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燃尽来生的烟花焰火 作者:榛榛 灯芯走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沙发上看几百年前的老电视连续剧。 里面的爱情都是瞎掰,无聊。可我更无聊。 灯芯探手触我鼻息:“还好,活着。”转身去厨房叮咚忙碌。 我顺势翻翻身。换了台再看。厨房里有香味飘出。 打心眼里羡慕灯芯,天天把日子过得屁颠屁颠的,其实和我一样,在这个城 市里,什么也抓不住。 我不是馍馍挂在项圈里的人,隧知道收拾桌子,等待菜蔬上桌。 几天才有一次,我倒也知道珍惜。不是完全死掉的人。 灯芯汤汤水水的端来,不忘恶声相骂:“懒鬼,哪天我回去了不把你拎回去 算怪。一个人霉在这里也没人知晓。” 我只埋头吃饭。只有灯芯这么对我好,我知道。 灯芯今天饭量极大。 “你不是要减肥么?少吃点。”自今早接了一个约稿电话,我再没有说过话, 声音听起来嘶嘶的。 “减肥没得人看,我干吗亏待自己。”灯芯冷笑着,往嘴里塞东西。 我叹息,灯芯又失恋了,她的食量和爱情糖分成反比。罢了,要灯芯减肥的, 必没有看见她灵魂里的美丽。丢掉也好。 只是灯芯,少不掉寄托。因此屡败屡战。相信生命不惜爱恋不止的人是傻瓜。 灯芯是。我?有灯芯在。只好不傻。 “文娘给我打电话来着,让我操心你的终身。”灯芯还有这点好,自己痛的 再死,也把别人的幸福当成自己的事情。 “我早就没心没肺了。何苦来操心我?”饭已毕,我尚自觉收拾残籍。 “你有些长进啊,知道动动手了。”灯芯以为太阳出错了方向。 “你若某天出嫁,我靠谁去,还不得自己?” “有新动力了?”灯芯嘻嘻笑,灯芯不爱吃蘑菇,以为全天下人都不爱。她 视爱情若生命源泉。殊不知,我更相信一诛一锱的银子。 “我下个星期见工,存折上的数字快没有了。” “我知时间是疗伤的好药。终于肯把阿卓放一边了,文娘要高兴死了。”灯 芯抚掌大笑,文娘是我的妈,不过她两人关系胜似我百倍。 “阿卓早薨了,我没必要为着一个少心的人一世不为人。”我转过背去,脸 上肌肉抖动不愿让灯芯看到。阿卓这个贯穿了我十年生命经纬的人,不是钉子说 拔就掉的。只是我还能做什么? 连个鸡蛋都要拿钱换。我还得活。 想起小小时候,够不着鸡窝里的蛋,阿卓会过来,颤颤巍巍拿出来,我手里 就有几枚温热的鸡蛋。我歪斜趔趄着捧着鸡蛋像宝,阿卓在身后护航……。 眼一闭。二十年了。丛林小溪换做霓虹大厦,憨厚的阿卓成了城市的赌徒, 当掉的是我们青梅竹马的爱情。 再睁眼,看见灯芯悲怜的眼睛,灯芯是我二十六年生活的见证,我没必要在 她面前装强硬。还是若无其事的擦掉眼泪。免得她担心,又要和文娘叨叨半天。 两人无话。拥着枕头看电视。灯芯看看我,又看看电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同事要给我介绍对象相亲。我特怵,你陪我?”灯芯可怜兮兮蹭我,“我 要赶在三十岁把自己嫁掉,多见几个,免得后悔嘛。” “没听说相亲也要人陪的。嫁不掉,跟我过算了。”说归说,我还是操心让 灯芯怎么醒目。谁让她对我这么好? 和灯芯依时来到约定咖啡屋。好久不出门,灯光有些刺眼。迷糊了一阵,才 看见对面也坐着两个人。我在心里偷笑,看来和灯芯有缘,也怵?拉来个垫背的。 眯着眼,哪一个呢? “李远翔,灯芯的同事。”一个大手伸过来,我礼貌的欠欠。那必是另一位 了。 “林子祥,很高兴认识两位。”很干净的声音不错。我一向以声音取人。音 质节奏暗含着一个人的气质修为,还有真诚度。他似乎还不错。 我向灯芯颔首,预祝她好运。灯芯今日打扮得体,一脸喜相。该有故事吧。 四人一时不知该以何话题,星星点点聊着。灯芯今日反常,只是和同事低低 私语工作乐事。我只好奋力与林子祥周旋。时时引话题到灯芯,我记得此行目的。 灯芯全不放在心上,偶尔眼斜偷睐,诡秘一笑。 我稍稍用脑,旋即大怒。灯芯骗我,要推销我是真。 心里冷笑喋喋。脸上全不动声色,只是话锋改变,不再贤淑给灯芯面子。夹 枪带棒尖牙利齿挑三拣四一副难伺候的刁蛮女子。对面的两位想来没有见过这般 女子,只睁大眼听我放厥词。灯芯连连踢我。我只装不觉,谁叫她瞎操心?不给 她同事面子也不怨我。 大刺刺的告辞而归。灯芯气得不理我。回去肯定趴在电话上和文娘告状,在 把我嫁出去这件事情上,她俩忠贞度一致。 只是说多少遍灯芯才明白,我的爱情没了就没了。再不可能有了。灯芯的爱 情细水长流,源源不竭。我的爱情是个爆竹筒。蓬上天,飞了就散了。 蓬烟花上天,心散了。 灯芯再来,指着我的鼻尖刻薄我:“没见过这么不知道珍惜的,不上台面。 那么好的男人,错过就没了……” “你好像也单身呐!”我白她一眼,端着饼干走开。 “不过,你那天也好像有功劳耶,我那同事开始约会我。大约和你这般尖酸 的人比较,我算极品呢!喂,李远翔怎么样?”灯芯忽然又兴致勃勃。灯芯真是 幸福,生活简简单单的。 我埋头整理我的材料,明天得去装样找工作。最后一次上班,是一年前吧。 一起没了工作和阿卓,生活的像土拔鼠。外面流行哪朝哪代都不晓得。 公司门面还挺大。树繁了招鸟。已经有些人在外面等了。 我整装待发,生活需要这份工作。 进去,我得体的微笑还没有送完,遇到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哗,我倒吸凉 气。 今日必是不易出行的黄历。 竟然是——林子祥。端坐中央,周围是几个火眼金睛。 谁会要一个刁钻刻薄的人做下属?我必败无疑。只是,死也死的好看一些。 我款款维持自己。自始至终,干净的声音都没有扬起。 临身而退的刹那,干净的声音说:“汪小姐,若你没有意见,明天可以来上 班。” 我瞪着牛眼出去了。 同进的还有一个刚毕业的漂亮姑娘小白。 我做文案,她做秘书——林子祥的,这家广告公司的经理。小白唧唧喳喳, 初遇成功男士,被林子祥迷得七晕八素。天天在我耳边夸她的顶头上司。 因距离远,我倒是不知道他有这么多好处。不过给的银子够水平,我也知道 让物有所值,兢兢业业。 小白必是不懂江湖显恶,各路交好。我暗自为她惊心,未待提醒。小白已经 退居二线。 极近芳泽的殊荣,竟然是——我。 终是避不过,只好迎头尴尬赶上。幸好斯人工作认真,不似寻常二主,没有 刻意刁难。我渐渐安心。 周末,我交代完毕,正待出门,顶头上司从案卷深处抬头:“今晚,我有没 有面子请你吃饭?”认谁,也无法推脱这样的说辞,何况是上司。 安安静静的吃饭。林子祥忽然说:“我是不是很单调的人?” 我不语。我知道他是在说我沉闷。我定定心,缓缓地说:“以前给主子留的 印象太坏,我只好装腔做事,做改头换面脱胎换骨状以期保住朝不至夕的饭碗。” 林子祥哈哈大笑:“露出的尾巴再藏也有痕迹,不巧,你又遇上我。我知道 你本性,休要再装。” 我答:“人总相信自己眼中的别人最丑陋的一面是真实的。天可怜我,让你 撞见我最不待见的地方,以后,我可再也翻不了身了。” 林子祥再次哈哈大笑。声音清透。我忍不住也笑,笑容好像是几百年前那么 遥远,不过心情舒畅。许久没有了的。 当下宾主皆欢。我偷眼觑他,线条硬朗,笑容灿烂。是个极顺眼的人。 披衣正要起身,看见餐厅的那头,迎头过来极刺目的一个人。狭路相逢,我 浑身筛糠的抖,一年不见,他越分发了。 他笔直的走向林子祥,两人熟识似的寒暄。与我,他一眼不看。朗朗笑声后, 走了。 “你怎么了?”林子祥转身搀住摇摇欲坠的我。我定定神,扶住他的手臂, 往外走。 林子祥伸手环住我:“这个姿势对我容易些,你的指甲掐我肉的滋味太难受。” 我没法再幽默。太残忍了些。我惊天泣地的为他的离去痛苦,差点不为人。 他竟然是——不认识我。我真可笑。 林子祥耐心好,送我回家,安顿我上床,安静的走了。他是极有心的人,留 下空间让我恸哭。只是,眼泪早流尽了。为自己伤心没有眼泪。原来自伤是最切 骨的疼。 揉着太阳穴去上班。若无其事的忙碌。很感激老板的善良,没看我一眼避免 彼此尴尬。 “一起吃晚饭吧。”老板眉眼不抬的再次说。 我点了麻辣酱菜,不停的放胡椒,辣得我热泪直流。 林子祥夺了胡椒粉:“还装什么?要哭就放心哭好了,不会扣你银子。” “我是在你跟前翻不得身了。”眼泪扑簌簌的奔流下来。一姒有人关心,苦 楚就肆意横流,终究是不够坚强。 两人抱膝坐在黄浦江边。夕阳不肯服输似的要窜跃过来,终究被黑暗吞没了。 良久,林子祥说:“他,就是让你心灰意冷要放弃天下的人?” 我点头:“自十六岁起,我心里就没有过别人,只因为他一句话:”我会对 你好,一辈子。‘一句承诺,我爱了他十年。可是,二十六年的相识,抵不过高 楼大厦对他的诱惑。他选择了能带给他地位的妻。我,没有一点分量。可怜为他 作了一年不见光的蝙蝠。“ “所以你就以为他是你的药引子,破了,再没有了?”林子祥的眼睛在黑暗 中炯炯有神。 “你怎么知晓?”我纳罕,暗自心惊。 “是你自己说的,在你的文字里说的。我是你的读者,所以才有和你的那次 相亲的安排,你的文章我有收集。”林子祥在黑暗中看牢我。他定不是会表达的 人,声音里有激动。 原来我早就曝光。BUT ——我不愿意再涉嫌爱情,是惑人的毒药。我起身。 林子祥强势拉住我,热吻像雨点一般落在我颈上,脸上。我渐渐瘫软。原来 心里也早喜欢了他。只是,这符咒,我不敢再用。 更强势的反抗,我挣脱温暖:“烟花的美丽只是瞬间,我已经燃放过了。” 林子祥怅怅的影子在江边。我甩头,不敢看他一眼。 辞呈打好。难得有份满意的工作,只是彼此都是要强的人。留下来却是尴尬。 “你可否让我找到下家你再走?”林子祥的眼睛垂着,干净的声音努力威严, 他也是太骄傲的人。 灯芯再来时,手里捧着大红贴。原来她最近忙碌这个。 “记着打扮妥帖一些,我的伴娘不能太丢人。”她恶狠狠的掷给我。 新郎是李远翔。恍惚又想起四人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只觉得林子祥的声音 很好听。现在,唉! “灯芯,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林子祥?”终是不落忍,开口询问。 灯芯围过来:“他不是那种寂寞随便的人,拖我介绍你也是顶极的认真。只 是,你要自己当乌鸦黑一生我也没办法。喜贴邀请到他,还有阿卓,他少心没肺, 可也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 灯芯美艳极了。新郎长手长脚,很朴实的样子。天作之合。我喜滋滋穿上我 的伴娘装。 人头攒动的大厅。有些许是曾经熟悉的面孔。心不骗我,我极力搜寻林子祥 的身影。 阿卓笑意盈盈。依旧不认识我。那有志青年在达显贵人前骚首弄姿。为着十 六年前的玩伴,我衷心祈祷他早日飞黄腾达,少为几个人低头。喉咙发闷想要呕 吐。我为我不值。 一道目光斜射。我抬头,是林子祥。安祥的站在那里,泼墨山水画的强烈对 比不过如此。我遥遥微笑。胸口隐隐然疼痛绽放。 灯芯一阵尖叫…… 阿卓牵着贵美的妻来到我面前。阿卓森森然笑。黑洞洞的牙床是无低深渊。 我大惊“林子祥,林子祥救我。”一只手伸过来,像一生的绳索。我抓住,安心 了。 睁开眼,一个干净的声音温柔的说:“可不可以把你的指甲剪一剪,我的肉 又要掉一片了。”我低眉看,手心赫然抓着一只手。是林子祥的。 灯芯的声音依旧恶狠狠:“倒丧的,害的我蜜月都延迟三天,偏在我婚礼上 昏晕。回头我可要告诉文娘,有人愿意为你操持,可不要再牵累我了。” 灯芯旋风般地跑掉渡蜜月去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林子祥。彼此脸红红的。良久,他低低的说:“可不可以为 我燃放以后岁月的烟花?” 窗外的云羞羞的掠过。若云有颜,它必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