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不知道别人怀孕是否如她这样,到孕期后段,肚子大得几乎会爆掉。加诸在身 上的重量压得她胃口尽失,连呼吸也困难,看到两脚肿得如大象腿,更是嫌弃得连 镜子也不想照。所有喜悦,均被各种各样的难受折磨透,只恨不得那小子快点出来, 好让她解脱。 踏入八月,因为收成在即,何阮东变得非常忙碌。听说那些葡萄园主不知怎的 突然漫天开价,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何阮东只给她一句 :万大事有他在,她只管专心等待孩子的来临就好。 今天午休时间他又没回来,已经连续两周如此。谈判再谈判,还是未达成共识。 烦呀。再过一周时间就是预产期,还发生这种事,叫她如何安心生孩子? “你好好坐着行不?挺着这个大肚子走来走去不累么?”客厅里,雪姨正在织 毛衣,本来霍晶铃帮忙打毛线球,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又走至窗边往外张望。如是这 般四五回,雪姨看着眼花“都一点多了,怎么还没回来?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谈成, 哎呀,他会不会还没吃午餐呢?”各种担心,让她无法安坐。 “阮东是大人了,他自有分寸。酒庄的事,你现在就别操心,我相信他会想到 办法解决的。”雪姨弄不清具体发生何事,在她的传统观念里,男主外女主内,这 是不变的事实。 “但愿如此。唉。” 这边叹息完,坐不够五分钟,霍晶铃又起身去看,走近窗口就发现庭园大门打 开,一辆车正驶进庭园。 “回来了!”还未看清楚,她便兴奋地捧着肚子跑开。 “停!别跑!外面太阳很大,你小心一冷一热感冒。”午后的普罗旺斯像个大 蒸笼,地面被艳阳烘烤得直冒白烟,室外的热跟室内的阴凉完全不同,雪姨担心死 了。眼前笨重如牛的她不见了身影,雪姨只好尾随出去。走至主屋门口,却看到她 苦着脸回来。 “咋了?阮东呢?” “不是他。”声音蔫蔫,听着有浓浓的失望。 “谁来了?” 话音刚落,轻快的打招呼声从门外传来,“Hi,雪姨。” “费斯?”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消失了一年的费斯。 “哦,你回来了?”雪姨大为惊喜,迎上去与他拥抱。“天啊,这么久没见, 你又帅了。” “雪姨也愈发的美丽动人了。”捧着大包小包的他亲了亲雪姨的脸。 “乖孩子,你太懂得哄雪姨高兴了!” “我说的是事实!” 霍晶铃摸摸两臂,恶寒得连汗毛也竖起。“你们这样互相吹捧有点恶心呢。” 说完调头就走,脑里还带着疑问:怎么他突然变得油腔滑调了? “晶铃好像不太高兴,她不喜欢我回来?” “别乱想,因为最近酒庄里有些麻烦,阮东出去处理还没回来,所以她有些烦 躁。” “酒庄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 他们的对话声被抛在脑后,霍晶铃没心思加入聊天,回到客厅又站到窗前等候。 一会费斯独自进来,不见了雪姨。 “怎么只有你?” “雪姨说去做曲奇饼给我吃。” “哦。”霍晶铃了然。 费斯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茶几上,转身细细打量她。 “看……有什么好看?”她现在今非昔比,被人多看一眼都会不自在。才发现 原来一贯的自信是来源于她的美貌,实在肤浅。 “没,你现在整个人变得不一样。”简单的素色及膝裙,长发松松挽起,脸上 脂粉未施,再普通不过的装扮,却掩不住那份美丽。 “不用说,我知道自己有何不同!”霍晶铃不理他,径自走到沙发气呼呼地坐 下。 “你知道?” “你想说我变得又胖又丑对不对?哪个怀孕的人不是这样的?哼!” “Sophia,你太敏感了。”被误解,费斯相当无奈。 “我没有!”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费斯耸耸肩,当机立断闭嘴。 霍晶铃愣住,她以为他会解释。空气中变得格外寂静,彼此都没开口。费斯踱 步过来,看到沙发上放着雪姨织给宝宝的小毛衣,拿起来欣赏。 “手工真巧,你做的吗?” “当然不是!”霍晶铃瞥了他一眼,捧着肚子深呼吸了口气。刚才跑了几步就 气喘呼呼,真不中用。 费斯盯着她的肚子呆了呆,然后别过脸,嘴角又勾起了笑容。“我早该猜到是 出自雪姨之手,你哪有这个耐性。” 竟然少看她,可恶!好,她是没耐性,而且容易冲动。这被何阮东告诫过无数 次,现在算有改进了。知错能改,是好事! “你回来干嘛?”一年时间了,他一直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处理业务,连圣诞 新年都没回来。霍晶铃隐约明白,他大概是治疗情伤。 “这里有我的家,不回来我要去哪?” 默!已经懂得反驳她的话了。 “而且听说你快要生宝宝了,所以我赶快回来观摩一下,结果……啧啧,你的 变化真的很大!” 恶!又嘲笑她了!霍晶铃往他身上狠狠一瞪,结果惹得他笑得更凶。 “以后你的太太怀孕,也会变得像我这样!” “一定不会!”他决定独身一辈子。 “看着瞧!”到时她一定要嘲笑回来。 分别一年,他开朗了不少,似乎已从情伤中走出来,而且还会调侃她。想想这 个男人对自己曾经爱得要生要死,每每看着她的眼神都载满了深情,现在却热情不 再,霍晶铃还真的不习惯。 费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把几台上的礼物往她的方向一推:“我从巴黎带了一 些礼物回来送给宝宝,你看看喜不喜欢。” “有礼物收肯定喜欢的,谢谢。” “那就好。” 他们相视对望,继而一笑,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归。霍晶铃低下头,抚着肚皮。 臭小子感受到妈妈的情绪变化,又开始瞪手踢脚。 见她定着不动,费斯一惊,以为她在为刚才的玩笑生气。“你……怎么了?” 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没事,宝宝在调皮。” 如果之前费斯以为她改变的是只装扮,那就错了。此刻她的样子祥和,脸上散 发出快为人母的圣洁光辉。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费斯即时眩了目,费了好大 劲才移开视线,却看到她隆起的部分上有些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她的肚子惊奇地发问。 “是胎动,小宝贝在做伸展运动。” 运动?幅度好大!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你疼吗?” “不会呀,被他踢的感觉,很奇妙。” “是吗?”费斯喃喃自语,身体不其然地靠近,眼睛紧紧盯住那上下鼓动的地 方。 看得出他的惊叹,霍晶铃想了想,突然握起他的手。“你可以摸摸看。” 蓝色的眸惊喜地看着她:“我……可以?” “嗯。”霍晶铃鼓励性地点头。 费斯颤着手,不敢太用力,轻轻的,小心地,把掌心贴到她的肚子上。小人儿 非常合作地使劲一踢,他的手一颤,激动得无法言语。 “虽然你刚才嘲笑他的妈妈,但他还是喜欢你呢。” 费斯闻话抬头,对上她戏谑的双眸。脸微微一红,他收回手,咳嗽了两声: “对不起。”他其实想通过这样,才能让自己表现自然。 霍晶铃得意地抬起下巴:“我接受你的道歉。” 是这种让他既爱又恨的骄傲,即使刁蛮、目空一切,可是他就是深深的陷进去, 不能自拔。“Sophia,你现在……幸福吗?” “当然!”有爱她的丈夫,有快要出生的宝贝儿子,她能不幸福吗? 回答极迅速,费斯一愣,随即苦笑:“幸福就好了。” 这时,雪姨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和点心进来,“饿坏了?新鲜出炉的曲奇,快点 吃。” 雪姨待人总是热情贴心,费斯朝她展露笑颜:“谢谢。” “你也是雪姨看着长大的,还说这种客套话,那就是把我当成外人。” “没有。” “没有就好。咦,这是?”雪姨指了指茶几上的礼物。 “哦,是给要出生的小宝宝。” “哎呀,你真有心。小伙子还没出世就有这么多人疼爱,他太幸福啦。” “是个男孩?” “对!老早就知道了!” “哦。” 这个发音意味心长,霍晶铃听到亦不以为意。忽地像感应到什么,她突然撑起 身快步走去窗前。果然,另一辆熟悉的车停泊在费斯的车旁。她大喜,转身往门口 走了出去。 屋内的雪姨大喊:“晶铃,你又去哪?” “阮东回来了啦!”说完,迎面就见何阮东走过来。“你回来了?” “别动!不许跑!”何阮东即时把她喝止,几步走到她跟前,板起脸:“怎么 不睡觉?” 霍晶铃瘪瘪嘴,“人家等你啦。” “我不是说过不用等?” 是说了,可没他在,她睡不着。 他捏捏她的脸,神色变柔:“你呀,就是不听话。” “哪里?”霍晶铃搂住他的手臂蹭了蹭。 何阮东往客厅瞧了眼:“有客人来了?” “费斯回来了。” 就知道。他不动声色,搂着她跨步进去。 何阮东的回来,使雪姨又忙碌起来。 “你呀,竟然快三点还没吃饭?还说我!”霍晶铃戳着他的胸口大声地说。 “有些事谈着谈着就忘记时间了。” “哼,都不懂得爱惜自己,就只会说我!” “我现在肚子很饿,你就饶恕我,别再念了。” 既然他求饶了,霍晶铃也只好闭嘴。“我到厨房看雪姨要不要帮忙。” “你坐下!我去!” “你才坐下啦!跑了大半天不累吗?医生说我得多做点运动,对生宝宝有帮助。” “好,你去。”他挥挥手,霍晶铃这才笑着离开。 俩个女人走后,室内只剩何阮东和费斯。从进门点头打过招呼外,二人没说过 一句话。何阮东本不想承认自己小气,可是对一个对自己老婆虎视眈眈的人来说, 他没必要和颜悦色。 他们谁也没理会谁,倒是费斯先沉不住气,突然开口:“我听说,酒庄发生了 一些事情。” 何阮东一怔:“你的消息很灵通。”他这些天就为那事奔波劳碌,今天总算有 眉目。 “我也是酒庄的一份子。” 这话似乎另有含意,何阮东并不想去猜测,肚子饿,身体累,他现在极需要休 息,但费斯似乎并不想放过他。 “听说,你们这一胎个儿子。” “是呀。”淡淡的一个回答,承认得倒干脆。 “如你所愿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阮东剑眉一敛,转头盯着他。 费斯冷笑,拧起杯啜了口茶。 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起,何阮东捂着胸口,隐隐有个感觉:这个男人突然回来, 不简单!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