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的人 作者:吴驹 五十多岁的老张很能得到一些人的好评,其中原因不完全在于他的不俗的工 作能力和工作成绩,最主要的是他常爱发些尖锐而深刻的牢骚,比如批评政府的 制度和官员们的作风什么的,甚至于对普通的陌生人也是尖刻地批评。被批评的 人难免脸上挂不住,他便强调说他就是这么个耿直的人,从来不会玩假的和虚的, 谁要是反感,他也没办法,反正日久见人心。他尤其爱跟刚认识不久的年轻人发 表他的耿直言论。 某一次的聚会时,我认真地观察了他。照例,他要发一下牢骚,有那么一两 个年轻的官员在场,他也不在乎。说了几下后,他会停下来,让别人也说点话, 却忍不住又要打断人家,人家只好让他说。他说着说着就又扯回了自己的风光史, 而后又指责曾对他不起的人来,往往弄得大家冷场。我索性有意附和他,结果他 更来劲了,又慷慨激昂起来。我又再恭维他两下,他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但实际 上却很欣欣然,此后他说话就温和多了。 我不禁想起大学时的一个教授来,这教授的牢骚频率很高,也很尖锐而深刻, 很是得到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喜欢。有世故者担心他以后怎么混下去,没想到学校 领导却很会做,提拔他当了系主任。发表就职演说时,他的口吻完全变了,我们 只有冷笑,记得他在讲到唐代文学时,曾很鄙夷地说那时有些文人想当官,却不 愿意直接去求,或是嫌所给的官职太小,又或者是担心考不上而不敢去考,便先 在士人堆里发些别具一格的言论,而后跑到终南山去隐居,等到皇上终于派人来 请他出去做大官时,他便翻身得解放似地大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 人”,问他何以前后不一,他就翻出孔子的学生子路的言论来:“不仕无义。长 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 也,行其义也。” 看来,动不动就爱批评别人的人,他身上就有着同类的缺点,有时恐怕比别 人还更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