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痛了 冯苏川喝了酒,晚上回去是我开的车,夜间我的视力不太好,车子在高速上行 驶得有些慢。 从上车后,他就摇下车窗看向外面,脸上的表情隐晦不明,我看不懂。 “你别一直吹风,小心一会儿头晕难受。”我转头低声提醒着。 “没事。”他应了我一句,将车窗关上,转头叫了我一声,“夏天。” “嗯?”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很美是吗?”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是,有山、有水,蓝天白云, 四季分明。”说着说着我就笑了,仿佛看到了家乡的那条护城河与两旁垂着的杨柳。 身边传来两声轻笑,“那里的人呢?也像你这么傻吗?” 我转头瞪他,“你才傻呢,我们那儿的人聪明着呢,而且朴实可爱!” 冯苏川转头静静地凝视着我,眼波里有着淡淡的笑意,片刻后,他探过手臂在 我头顶上揉了揉,轻声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我重重点头,“到时候我给你当导游,带你吃遍大街小巷!” 冯苏川笑出声音,闭上眼睛的时候,低声说:“吃货!” 我看他脸上有了疲色,放了舒缓的音乐,也不再开口。 车子开到我公寓楼下,冯苏川跟我一起下了车。 换到驾驶座,离开前,他叫住我,沉吟了片刻后说:“有没有想过离开公司?” 我怔了一下,歪头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干了,我估计会离开吧,为什么这么 问?难道你想跳槽?” 冯苏川摇头,笑着说:“随便问问,别乱想了,我要是离开一定会带你一起走 的!” 我将脸凑到他眼前,笑嘻嘻地说:“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哦,以后你要是自己开 公司了,我要做总经理助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多拉风!” 冯苏川大笑了两声,看着我很认真地开口:“没问题!假如有那么一天,总经 理助理的位置我一定为你留着!” 我乐呵呵地点头,退到一边,看他的车子离开后才走向楼道,等电梯的时候在 想,冯苏川才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跟我闲扯的人,难道他真的想单干,以他目前在 公司的形势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就这么放弃这些年打拼的成果不太像他的风格 啊! 因为要跟两家设备厂家询价,周六我去公司加班,毫无意外地温希承也在,中 午我们一起去医院看贺梓飞,下午继续回来加班,晚上七点多两个厂家的最终价格 和售后维修协议都已经传真过来,让我困惑地是两家给出的价格居然几乎一致,但 是上海分公司选定的那个品牌的售后条款要占有很大的优势,这样看来选用他们的 几率会很大。 我将这个结果告诉冯苏川的时候,他只是应了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温希承送我回公寓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两个厂家的价格,却是没有 一点头绪。 “有心事?”车子停在楼下,温希承解开安全带转头问我。 我想了想后,点头,“我觉得很奇怪,两家给出的价格为何会如此相近,按照 常规,我们选定的厂家应该至少便宜10% 的。” 温希承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看着远方,“那现在的价格是高了还是低了?” “高了,但是他们死活都不肯再降,这么大的项目,知名度又这么高,却将价 格咬得这么死太说不过去了!” 温希承皱了下眉头,“高了10% ?” 我摇头,“没那么多,5%左右吧。” “周一约他们分别再来谈一次,降五个点。” 我挠头,“哦,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我今天跟我们老大说这事儿的 时候,他居然说就这样吧,不用再谈了,我们提供的厂家几乎没有中标的可能,他 就这么放弃了,那昨天还跟苏经理争个什么劲儿啊!” 温希承勾了勾嘴角,看向我,“他跟苏经理都是大陆公司多年的骨干,两个人 配合了这么多年,偏偏在我和Alken 介入时就产生了分歧,你说他争个什么劲儿?” 我愣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是说他们故意争吵,做给你们看 的?” 温希承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轻轻咬住了嘴唇,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其实他们本来就是想用上海分公 司选定的这个品牌,而故意让你和Alken 做出选择,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会站在苏 经理一边,到时候我们老大直接倒戈,然后就如他们所愿了。” 说完后我就感觉到身上一阵阵往外冒寒意,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冯苏川原来竟是 如此厉害的角色,也许之前的四年他都是这样操作项目的,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在意 过罢了。 “夏天。”身边的男人叫了我一声后,轻轻握住了我的双手,“别去想那么多, 他们想怎么样是他们的事,跟你无关,也跟我无关,你只要还像以前一样简简单单 地工作就好,懂吗?” 他的掌心微凉,却让我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我抬眼看了他一下,轻轻点头, 沉默一下,低声说:“那你准备怎么办?他们应该不是针对你,只是不满美国总部 对大陆分公司的过分干预而已。” 温希承抿唇笑了笑,看向我的眼神一片真诚,“就按照你询价的结果,哪家合 适就用哪家。” 我咬了咬嘴唇,“可是你已经看出他们的把戏了。” 温希承握着我的手指捏了捏,平静地说:“Amy 的爸爸想要接管大陆公司的做 法本身我就不赞同,没有道理人家辛辛苦苦打拼的成果他坐享其成,不管是冯苏川 还是苏经理都比我有资格来管理合同,我想无论选定哪个厂家,都可以确保项目的 顺利进行,这样就够了,至于他们之间的那些权势斗争,我从来都不感兴趣,我想 要什么你应该清楚!” 我的心脏收缩了一下,做出反应之前,温希承已经先一步松开我的手,不给我 开口的机会,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睡个懒觉, 中午我来接你去医院。” 我在心里叹息,将劝说的话咽下,点点头下了车。 回到公寓,换了鞋,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才走向阳台。 楼下,温希承靠在车身上仰头看着我的方向,月光下他的身型修长而单薄,手 指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点点火星。 我朝他挥手,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只是在弹掉手上的烟头后,重新点了 一根。 印象中那个干净的少年从来不吸烟,他的烟瘾应该是在美国的时候染上的吧, 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温希承由一个敏感脆弱的男孩儿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 男人,曾经那个撒娇耍赖不让我回宿舍的少年,如今可以点燃一根烟目送着我一次 次转身离开。 如果我还爱他,是断然不忍心他有这样的转变,我会一直一直地宠他、疼他, 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周一,温希承亲自跟两个厂家的销售经理洽谈,价格又降了五个点后,召开小 组会议最终确定上海分公司推荐的品牌中标,宣布结果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冯苏 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眉心的折痕都没有一丝变化,他的内心到底有多强 大,我已经不敢去想象了,我在想之前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安慰,他会不会觉得很 幼稚呢? 四月二号,愚人节的第二天,很普通的一个日子,下班后我和温希承照例去了 医院,两周的治疗,在妮子的悉心照顾下,贺梓飞恢复得很好,靠着搀扶已经能下 床走动了。 晚饭前,他嚷嚷着要喝酒,在获得刘妮忆同意后,温希承拿着外套离开。 房门刚刚合上,贺梓飞就下了床,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 刘妮忆笑着瞪他,手上却没停,从小型冰箱里取出一个生日蛋糕,我深吸了一 口气,将茶几收拾干净,开始摆放餐盘。 今天是温希承的生日,他说自从六岁后就再不过生日了,我们都知道原因,所 以从不提起。 但是中午接到贺梓飞的电话时,他说:“夏天,今年我想帮希承过个生日。” 我觉得眼眶酸涩的同时,轻声说:“我来买蛋糕。” 温希承回来的时候,我们关了所有的灯,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他推门进来时 明显一愣,回神的时候,贺梓飞点亮了蜡烛。 我们三个人的脸上都是浅浅的笑意,而温希承直接被怔得没了反应,盯着蜡烛 的火苗呆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低下头。 我的眼眶红了,妮子偏开头将脸埋在了贺梓飞的肩胛处。 贺梓飞轻抚着她的后背,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轻轻开口:“兄弟,生 日快乐!” 温希承低头站着没动,从他紧绷的身型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有多不平静,良久后, 妮子脱离贺梓飞的怀抱,拉着温希承走到茶几跟前,“吹蜡烛,快点儿,我们有礼 物给你。” 温希承抬头,眼眶红红地看了我们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几道狭长的月光照了进来。 “礼物呢?” 温希承鼻音很浓的声音,让我们都抿唇轻笑。 贺梓飞靠着刘妮忆的搀扶慢慢移到他身边,咳嗽了两声,轻轻抱了他一下。 月色下温希承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却是抿了抿唇,偏头看着他,“就这个?” 贺梓飞但笑不语,对刘妮忆使了个眼色。 刘妮忆低头肩膀颤了颤,走过去同样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轻声说:“希承, 生日快乐!” 她说完后,其余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瞪圆了眼睛,有些慌乱地看着贺梓飞和刘妮忆,当初没说有这一个环节的, 原本说好的是吹完蜡烛,贺梓飞跟他拥抱过后就开始吃晚饭的! 看着六只满是期待亮晶晶的眼睛,我有种被卖了的感觉,抿着唇走过去,慢慢 伸出手学着刘妮忆的动作轻轻地抱住了温希承的腰,只是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双 手臂紧紧搂住。 我的脸贴在温希承的胸前,能很清晰地听到他急促而凌乱的心跳声,他将我整 个人都压向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周围的空气中渐渐溢满我熟悉的温热气息。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我的耳边只有一下重过一下的自胸腔内发出的撞击声,扰 乱了我的听觉,也搅动了我沉静已久的心房。 我觉得如果我有一点志气的话,就应该立刻推开他,离开这个有着魔力般蛊惑 人心的胸膛,可事实证明,我没有,我不仅没有推开他,环在他腰上的手还在那个 消瘦的后背上轻抚着,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做过千百次一样,那么自然、那么舒心!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子站了多久,直到刘妮忆嗤笑的声音响起:“我说寿星大人, 就算是揩油也该有个度吧,菜都凉了,咱能不能先吃饭啊!” 屋里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我有些慌乱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是听到一 个有些沙哑无比温柔的声音:“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的生日礼物!”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环着我的手臂也慢慢垂了下去。 我仰头,眼前的男人,脸上是我再熟悉不过温存的笑容,可是我却看到了隐藏 在那后面的忧伤和无奈。 心,好像又开始痛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