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盛来的地方 作者:吴赖 那个年月,军阀混战兵慌马乱,他和老娘逃难来到江南的一个小县,好象是 叫什么浦江县来着的。他在离这小县十来里外的仙华山的山脚下,搭了两间草房 算是安下了家。他每天砍一大捆柴然后挑到小县城里去换回一点米面,娘俩以此 度日。 他的柴干,他又心平要价也低,他想以此能让老娘不饿着肚子就心满意足了。 这年月还能图个啥?正是如此他被县太爷家的管家相中了,于是他不用去街头卖 他的柴了,只需每天把柴挑进县太爷府就行了,然后就可去厨房换回些米面。 就这样他可以自由在出入县爷府。某一天,他送柴时还带来了一只在仙华山 上逮得山雀,在厨房里和佣人们逗弄着,县老爷的千金走了进来,也许是听到了 山雀清脆的鸣叫声吧。县老爷的老婆早些年生病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后来县老爷又讨了一房小妾,但一直不见下个“蛋”。所以小姐是县老爷的掌上 明珠,娇贵的不得了。那个小妾是又气又妒又恨又无可奈何。小姐柔柔地说,把 这只鸟给我行吗,他说行啊。那你跟我来呀,她说完就走了出去,他提着鸟笼在 后面跟着。 小姐长的很好看,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就像一朵桃花似的吧,他觉得桃花 是 很好看的,而小姐的名字正和她的人一样,叫桃花。她很和气单纯地问这问 那,对外面的一切都那么地好奇。他便给她讲林子里的鸟啊,花呀,草啊什么的, 她便支起那纤秀雪白的下颌,瞪着一双美丽惊奇的大眼晴,入神地听着。这时他 总是不敢看她那张娇艳如桃花的脸。 往后的日子,他每天进县爷府都要带一些新鲜的事物去找她。 在那个年代,女孩子不准抛头露面的,更别说县太爷的千金了。他的出现无 疑给她封闭的生活空间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自由空气,唤醒了她沉封心底的感动, 哪个少女不怀春啊,在她眼里他是那么可爱,那么生动富有活力,也许这就是爱 情的起始点吧。他俩的心很快就靠在一起。 她说你娶我吧,他说现在不行,为什么?等我攒够了一笔钱,我要买一块土 地,然后都栽上桃树,到桃花盛开的第一个春天我就娶你过门,我挑水,你浇园, 我砍柴,你织布,她被他的构思陶醉了,那高兴的笑声如她闺房门前的紫风铃似 的,那么得动听悦人。 县老爷知道小姐和一个下人一起玩耍时,开始也不在意,心想只要小姐开心 就行了。可那个小妾却寻得了机会,在县老爷枕边吹开了风。于是在那天他刚进 县老爷府,迎头一闷棍打在头上,便不醒人事。 当他醒来时,已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军阀的连队。在那个连队里他成了一名炊 事兵。曾有一次他伺机逃了出来,但没逃出多远就被抓了回去,结果还被戴上了 一副脚铐。钥匙就装在炊事班班长的腰包里,那是个很坏的老兵痞,动不动就会 给他几脚,煽他几个耳括子。想要再逃看来是比登天还难了,他时常在夜里,想 着老娘突然不见了儿子会如何的伤心,老娘会不会饿肚子,想着桃花为他的突然 失踪是否日渐憔悴。 之后,部队又继续北上,离浦江这小县越来越远了。日子无声地流逝,眨眼 间十年光阴就过去了,他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但看上去远比实际年纪苍老的多。 在一次军阀的混战中,全连遇难,他多亏背着铁锅挡住了子弹,才幸免一死。他 在死人堆里找到了班长,连同钥匙,他还在尸体上掏出了不少洋钱,他打开了脚 铐,向着江南方向一路狂奔。 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浦江县的仙华山下,娘还活着,只是眼睛瞎了, 是哭瞎的,因为想他,总是流泪。她说:前些年来了狗日的日本佬,县长家逃难 时没出县就让土匪打劫了,小姐也不知去向了。他来到县城里,县府依旧,县太 爷已换,他也进不去了。 他用那些洋钱在仙华山脚置办了一块土地,栽上了成片的桃树,他精心地护 理着。他相信她还活着,总有一天她看到这桃花会来找他的,在桃花盛开时,他 还要娶她。 桃花开了,桃花落了,年年桃花笑春风,岁岁人面无处寻。老娘去世了,就 葬在了桃园的边上,他的背也驼了。又是十年过去了,他的头发也白了,只有那 棵棵桃花愈长愈盛。几乎映红了整座的仙华山。 小日本被赶走了,内战也结束了,随着毛主席在天安门前那声划时代的宣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老百姓也当了家,他老家北京的亲人找到了他,要接他 回北京,他死活不肯回去,他说娘已留在这里了,他要陪着娘,再说他还要等桃 花,桃花一定会来找他的。于是这样又过了好些年,方圆几十里,甚至于更远的 地方都在传播着这个小县的仙华山下有一片桃林,一个古怪的男人爱花如命。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早春了,冷风陡峭,桃树蓓蕾初孕。一位污头垢面的老妇 人,拄着拐杖一步一喘地走进了这片桃林,扑到在他的怀里,俩人又是哭又是笑, 最后双双咽了气。听说还是仙华山下一对老农给他们俩收得尸就埋在了他自已栽 得那桃园里,和他娘的坟面对。有知情人说那老妇就是当年的县太爷千金,桃花。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朵朵,簇簇,片片,漫天的桃花蕾竟提前蕾炸蕊开了,花朵 之香馥,之娇艳,胜过往昔。 如今的仙华山已成了风景名胜之处,桃花满山遍布映红半边天了,据说仙华 山的桃花总是在早春时就已怒放,比任何一个地方的桃花都要开得早开得美而且 谢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