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 作者:枫叶雪蝶 车厢里,一个文静的女孩几欲抽泣,终于忍住了点点欲坠的泪。 车厢里很乱,那种恶臭尤其让她受不了,她是极其爱清洁的。原本买的是站 票,却侥幸拣了个座位坐下了。 头靠在窗棂上,有气无力地看着窗外的绿色的田野,白色如繁星的小花,闭 上了眼睛…… 三天前,幼稚的她抵不住网友的盛情,毅然决然地买了南下去A 地的火车票。 全程25小时,站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分析别人的时候永远头头是道;轮到自己的时候,永远 是云里雾里,也许因为生活总是太平淡,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自己。在犹豫 的一刹那,她想到的只是那个男人说过的甜言蜜语:你来呀,住宾馆,我出钱; 你来了,……;你来呀…… 总之她去了,怀着十二分的激情。 她永远是富于幻想的人,把自己想象成许广平,把他想象成鲁迅;还有季淑 和梁实秋。虽然来之前朋友曾告诫她:网络与现实往往有着太大的差距。 站在车厢里,她其实也有害怕。第一次坐这样长时间的火车,第一次千里迢 迢去寻一个原本陌生的人,第一次幻想得那么完美……心里空荡荡的,突然间想 到了什么,心就象被针刺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她生得并不很美,只是很文静,有点气质,看去很稚嫩。人虽然很多,象她 这样的年轻单身女子却少得可怜,这也给她惹了不少麻烦。有一个中年男子老是 红着脸让她跟他一起去补卧铺。于是换了一节车厢,恰巧有位置,刚刚坐定,心 稍许宽慰了点。又见四、五个人赤膊着上身涩迷迷地看她,口中却还念念有词: “花姑娘的,米西米西的。” 她只觉得一股气流猛然间充斥了她的整个大脑,脑子越胀越大,她害怕得紧, 心中却又惦念着美好的前景,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窗外的风景。 夜来临的时候,她瞌睡得要死,但不敢睡去,只捧着心爱的《约翰。克利斯 朵夫》与克利斯朵夫共同忍受着痛苦的煎熬、苦难的折磨。读到约翰。米希尔死 去的那一段,眼看着泪水即将喷泻而出,她合上了书,眼睛眯了起来……想象着 他的样子,想象着与他一起写诗、作文,唇边露出了浅浅的笑。 她浅浅地笑着,突然又想到他也许只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或许都不会去火 车站接她,她又莫名地恐慌起来,将眼睁开了一线,却瞥见对面的瘦高个看她的 那双闪亮的眼睛和微微发红的脸。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不敢再睡,捧起《约翰。 克利斯朵夫》,跳过那一段继续看。 时间永远是那样地漫长,空气越来越污浊,恶臭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她只觉 得太阳穴胀得发疼,不停地想要呕吐。“如此辛苦地去寻他,他却会珍惜么?” 那个问号一直困扰着她。 然而对于将来的种种美妙的幻想总要占了上风,它们教她马上摒弃了那问号, 陷入甜甜的喜悦里。突然听见有人说: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到A 地了。她的 心里一阵狂喜,想着就可以见到他了;但她突然又希望车可以开得慢些,她是一 个纯真的女孩子,对于即将而来的相见,感觉有点心慌意乱。她害怕他会忘了去 接她,害怕所有的一切在他来说只不过是随便玩玩而已,心抽得很紧,不停地被 针刺着。然而列车停住的一刹那,她还是欣喜了起来。 拎着行李出了站,无辜地睁着一双眼寻他的身影。寻不着,她急得要哭,突 然间瞥见了“代客广播”四个字,交了五元钱广播。写留言的时候她又为难了, 至今为止她只知道他的网名,奇怪,他怎么没有告诉她他的真实姓名呢,她始发 觉自己的鲁莽不可救药。 焦急的等待,终于有一人缓缓走来,眼神仍带有疑惑。她定睛看了看,那张 脸是他,没错,然而,他又矮又胖,与照片差了很多。心陡地沉了一下,转念又 想,他有才华,人好呀,相貌并不重要,于是高兴地迎了上去。 他直接带她去了单位,他的同事对她很冷淡,她隐约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妙。 果然,等同事都走了,他开始向她抱怨说没钱,说一个月里来了四五拨网友,钱 都用完了。她只觉得他不是个男人,这些话用得着来跟她说吗,没有钱你叫我来 干吗,她这样问他。他无语。 连住处也没有事先订好(她到的时候是晚上六、七点),只叫了一个人来帮 她找。好容易找到了,临出门的时候,他悄悄地跟她说,先拿五百元出来,待会 好付帐,说是暂时的。她不得不信了,虽然心就象被拿到冰库里冰过一样地凉。 她付了钱,在宾馆里坐定了。她梳着两条马尾辫,柔柔地垂在肩上;身上一 套浅蓝色起小白花的中袖圆领吊上衣与及膝A 字裙,裙摆上的花边很有特色,使 她象个傣族小姑娘;清澈明净的眼睛透着几分灵气,红扑扑的小脸微胖,张扬着 深深的倦意。灯光慵懒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显得迷人而可爱。他痴痴地看着她, 脸上堆满了邪邪的笑,问她明天中午要不要来,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只 冷冷地说:“随便。”静坐,她想起隐形眼镜的药水没有带,问他是否可以帮她 买。眼睛胀得厉害。他似乎很紧张地到处找纸和笔,说要记下以免忘记,很遗憾 没有找到。他答应帮她买。最后他怏怏地走了,或许是因为连她的小指头也没碰 过,说明天中午来。 她倦极,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既然没钱,为何要叫我来?难道 他不可以借吗;或者他借不到钱,这又是为什么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然而 想到她在住宿的那张单上签名的时候,他的眼睛那诡谲的一眨,她就知道,那 “暂时”两个字也是注定了要泡汤了。 一夜未睡好,早上起来眼睛是肿的,两边的太阳穴疼得厉害,昏昏沉沉地又 睡了过去,醒来已是11点半。估摸着他该来了,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她饿的慌, 将带来的一包方便面泡着吃了,仍不见他来。她猜想着,或许他要12点钟以后来, 可是12点过了,快到1 点了,仍没人敲门。她开始有点绝望,怀疑起他说过的每 一句话,或者都只是哄人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搞不懂,理不清。 1 点多快到2 点的时候,他来了个电话,随便问了几句,说一会来。这回她 彻底地醒悟了,既然休息的时候没来,又怎会上班的时候来?他不过是想稳住她。 虽然她有时很莽撞,喜欢感情用事,钟爱冒险,然而她知错就改,懂得解剖 自己,从不掩饰自己的错误或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她总是免不了 碰壁,然而总能及时回头。 此刻,她冷静地想了想,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坚强。本想今天就离开A 地,只 是太阳穴仍胀疼得厉害,她需要休息。决定了,她马上打的去火车站买了明天返 B 地的火车票。 要返回宾馆的时候,她才想起临出门时忘了记下宾馆的地址,不得不又打了 个电话向他询问,虽然极不情愿。他告知了她,她故意多了一句:“什么时候来?” “我现在正忙。”他似乎有点心烦气燥。“那就算了。”她极其平和地说。他好 象有点不自在。 挂了电话,她回到宾馆继续睡,实在太累了。大概六点钟的时候,他来电话 了,说他身上仅剩二十几元,不方便来回跑,叫她自己打的去他单位。她问: “药水买了吗?”他似乎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然后抱怨说实在没钱。她问 他昨天为什么不说,她说她也没钱了,也不方便来回跑。他不吱声了,挂了电话。 过了三刻钟左右,又来了个电话,是他的。他说药水已经买好了,叫她过去。 她觉得他太反反复复,本不想去。然而眼睛的确很胀,而且明天要走,她想着好 聚好散,就去了。 到了那里,他似乎迫不及待地先跟她解释为什么又有钱了。他说,建行还有 最后的一百,原本不取是怕取了就注销帐户了,结果他刚才去看了看,帐户上是 一百零几毛几分,于是就取了一百,反正还剩下几毛几分就不会让帐户注销了。 就用这最后的一百元给她买了药水。他一口气说完了,紧张地看着她,那张原本 堆满横肉的脸似乎更显得油腻,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只淡淡地说了句: “谢谢。” 他不再多说什么,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与QQ上的头像聊得热乎;她在另一台电 脑前与她的网友诉说此次的经历。快要走了,她告诉他:“明天走了。”他似乎 始料未及,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地恢复过来了。“火车票已经买好了。”她 说。他的面部肌肉突然舒展了,他好象放下了一块巨石那样地轻松,洋溢着的, 是有点激动的欣慰的笑,连他拿鼠标的手都微微颤动,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送我吗?” “什么时候的火车?” “中午11点30分。” “那我没空。”他悠悠地说。 “那就算了。”她仍然极其平和地说,心里隐隐地痛。 她又打的回了宾馆。 第二天,她孤零零地走了。 坐在候车室里,她想:他或许仍在QQ上聊得起劲。 第三天的中午,她终于到达了B 地。 出站的时候,一个帅气而纤瘦的男子伴她左右,手上拎着她的行李。 他不会写诗作文。 出了站,她深深地呼一口气。阳光明媚,她知道新的生活期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