里,可我真的很满足了。 我搬到筒子楼的顶层四楼,搬上那天楼上人都很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而后 说,又添了一位筒子楼的新战友,熬吧! 楼道里黑洞洞的,只有一些昏黄的灯泡发出光亮,走道里全是煤气罐和锅碗 瓢盆,以及一股油烟的味道,稍不小心就会碰到走道里的东西。两边的绿色墙围 斑驳错落,如同千疮百孔般令人无奈,可筒子楼的笑声、说话声却没有因为这份 陈旧而变得沉闷消静。 走在过道里,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每个房间传出来,走道里也有隔着老 远说话的,逗趣的。时间久了,渐渐知道了我的左邻右舍。右边的是一户本院的 职工,听说是志愿兵退伍的,现在在院里搞汽车修理,他是湖北人,一家三口来 到了北京十分知足,平平淡淡地过,又极不平淡地漠视着或高或低或远或近的一 切,却很少说话。他有个很通俗的名字:李小牛。我们这些老师都叫他李师傅, 他总是很认真地笑笑,而他的同事却总是粗着嗓子在走道里喊他:小牛!小牛! 李师傅家里随时备有象锤子之类的东西。整个筒子楼的人都爱去他们家借东西, 借着借着忘了还了,随手一扔就找不着了,出门时便记得买一个新的还给李师傅, 所以李师傅家的工具虽然几乎全楼的都在用,可基本上都是八九成新的。 筒子楼原本是单身楼和职工楼,但由于许多成家的仍没有分到单元房的或是 级别不够的,统统住在这里,反而使单身成了少数,于是都正儿八经地过起了日 子,这筒子楼便也如老北京的四合院一样丰富多彩家长里短热闹非凡起来,我们 几个单身反而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也便自觉不自觉地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品茶,也常常发些只是忧国忧民的牢骚,慢慢地,住在四楼的几个较近人便成了 一个大家庭。四个男孩子中于健、高寒、魏周都是单身汉,不过三个人都有了女 朋友,只有江浩是走过红地毯的人,夫人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何晓勤。我和江 晓江住隔壁,楼上的女光棍也就我们两个。 江晓江是个很前卫的女孩,学的钢琴专业,长得有种野性的动人,不是很漂 亮却让人印象深刻,晓江抽烟喝酒很上瘾,我和她熟识后总是劝她戒掉,实在戒 不掉就少抽点少喝点儿,她总是很温顺地听我的话停下手中的刚点燃的烟,可是 没一会儿她就又抽出一支来。晓江的个性和我载然相反,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文 学梦中,性格偏内向而且敏感,晓江却是个大大咧咧疯头疯脑的的人。她比我大 三岁,可我总觉得她象个孩子。由于学音乐的缘故,对跳舞她实在是很在行,而 且狂热地喜欢泡在迪厅里,我却是很对那个地方瞧不上。可即使这样,我们两个 却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于健是被我们几个被嘲讽为“最男人味”的男孩子,相对来说她也是四个男 孩子中年龄最小的,却又时最老成的一个,于健的女朋友远在河南洛阳,在读研 究生,以后两地分居是最可怕的现实,大家开玩笑地说这就是他处处留情的恶果, 他总是一脸的不置可否,一脸的不无乎:“没办法,人家都喜欢我,我实在不愿 伤害女孩子!”别人听了都哈哈大笑,我却在想宁康在外人面前是否也这么说我, 宁康是我相识五年的男朋友,我在北京工作而他大学毕业后却分到了西安。 总是不断地有女孩子的电话来找于健,可是不多时候又销声匿迹了。我有些 不喜欢于健的个性,总觉得他不是很真实。第一次见到于健时被别人介绍成“这 是于大哥”,于是便从此叫他于大哥,而那三个都比于健大的男孩我却是直呼其 名。一直这么叫着也就改不了口了,于健便也很开心地一口一个我妹妹地叫着。 有时大家正聊天,便有女孩子来找于健,高寒开玩笑说:“于健,你玩火可得小 心点儿!再不贿赂我们大家可是向洛阳通报啦!” 于健把手一挥:“她知道我,她说她不管,只有别让她看见就行了!”大家 哄笑。 魏周是体育老师,所以四个人中他的个头最高也最帅。他的女朋友是附近大 学里的一个大学生,后来老知道和魏周是扬州老乡。那女孩叫月月,月月是个性 格外露的小女孩,而且对魏周一往情深。在家娇生惯养的她在成为魏周的女朋友 后,学会了洗衣服和做饭。只是她自己的衣服从来都送学校洗衣房去洗,而只是 每个星期来为魏周洗衣服兼做饭。我们都说:“月月,你可别把大魏惯坏了。 月月却是满脸幸福地:“我还嫌自己对大魏不够体贴呢!” 大家齐声叫牙倒了。 有时江浩他们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月月说:“月月,我们可是男人我们知 道,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你可小心大魏跟别人跑了!” 月月这时会一下子很惶恐,而魏周这时总时随着大家一起笑却不说什么,月 月就说:“那也不是大魏的错,一定是那个女的勾引他,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 狐狸精。不过我们大魏不会这样的,对吧?” 记得我第一次见月月,在魏周屋里聊完天后,大家将要散去,我关心地问一 句:“月月还回去吗?” “不回呀!”大家都有些诧异。 “那可以和我一起住!”我热心地。 江晓江和何晓勤一把把我拉到门外,点着我的头说:“多嘴!” “怎么啦——”我有些不解。 “人家当然是住魏周屋里啦!” 那四个大男孩子都冲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忽然明白了,顿时脸红了。于 健拍拍我的头:“我妹妹比较纯洁,这很正常!” 我不明白他是指我不明白魏周和月月同居的事儿很正常,还是指同居很正常。 我们楼下住着一个三十好几的女研究生叫敏,而且和我是半个老乡,她和我 母亲一样是西安人。听说她最近和院里一个刚提干的军士长谈起了恋爱,大家都 认为这是当年的一大奇闻,可是这一年还没过完,就听说他们两个人吹了,大家 想一定是女研究生敏不愿意了,可后来又听到确切的消息说是那个军士长不愿意, 把女研究给蹬了!这世界到底怎么啦? 后来于健说总看到敏一个人坐在舞场边张望,她说她要等一个成熟的有品位 的男士来找她。有时她也会突然跑到我们楼上,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们是 否知道有三十岁以上的成功男士聚集的场所,大家争先恐后也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有澡堂子,还有夜总会,有干休所。敏有些受伤害的样子下楼去了,大家都讪讪 地互相看看,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住在我对门的那个人白天总是睡觉,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我总会被一阵脚步 声和钥匙声惊醒,紧张半天才出现是开对门的门,后来习惯了不再害怕,但是到 那个时间总会醒总会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楼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比所有人 都更早地住到这楼上,只隐约听说他是某个前任领导的孩子,一直住着这个补差 房子,后来不需要补差了,可也就一直这么住下去了。屋里要么好长时间没有动 静,要么热闹几天,屋里人声嘈杂,男男女女。好几次看到有女孩子从屋里走出 来,我以为房子已经易主了,可后来又后到他回来,之后又看到不同的女孩出入 对面的那扇门,我也就见怪不怪了。直到后来我离开了筒子楼,在一个偶然的机 会第一次在白天里看到我曾经的对门,才知道他原来就是全国小有名气才华横溢 的青年画家。 我站在窗前发呆的时候,高寒走进我的屋来。他是我们一帮人中最早到这个 地方的。高寒是我们几个人中最沉默的人,我听江浩说他以前曾经有一个女朋友, 后来经过反复考虑后又离开他回到了她第一个男朋友的身边,高寒从那个时候开 始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又考在职研究生,又考GRE ,又开始摆弄电脑,但吃饭的 家伙从来没来,自从江浩结过婚后,他几乎顿顿吃在江浩家,只是每个月缴粮而 已。江浩经常搂着他可人的妻说,高寒是一万瓦的大灯泡,他夫妻二人自从搬来 这楼上,就几乎没有二人世界。 高赛总是笑着说:“还说哪!你们俩吃饭就跟谈恋爱似的。” 于健认真地说:“他们是先结婚,后恋爱!” 小夫妻有意逗大家开心,何晓勤幸福地看一眼丈夫说:“怎么啦,你们羡慕 了吧?那就赶快去完成终身大事,我们俩是要谈一辈子恋爱的!” 大家都起起哄来,兴高采烈之中,除了江浩和何晓勤,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 难言的苦涩。 江浩是个很有生活情趣而又乐于现状的人,工作上认真而一丝不苟,却又不 奢望任何东西。大家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做到象江浩那样超然,那样清苦却活 得有滋有味,那样上进却从不问结果,那样忙碌却从来把作家务当成一种不倦的 幸福。 反正,大家一说要好好生活要上进的时候,都赶快表决心:向江浩看齐…… 那天江晓江过生日,大家按照筒子楼上的惯例,放了她一回血,出去大吃了 顿,大家兴致都比较高,喝了不少酒。后来因为魏周在菜里吃出了一小块玻璃, 男孩子们个个摩拳擦掌,一定要干一架才痛快。服务员小姐只是一味地说对不起, 却并不讲实质性的问题,到底该怎么办,大家索性哄她出去,让她找个说话算数 的来,好不容易来了个领班,交涉了半天,她又说出去问问,一伙人嚷嚷着只见 经理不见任何人,她还要再解释,于健过去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经理来了, 赔了不是二话没说就同意免单,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男孩子们都在那儿兴奋地 说好久没打架了,可谁也没料到老板会这么痛快,弄得我们一伙人反而不好意思 了。其实,只是借着酒劲儿想撒一回野,却没想到没撒成。 那晚晓江喝了许多酒,我把她扶回她屋里放到床上时,她还嚷着干杯干杯, 忽然哭着喊“江浩江浩”,我一下子愣住了,明白了这个看似放纵不羁的江晓江 原来一直在痛苦地爱着江浩!我心疼地搂着她的头,她痛痛快快地吐,又痛痛快 快地哭,然后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问她是谁。她说就是上次帮她搞个人演奏会 的那个大款,江晓江将成为他第四任妻子。晓江说反正他有钱,她爱钱就行了… …渐渐地含着眼泪在我身边睡着了。 那看五月晓江结婚了,和两年前江浩何晓勤结婚选的同一天,但筒子楼的房 间一直保留着,度完密月回来后,她偶尔也到筒子楼上来看看大伙,却绝口不提 她丈夫的事。大伙也都心照不宣地从来不提。我不知道江浩知不知道江晓江对感 情,也不知道何晓勤是否会知道。晓江最大的悲哀不是嫁错了,而是爱错了,爱 上了一个永远不属于她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和他相隔一个世界的人。 魏周和月月的事在月月毕业前见了双方的家长,却听说两家家里都不同意, 却不知为什么。月月因为魏周一个表表妹对魏周很好而和魏周大吵大闹,当有一 次魏周到表表妹家做客回来晚时,又在半路被同事叫走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月月 在他屋里自杀了。幸亏玻璃杯的碎片不是很锋利,在月月还没有完全流完她的生 命之血时,于健和高寒听到了魏周屋里的不对劲,撞门而进的时候月月正对着自 己流血的伤口歇斯底里地哭喊,刚从老家回来的江浩、何晓勤没来及回自己的小 屋喝一口水,就去探望月月,魏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月月扑到魏周怀里失声痛 哭,魏周也泪流满面…… 月月那次自杀的时候,我正在去西安探望宁康回来的火车上,宁康不断地写 信来倾诉他在异地的苦闷和没有我的孤独,他说他害怕我离开他,害怕的不知所 措。他总是说我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单纯与快乐,没有了见到他的那份欣喜与情不 自禁。宁康总是无法面对我的成长,总希望我还是大学时的那个天真的我,可是 生活便得我不得不成熟,而他却在生活面前变得忧郁、多疑和抱着自己的幻想不 放手,生活在一种不真实中。他的疑心越来越重,他不断地从我的同学、朋友那 里打听一切可以打听到我的生活细节和每天行踪,总是冷不丁地打电话问我和谁 在一起,他的那份怀疑变成一份负担一份痛苦压在我的心里。 高寒说你们分手吧,我说不行,高赛又说他不值得你爱,我说我自己的事自 己明白,请别打扰我。于是他便不再说话了,依旧抽他的烟,玩他的电脑,冷不 丁地说他的英语,和沉他的默。出差一个月回到了筒子楼,见到了每一个人,却 独缺少了于健。魏周说他惨啦,原来于健和他的一个女学生关系太近,有学生告 状,被院长叫去隔离检查了。 这个于健,这个高大而英俊的于健,放纵而不稳定的于健,聪明而糊涂的于 健。 正当于健和女学生的事儿刚刚在学院里平息下去,又听说洛阳那边出事了, 他的女朋友孙琼出了车祸,是为了救一个孩子。三个月后于健回来了,推着轮椅 艰难地上了筒子楼,指着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女孩,对迎接他的筒子楼里的朋友们 说,这是我的妻子。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魏周紧紧地抱着月月的肩头,以免让 她不再颤抖。何晓勤最先伸出手来给孙琼:“祝贺你们!”大家什么也没问,簇 拥着他们进了屋子…… 经过努务,我终于在半年后后调到了我想去的报社,继续从事我的新闻专业 和文学创作。搬家的前一天,接到宁康的信,他说你是自由的,我配不上你,我 们不合适!太累了,我们分手吧!我在一刹间是痛楚和痛快交织着,我对自己说 这样最好,可是眼泪却不自觉觉地流下来。当我站在我那间空荡荡漾小屋的窗前 时,高寒靠在我的门口说:“我给他写了信!” “谁!”我下意识地问。高寒不说话,我忽然明白了,没有任何思索地打了 他一耳光,他没有躲,我告诉他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搬到新的单位后,住处比以前宽敞了许多也优越了许多,可每每总觉得少了 些什么。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却意外地看到筒子楼上的敏,原来她嫁给了我们报 社印刷厂五十岁的厂长助理,我赶快恭喜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一位成功男士。 而且他们的新家竟然就在我的楼上,在我的头顶上。某天夜里,我被一阵很大的 响动及打骂声惊醒,不敢确定是楼上的电视声,还是楼上的声音。第二天出门的 时候正好遇到敏要去上班,敏的左眼及额头上青了很大很大的一块,看到我赶紧 把一个很大很大的墨镜戴上。 我问你没事吧,她说没事就匆匆走了。 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过了几天,正好从窗户里看到敏和他的丈夫手挽着手异常亲热地下楼出去了。 又过了几天,我又一次被楼上的巨大的响动惊醒,这一回我确定我听到的是 椅子甩在地板上的声音、噼哩啪啦的声音以及敏的丈夫大吼大叫和敏的诅骂声及 哭泣声。 又过了几天,我又一次看到两个人挽着肩膀一起买菜亲密地回家,于是我忐 忑的心从此不再忐忑了。不过又养成了一个睡觉的时候必要带着耳机听Walkman 睡去的习惯。 他们几个有空常到这这里来坐坐,只有高寒一次也没来过,我从不问,大家 也从不说。只有一次,何晓勤和江浩单独来时,晓勤问我:“你为什么不回筒子 楼?” 我说你们来不也一样? 江浩说这里没有筒子楼的大家庭,也没有筒子楼里的人在等你。 一年后宁康出差来到我们报社来看我,很惊讶地说我还以为结婚了呢。我浅 浅地说不急。宁康停了好久说他忘不了从前……,我打断他说小康别让我对你失 望,要对自己负责。宁康又说他找到一个很爱他的女孩,而且不象我曾经这般对 他不在乎。我说我以前不在乎你吗,他说你不光不在乎我还对我冷酷,说完我们 两个人都笑了。宁康走了,走时他说:“我喜欢那个给我写信的住在筒子楼里的 神采飞扬的女孩,更喜欢她也能对自己负责。我却愣住了。 重新回到筒子楼的那天,天下着雨,这天月月终于在北京的雨中自杀在魏周 的屋子里,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除了魏周自己,可魏周却从此沉默了。 筒子楼四周稀里哗拉地淌着泥水,楼梯上下班脏乎乎的,楼道时黑洞洞的, 上到四楼时,正看到高赛拿着雨伞准备往下走。 要出去? 不出去。 我们俩都笑了,我确定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好半天,他笑着说,我们筒子楼里太脏了太乱了。 我说我住过,也习惯了。 他又说这筒子楼马上要拆了,要盖单元楼了。 我说筒子楼有筒子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