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冬天的一棵树 作者:叶落纷纷 这是一棵树,一棵孤独的冬树。 荒芜而空旷的视野,除了略有起伏的地表曲线上那层在冬风里摇摆不定的枯草 外,就剩下这棵冬天的树。 光明将尽的傍晚,暮色四合,冷冽的风讪笑着吹来吹去,落尽华装的树枝象冬 天麻雀的羽毛一样收缩在一起,随风旋转摇动。 我就是这棵树的思维。 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住在北京的远郊,诸事不顺,郁闷的心境象在风中满地乱 走的杂物,漫无目的又漂泊不定。 我在大学时每天将尽总要归结这一天的情绪指数,很不幸的是结果都象北京的 空气一样,充满了不干净不透明的悬浮颗粒。 大学毕业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初恋女友四目相对,坐在灯光下,彼时彼刻,她 已经嫁作他人妇三年整,但大一时的心境相通以及情感上的默契,使我无拘无束的 谈起我忧郁而压抑的过去。点点滴滴的经历因子象烟花一样,稍有升腾,便吐的漫 天都是。于是那天晚上在肯德基淡黄而温馨的空气里,在初恋女友同样挂着泪光不 知所措的茫然里,我哭的呜呜噎噎,泪水汩汩,象大雨过后的溪流无拘无束的下来 了。 我哭的很过瘾,也很满意,哭完之后,沉重顿释。 周围的人都很仰慕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欣赏我真情流露而挥洒出来的眼泪, 他们大多不会为了某件脱俗的事而恢复人类哭泣的功能了。 面对这棵冬树看着它乌黑清瘦的枝条和苍老开裂的树皮,我感到它就是我,而 我正在打量着我自己。 中国的经济在泡沫尽散之后复归冷静,而且严肃的让人感到寒意无处不在,越 来越有忧患意识的企业都在瘦身。 我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因为并不好的专业和并不好的个性而总让我感觉 到公司在感觉我是一块脂肪,而不是运动肌,更不是运动神经。并不是我杞人忧天 看风就是雨,而是有事实说明了这些。 我从初二就开始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病因源于家庭,母亲和奶奶关系不合, 我有一个歹毒的姑,她总是揪住我善良而忍辱负重的母亲的头发,四处乱扯,而我 的奶奶得意地掐着腰,跨在门槛上,我的爷爷──────那个结巴老头的脸在门 内的阴影里来回闪现。我爸古怪而固执,但他依然是我爸,但他在外地打工。我睁 着惊恐的眼睛,随着母亲凄历的叫声,悲痛和孤独漫至头顶,我窒息了。 母亲要得神经病,总觉得屋子狭促,要开门开窗,要四处乱跑,后来我舅舅把 母亲接走了。我和我姐我的妹,缩在黑暗的墙角,饥饿与恐惧常让我半夜醒来,于 是我极度怀念母亲蒸的菜团子,酥软而飘着香气,里面还有葱花。十几年,我至今 难忘。 爸爸说话难听,做事竟得罪人,常与人打,母亲伤透了心,而我一天到晚战战 惊惊地看着母亲凌乱的头发和忧怨的眼神里闪现出绝望。 我的世界失去了太阳。 我一个人孤独的长,没有人来抚慰我。 我的姐姐智力低下,身材矮小,出门就被一帮小孩子欺凌,要么用棍子打,要 么被压在地上当马骑。我四处留意,四处保护,可我还是个孩子啊。姐姐一天到晚 四处游荡,不着家,也不认家,有时走野了便夜不归宿,不知去向,我陪着母亲四 处去找,四处喊,四处流泪。 我自此体弱多病,鼻炎让我后脑和前额同频率的跳动着疼,咽炎让我发烧不断, 还有中耳炎,让我时不时耳聋。而我的眼睛这时已经近视的有五百度了。聪明伶俐 的我变得沉默而头脑混沌,恶梦不断,身心交瘁。 但我的慧根不浅,我竟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悲哀的事马上就来了,我的失眠已经很严重了,有时竟彻夜不眠,听着鼾声四 起,看着月光盈盈,我的心紧张的都快跳出来了。直到现在,动不动就心跳过速。 我晚上开始服用安眠药,两片根本不管用,要五片才能得到片刻安宁,甫一睡 定,天旋即就亮了。而这一切我又不能告诉母亲,怕增加她的负担,让她现忧郁。 我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这些,我稚嫩的双肩,我慢吞吞的双腿拖我疲倦的身影 孤独而恐慌的承担着让人心碎的事实。 我啃着咸菜,身体越来越瘦,最后只剩下落寞的大眼睛。我以为我走投无路了。 我终于一病不起,危机顿时爆发,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半年之后,又一个新学年开 始了,病体已愈只是神伤已久,精神忧郁而衰弱,痛苦的无以复加。 高三这一年,我得了阑尾炎,周而复始的发作,不得不切除,流脓过多,肠粘 连,差点危及生命,而我的近视已经发展到了六百度。 瘦脱的我咬着牙坚持到了七月九号。我考完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任泪水四 处横流,泣不成声,但回到家,我又收拾眼泪,装做没事人。 当我拿到南京某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漠无表情,我已经不会快乐了。 我的姐姐早已经嫁人,受尽人家凌辱,只是她不懂事,而疼在我们心中。其间 姐姐流产数次,最后一个长到现在已经有三四岁了,呆呆愣愣,模样极象我姐姐, 我的心碎的不能修复。谁来管她们,只有我啊。 我在大学当了四年的穷鬼。因为找到工作而光荣的毕业了。微薄的薪水聊够塞 牙,十月一扔给母亲200 块钱,我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但我没告诉母亲真相,母 亲那会正难得地高兴着。 我的神经衰弱象我的影子一样四处追随,为我在学业和工作上的追逐设置了重 重障碍,一天疲惫的大脑象感染病毒的电脑迟钝又麻木,工作了的压力让我难堪重 负。 什么时候系统崩溃了,我也就完了算了。 我的掌纹碎的正象这棵冬树的枝,毛蓬篷地插在空气里,许多人一看就说你是 个累心的命。 这时我常做三种梦,一是在马路边上捡钱,碎币毛票,但我捡的卖力十足,总 也捡不尽兴,而手中的提篮总是在最后被我发现是破的,我悲伤已及。还有一个是 飞,尽管飞的很累,我总是在空中尽享了自由自在的喜悦和俯仰大地的满足。第三 我总是梦见我姐姐的儿子伶牙利嘴丝毫不带半点呆滞。 好与不好,这终究都是梦。 我的工作又变动频生,取舍难定,一切未知。 我的冬天就象这棵树的冬天,一个人孤独的品尝着风刮过的感觉。 而我又不是这棵冬树,寒风过后,它会爆青抽芽,而我呢。 我希望我象这棵树,枯荣轮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