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往事 除夕夜,吃过晚饭,大家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其实春晚早已不是年夜饭前的盛 宴,只是多少年的传统了,不想改变,我挨着我妈妈坐在大沙发上,夏磊坐我旁边, 我们三个人的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蹲在茶几前有模有样泡茶的温希承。 都说喝茶是一门学问,但是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少年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我觉得 泡茶是一门高深莫测的艺术! 我从不知道那个整天嘻嘻哈哈撒娇耍赖的孩子居然还研究茶道,从他的侃侃而 谈和我爸眼里流淌的赞赏看出,他绝不是为了应付而临时抱佛脚。 然后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如此深谙茶道?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窗外爆竹连声,硕然绽放的烟火瞬间将天空点亮。 妈妈起身去厨房准备年夜饭,爸爸和夏磊去阳台拿炮竹。 我转头看向温希承,他的脸朝着窗外,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的看着, 当我走过去看到他眼里的忧伤时,心里微微疼了一下。 在这样一个辞旧迎新团圆的日子里,有谁不思念自己的家人呢,我想他一定是 想爷爷了。 “希承,穿外套,我们下去放烟火。”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尽量笑得轻松。 他转过脸仰头望着我,漆黑的眼眸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就笑了, 刚刚的落寞一扫而空,恢复轻快明亮! 他轻轻点头,脸颊在我身上蹭了蹭,接过我手里的外套穿好站起来走向阳台, 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抿了抿嘴唇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下了楼,爸爸和夏磊摆弄炮竹,妈妈跟邻居站在一起聊天,温希承穿着厚厚的 羽绒服站在我身边。 楼上楼下的阿姨们不断的打量着他,几句不算很低的耳语随着炮竹声传进了我 的耳朵里。 “那个男孩子是你家夏天的男朋友吗?长得真好看!” “就是,气质也特别好,跟你家夏天真般配!” “个子也高,我就喜欢一米八以上的女婿!” 如此如此! 我妈妈嘴上谦虚着,看向我们的眼神却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我觉得有些脸红,转头看到身边的人耳根处也染上了粉色,我拽了拽他的胳膊 笑着说“长得真好看!” 温希承将脸向围巾里埋了埋弯腰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给你长脸没?” 我低头笑出声音,点头“长了,长了!” 炮竹放完后,上了楼,吃过年夜饭,夏磊出去玩通宵了,我们洗漱过后就回屋 睡觉了。 阳台上亮着灯,外面依旧有爆竹声此起彼伏,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盯着窗帘上 映出的圆圆的大红灯笼的影像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响动,揉了揉眼睛 我下了床。 卫生间的灯是灭着的,客厅也没有开灯,阳台门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我穿了 件外套走了出去。 阳台上,温希承面对着星空静静地站着,他的双手放在栏杆上,微微仰头望着 远方,似乎陷入深深地沉思,连我靠近都没有发现。 “希承。”我轻轻叫了一声。 温希承低低应了一声,原来他知道我在,却依旧没有回头,我站在他身侧,紧 了紧外套转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深远悠长,眷恋而忧伤。 过了很久,他转身,将手伸了过来“冷,帮我暖暖。” 我握住他的双手放进大衣里面抱在怀里,冰冷的温度透过睡衣传了过来,我皱 着眉头看向他,却是看到他的眼里闪动着亮亮的水汽。 我怔了一下,开口的前一秒,他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将我的头按进怀里,然 后又重新放进我的大衣里面。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很久很久都还是冰冷一片。 当周围变得极其安静,没有炮竹声也没有光亮的时候,温希承低低的问我“你 喜欢吃冰激凌吗?” 我仰头盯着他的下巴看了一下点头。 他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很小很小,几乎看不出来,但是我能感觉他是笑了。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但是六岁之后就再没有吃过了,严格的来说是我爸妈 离开后就再没有吃过了。”他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低低的,语调平缓的说着。 我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心脏也跟着收缩,温希承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的 家人,在除夕之夜,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就这么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心,只能随着他慢慢握起的拳头越来越疼。 “他们离开的那晚,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他们出门时脸上无 奈又宠溺的神情,爷爷抱着我站在门口,爸爸、妈妈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出 了门,我看着他们上了车,车灯亮了起来,引擎声因为温度太低,轰轰作响,最后 慢慢消失在拐角处。”温希承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事实上,他的身体也开始颤动。 我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住,却根本无济于事,他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在我想要拉他回屋的时候,他轻轻叫了我一声“夏天?” “嗯?”我应着,声音也开始不稳。 “你一定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雪花飘下来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电视上滚动播 放着红色预警,让大家尽量避免出行,那样的天气就算要出门也不应该开车的,可 是他们却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哭着喊着要吃冰激凌,夏天,他们上 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不然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我的眼泪瞬间滑落,我伸手捂住他颤抖的嘴唇,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 事实上我也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的手背上渐渐有了湿意,冰冷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上面,流进心里,让我几 乎无法呼吸。 过了很久,我的手掌被拉了下来,温希承将脸埋在我的脖子里,嘴唇贴在我的 皮肤上动了动后,轻轻吐出一句话“那天是除夕夜,夏天,那天是除夕夜啊!” 就算温希承后来亲口跟我说他要跟别人订婚了,我都没有那么心痛过,那一刻 我似乎体会到万箭穿心的感觉,痛,是那么清晰! 那一晚我拉着他回到夏磊的卧室,我们相拥而眠,温希承将脸埋在我怀里跟我 说了很多很多他小时候的事,六岁之前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六岁之后,他的 爷爷移居美国,十八岁之前每年的农历年他都是在亲戚家度过,十八岁之后就都是 一个人。 他说他无法原谅自己,他说他很爱他的爷爷。 在我们分开两年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到这一晚,如果说他对于跟别人订婚向 我解释过什么的话,我想也只有这句话了,他很爱他的爷爷,所以,他不可能违背 他爷爷的旨意。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躺在被窝里,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却没有半点睡意,我看着天边一点点泛起白光, 无比虔诚的期盼着新一天、新一年的来临! 早上九点多夏磊顶着一双熊猫眼闯进了我的卧室。 我低低叫了一声将被子拉高“你进来都不敲门吗?” 夏磊蹭蹭蹭上了我的床,将脚伸进我被子里,然后搓着手说“怎么你也是一副 憔悴的神情,昨天我走了你们是不是暗度陈仓上演限制级节目了?” 我踹了他一脚“希承起来了?” “嗯,早就起来了,跟妈妈聊天呢。”夏磊扒拉着头发下了床。 我应了一声随着他走出卧室,厨房传来说话声,我走过去。 温希承听到声音转过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也有些发肿,神情却是温和 愉悦的,看不出一点悲伤或者难过,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饺子笑着说“快去洗脸刷 牙,马上开饭。” 有时候我们粉饰悲伤是为了身边的人能够开心快乐的生活,温希承一直都在做 这样的事! 早饭后,我们去亲戚家拜年,温希承独自留在家里,我心里不忍却也没有办法, 如果我突然间带一个男生去见奶奶,估计她老人家的心脏病就会犯了。 妈妈走的时候将午饭放在保温锅里,仔细的嘱咐了一番才出了门,我走在最后, 依依不舍的下了楼。 午饭是在奶奶家吃的,我心里惦记着温希承,吃得心不在焉,饭后几个兄弟要 玩牌,人数不够我被拉了过去,直到四点才脱身,夏磊也约了朋友,他开车送我回 家。 快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远远地我就看到阳台上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下了车,我仰头看着楼上的少年,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是米色的围巾, 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我笑。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很暖很温和,一如他脸上的笑容。 之后每次回家,遇到阳光明媚的午后我都会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带着一种期盼 和怀念,仔细的揣摩着温希承的心思,却怎么都无法理解当时他脸上为何会有那种 满足的表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