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爱情(三重奏) 作者:吴虹飞、粲然、乐颜 第一章:麦粒素(吴虹飞) 我其实更加愿意被人看待成一位乐队的主唱。事实上也是,我带着我命名的 乐队,在北京的酒吧里辗转着坚持地下演出,实践我们声音修辞学上的冒险。这 能够给我带来很多的满足感,但是更多的是理想无法实现的悲伤。 我想说的是,对于爱情,我是不得不缄默的。如果我选择唱歌,就意味着对 于爱情这个东西,我希望可以选择缄口不言。 两年了,我一直做同一件事情,打通一个人的电话,但是,再也不对他说话 了。电话里先是“喂喂”的询问,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挂断了。 一直就这样,象是进行一个仪式。不断地电话,不断地沉默,不断地挂断。 因为有一天,你发现,你不需要发言了。 这让我想起十三年前,电视里在转播一次亚运会的现状。那是一个清凉的夏 天,突然我就不再看电视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好看的武侠片都看完了, 电视再无看头。从那时候起就没有看新闻了。这个事情发展到极致的时候,是 2001 那年去新华社应聘。考官问我普京是谁,我以为是国内的二流女作家的笔名。回 去我还问我们屋女孩子普京究竟是谁,女孩子又气又笑,嫌我丢人。 回顾过去的2003年,似乎是有些骄人。年初出了两本书,第一张专辑也做完 了。七月流火,终于拿到了学位,以我一贯的方式,拒绝参加毕业典礼,如丧家 之犬,带着二十多个矿泉水纸箱仓皇逃离女生宿舍,正式成为没有人际关系的人。 十月终于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十二月的时候,终于可以不寄居在朋友 家里,独立承担房租,开始尝试学会自理。从秋天开始,开始拒绝各种演出。我 害怕记忆。 2004年初要出第三本书。第2 张专辑已经开始要做了。有些慢。我还想写一 个长篇。我想了好几年了,一直不能够忘记它。很神奇很荒诞,很悲伤,和隐秘 的青春,欲望相关。常常为此激动不已。一个人在夜里突然醒来,失声痛哭。电 话挂断的嘟嘟的声音。这是我的2003. 我从小是一个懂事的人,又很任性。既叛逆,又顺从。我很传统,也很保守, 是活在过去的人。看武侠小说长大的,是道德体系内的人。有时无法和别人交流, 世界对我,如此之小,历历可数。小说写的是欲望,是拒绝交流。而我往往陷入 困顿,惊慌失措。 当我站起来,试图学会坐公共汽车,几乎每一次我都失败了。 我辨不清方向,不能够凭借最便宜的公车,到达目的地。 那个女人是谁?声音尖尖的,并不好听。 相比之下我的声音几乎就是甜美。 我叫床的声音一定比她好听。 你猜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爱声音本身,爱男人,我懂得节制,也懂得爆发,我懂得爱,懂得伤 心,懂得孤独,懂得我渐渐进入死地。 我如此懂事。 第二章:胡桃夹子(粲然) 曾经有朋友跑来问我,要是肖邦和拿破仑让我挑,我想和谁结婚?我说我想 和肖邦结婚,然后与拿破仑私奔。这样,由于悲痛,萧邦会为我写出最好的钢琴 曲,而拿破仑呢,我会像那个童话里的渔夫太太,坐在茅屋里,催促着他征讨四 方。这不关爱情的事,不是,那是在于我的存在。如果我不能印证我自己存在过, 我宁愿做一个掌印的人,坐在门口给经过的每一头种猪盖印:我在这里,我在这 里。我真想这样喊。我不想被时间湮没,不想被世事尘灰覆盖。 在那段时间,我特别想生孩子,生成千上百个孩子,生一个部落。我觉得这 个世界像一个浮光掠影的镜子,照耀每个人,可终究有谁能在上面留下深刻而不 可磨灭的痕迹呢?我不知道,焦急起来,只好想做女娲。 男女之爱往往无法令我心醉神迷。因为它太过容易,反倒似乎无关乎最本质 的生命。我经常怀着惊讶和疑惑的心情发觉自己爱上,然后迅速将之忘记。我总 是认为,因为自己不离开世界,不离开任何人,所以才不离开爱情。 好吧。如果有爱情令我渴求,我希望它别摆出一副小家子气的嘴脸。他将是 我的主人,我要忙碌奔波,征服整个世界跪献在他脚下。我不会让他有任何理由 哭泣或者生气,他可以鞭打我,要嘛使唤我为他流眼泪。我会为他活着,那是因 为我们互为骨血。他成为我,我成为他。我会为他写一篇文章,写千万篇文章, 用光我认识的所有的字、所有语言。后来也许我们老了、丑了、生病了、死了、 变成火、变成土,或者更坏,我们和别人天长地久去了,但这些语言还是我们的, 我们俩,我们成了对方唯一的倾诉者与聆听者,任是谁也无法改变。 要是我真爱上谁,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配得上这样的爱。他死了,爱就完结 了。 而在我验证这样的爱确有其是之前,能令我深深迷恋的,只有这个世界。 我迫切希望,我的生命弥散它的每一寸土地。这就是我最美丽的爱情。 第三章:彼岸花(乐颜)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 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读这首诗时,十四岁,年幼而充满渴望。那天的阳光洒落在我的书上,我就 对着它们想象。 后来这首诗就和斑斓的金色一起印在记忆,照耀着我自此以后的成长。 硕士论文的题目是《新教育、新媒体与新爱情话语的建构》,其中有一章是 追溯“爱情”话语在现代中国被建构的历程。整个2002年7 月――2003年7 月, 我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翻阅20世纪初现代中国的杂志期刊中渡过的。从发黄的故 纸堆里寻找“爱情”,我被彼时热烈、忠贞的情感惊讶、吸引、感动。 一方面,做论文时的我认为“爱情”是个不断被建构被改写的历史实践。而 另一方面,我又执拗地认为它必定存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光的地方。 在清华,从我们住的研究生宿舍楼到西区饮食广场,我和吴虹飞散步说话。 6 月的校园总是行色匆匆。经过宽阔的草坪。暗红的楼群。古典的新斋。走过一 座小桥,桥下有水。 那天,吴虹飞说她一定会出一张巨牛的唱片。她希望要有一间安稳的房子, 写一手大气的文字。她要周游全国,去一个地方就睡一个帅哥。 这愿望好不好?她问我。 好。 你说这愿望够不够淫荡? 不够。 哇――听到我的回答她惊讶地大叫。 我知道,虹飞依然对她的阿良难以忘怀。这是她的死结。 那天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有一段时间相对无语。 有爱情的时候你一定要珍惜。空气停了下来,她的身后是黑的,有风。 有生之年,你一定要和爱人在一起,别分离。她语气庄重,容颜模糊。 我点头。身后是一个水果摊,笑语喧哗的人们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水果 的香气。 音乐、文字、诗歌,小说,梦想,突然间都变成虚妄远去,只化作两个女子 间最简单的对话和别离。 那是2003年的6 月。 转眼就离开了那个绿草如茵的地方,只有关于爱情的对话留在彼此的记忆里。 爱情这个东西是不可测的,神圣、奇妙与美丽,有如彼岸之花。走出校园, 才知说爱情显得如此荒唐与奢侈。信仰缺失的年代,爱情会慢慢变成传奇、老去, 成为被遗忘的死地。 但是,爱情于我,――只要我爱他,他就是我,我亦是他,互为彼此。这样 的情形,不能让人不对他忠贞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