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回头 作者:雪中候鸟 杨经常做一个梦,白雾弥漫,梦的世界里总是阴冷诡异。他在雾的原野里奔 跑,没有原因,仿佛生来如此。雾总是忽浓忽淡,缠绕他的脚步。在雾的囚室, 他像受伤的野兽,每一次,冲到雾的边缘,却总有堵无形的墙在阻碍他。梦里的 路,坎坷不平,而每一次,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双眼睛。 他总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爬起来,浑身是汗。 夜晚的城市依然灯火喧嚣,但小屋里,黑暗正肆虐的吞噬着屋里一切。他站 在镜子前,镜子中的世界,在黑暗中都变了模样,仿佛地狱,而他,则像个无声 无息的影子。 他还记得和凌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是秋天的下午,草坪上开着淡淡的野菊, 空气中流淌着清香,是杨很喜欢的土的那种味道,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外,他用 力的呼吸着大自然的气息。这是市中心,大街上走着格式各样的人群。 嗨。郭的朋友吗?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声音,清清的,令他想起夏日午后的 风。 凌吗?他有点手足无措,郭有事,叫我来接你。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舒适,很容易产生眩晕的感觉。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瘦瘦 的女孩,文静静的,戒指在阳光下发着柔和的光。 不好意思,郭总是很忙。他递上那束玫瑰,郭的,叫我带给你。 她愣了一下,对着杨笑。 谢谢你,郭没有这么细心。她静静的说。郭总是这样,习惯了。 玫瑰在微风中放出一缕淡淡的香味。 晚宴是凌亲手做的。凌其实是一个很贤惠,会过家的女孩,轻轻松松就能叫 一堆杂乱的蔬菜变成丰盛的菜肴。气氛很融洽,凌很开心,不停的给郭夹菜。 乖乖的,不许说不吃哦。郭答应着,带着满腔的幸福。 还有你哦,你也要吃哦。凌冲着始终在笑看着他们的杨,笑容如水仙般绽放。 是啊,不要客气,多吃点,今天辛苦你了。郭满怀歉意。 没事,你忙嘛。杨笑。他和郭是邻居,也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好友,其实在心 里,他一直当郭是弟弟,郭很粗心,总是丢三拉四,他也就始终照顾着他。郭也 把他当哥哥,什么话都和他说。 你真的爱她?杨看着郭,那天晚上星星很多,地上啤酒瓶滚了一地。 杨,我真的很喜欢她。郭坐在房顶的栏杆上,看着那个啤酒瓶远远飞出去, 落在地上,变成朵美丽的玻璃花,然后又迅速的枯萎。 真的,我在这里爱她!郭在心上画了一个桃心。 电话响起来,郭站起来。 我来接。杨按住郭,我来,今天晚上你哪也不准去,陪凌。 郭向凌吐吐舌头。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是薇。 郭,是你吗?电话那头沙沙的,有眼泪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看看凌,凌看着郭吃东西,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杨觉得有东 西哽住呼吸。 郭不在。他挂上了电话。 薇怎么办,杨问郭。杨不喜欢星星,闪耀着诡异的光,像野兽的眼睛。 薇是个好女孩。 但这是爱情,没有办法。 天下起了冷冷的细雨,玻璃上的小溪,像蛇一样扭动身子。空气很潮,杨喜 欢这样的夜晚,在灯光的照射下,听着雨在窗户上杂乱而有序的声音,总是一种 舒适的感觉。他不喜欢黑暗,从小就是,他看着爷爷的去世,在枕边。黑暗,总 让他想起死亡,想起黑暗中各种奇怪的脸孔。 但今天晚上他没有睡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飘动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湿漉漉的爬起来,用水冲自己,对着镜子,那里面是一张麻木的脸。 渣子。 他向镜子唾。 凌是这样的女孩,每天从早上就开着门,煮牛奶,送郭上班,然后唱着歌拖 地,洗衣服,用水壶浇楼梯口不知谁扔的一盆野菊花,当水珠在花瓣上摇摇欲坠 时,她就会很开心的笑。 凌也是个孩子。 郭是那种上班族,打着整洁的领带,在早上的的8 点出门,晚上则常常要加 班。 凌,郭亲着凌的脸,我为你赚钱,你嫁人的时候,我要所有人知道,你是最 幸福的新娘。 杨常常要照顾凌,因为郭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一天一束的玫瑰,但这已经不是杨的,插在冰箱上的花瓶里,杨插的,凌不 是很高的女孩子。吃饭时大家也没有说话,电视里放着凯利的撒克斯,空气里没 有尴尬的起息,两人像多年熟识的朋友。 郭是我的最初,凌对杨说,沉静的像月光下的百合。 从学校出来找工作,就遇到他。 北京的秋是斑斓的,蓝的天,绿的水,香山的红叶,是爱的起点,也是终点。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房子里很黑,郭不停的吻她,她有点害怕,在黑暗中,一 切都和白天不一样,在刺痛的时候,她手里纂着郭送她的戒指。 嫁给我,郭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黑暗中,他盯着凌。那天晚上很冷,远处的 草地上,一对恋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起舞。 我一定要娶你。 对着郭的眼睛,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19年的漂泊,可以结束了吗? 她对着郭的眼睛,轻轻的点头。 杨是下班时看到薇的,那时她正像蝴蝶一样落在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杨是在柜子里找到凌的,他用力的把她拉出来,她在哭。他不知所措。 抱我,凌紧紧的抱着杨,抱我。 泪水打湿了他的毛衣。 他用他有些麻木的手,轻轻的抱凌。 谢谢! 郭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陪凌出去散心。屋子一下静了下来,天也一直在 下雨。杨每天的生活也依然每天继续,什么都没有改变,上班,下班。 只是街上多了一个不打伞的男人。 一个月后,郭和凌回来了。 依然是淡淡的野菊,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天空却下着雨。 郭幸福的搂着凌,凌也依然淡淡的笑。 她的手上换了戒指。 我们要结婚了,郭对杨说。空气中流着凯利的撒克斯,很舒适的音乐,红酒 则释放着迷人的气息。郭在笑。 心突然有抽痛的感觉,空空的,胸膛里跳动的,在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恭喜你,郭,恭喜你,凌。 雨一直没有停。 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早上凌煮牛奶,目送郭上班,拖地,洗衣服,用壶浇那 盆野菊花。凌很少笑了,没事时,她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天空中流动的云彩 发呆。杨也识趣的不去打搅她。 杨,可以陪我出去吗?凌转过头,眼里满是期望。 他想拒绝,但,看着凌的眼睛,他点了头。 时间已经是初冬,没了菊花,空气里也没了芬芳的泥土气息,是那种透明的 干净,没有阳光,显得有些阴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和凌并排走着。不说 话,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是那种很默契的安静。他们在人群里穿行。 在婚纱店前,他们停下。 这是我的衣服,凌趴在高大光洁的橱窗上,神情甜蜜而专注。 洁白的绸缎,精巧的花边,像艺术品多过衣服。 来。凌拉着他的手。 当凌再次出现时,已在那套洁白的婚纱里。凌本就是美丽的女孩,在婚纱下, 像一支玉立的百合。她站在阴影里。 杨,看我,明天我就是郭的新娘了。凌对他微笑,优雅的转了个圈,回来时 已是满脸泪水。 我会是一个漂亮的新娘吗? 他的心又有那种抽痛的感觉,很痛,血液在血管里变冷,眼前的世界渐渐模 糊,但凌始终美丽如花。 杨,我丢了戒指,我弄丢了,原来的那颗不见了。凌的声音开始哏咽,我把 爱弄丢了。 杨抱住凌,又一次,凌的泪水撒在杨的胸膛上。杨,我好怕。这一个月来, 每晚都是你,我试着不想,但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凌紧紧握着杨的手。 我们,可以吗? 心痛的滴血,仿佛被钝物重击,杨紧紧的拥抱着凌, 凌,知道吗?我们是有罪的。 他抽出了手。 那一刻,所有的压抑着的眼泪全部的崩溃了。 杨,我想要束花。在花店门口,凌像小孩一样站着不走。要你送的玫瑰。她 扬着脸看他,这是我生命里最后一个愿望,求求你。凌的眼睛变的很空,他看见 里面的痛。 等等呵凌,我马上就来。 他在玫瑰堆里疯狂的找寻,等等呵凌,我给你最好的。手在滴血,可并不感 到疼,原来心的痛比肉体的疼痛更刻骨铭心。 当他捧着生命中第二束玫瑰回来时,等待他的,只有空气中的风,还有墙上 用口红写的字: 杨,爱你。 天空开始下雪,怀里粘血的玫瑰,突然失去了颜色。他伸出手,风从指间无 声的掠过。原来灰色的,不仅仅是天空,还可以是一个季节。 如果先遇到她的,是我,该多好。 郭和凌的婚礼在山坡上一个破旧的小教堂里举行,那儿有明媚的山,柔和的 太阳,还有永远是蓝色的天。 杨就在树后看着,看着郭在人群里焦急的寻找,看着郭和凌说出对对方的誓 言,看着郭轻轻的给凌带上戒指。 那一刻,凌开始轻轻的哭。 怎么了呵,凌,郭手忙脚乱的给凌去擦泪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和我 讲呵。 没有,凌对着郭笑,我很幸福。不会再哭了,真的。 已经没有必要再哭。 树上的雪在风里轻轻的下落,很冷,杨又感到熟悉的心痛。 不要回头呵,他告诉自己。真的不可以回头。 我也爱你,凌。 但在爱的面前,他选择了退出。 在他怀里,有一张照片,他在凌的身旁,凌穿着洁白的婚纱,像朵玉立的百 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