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作者:午睡夜叉 「星期二」 我在厨房找了根铁管子,把卧室的立镜敲得粉碎。铁管子是我从灶台下扒拉 出来的,生满了褐色的锈斑,手感满不赖,我可以用它一口气敲碎半个城市的镜 子——只要它们有胆子继续嘲弄我。我很难接受镜子的嘲弄,诚然,我穷,没有 工作,没有亲戚和朋友,走在大街上没有人尤其是没有女人肯看我一眼,除非我 当街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得被别人当猴儿耍,要知道, 我有的是力气,还有一根铁管子,从灶台下扒拉出来的。愤怒的时候我可以用它 敲破任何东西——我走到厕所里瞧了瞧挂在墙壁上的镜子,看见自己的脸气咻咻 的,因为愤怒而扭曲成丑陋的模样。 没错,那就是我。 我举起铁管子,威吓性地冲着壁镜指了指,随即看见它很明显地晃了一下, 估计是怕了。它和卧室里那杂碎或许不是一流货色,那杂碎,已经变成了几万片 明晃晃的玻璃渣,铺满一地。要知道我忍耐了它整整一周,跟它讲了不少道理, 劝它重操旧业、安分守己,态度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但是立镜里和我相似的那人 总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等我一说完,就做出各种鬼脸,有一次他甚至变成了 一只捶胸顿足的猴子! 妈的,猴子!我很乐意于看见当我举起铁管子冲过去时,镜子里重新呈现出 我的模样,与我本人分毫不差。我想它这是在告饶,犹豫了一下,我瞧见镜子里 自己的眼睛都红了,这颜色让我想起那只猴子的屁股。 镜子的碎片沿着无数条抛物线凌空飞起。我气喘吁吁地瞅了一眼,每一块碎 片上都不再映出任何景象,落在地上后依旧如此。 也罢。 「星期三」 早上8 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生锈了,褐色的,一小块锈斑,就在右手中 指关节处。我猜这和那根铁管子可能脱不了关系,但无计可施,在试了肥皂、柴 油和啤酒之后,那块锈斑反而有扩大的趋势。我决定放弃这根中指,必要的时候 就把它切掉,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去采购点食物,一打开冰箱门,就有咄咄逼人的 空旷感呼啸扑来。 天空是古怪的暗红色,下到楼梯口的时候我抬头看见,像另一种锈。我下意 识地低头看了看右手中指,这时老徐迎面走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我冲老徐咧嘴 一笑,说昨晚二楼的狗可真吵——但是老徐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我,将肩头一缩, 快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慌什么?不会是你家的狗在叫吧。”我问。 老徐的腿一哆嗦,差点摔倒在楼梯上,十分张皇地向上跑去。我听见他嘴里 在小声嘀咕着:“我可不干那事儿,我不干那事儿。”我愣愣地盯着老徐的白色 袜子消失在二楼拐角。 我走出了楼道。 超市就在小区前面的街角,门口完全堵塞了,一个老妇在过街的时候被自行 车撞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吐出些许泡沫。我挤过围观的人群, 在超市里买了一周的食物,出门的时候我对面前一平头汉子说:“借个道”,汉 子回答:“快死了吧,我怎么知道?我等老半天了。” 我从他的肩头望过去,老妇已经蜷曲成奇怪的姿态,如同菜心里的虫子。这 时一个中年妇女转过头来,用鄙夷的声调说:“黑心烂肺,巴不得人家死。”她 的眼光直刺向我,我侧过脸好让她的眼光去戳那平头汉子,但是她不屈不挠地瞪 视我,一直瞪到我莫名其妙为止。这鄙夷在我心里以一种异常坚决的立场种了下 去,我开始无端地慌张起来,拎着口袋逃离人群,甚至于觉得她的鄙夷有可能是 理所应当的。 天空在早晨9 点正的时候锈如沉船。太阳没好气地滑出云层,从数万米高空 俯视老妇煞白的面容与咬牙切齿的死亡。一轮黯淡的朝阳下,刚才种在我心里的 鄙夷默默生长,居然发出了一个瓜子大小的豆芽来。我凝视着豆芽,心中忽然一 动,便拦住身边一个正在踢皮球的胖小P 孩,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出来:“你、 吃、饭、了、吗?” 胖小P 孩笑嘻嘻地望着我:“我爸爸是刘广平,他今天上班去了,你一定认 识我爸爸,你在装傻,爸爸一回来我就叫他戳穿你,砰砰砰,我用手枪打死你。” 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星期四」 白色的天花板。 醒来时,胸口被梦压得隐隐作痛。大腹便便的蜘蛛在头顶上悠然爬行,不时 向我窥视,它迟早会趁黑在我脸上拉一泡尿——这他妈是第几百次打算扫掉那张 蜘蛛网了? 噢!我的头痛! 闹铃声无情地敲打着我的脑袋,连续不断地、短促、清脆而有力地敲打我的 神经,就像用西洋的鼓点死命捶着国粹里的琵琶。 我摁死闹钟,支起身来,斜靠在床头上思考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镜子里的 人不是我,这事儿我以前也遇到过,无非用暴力可以解决;但是我不大可能去揍 与我交谈的每一个人,这并不容易,况且我也不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的 舌头还是他们的耳朵。总之,镜子强奸了我的模样,遇到的每一个人强奸了我的 声音,而我就像个荡妇一样分开双腿任其强奸。我似乎正在从一个熟悉的世界被 剥离开来,倾斜,脱落,坠下,像龟裂的褐色蝉蜕。虽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剥离 心存不满,但我也并没有抱紧大树的意思。我穷,没有工作,没有亲戚和朋友, 走在大街上没有人尤其是没有女人肯看我一眼。 我躺在床上,露出嘲讽的微笑;分开双腿,继续乏味的思考。 快要醒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白茫茫的一片,有女人在耳边哭。我什么也 看不见,很凄惨的哭声,拉长成一根纤细的丝弦,在耳孔里反复绞动。不知怎的, 这哭泣令我颇感惬意,我称呼它为恶魔的小夜曲,继而发现自己的身体悬浮在半 空中,呈失重状态反复绞动。 然后便看见白色天花板,在瞳孔里反复绞动,它定住时,我便醒来。 这一天停水,停电,停气,我在百无聊赖中度过。晚上入厕时我神思恍惚, 额角撞到了门框,发出一声巨响,却没感到丝毫的疼痛。对此我大为吃惊,便奋 力撞墙五次,确认了痛感已经不声不吭地弃我而去。躺到床上之后我开始思考此 事的意义所在,忽然灯火通明,水声大作,天燃气味道直扑鼻腔。我像个高速射 出的弹珠一般在各个房间内冲进冲出,嘴里恶毒地咒骂着电力局、煤气公司与自 来水公司,我操他们祖宗,不论其性别、年龄、存在形态、或者我一口气连操那 么多人是否力有所不逮。 「星期五」 星期五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求证痛感的时候,我发现一事,痛感的消失与 这事儿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如果我用头去撞墙,头便会穿墙而出,当我尝试着 用拳头打一堵墙,竟然打到了对面房间靠墙而立的书柜上。我一时间有些懵,简 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我忐忑不安地试着把脑袋从书房的墙里边探出去,外面 是大街,一个中学女生看见六楼上镶嵌了一颗人头,立刻尖叫着绊倒在水果摊子 上。她把我给吓了一大跳,我猛的把头抽回来,用手一摸——皮肤完好无损,五 官无可挑剔。可我不打算再把脑袋伸到大街上去现眼,便穿过了书房、客厅、卧 室间的三重墙壁,径直走回卧室,在床上躺下。 我想起崂山道士,传说中一个山羊胡子,相貌猥琐的求道者,并且心志不诚。 我可以像他那样在水泥的空心方块间来去自如吗? 醒来时已是下午,崂山的法术依然神奇。于是我在走去厕所小解的过程中可 以节省五步,走去厨房烧水的过程中可以节省九步。我渐渐习惯了穿墙入室,经 过门的时候,顺便不耐烦地踢了它两脚。整个下午,我在屋子里洋洋得意地漫步, 穿过一堵又一堵的墙壁,彻底蔑视它。所谓镜子的嘲弄,声音的背叛,痛感的逃 逸,都可以看作是对这项法术的等价交换,而我完全乐意。作为第一件切实可行 而又梦寐以求的获益,我决定到隔壁邻居屋里去逛一圈,并躺在漂亮女孩儿的床 上遐想了一小会儿。床很乱,气息很暧昧,撒满女孩儿的内衣。就我看来神仙的 日子也不过如此,枕在粉红色的胸罩上,遐想大大小小的乳房,委实妙不可言。 这惬意很快就被金属铰合声迅捷无伦地斩杀。金属摩擦声很刺耳,令我张皇 失措,完全忘却了法术的用处,并且抛弃了一个神仙的体面,一头扎到床下面去。 女孩儿从外面进来,干净利索地脱光了衣服走出去,片刻后传来沐浴的声音。我 继续勃起,抖抖索索,在欲望和忧虑之间来回碰撞,最终还是打算回去。可是我 一头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一而再,再而三,鼻孔中喷出鲜血。女孩儿听见了砰 的闷响,大声询问,接着她听见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防盗门的剧烈碰撞声,以及 一个男人嘶哑的惨叫声,便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星期六」 闹钟被我摔坏了,粉身碎骨。我想我的鼻梁骨多半是断了,昨晚痛得死去活 来,在床上翻滚的时候我摔掉了手边的一切东西,包括闹钟。照理说覆水难收, 然而痛感以这种丢人现眼的方式又回到我的身上,非常值得伤心。我被大量无肩 带的黑色蕾丝胸罩绑得牢牢实实,同时浸泡在酸性的沮丧之中。醒来后两眼发直, 萎靡不振,觉得整个世界实在离谱,荒唐而无比凶恶,令我忧郁。 我不想起床。躺在床上,这是唯一的,可由我自己完全支配的物理空间。我 知道自己正在被机械吊臂抓起,放到传送带上,贴上崭新的标签,运往另一个平 行空间。但无论是改变之前还是之后的世界,都恶心的很,我宁肯抱紧这张大床。 冥冥中,或许有什么在支配一切,一手剔牙,一手拨动齿轮。于是我感觉到自己 在被牵引,被拽动,被运输——并非挣扎,我只是想带上我的床。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卧室里出现了一个长翅膀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时候来的,总之他已经在那里了,用翅膀把自己紧紧地抱住,仰面望天,嘴唇微 微启动却听不见半点声音。看着他,我略显吃惊,我向他打招呼但他毫不理睬。 于是我起床走过去,试探性地拔下了他的一根羽毛。 银色的,梦幻般的,光华流转的羽毛在从他身上拔下来后,很快便枯萎了, 看上去像一根干燥的鹅毛。这种变化非常有趣,我开始兴致勃勃地解他颈上系的 一圈银铃,想看看会不会还原成一个项圈,银铃在我的手指之间犹如天籁般清脆 悦耳。男人终于肯垂下眼睛看着我,他的脸庞像玉石一样光润,眼睛像星星一样 明亮,嘴唇像杜鹃一样鲜艳,看上去极其俊美——等等,我就快要解下来了。 但是男人不耐烦地推开了我的手,他环抱着自己的翅膀也因此而打开。我看 见他是赤裸的,性物颇大,软绵绵地垂在两腿之间——我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原来天使也有那话儿!是的,我知道他是天使,打一开始就知道。像这般长 羽、金发、光腿、颈系银铃的俊美男子,大清早落在别人卧室里念念有词,不是 天使又是什么?我只是不在乎而已。 我的镇定大约令天使感到了失意。掌心忽然一凉,一些冰凉的气息在掌心回 旋了一圈,天使随之遁去,戴着歪歪斜斜的银铃。我又吹了一声口哨表示欢送, 心情略有所好转,打算去厕所里洗脸刷牙。就在我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脚下一 声惨叫,一个耗子大小的天使从拖鞋下挣扎着爬出来,悲伤地哭泣着,他的一只 翅膀已经被踩断了。 天使细声细气地哭泣着,蠕动了大约两厘米的距离,就在地板上打开了一个 洞,一头栽了下去。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数百个天使从洞中飞出来,个个都只有 蜜蜂大小,在屋子里追逐嬉戏。他们密密麻麻地停在纱窗上,集体向外撒尿;另 外一些则从床底下找到了我的一只袜子,齐心协力地扛回了洞里去。 “滚!”我冲他们怒吼。这里是我的家,我唯一的栖身之所,没有谁可以和 我抢夺这里,去他妈的天使。天使们在我的嚎叫中乱哄哄地飞回了洞里,我从桌 子下找到另外一只袜子,用它把洞给塞住。无数亮晶晶的眼睛在洞的深处望着我, 重重叠叠,仿佛繁星。 “去他妈的天使”,我恼怒地嘀咕着。屋子已经被他们弄得破败不堪,撒满 新鲜尿液,想必没有谁可以在扑鼻的尿味中会心微笑。我骂骂咧咧地向厕所走去, 并计划去超市买一把小刀,阉掉所有胆敢在我家里放肆的天使。“阉、阉!”我 一路恶狠狠地咒骂,厕所里有两个天使正在交媾,他们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扑打翅 膀,将腿乱蹬,皮肤上流淌着金色的汗液。 我昏了过去。 「星期天」 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厕所门前躺着,没有天使,地板上没有洞。我想他们是 溜掉了,赶去下一户骚扰——这些被天堂逐出,却又不甘心堕入地狱的流浪者。 我不确定今天是否是星期天,但可以暂时这样定义。闹钟摔碎了,家里再没 有足以确认时间的东西,又不知道刚才昏倒了多久,只是时间对我来说并非那样 重要,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坐标。对于卑微或者离奇的人生,我越来越感到烦躁 不安,活着就是等死,活着就是等死。 洗脸时,我发现右手中指完全生锈了,硬梆梆的,无法弯曲,我被迫时常比 出龌龊的手势。它显得相当碍事,令我无法抓稳任何东西,我不由得激动起来, 用菜刀爽快地切掉了它。生锈的中指没有作任何抵抗,甚至没有感到疼痛,从伤 口中立刻流出了大量粘稠的血,我接了三碗,居然还没个完,然后又开始流出凝 固的血块,一个接一个。 当最后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块落在碗里,血流停止了。我没精打采地叹了一 口气,接着血就从伤口处狂喷出来,像个欢快的水泵,直冲到三米开外的地方。 我怔怔地看着鲜血喷到天花板上,喷到电视机上,喷到纱窗上,原来我是这样死 掉的。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流停止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卷发小男孩走过来,一脸严 肃地冲我招了招手,我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向一道深灰色的门扉走去。临别 之际我看了看地板上的尸体,表情虽然平静,姿势却很扭曲,大约是倒下去的时 候已经没有力气躺直——被别人看见一定会说我死得很惨。 带着最后一点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门背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只有我和小男孩低头行走。不久我发现小男孩莫 名其妙地不见了,剩下我一个人,而甬道的四壁开始布满了门,每一道门都是半 遮半掩。左手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伸手出来招了招让我过去。我惊讶地看着他 的脸,那个在我家厕所里肆意交媾的天使,他做出不认识我的样子,给了我一张 表格和一只笔。在我登记完之后他用嘴唇向右边努了努,示意我走进另一道门里 去,这次接待我的是个看上去漫不经心的老头儿,戴一顶老式的鸭舌帽。我拿表 格的时候顺便问:“你对面那人是新来的?”他反问:“你怎么知道?”之后我 们俩都保持了缄默。我填完表格之后,在老头儿的示意下走进另一道门里去,如 此反复,不知几百遍。 我就好似在无数面玻璃间反复折射的光束,又如同一个蜿蜒向前的全自动打 字机,机械地转折行走,时不时侧耳倾听。这里即没有任何潺潺的流动声,也听 不见滴滴答答作响。时间停止了,被什么东西隔住,不能渗入这个甬道。于是我 开始摆脱了一切羁绊,一切困扰,进入一种彻头彻尾的心安理得之中。在某个黑 色门框的房间,我进去之后唯一的门就消失了,对面墙壁上面用毛笔端端正正地 写了宋体大字:墓园。 一个伏在大堆文书之中的眼镜男子,胡须蓬松,满脸憔悴,从文书中拔出头 来,狠狠地吸了口烟,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进去吧”,他对我说,随即埋进文书中无声无息。我环顾四周,寻找那个 去处,脚下的地板忽然打开了,我直挺挺地落了下去。下面是灼热的光,一瞬间 就夺走了我的知觉。 「星期一」 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厕所门前躺着。 阳光明晃晃地透过窗纱,把屋子切割成光与影的数十块。 小贩叫卖抄手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朵里来,“卖饺子~抄手~喂~~~”。 有完没完了? 这值得诅咒的人生。 我用一根皮带恶狠狠地再次结束了它,这是我目前想到的最快捷而体面的死 亡方式。静悄悄地挂在自己家里,摇摇摆摆,直到发臭。 「星期二」 “今天是星期二吧?” “你怎么连时间都搞不清楚了?” “这段时间老犯迷糊,我是不是老了?完了完了,一定嫁不出去了,想我春 三十娘貌美如花,竟然……” “等等,这个人……天哪……天哪……” 两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很快又带了一大群人回来,躺在病床上的男 人微微睁开双眼,看着无数陌生的脸庞在眼前摇晃,感到无比茫然。病房里充满 了尖声尖气与粗声大气的叫嚷,比如一个声音大喊:“快去叫刘主任过来,快! 快!”另一个声音则尖叫:“去叫内二科张主任来,告诉他昏迷了十四年的那个 男人醒过来了!” 两个月以后,这个男人已经学会重新走路了,一个护士搀扶着他走到阳台上, 天空是古怪的暗红色。护士看出了男人的困惑,告诉他:“是工业污染。从五年 前开始,这个城市的天空就总是这个样子,你还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天空吧,烦人 得很,像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