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冷战仍然持续,任性的大小姐心情不好便驾着车在镇里满街跑,把何阮东独自 甩在酒庄里。 搞不懂自己为何可以沉寂了快半年时间,每天过着心如止水的生活。怕惹怒他, 怕被他嫌弃,她处处小心翼翼,努力压制着坏情绪,变得越来越委曲求全,越来越 不像自己。有时想想,他又不是特别优秀,又不会哄人,老是板起那副棺材脸,看 了就让人倒胃口。可是当他偶尔展露稀有的笑颜时,她就会像拾到金币一样欢欣。 在她懵然不知的情况下,一颗心早载在他身上,结果到头来……或许是她自作 多情,他其实对她半点也不在乎。 和平相处都是假像,即使二人是夫妻,他却连最基本的身为丈夫的义务都没尽。 问自己,这样下去值不值? 没有值不值,谁叫她喜欢他。 这个认知太让人沮丧了。 傍晚六点多,太阳依然猛烈。在咖啡馆已经坐了几个小时,胸口的郁闷仍是无 法宣泄,堵得她几乎要爆炸。从午餐到现在已经喝掉两壶咖啡,再下去她要吐了。 招来侍应结帐,出到咖啡馆门口,有几个妄撞的外国游客嬉笑打闹着过来,不小心 就撞到她。 身体因站不住脚而跌倒,连带推倒了旁边露天茶座上的玻璃杯,胳膊首当其冲 遭殃,手臂上部娇贵的皮肤即时被划了几道血痕。 “哦!对不起!对不起!”自知闯祸,游客连声说对不起。 看,人家做错事都懂得道歉,而他呢?他连个路人都不如! 摇摇头,接过侍应递过来的纸巾随手把伤口捂住。忍着痛开车回家,车子去到 酒庄大门前,只见穿着制服的邮递员迎面而来。 “霍小姐,下午好。”隔着汽车玻璃窗,邮递员跟她打招呼。 她把玻璃降下,勉强挤出个笑容:“你好。” “我把你家何先生的信放在邮箱里,请帮忙转递。” 又是信?最近他的信可真多。 邮递员挥挥手,骑着车远去。她把车开进庭园里,再返回门口打开邮箱。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信封,邮戳上有巴黎的字样,收件人地址用法语书写,右 下角的署名,她拿近细看,是个小小的中文字,叫“兰”。 “兰”是指兰花,那应该是个女孩名字。她再认真观察字迹,越看心里便越笃 定,寄这信的跟寄围巾的是同一个女人。 前天那封她还没找着,今天又来一封?要有多亲密的关系,才会频频联系? 她盯着信封口,拳头握了又张开,张开又握紧。几番犹豫着是否要拆开,一道 男声从天而降。 “你终于肯回来了?” 她大惊,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慌忙把信藏到身后。这时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斜照 下来的太阳光,他已经走到跟前。 “整天都不见人,跑哪去了?”何阮东尝试以平和的语气发问。下班回家,雪 姨说她还没回来。已经两天,她到底还要耍多久脾气?如果能做到不闻不问该多好, 可是偏偏他越不想管,心情便越烦躁。早已习惯了二人行,没了她在身边悠转,连 带做起事来也不踏实。人坐在客厅里,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当听到汽 车声,便马上冲出来。 霍晶铃别过脸,眼睛瞪视着远处的某点,抿紧的唇不发一言。除了不想理睬他, 其次还有心虚。握着信的手冒出了汗,但她却假装沉着。不动声色地卷起信封,小 小的信封终于被揉成一团,最后完全掩没在掌心里。 “现在外面人多交通混乱,没事别到处跑。” 开口闭口都是这几句,烦! “周末的事,我不知道你到底气什么,是因为我去了逛书店,所以你不高兴?” 连她生气的原因都不清楚,猪头! “或许是我过分了,没理解你的心情,对不起。” 低回而有磁性的嗓音飘进耳里,本来还满脸不悄,结果到她意会过来,才发现 竟然是道歉的说话。惊讶、意外都不足以形容,原来筑起跋扈的气势突然疲软下来。 她微仰头,一双眸子娇媚婉转地看着他,似啧怒又似撒娇。“你终于知错了吗?” 他注视着那张美丽的小脸,看到有所软化,嘴角微微向上翘。“我如果不识趣 点,家里的人恐怕还得继续担惊受怕。”似乎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这两天佣人做 事格外小心,出入也轻手轻脚。 “那就是说,你根本不是诚心诚意道歉的?”她眯起眼。 “好,是我表达错误,其实我是非常有诚意请求你原谅的。”稍微退一小步, 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他有所领悟了。 “哼!” “下了气明天就要正常上班,工作只有我一个人做不完。”何阮东借口其它, 就是不肯坦承跟她冷战的期间,他心里也很不好受,仿佛有石头堵在心房,闷得发 慌。 “知道我的重要性了?”是他先拉下面,她这下可神气了。 “彻底知道了。”他开始觉得,其实她这样子也蛮可爱。“回去,晚餐已经准 备好,你再不回来,雪姨说要打你屁股。”他笑着拉她的手臂。 “雪姨才不会对我发脾气。啊,痛!”他哪里不抓,偏选中她遗忘了的伤口。 听到叫声,何阮东迅速翻转她的手臂,只见白嫩的臂膀上覆着两片纸巾,血渗 透了薄薄的一层,原来的白色已染红。 “你受伤了?”他迅速把她扯到胸前,带笑的脸色瞬间变成严肃。 “刚才不小心撞……” “撞?你撞车了?”她企图挣脱,他却攫住不放,狭长的眸子,带着淡淡的怒 气。 “不是啦!痛,你先放手!”他终于在她拍打下松开手,霍晶铃从他抬起的臂 下钻过,一心只顾着手里的信,慌乱地想拉开手袋的拉链,却不得其所。 她这样鬼鬼鬼鬼祟祟的行为,像极畏罪潜逃,何阮东哪肯放过她,转过身又揪 住她的手。“你果真撞车了对不?” “没有!真的没有啦!”她慌张地往回扯,就怕他会看到她掌心里的信。然而 却因为这样,伤口再次裂开,血滴沿着手臂滑下。 这把何阮东想骂的话打住,他低头从口袋掏手帕,霍晶铃急中生智,匆匆把信 扔进路边的花丛里。 “我要解释!”他把手帕往伤口压下,然后扣着她没受伤的胳膊快速往屋内走, 霍晶铃几乎跟不上,几乎是被拎起跌跌撞撞地跟随。 进屋后,雪姨的声音从厨房里喊出来:“是不是晶铃回来了?” “啊!别让雪姨知道!”她揪住他的手臂小声乞求。 蕴含着怒火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何阮东发狠说:“你最好有很好的理由!” 随后他朝厨房喊道:“是回来了。” “那开饭啰。” “等一下,我们有点事情要谈。”说完他推推她:“回房间!” 霍晶铃完全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事情的始末已经详细地解释过,根本就 不是她的错,可他却仍是黑着脸?活着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 “把手伸出来!”去找医药箱的他回来,一坐下又是粗声粗语。 她抬起手,笨拙地帮忙把连衣裙的短袖挽起,免得阻碍上药,结果他二话不说 就把那片薄薄的布料撕掉。 “啊!”这条裙子她可喜欢呢,就这样毁了真叫人心疼,但此刻的她却敢怒不 敢言。 纸巾沾满血,与伤口密不可分,被掀下来的时候,她疼得眼泪直冒。双氧水洒 在伤口上,又是一阵叫不出的滋味。她闭着眼死咬紧双唇,感觉到棉棒在伤口上来 回移动,最终忍不住哭闹:“你别故意刮来刮去行不?” 要惩罚她也不能拿伤口开玩笑! “我在检查有没东西残留在上面!”又是蕴着怒火的一句,连带喷在她脸上的 气息也滚烫。 知道错怪他,霍晶铃撇撇嘴,即使再痛也不敢再哼半句。 “走个路都不稳。” “撞伤了也不立即处理伤口,如果留疤了也是活该!” “手伤了居然还敢开车,没发生车祸算你幸运!” 耳朵快长茧,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很唠叨? “怎样?不服气吗?还是我说错了?”她不反驳他真不习惯! “没有,你说得对,我承认错误了还不行?”替自己辩护只会惹来他更多的责 备,她学乖了。 “如果知道错以后就安分点!” 这只是意外! 清洁完毕,他用纱布把她的手臂缠好。“不能踫水!” 她当然知道不可踫水,看架势,想瞒着雪姨还得穿长袖,大热天,唉。 “把车匙拿来!”他摊开手。 “啊?你要出去?”她呆呆地从手袋里拿出车匙给他。 何阮东抢过后直接放进裤袋里。“没收!以后不许开车出去!” “为什么?” “我说了不许就不许!”免得她没事跑出去多生事端。 “何阮东,你不能这样!手上的伤是在咖啡馆跟人不小心撞了,跟驾车无关。” “你想我跟雪姨说你被割伤手吗?” 卑鄙!竟然威协她! “去换衣服,下吃饭!” “哦。”骨气撞上他就荡然无存了,不过她却觉得有些甜蜜,啊这叫自虐吗? 愁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