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这个女人 作者:青衫奴奴 (一) 远远的我就看到柳美薇站在东风体育馆大门口。盛夏的太阳光很强烈,她撑 了一把紫底碎白花的太阳伞,又紫又白的阴影交叉落在她额头上脸颊上,使她的 脸浮透出一种变幻莫测的景象。我恍惚感到她有些狰狞。 我走过去,在艳如血的阳光下拥抱她。周围人流如潮,间或有人对我的这个 夸张的拥抱侧目。 柳美薇依在我怀里,左手握伞,右手从坤包里拿出纸巾擦汗。她擦得很仔细, 先从额头擦下来,到眉心,鼻粱,腮,唇,下巴。足足擦了三分钟。好象在擦拭 一件千年古董般精心而小心翼翼。 我他妈忍了三分钟,终于没忍住。我说柳姑娘你十年没洗脸了吧。柳美薇眼 睛望着一个遥远的地方,半响轻叹出一句“宠柳娇花佳人面,沈香烟断玉炉寒”。 (二) 柳美薇其人,芳龄二十四,硕士在读,肤白,貌美。现为我杜岳思女友。 柳美人当年是我大学校友,同级不同班。在校时,鉴于她美貌多才,我美貌 多财,睡在我上铺和左右铺的兄弟们一致鼓励我向她发动求爱战争。说实话,我 虽然有个家财万贯的老爹做底子,我杜某人却从未持富而骄,就连我家的安徽老 保姆都夸我平易近人尊老爱幼。所以我没料到这场求爱战争会那般旷远持久,而 且结局凄绝惨烈。我追她两年零四个月。别人把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我 把学习和喝咖啡的时间全用在追她的过程上,追到最后差点吐血,结果她一封短 信把我撂个鼻青脸肿无地自容,在校园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笑话。那封信短到连 字带标点符号只有个28个字。其文说:“山无棱,水无竭,乃敢于君合。杜某人, 请您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封信大雅大俗,文白兼顾,可开古今决绝信之先河。 在阅读这大雅大俗的时候,我亦大哑大肃。 柳美薇在策划了这个经典笑话之后,不久便和学校里的一个长毛白脸的男生 好上了。两人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恬不知耻地在校园的小道上勾肩搭背地悠然散 步。那个长毛除了会弹一手吉他,会写几首酸诗之外,其行止令人大倒胃口。据 说长毛一月只洗一次澡,袜子永远破出N 个洞,还有人亲眼看见长毛半夜上厕所 时把尿当成毛笔在操场上写大字。 每次看到柳美薇和长毛亲呢地散步于林荫小道时,我的怒火之苗便上窜三寸。 我他妈恨不得大吼一声冲上前去掐断这双狗男女的脖子,让他们去阴曹地府做一 对亡命鸳鸯。我问睡在我左右铺的兄弟们:“丫长毛有什么好?”兄弟们安慰我: “可能丫的大字书法比你好。我气竭。 11月15日是柳美人的生日。提前两天我去太平洋百货大楼,根据目测她的SIZE, 挑选了一件法国FEELING 羊皮大衣,价格是人民币六千八元,我毫不犹豫当场付 了款,叫笑歪了嘴巴的女店员包好,直奔邮局给邮到她宿舍地址。地址是我用左 手写的,估计她认不出字迹。 柳美人过生日那天邀请了她的众多姐妹兄弟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生日晚餐。 我和兄弟们在旁边也摆开一桌,柳美人眼角都没燎我们一眼,我冷笑。长毛在那 身昂贵的法国羊皮大衣的对比之下更显得穷酸瑟缩,大冬天的只穿一件乌擦擦的 灰毛衣,冻得鼻头通红两眼阴晦。柳美人瞅着自个儿身上的皮衣,看长毛的眼神 便开始象发了霉,这令我冷笑之余又激动不已。 两边桌子上都酒到正酣,兄弟阿康端着一杯酒走过去,对正娇笑如花的柳美 人说寿星生日快乐。柳美人当然知道阿康是我铁哥,面无表情地回阿康说谢谢。 这清高无情到极限的女人!阿康不口置否地笑,接着说这羊皮大衣穿着还暖和吧? 不等柳美人惊诧的表情浮现在娇嫩的脸蛋上,阿康回头对我高声说老杜花了六千 多吧我记性不好是不是这个数?阿康这小子平时和我配合默契,这话不用我教全 随他任意发挥也能起到让我满意的效果。我握着酒杯对阿康轻轻一点头,然后慢 慢饮了一口酒,眼睛不看任何人。男人什么时候该沉淀什么时候该张扬,我把握 得恰到好处。 果然如我想象的完全一样,全场立刻响起女生的惊叫声和男生的口哨声,那 片混杂的声音象一个巨大璀灿的光环瞬间将我罩住。上幼儿园画太阳时总是画一 个圆圈再在圆圈周围打上些放射形状的线条,而现在的我就如同居住在那线条之 中的太阳,光亮而眩目。一个在校大学生能随手挥出几千元的可谓寥寥无己,于 是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我终于觉察到这粪土的香浓。那一刻我甚至有点膜拜我那 混身铜臭的老爷子。 柳美人当场愣住,双目象一只煮熟一剖为二的咸鸭蛋,白中带红。学中文的 才女并不一定IQ高,就算把古汉语运用自如得象女人家梳小辫,柳美人却没想到 那件邮寄昂贵羊皮大衣是我掏钱包,居然在生日宴上兴高采烈地穿着它招摇风流。 这件大衣的确替她谋杀了全部女生的眼球,可谋杀的范围也太广了些,把她自己 也杀死在一张欧洲森林里的羊皮里。清高和虚荣的女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 代价。 女生们对柳美人众口尽诉羡慕之词,长毛如坐针毡,笑得极为尴尬。柳美人 的小脸变白变红又变紫,犹如一个刚学油画的鳖脚学生,东一笔西一笔在画布上 涂抹着各色油彩,其最终的作品是一幅色彩斑剥光怪陆离谁也看不懂的劣质画。 那块画布的走向就是给餐馆的小工们当擦碗布。 我和众兄弟们旁如无人,吆五喝六地大吃大喝,热闹程度犹如我们在大过生 日。柳美人的眼圈红红的,要哭不哭地傻坐在那里,桌上因男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更显得可笑地安静。我他妈想,如果柳美人当场把羊皮大衣脱下来甩在我脚下, 或者狠狠地扇我一记耳光,那么我就原谅她那封短信对我的伤害。因为她还算是 一个把清高自洁进行到底的女人。 可惜她没有,至始至终她只是低头不语。长毛强颜欢笑操起吉他在饭桌上大 弹大唱,以期引得柳美人和众人的注意和喝彩,但是她们的兴趣继续蔓延在那件 羊皮大衣上,对长毛的弹唱漫不经心。长毛这个挽救美人心的壮举悲哀地流产了, 象一位带病登台的歌唱家,刚刚把那首经典的曲子起了一个头,声音就被病毒堵 塞在嗓子眼儿里,整个过程只来得及对观众羞愧地说一声抱歉便终结在那运气的 空档里。 当天晚上,我睡了生平最酣畅的一个觉。阿康喝多了酒半夜起来倒水喝,惊 见睡梦中的我象军港之夜那个水兵一般一直露着甜美的微笑。 我以为我与柳美薇的关系到此就可以划一个完整的句号了,结果却不然,甚 至大出我的意料。 (三) 我在网球场认识了杨小敏。因为柳美薇这个可恨女人在我生命中的纠葛,使 得我将永远爱恋着又愧疚着杨小敏。 那年我大四,刚从柳美薇的事件中摆脱出来,心情好得象飘浮在清池里的荷 叶,任何狂风暴雨都不能将它打落下去。我那混身铜臭的老爷子除了赚钱,唯一 的娱乐是球类运动。网球,保龄球,高尔夫球,都玩得极精。我老妈在每个清风 明月的夜晚,总会深情地回忆老爷子年轻时在足球场上的公牛一样的英姿。我妈 就在那个时候爱上老爷子而不可自拔后才有了我。老爷子这辈子没能做个站在奥 运会领奖台上的运动员而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商人,这是他永远耿耿于怀的事情。 我三岁那年一脚将一只足球踢飞到五十米远的邻居玻璃窗上,老爷子惊喜交加, 认为他儿子将是一个体育奇才。便一厢情愿地将他未曾实现的理想寄托在我身上, 饱含着巨大的热情培养我朝足球发展。可惜我令他失望了。我小学踢过无数个男 生的P 股却没踢过足球,因为我爱网球。看那一只淡黄杂绿的小球在拍子下高高 飞起,越过线网,清脆地砸在对方的地界上。这使我很快活。每个人都有自己莫 名其妙的爱好,没有理由。 我打了十二年网球,球技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一次我们市网球队的副总 教练下帖子来跟我比赛,赌注是谁输了管对方叫一声“爷”。结果我赢了,当然 赢得也不容易。副总教练满脸汗水,磨蹭半天,不得不在众多弟子面前尴尬地叫 我“爷”,真他妈爽!后来哥们熟人叫我岳爷,靠!看来我叫我妈得在背上刻上 “精忠报国”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那天周末,我和赵明秋打网球。赵明秋我们管他叫“地球”,是我从小玩到 大的朋友,咱俩好得裤子换着穿,筷子交叉着吃。地球这小子刚被一漂亮小妞给 甩了,焉了三天,我把他拖出来打球解闷。地球兴致不高,挥出去的网球象气球, 毫无力度可言。我也觉着没劲,跟他练和平球,东一拍西一拍象赶苍蝇蚊子似的。 杨小敏这时就在旁边朝我们喊:“喂你们打不打呀不打场子让给我们。”我头都 没回,也不说话,和地球继续赶蚊子。别以为我是纨绔子弟见女生就跟恶狼似的, 活了二十二年,除对柳美薇那妞动过一回小情外,我的心理和身理完全是朵含苞 欲放的蓓蕾,纯洁着呢。 我们的沉默激怒了杨小敏,两个丫头片子几步冲到我们场子上来,领头的杨 小敏张嘴就劈哩啪啦说开了:“我说你们这两人,既然没心情打球干嘛不成人之 美?你们这是浪费!浪费你们的大好光阴和人民的网球场!全世界都在开源节流 你们这么着挺可耻的知道不?知道你们这行为意味着什么吗?是什么行为吗?” 好家伙!说得我和地球一愣一愣的,半响才回过神来。地球一见女生来劲了, 连连点头耍嘴皮子:“知道知道,我们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两个女孩绷不住咯咯大笑:“知道就好,这行为的过程是错误的,后果是严 重的。”球场是露天的,灿烂的阳光撒在杨小敏跳动的眉毛上和乌黑黑的笑眼上, 有种极其蓬勃的生命力。那束象春日原野上的生命力那么天然那么健康,它猛地 揉碎了我心底最荒芜的那块地方。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象一位母亲吻熟睡中的 孩子那么轻微而小心。 我说:“这不算啥,最严重的是拉完屎还要占着茅坑。”我其实平时不爱说 话,更不爱跟痞子似的满嘴抹花油胶。这可能是受柳美薇这古典才女的影响。两 个丫头片子听了就笑成了风中乱摆的百合花。我偏偏绷着脸不笑,接着说:“两 位高贵的小姐如果不介意,请来这茅坑和我们一起拉几泡。”这下连地球也大笑 起来,大约失恋的苦痛一扫而光。另一个女孩胡月边拍这边胸口笑边说:“拉就 拉啦,估计你们的球技和拉的屎一样臭不可闻。比赛一场如何?男女对抗!”这 俩妮子狂得很,可能还没听说过我岳爷的大名。 首场由胡月对地球,我和杨小敏坐在边上看他们撕杀。不可否认这丫头打得 不错,光看那挥拍的姿势大约就练了好几年。地球这小子没出息,本来球技就够 稀松,一见对方是美眉,更是满嘴生花,手下留情。一场下来输得惨不忍睹。杨 小敏对我说:“看,现了吧?”我不屑一顾地说:“中原逐鹿死在谁手还不知道。 这才刚开序幕。”其实心里恨地球恨得牙痒痒,忒他妈不给男子汉争气。杨小敏 说跳下场去拿拍子,仰起小脑瓜子跟我说:“好呀!看我这中原一点红来谋杀你 这只狂妄的鹿。”她穿一件洋红色网球衣,站在阳光下象一朵喷着红汁的云南茶 花,有着极尽娇艳的风骨。 我说:“中原一点红,好名字!千万别在咱手下做中原一点泪就成。”又回 头教训地球:“学着点!看哥哥怎么千里走单骑拯救你这败北的阿斗。”我把与 杨小敏这场比赛命名为“拯救地球一号行动”,听上去有点象国际科技探险。 (四) 我得承认,我天生具有轻微的自闭症。十七岁的夏天,我连着三天没讲一句 话,骇得我妈死拉活扯地拖我去医院看神经科。医生是一秃子,据说是本市名望 极高的神经科专家。他坐在宽大的白漆桌子后面,从黑眼镜框上面翻着眼珠研究 我。 半响,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本来懒得理他,可我妈眼泪汪汪地看得我心烦。我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 “啪”摔在秃子面前。 秃子说:“有个性!” 我专注地看白漆桌子中间一小块掉了漆的地方,沉默。 秃子说:“你上高中?几年级?” 我突然发现掉漆的那块地方象极了墨西哥的国家地图。真他妈好玩。我妈拍 着我的头说:“小思,乖点啊,回答医生的话。”我妈的手很柔软,有温暖的母 亲味。 我从“墨西哥”地图上抬起头:“秃子,你用过张光101 吗?据说很有效。” 秃子居然笑了:“没有。因为我老婆喜欢我秃着。换句你们年轻人的话,她 觉得秃头酷。” 这秃子医生后来成了我的朋友。我这生交的第一个忘年交朋友。他的电话号 码排在我通讯簿的第一个。 杨小敏和我刚好相反。她天生具有超强烈的SHOW欲,语速快动作大,叽叽呱 呱伴随着手足舞蹈,象一只活泼的小鹿。如果让她十分钟不说话她会死掉。我和 她性格互补,所以一见之下两相钟情。 我带杨小敏去我们学校宿舍玩。一进宿舍,我那帮狐朋狗友就N 眼放光,口 哨声响彻云宵。杨小敏落落大方,声音清脆伶牙利齿,把哥们哄得乐呵呵的,笑 声此起彼伏。我靠在床杆上揽着杨小敏的小蛮腰,心里快乐似神仙。 杨小敏来我们学校玩的第二天,柳美薇让人转给我一封信。还是文白兼顾, 不过我完全看明白了。信上说:“杜岳思,我有话跟你谈谈。月上柳梢头,人约 黄昏后。翌日18:00东湖公园柳岸。不见不散。”信纸是浅浅的桃红色,印着极 淡的茉莉花瓣,一拆开便有幽香直钻鼻孔。靠!标准的柳氏风格。 捏着信,我研究了四小时。 我一直认为大闹生日宴后我跟她的关系就象阿Q 临死前画押的那个圆圈,虽 说不那么圆整饱满,也证明了一个“终结”的事实。法国羊皮大衣她没再穿,却 也没退还我。当然我并不计较她退不退还的事,就算她退还我也是随便给那个兄 弟去讨女孩的欢心。 跟我谈谈?什么内容?如果是臭骂我一顿早骂了,不会等到今天。该不会是 想跟我杜某人来个破镜重圆以修旧好吧?虽说以前我一直梦想和她花好镜圆。但 这也说不通,因为至今为止,纵观祖国山河,山仍有棱,水仍会竭,我撒了N 泡 尿照,杜岳思还是这副“纨绔”样儿,她柳大美人没理由要跟杜某这斯讲“合”。 女人啊,真他妈的难懂。 我和睡在上下左右铺的兄弟们从息灯前N 时商量到息灯后N 时,黑暗中只见 八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如鬼火般飘忽晃悠。真是兄弟情深如手足啊,为了柳美薇这 件华美而又变幻莫测的“衣服”,兄弟们跟我一起聊了个通宵未眠熬红了双眼。 兄弟们整夜手指头上夹着香烟,将柳美薇和杨小敏二人的优缺点详细精确地 作了比较,大多数人认为杨小敏胜出几分。如果皆把二女作花比喻,父母都是高 级工程师,自己是才华横溢本科生的柳美薇当属花魁牡丹,富丽高贵,凝典雅与 神秘于一体的大家闺秀,原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花王,可是男人就他妈的贱 作,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盼盼欲得之。而出生普通工人家庭,高中毕业现于肯德 基打工杨小敏则是玫瑰,灿烂艳丽,集生动与娇俏于一身的小家碧玉,有她在身 边永远不知道烦恼二字做何书写。 我对杨小敏自然是珍爱有加,可柳美薇曾是我一个辉煌绚烂的梦,这梦实实 在在真心诚意做了好两年零一月。原本以为已经天亮梦醒,却不料象一个睡桥磴 下作梦捡钱的流浪汉,一觉醒来,发现梦里的那一麻袋钱居然真的就摆在脚边, 那份突如其来的狂喜心情世人都应该理解。 我躺在床上狠命抽烟,柳美薇和杨小敏的样子交替着在心里走马灯似的来回 奔跑着,搞得我精疲力竭。 阿康和大明吵起来。阿康自从“大闹生日宴”帮我狠出一口恶气羞辱了柳美 薇以后,骂柳美薇就上了瘾,动不动就以“柳贱人”相称,程度轻点也是“柳妖 精”。 大明跟阿康说:“傻B ,你看柳美薇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胸大,这样有才气 又性感的女人可不多见。”大明喜欢大奶女人,全宿舍的哥们都知道。 阿康吐着烟圈,冷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对大奶耿耿于怀,据说你从小娘 死得早,是喝米汤长大的没吃过什么奶,所以现在养成了恋乳情结。苦啊,大明 孩子。” 大明听见提到他娘不干了,爬下床来和阿康扭在一起。两头“呼哧呼哧”喘 车粗气的牛,牛角对牛角。大明“哎哟”一声,光脚丫子踢到铁床钉上,破出了 血。 我把烟头朝地上狠命一扔说:“嫌我不够烦是不是?” 两人见我动气了,连忙各自收了手爬回自己床上去。我说:“都哥们,还真 闹呀不成?想死明儿我买两把枪送你们,选个黄道吉日,找一草地,背对背拿枪 站好,数三声,一二三,转身,开枪,碰!同归于尽。” 全部人一起大笑起来。满屋的烟味和笑声。 睡在我右下铺的赵明秋绰号“地球”的哥们突然说:“老岳,这兆头不好啊, 我看你明儿和柳大美人之约有血光之灾。”“地球”是我的开档裤哥们,对我可 谓忠心耿耿关怀备至。 其他人于是纷纷讨论“翌日黄昏约”会不会是柳大美人设套找人扁我。也不 是没可能,柳美薇一向心高气傲,被我羞辱一番找人报复我也在情理之中。众人 仔细分析了柳美薇的处境和心情,有的推测她明天肯定让“长毛”躲在柳树背后, 等我一走近便挥铁棍将我击晕。有的认为柳美薇啥人也不带,就凭一肚子满腹经 论就能够象“诸葛亮骂死王朗”那样将我骂毙。还有的猜测柳美薇可能最近结交 了本市一黑帮老大,将带着一群戴墨镜穿西装的马仔将我砍成植物人。更有断言 柳美薇为洗血耻效仿巴勒斯坦人做“肉弹”,随身绑了雷管炸弹,等我前去一同 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越说越血腥,真够他妈刺激! 说归说,大家还是一致认为我的“翌日黄昏约”会有各种危险,劝我别去赴 约。我不干。我心里总抱着一线美丽的幻想。要是柳美人是真的想表示不计前嫌 放下尊贵,与我示“合”呢?那我不是亏了? 我说:“明儿我一定要去的,你们没看到信最后写着”不见不散“吗?我若 不去,人家要是象”尾生抱柱“那般执着痴迷候死在柳树底下,我可要把肠子悔 青了。” 宿舍里烟头乱七八糟丢了一地,烟雾熏得我们睁不开眼睛直想流泪。天快亮 的时候,我们终于决定了我拼着一死誓必前往,绝不爽约。 这天黄昏17:30分,我额头绑一红布条,斜肩背一书包,书包里装一块建筑 工地上捡来的大半截砖头,骑着借来的“飞鸽”牌自行车,车头上挂着一支准备 送柳美薇的火红玫瑰花,热情浪漫而又杀气腾腾直奔东湖公园。 沿路的行人频频回头驻足看我。他们可能看不懂,我既不象89年的热血大学 生,也不象去街头打架的愤青,我这副行头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心底呐喊了一声:“柳美薇!我来了!” (五) 东湖公园被黄昏夕照弄得象一幅莫奈的名画,色调浓郁辉煌,而又极其宁静。 几个儿童背着书包咬着冰棍慢慢走着,三两和银发老头荣辱不惊地练软绵绵的太 极拳。我差点在这样美好安静的场地上倒地大睡一觉,熬了整夜未眠,我的眼睛 象兔眼。 柳美薇站在柳树下,穿一身纯白亮眼的长裙,衬着绿翠绿翠的柳条儿,真TM 清丽夺目。我虽然对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感到些须恐惧,但还是被她的美丽服悦。 柳美薇和杨小倩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一眼看去,柳美薇就是蕴酿深远, 仪态万方,靠近一点,便又会发现蕴酿于深处的天然高雅色颜色或神思,侵润点 染在她的底色上,色深色浅两相通融,浓妆淡抹总是相宜。她无论何时总是众矢 之的,无论怎样随便也必然于众不同,即便给她穿上一身破麻袋改做的衣衫,也 难掩一身书卷气和一身傲然。而我很贱,自己阅书不丰,学浅识薄,整日浪荡着 打球喝酒找哥们侃大山,对柳美薇这样的内外兼具的极品女儿自然是仰慕得如一 条可怜的吧儿狗。 怀揣着又爱又恨又怕的情绪,我把自行车支在柳树底下,对她走去。 我没忘记警觉地察看四周情况,也许会突然窜出几个戴墨镜光膀子的彪形大 汉出来将我按倒。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整个东湖公园简直是新中国太平盛 世的样板,还是那幅莫奈的名画。而柳美薇就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如花。当黄昏 如血的光照射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被这朵柳花的绽放弄得神魂颠倒。一整晚烟雾 中的焦虑猜测估计全是虚无缥缈,幸福就是来这得这么突然,由不得你抗不抗得 住如此迅速热烈的快感,幸福就象采石工人手中的大锤,“当”地砸在你面前, 大悲后的大喜总是让人心跳180 以上。柳美薇含情脉脉地看我,甚至还伸出小手 替我抚去落在头发上的一片柳叶渣儿。这个幸福宁静的场面立刻感染了我,我觉 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让我想到京华春梦一般平和家园的一盏灯,一幅颜色素 淡挂在老地方的水墨写意画,一瓶被人忘却没被喝掉因此醇香无比的陈年老酒, 一朵等待几个春秋瞬间开放的山花……。远处的练拳老头,波光粼粼的湖面,被 微风吹得轻响的柳枝,艳若桃李的天边的霞,一下子浑沌起来,我的心尖上充满 了泪,两个月来,我的人格在柳美薇一封绝决信屈辱成一粒粒小到不能再小的尘 埃,我怎么能想到,我会得到这样一个璀璨美丽的笑容。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是刀 枪不入,却原来还是如此脆弱,还在心里等待着一个白雪公主的微笑,还没有死 掉对白雪公主的企盼。 柳美薇转过头去天边一抹如血落日,幽幽地吐词:“年年岁岁期,求索竹简。 物是人非兮,戚戚黯然。”我不敢接话,一来没那水平,二来觉得这意境还真TM 美,仿佛我就一着白衫翩翩公子正和一相府千斤小姐在后花园约会。沉默了半响, 柳美薇问我:“杨小敏是谁?”我说:“我女朋友。”柳美薇冷笑了一声,说: “她也配?”我没作声。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杨小敏不够好?是我杜岳思很优秀? 她柳美薇才配得上我?她柳美薇居然真的要配我?一时间不能领会她话的真正含 意。过了一会我说:“杨小敏挺可爱的,挺单纯。”柳美薇继续冷笑:“单纯在 某种意义上就是弱智。”我不干了,不管是出于维护弱小还是出于本能,“单纯 是一扇明净的窗户,透过那份晶莹剔透,我们可以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单纯是 夏日一缕清凉的微风,带给我们无限遐思的张力。”我一口气将不知那本书上看 来的诗给一字不漏背出来。柳美薇很冰冷而奇怪地看着我,让我心虚得脸红。她 的眼光象一双铁手,透着彻骨的凉气,将我的衣服一件件剥开,直到露出我名牌 衣裤下藏着的“半文盲”二字来。柳美薇说:“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没等 我惊诧的嘴张成一个完整的“O ”字型,柳美薇接着说:“我做你女朋友。”如 果刚才的“O ”字型是小写,那么现在我的嘴彻底张成一个大写“O ”字,我半 天不能回神。 我虽然是一个不求学业上进的家伙,但我对感情对女孩却不随便。我也许不 算一个有着高尚品德的人,也许不懂忠贞什么的,但我对杨小敏的字典里从来没 有“随便玩玩”四个字。我想到杨小敏的娇笑倩兮,天真无邪,对我印在额上唇 上的无数个热烈真挚的深吻,我和杨小敏一起两个月那些快乐的日子。“随便玩 玩”只是潜伏在某些老奸巨滑的男人心里,而我杜岳思打死也不是那种无耻鼠辈。 我恍恍惚惚地呆站在绿亮成荫的柳树底下,千千万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来,竟呐呐 着说不出话来。 (六) 我没有当场答应柳美薇做我女友的的要求,但也没断然拒绝。这表示我杜岳 思开始正式加入“劈叉族”行列。“劈叉族”者,脚塔两只船也。左边是活泼可 人的杨小敏,右边是冷艳高贵的柳美薇,享尽齐人之艳福。我想我变得可耻了, 使我变成无耻鼠辈的原因是女人。我甚至于想出一部书,书名就叫作《痞子无赖 是怎样炼成的》。 这对杨小敏甚不公平。天真烂漫的她根本不知道柳美薇其人,而柳美薇却把 她的根底摸了个贼透,动不动就拿她缺点在我面前攻击一番。我怜惜杨小敏是一 只蒙在鼓里的冤魂,转念一想柳美薇攻击她是爱我的表现,这种状况令我得意万 分,整天哼着小曲在校园宿舍里进出,让兄弟们嫉妒得眼睛冒火。 可惜这种娥皇女瑛共伺杜皇帝的情形并未持续多久。 柳美薇绝不是一个甘于和另一女子共享一夫的豁达女人。我很懊恼自己没能 生活在封建社会,不能名正言顺地左拥右抱做花魁。21世纪的婚姻法迫使我明修 栈道,暗渡陈仓。而眼见这栈道陈仓我也将维持不住了。真令我绝望。 柳美薇在一个和风细雨的下午约会了杨小敏。事先我并不知道,要不我施展 全身解数也要阻止这场由柳美薇设下的鸿门宴。我坐在“圣淘沙”BAR 等柳美薇 珊珊前来和我喝咖啡聊天。“圣淘沙”宁静祥和,一个黑人萨克斯手如诉如泣地 吹奏一首经典老歌,我点燃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中看见自己一张满带惬意的方脸。 柳美薇按时到来,永远的雪白衣裙,对我笑得并不多见的甜。后来我才明白那甜 笑里暗藏深不可测的心机。我们悠悠然然品咖啡,安安静静听萨克斯,约半小时, 杨小敏推门而入,张望一下,朝我们笔直走来。我大吃一惊,冷汗顿时沁上额头。 刚想跳起来,柳美薇按住我的肩膀,回头请杨小敏坐对面座位上。 杨小敏喝贝克啤酒,柳美薇喝柳橙汁,而我却大口大口地喝着一杯冰镇得过 份的冰水。冰水还不足以压息我揣揣不安的情绪,我拿起一块冰放嘴里嚼得“喀 嚓喀嚓”巨响。 杨小敏喝了三支贝克说话了:“阿杜,她是谁?” 我说:“柳美薇,一个校友。”抬头迎见柳美薇冷眼,连忙补充:“一个比 较……熟悉的校友。” 柳美薇说:“这个补充不够具体。应该是一个被岳思追求两年最近又恋爱着 的校友。” 我不知道“阿杜”和“岳思”这两个称谓哪个更亲密,倒是都符合她二人的 性格。想到这里,我还差点笑出声来。嘴角正欲裂未裂时,杨小敏将啤酒杯“啪” 顿在桌子上,将我的笑活生生吓回肚子里去,嘴里的碎冰险些一喷而出。 杨小敏扬了扬头,一头棕红头发在粉红灯光下显得非常亮丽,犹如一匹奔跑 于草原上的小马,极具活力。杨小敏专注看我的脸,问:“她说的是真的?”不 知曾听哪个王八蛋说过,被很多女人爱着的男人是幸福的人。靠!那个王八蛋肯 定一辈子没碰过女人才说这混账话。I 服了HIM ! 我期期艾艾回答:“MAYBE ……” 杨小敏操起一支贝克,一扬头,喝了个底儿朝天。然后血红着眼睛说:“好! 现在我问你,你要谁?” 当年的包天剑在他领导的东北军溃散后,拖着几十个残兵东突西游,周恩来 和老蒋同时让他做出决定,是“和共”呢还是“姓蒋”。何去何从?可怜的包天 剑一夜之间愁白了满头乌发。现在的我何止头发,简直连全身汗毛都愁白了,整 个一“白毛男”。 我招手叫WAITER再拿一杯冰水,以期起到镇定作用,顺便也拖延时间。左手 和右手,如何选择砍断那只?本来这问题难不道智商略高的我。如果我是左撇子, 那我选择左手。如果我是右撇子,那我选择右手。可惜我老杜是天生的左右开攻, 双手皆可进食。 柳美薇始终波澜不动地坐那儿,象一尊幽雅的美女雕像。忽然“雕像”伸出 手,伸出她柔软的小手盖在我握杯子的手上。杨小敏横眼看她:“你干嘛?贿赂?” 柳美薇抬起手放在眼底下看了看,又盖在我手上,悠然然说:“这怎么能算 贿赂呢?贿赂是才认识一星期就滚床上去。” 这句话一枪就把活蹦乱跳的杨小敏毙傻了。杨小敏突然惨白了脸,眼睛灰了 下去。杨小敏恨恨地看着我说:“杜岳思!好!杜岳思!我算认识你了!” 柳美薇又泼了一桶油,徐徐说:“岳思啊,我记得我们认识三年现在也才拉 拉手而已,是吗?”杨小敏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看着啤酒瓶直喘气儿。 是大明!是这小子不小心说出去才让柳美薇知道我和杨小敏的事。大明这王 八蛋平时就长了一副很欠扁的脸,老对柳美薇的胸部流口水。等我回宿舍收拾他! 和杨小敏认识大约一星期,周末,我拉上杨小敏及兄弟们一起去酒吧喝酒。 我们和杨小敏猜拳玩“江湖飘”。人在江湖中呀,谁能不带刀呀,几刀砍死你呀, 五刀砍死你呀,三刀砍死你呀……。杨小敏没我熟,半会儿功夫就被我“砍”得 遍体鳞伤,灌了整一打贝克。接着我又和兄弟们“江湖飘”,我也被“砍”得伤 痕累累。出酒吧后我就醉熏熏地带着同样醉熏熏的杨小敏去锦江酒店开房间。杨 小敏不是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子,认为既然爱我就给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于柳美薇,除了拉过她的手,还的确没有身体接触。 但是说完全没有接触也不算。上个月一个傍晚,我父母去欧洲旅游,我忘记 带钥匙,只好去锦江酒店开房睡觉。 柳美薇带了几本诗集和一包水果来酒店看我,柔和的灯光下,柳美薇娇声念 着“打起黄莺儿,莫叫啼上枝……”我则低眉顺眼地给她削苹果,削好了喂她一 口自己再咬一口。那情景很是温馨迷人。 柳美薇的“黄莺儿”没念完,我就一把扭熄了床头灯。黑暗中我们都很冲动, 都把自个儿脱了个光光。 柳美薇突然拦住我,小声问:“要是怀孕了怎么?” 我说:“不会的不会的。” 柳美薇固执地说:“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那时连我爹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相信我不会的啦。” 柳美薇问:“你挺有经验嘛?” 我没听出兆头来,说:“是啊,不要说话啦。” 柳美薇“嚯”地坐起来,然后“呜”哭出声,穿了衣服鞋袜,拉开门飞跑出 去。我待追出去又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身子站在房间中央哭笑不得。 那晚我拨了几百个电话给她,她在电话那边哭着说一定要分手,不要再搭理 我这天子第一号色狼。天亮的时候,我终于累极歪倒在地毯上熟睡过去。 我以为柳美薇跟我彻底了断了,结果第二天下午放学时她守在我教室门口, 一脸的憔悴对我说:“岳思,你请我去吃广东大菜。” 我们吃广东菜时,我剥了一只大虾给她,问:“怎么想通理我这天子第一号 色狼了?”她说:“想了一晚,我都被你看过了。” 我乐滋滋地又剥一只大虾送她碟子里,说:“看好了,这不是虾,这是一个 贞洁牌坊。” 柳美薇“嘤嗯”一声靠倒在我肩膀上。 (七) 吹萨克斯的黑人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下去了,换上一个白脸瘦削的民歌手, 斜挎吉他张口就唱“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也不想想日 喀则那地方孕育的都是黑脸膛络腮胡的藏汉子。 如此宁静安详的一个夜晚,我身边的两个女人却正在唇枪舌战,战犹酣!四 片桃花瓣一样的嘴唇在“日喀则”那美丽的地方一开一合着,产生了一种奇丽的 听觉和视觉效果,令我感叹万分。 如果比试跳下酒吧那个圆形空地来几段迪士高或者PALAPALA舞,柳美薇肯定 败北杨小敏。可是现在两人不动手脚只动嘴,杨小敏的劣势立现。柳美薇何许人 也,本市第一高校的优秀生,高知分子。与杨小敏的酣战中不断引经据典,理论 性的马克思毛选,感性的乐府诗经,把杨小敏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后来柳 美薇还运用了她最拿手的逻辑三段论,含沙射影地把杨小敏结论成一个自作多情 恬不知耻的破鞋。 譬如柳美薇温柔地说:“好女人应该洁身自好,知羞寡耻,你草率地和岳思 去酒店开房不仅对不起你自己和父母,还对不起岳思,他本来是一个好孩子。所 以,杨小敏你不在好女人的范围内。”可怜的杨小敏并不知情“好女人”柳美薇 也和我曾在酒店内卿卿我我一番过。 杨小敏脸红耳赤地分辩:“我爱他,迟早是他的人,我愿意这么做。”老实 说,这话在舌战中真不高明,并稍嫌幼稚感性。才高中毕业就去肯德基打工的杨 小敏,对生活和爱情充满着无限热烈希望,万万没有料到毕业那么久还会来一次 学术测验。如果杨小敏在大学法律系,或者对人类本性有着一些初步浅显的认识, 她就会反驳柳美薇说:“请出示我和杜岳思在酒店开房的证据,如果没有,我将 保留起诉你的权利。”那时柳美薇会向我求证,而我当然不会让柳美薇的“三段 论”成立。如果柳美薇非要我说YES ,我则会眼神深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让她 明白杨小敏并不是唯一一个和我在酒店“嗨咻”过的女人,她总不会忘记她说过 一句话“我都被你看过了”。 酣战中,杨小敏开始泪流满面,柳美薇也在低声抽泣。民歌手COPY着韩红反 复吟唱“噢玛尼贝贝弘”,这句在藏语里是“菩萨保佑你”的意思,可是慈爱的 菩萨连两个女人都保佑不了,又何谈超渡众生?我象一个忙碌的泥瓦匠,笨拙地 拎着一桶和好的稀泥,抹完了杨小敏又抹柳美薇,以期使两位泪眼美人收泪展颜。 可事实恰好相反,那桶稀泥非但没能抹平两泪人之间的缝隙,反而将我自己抹成 一脏兮兮的泥人。因为她们异口同声地我大喊:“你住嘴!” 柳美薇对杨小敏“关爱”地说:“你不要奢望他能爱你,他的脾气我最了解, 只是玩玩你而已。他曾对我说起过和你在一起的动机。”然后柳美薇居然换了一 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劈哩啪啦铿楞锵锵”阐述我是一个因闲极无聊而随便玩弄 杨小敏的身体及感情的浪荡公子,“铿锵”收尾处还说我对杨小敏的身体大为失 望,既不是virgin也毫无sexy可言,我甚至还对柳美薇说过,“Let Yangxiaomin to die!”。 柳美薇的这番英语陈诉没有一个生癖词,浅显易懂,而且发音标准流畅,高 中学历的杨小敏自然是一字不漏听了个满耳。杨小敏血红着眼珠盯住我看了十秒 钟,突然站起来狠命扇了我一记耳光,然后凄厉地嚎叫一声,掩面冲出门去跑了。 我想也不想推开椅子要追出门去,柳美薇死死抱住我。一个女人在紧要关头 的爆发力真是惊人,古典美人式的柳美薇平时纤弱无比,此时我却挣脱不开她围 成桶箍的双手,我又急又恼,怒声喝曰:“放开!你把我糟蹋得还不够吗!”柳 美薇泪光盈盈地抬头说:“我所做的一切是我爱你,我道歉!我爱你!” 看看,“爱”在某些时候竟然成了一种活生生的要挟!谁说做“劈叉族”男 人是幸福!我欲哭无泪,欲奔被制,真想一头撞死在酒吧柱子上! 等我努力掰开柳美薇的手指追出门去,只来得及看见杨小敏瘦削的肩膀和综 红头发在远处越跑越远,直至消失。我似乎听见她沿路的泪珠纷纷扬扬崩裂在地 上的声音。我的心和杨小敏的眼泪一起,在这个柳美薇蓄意破坏的夜晚里,一起 碎成鳞片…… 当晚,我喝得酩酊大醉,被柳美薇搀扶回宿舍。 我满嘴喷着浓烈的酒气,一脚将大明踢翻后按在地板上朝死狠揍,整层四楼 宿舍都响彻着大明的哀嚎声和我的尖叫声。那一夜,在兄弟们的众目睽睽之下, 柳美薇象个温顺的童养媳,用被我弄得青紫的手腕手指拿毛巾给我擦汗水,倒开 水,一向“君子远苞厨”的她甚至回家做了一碗三鲜面给吐了个肠翻底儿的我垫 胃。 连素来对柳美薇厌恶的阿康也感动不已,阿康伏在我耳边说:“你他妈是猪 啊,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还灌个P 黄汤。” 我全身近乎虚脱,呻吟着回答:“就算我是猪吧,求求你们,让我在临死之 前和杨小敏那头母猪在一起。” 然而杨小敏换了电话,换了工作,一夜之间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样,我发 动所有关系,却再也找不到她了。站在春日阳光下的网球场上,我怀疑我究竟有 没有在这里认识过杨小敏,她的小小的身躯,综红综红的头发,柔软如花瓣的唇, 都成了一缕永久的回忆。这回忆一旦泛开,便犹如一柄利刀从我心尖上划过,令 我疼痛得死去活来。 而柳美薇,面如春之花,色如桃之艳,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偎依在我身旁, 正式成为我杜岳思的女友。 噢,我仁慈而博大的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