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赢家 两周后。 宁静安详的午后,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色,我手握着咖啡杯站在茶水间的 落地玻璃幕墙前,心里空洞而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夏天,我猜你就在这儿,我们经理找你好几次了。”宋颖挤到我身边,笑嘻 嘻地说着。 我笑了笑,轻轻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身后是悠悠地叹息声:“你都魔怔好几天,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异常平静。 回到办公室取了一份文件,起身的时候对上玻璃隔断里面男人淡淡的视线,我 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设计部经理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我径直走进去,脸上换上公式化的笑容,将手 里的材料递了过去,“李经理,这是设备参数,您看还缺什么?” 对面的男人,微微发福的身体前倾着,笑得温和而得体,“谢谢,这几天麻烦 你了,以后还需要你们经常配合,定个时间我请你们部门的小姑娘吃饭。” 我笑了笑,推辞道:“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情,您客气了,吃饭就免了,要是 能有下午茶,我想她们会很高兴的。” 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没问题!下午茶待会儿就送到!” “谢谢!您忙,我先出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离开设计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温暖和煦的阳光, 依旧是通透明净的玻璃隔断,却再没有那个修长的身影和那双深情注视的目光了。 心里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住,我匆匆转向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任 由眼泪肆意滑落,能感受到的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在我跟温希承谈过话的第二天,私立医院项目投标出现重大失误的事情就落下 了帷幕,温希承主动承认是他工作上的失职造成了这次废标,并提交了辞呈。 三天后,公司颁布了人事令,温希承被撤去常务副总和设计部经理的职务,调 回美国总部等待处理。 这中间,他没有再去医院,我给他打过三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听,我曾在他家 的公寓楼下等过他,却看到他跟Amy 一起从楼道里走出来,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根本没有上前的勇气。 一周后,他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只给贺梓飞发了一条短信后,与Amy 一起回了美 国。 而自从那天后,我的心就像是被彻底掏空了,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所有的喜怒哀乐像是瞬间消失一样,觉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提交给冯苏川的辞职信他迟迟没有递交于人事部,可我是下定决心离开的,这 两周来除了公事,我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愿,温希承调走了,Amy 离开了,张总也意识到他的重要性, 将内审重新划到合约部下面,同时让他接手了设计部和工程部,现在他又成了那个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司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 我不怪他,因为没有我,这一切就原本是他应得的,却没办法再与他并肩作战,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当他的助理,却没想到会散得这么快,这么让人沮丧。 晚上加了一会儿班,我去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时感觉到里面不一样的气氛, 放下手里打包的甜品,我疑惑地看着窝在床上共用一台电脑的两个人,“怎么了?” 刘妮忆先下了床,贺梓飞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耳麦上的话筒轻声说:“夏天 来了,你们聊聊。”说完在刘妮忆的搀扶下也站在了地上。 我手里攥着包带,心口处一点点收紧,几乎不能呼吸。 他们两个人走过来,贺梓飞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很轻地说:“是希承,过去 跟他说会儿话,我们出去散散步。” 房门关上,我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向床边,戴上耳麦后,慢慢抬眼看向电 脑屏幕。 视频里出现的男人,穿着休闲的家居服,柔软的头发随意地搭在前额,略长, 遮住了一半的眉心,脸色透着些苍白,眉眼间带着疲惫。 眼底没有丝毫晃动,一派宁静。 “过得好吗?”他问我。 我轻轻点头,尽量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呢?” “还行,怎么瘦了?” 我偏开头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说:“没有,可能是网络传输产生的偏差。” 他沉默了两秒钟,继续说:“不是,真的瘦了,下巴都尖了。” 耳麦里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听出了那里面的心疼,眼眶 就这么变红了,幸好对方看不出清楚。 我岔开话题,“公司给你什么处分?” 他说:“我离开公司了。” 我诧异了一下,一句话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那你要回来了吗?” 说完后就觉得异常尴尬,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 都几乎陷进肉里。 耳麦里传来嘶嘶的电流声,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说:“你刚刚说什么?我这边 儿信号有些干扰,没有听清楚。” 我的心情沉入谷底,有些庆幸但更多的是失望,抿唇苦笑了一下,“没什么, 你们那里现在是几点啊?” 温希承抬手看了看时间,轻声说:“六点多。” “下午吗?” 视频里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传进我耳朵的声音明显轻松了很多,“笨蛋,是 早上。” 我囧了,摸了摸鼻子说:“你起得真早。” “是还没睡。” 伴随着他含笑的声音,我听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女声:“希,你怎么还在上网?” 接着耳麦里就只剩下沙沙的声音,温希承回头像是说着什么,没一会儿视频里 就只剩下一片黑色,他应该是把摄像头盖住了。 我没有再等他,关闭了视频,取下耳麦。 五月底的天气,我看着窗外的夜色生生打了个寒颤,冷了的何止是身体。 在贺梓飞和刘妮忆回来前,我就离开了。 没有权利觉得难过,也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我只是觉得累,累得连心痛都感 受不到。 徒步走回小区,远远地看到停在车位上的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银色轿车,我的第 一反应竟是烦躁,在这样一个孤独而伤心的夜晚,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付冯苏川。 靠在车头的男人弹掉烟头,向我走了过来,随着一阵晚风,我闻到了淡淡的酒 味。 “你找我?” 我问话的同时抬头,对上眼前的一双黑眸,怔了怔。 不是我熟悉的眼神,那里面轻颤不断,有着茫然和痛楚,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 么,连一贯紧抿的薄唇都微微轻启,一呼一吸间藏着千言万语。 我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放柔了一些,“喝了很多酒?” “还好。”几秒钟的时间,身前的人已经恢复常态,敛去面上复杂的表情,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去医院了?” 我点头应着,向旁边移了移,离他远了一些,“不早了,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 去吧。” “你在躲着我?”他问得很平静。 “没有。”我回答的一样淡定。 “我知道你怪我逼走了他,如果真这么舍不得,当初怎么不挽留?夏天,其实 你早已不爱他了。” 听着他笃信的话语,我的心里已经再激不起一点涟漪,轻轻笑了一下,擦着他 的手臂向前走去,“既然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那就当我已经不爱了吧,晚安!” 快进楼道时,我听到他隐含歉意的声音:“对不起。” 我惨淡地笑了笑,挥挥手走了进去,这样的三个字现在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是温希承挡了他的道,我又是最终的源头,他只是做 了自己该做的,而我也只是又一次失恋而已。 一个月后,我开始整理交接的资料,虽然冯苏川一直扣着我的辞呈,也没有再 招人,但我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MSN 疯狂的闪动着,过了一会儿才去点开宋颖的头像,看到上面的内容,我呆 住了。 【你们老大向张总提出辞职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经理说的,刚刚叫他上去谈话,我们这里已经炸开锅了,你没听他说吗? 】 【没有。】 这两个字敲出去后,我看到冯苏川走了进来,对上我的视线,他抿了抿唇进了 办公室。 我想了一会儿,起身跟着他走了进去。 我开口之前,他摆手打断我,“等等。” 起身将百叶窗合上,他靠在桌边看向我,“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头,“为什么?”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马上下班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渐渐升起很不好的感觉,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好。” 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就像是会有什么无法 承受的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安静舒适的茶餐厅,靠窗边的卡座很安静,适合谈话。 餐毕,点了一壶清茶,冯苏川垂着眼睑静静地坐着,而我也不催他,盯着小炉 里的火苗发呆。 良久,他说:“我自己组建了公司,已经开始运营。” 对于这个回答,我没有一丝诧异,点点头,轻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之前。”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逼走温希承?” “在医院我给过你答案。”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不相信。” 对面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了微微的波动,将脸转向窗外后,沉声道:“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别忘了,我跟了你四年,当初你可以为了事业放弃初恋,现 在怎么可能为了我感情用事,冯苏川,其实我并不傻,只是从未对你设防而已。” 他脸上最后一丝淡定也消失了,再看向我时,眼神却越发深邃,没有一丝笑意, 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后,一字一句低声说:“我拿到的第一个项目是开发区的 私立医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后,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瞪大了双眼, 满是惊恐,脑子里由最初的一片空白,慢慢开始组建片段。 冯苏川低着头没有看我,继续开口:“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公司,你做出 的商务标总价跟我做出来的几乎一致,而我们的设计方案明显不如公司的,我不敢 冒这个险,所以就在技术标上做了手脚,使得公司直接废标。”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很艰难地说出口,之后就沉默了。 而在这长久的静默中,渐渐理清思绪的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着他了, 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后,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寒气。 我定定地看着他,“你料定了我不会揭穿你,会选择自己承担,也知道温希承 会对我的选择彻底失望,肯定会离开,所以这是个没有任何风险的计划,而这件事 也只有他来承担才不会让公司怀疑到你,对吗?” 冯苏川的神情紧紧绷着,没有作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筹划这件事的?住院前吗?你故意选在投标前两周入院,这 样就有足够的时间来为你自己的公司整理标书,最后一天你没有让我跟你一起核对, 也是方便调整你自己公司的报价吧,冯苏川,算计起我这样的对手,你会不会觉得 特别没有成就感!”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言辞犀利满是鄙夷,同时伴随剧烈的喘息着,却怎么都压 不住心里的颤抖和愤怒! 冯苏川一直都沉默着,直到我的声音里有了抑制不住的哽咽,才慢慢抬起头, 眼底的沉静被一点点打破,却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吧,我甚至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同情和怜悯,一定在 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笨蛋,竟然真的相信在职场中会有真情实意,会有真 正的信任! 我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却没有泪水滑落,我也不 允许它滑落! 因为太过激动,我觉得有些缺氧,眼前都开始发黑,慢慢闭上眼睛时,我感觉 到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碰,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我用力地甩开,努力睁开眼看向 对面,男人脸上的伤痛和眼里的心疼,让我觉得一阵阵反胃! 慢慢撑着桌子站起来后,我觉得身心俱疲,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后,我像是被抽 走了所有的力气,目光呆滞地看向他,“能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冯苏川也起身,轻轻点了点头后,伸出手臂,像是准备随时接住我颤抖不已的 身体。 “那天下午在医院,你假装跟我亲热,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冯苏川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偏开头抿住了双唇。 我无限苦涩地笑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张琳娜,你是做给温希承看的对吗?让 他觉得我其实早已爱上了你,为之后他的彻底放弃埋上了很好的一笔,冯苏川,谢 谢你给我上了最后一课,告诉我在职场中绝对没有信任可言!” 我离开的道路被一个僵硬的身型挡住,冯苏川双手扣住我的肩膀,声音嘶哑带 着从未有过的无助,“恨我吗?” 我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臂,看他直接撞到身后的桌子上,冷冷地笑着:“我 不恨你!只是觉得恶心,我希望这一生我们都不要再见面!” 失魂落魄地走出餐厅,我抱着双臂蹲在路边失声痛哭。 冯苏川,或许从未想过,他这样的利用和背叛会摧毁我所有的信念,会颠覆我 整个人生价值观,会让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两个亿,买断了我对冯苏川的感激和愧疚,同时也让温希承还清了欠我的债, 至此,我们三个人终于可以不再有任何亏欠! 而我,也心如死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