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祠堂 作者:无雪之冬 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倒不是工作有多忙。 年迈的父、母亲都跟我在城里生活,家乡的亲人也多半逃离了那个偏远闭塞 而又贫穷的小山村。 我似乎快要忘掉了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父亲却提出要回家看看,开始我是 极力阻挠的,父亲毕竟年岁已高,经不起一路上的车马劳顿。终拗不过父亲对家 乡的思念,便敷衍着应承暑假回去。 我以为父亲很快就会忘记此事——断了回家的念头。可就在暑假的第二天, 父亲又提了出来,我不好再搪塞。答应待我准备妥当便起程。 回家路上,父亲虽是劳累,却同他的孙子一样兴奋,眼睛大放异彩。他像是 怕错过什么,眼睛睁得老大地望着窗外。以至于我叫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都不 肯。终是老人啊,家乡似乎总有些什么东西牵绕着他。 我也睁大着眼睛,不一会儿,我便惊异家乡的变化:那些泥筑的老房子哪去 了?——一座座簇新的砖瓦房傲然矗立。 到家后,物什还没安顿好,便招来邻人的探视。女人搀着母亲嘘寒问暖,父 亲和老人早已在一旁热烈地交谈抽烟。一些与我年纪相仿的不远不近拘谨地站着, 怯生生地看着我们。我客气地招呼,他们忸忸怩怩,不肯近来,仍是站着。小孩 则在人群中穿来游去,兴奋地尖叫。儿子倒不怕生,不一会儿就跟他们混熟了, 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妻拿出糖果逐一散了。他(她)们一个个吃得“满嘴甜”。我无所适从地回 到以前住的房间,饶有兴致地翻弄儿时的小玩具。 父亲颤颤巍巍走近来,叫道:“儿呀。”我忙扶他坐在床上,见他神情凝重, 便问:“有事?” “还记得你小时侯玩‘猫捉老鼠’的老祠堂么?” 我一惊,若父亲不提,我怕是要忘了孩童时的乐土了。 祠堂离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为了躲开大人的管制,我们本族的一群小伙 伴就相邀到大祠堂。祠堂里有很多相互连通的房间足够满足我们玩“猫捉老鼠” 的游戏。有时也侃侃大山吹吹牛。在那里,日头晒不着,下雨淋不着,除了上课, 我们几乎都在那玩耍。 那确实是我童年的乐土啊!我怎能把我的乐土都忘了呢?便违心地撒谎: “时刻铭记于心呢。” “你带我去看看吧。” 我也想再重温童年时的乐趣,欣然前往。我问父亲怎么突然想来看看宗族的 老祠堂。父亲只说到那就知道了。我满腹狐疑。 本是光溜溜的石板路面,许是久无人至,石头的缝隙中已经长着齐腰高的毛 草。本族的年轻人在前面引路。说是怕蛇,拿竹枝在路的两旁扫着。我们一行人 都不言语、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 到了祠堂门口,父亲的脸色就像祠堂的大门——非常难看。大门是由三根大 条石垒砌而成,已被风雨吹蚀得“锈”迹斑斑。连门脑上的“宗祠”二字,如不 仔细分辨,很难认清。 祠堂内更是狼籍一片,被风吹落的瓦砾遍地皆是。我目瞪口呆,不免怀疑: 这就是我童年时的天堂么? 父亲拽紧我的手,像是问别人又像是自问:“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这 可是我们祖宗居住的地方啊!” 晚上,我和妻正在垫铺床褥,儿子进来传话吊儿郎当地说爷爷有请。我走进 堂前,早已有本族的长者严肃地坐着。显然他们已经谈过。父亲阴沉着脸,示意 我坐到他的旁边。我疑惑不解,但没有吱声。父亲没开口我是不敢乱说的。 待我坐定,父亲就开腔了。 父亲说我们打算把“宗祠”修修。我说要的。 “我打算我们出钱他们出力。” “行。” “可问题是他们不愿意出力。”父亲气急败坏。 “不是不愿意。”一位我应该叫叔公的长者说。“现在不正农忙么?” 这是实情。稍好的年轻人都外面挣钱去了。十个人的田地剩三人弄,确实忙 不过来。 “难道就不要了祖宗不要了先人么?”父亲声嘶力竭。 他们都知道父亲的脾气,都不敢接茬。 我忙安慰父亲说:“不是的。”父亲说:“不是的,都败落到如此地步!都 钻到钱眼里去了?” 因那些长者都没有了往日家长时的威严,一个个不再言语,只长吁短叹。 父亲很是生气,坚持第二日便要回城。任我和母亲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仿 佛是我败坏的,父亲只是不停地指责我,指责我们这些年轻人。 我没敢申辩,因为我也很惭愧。我不是也曾经忘了——忘了我曾经的乐土么? 有些东西是不能忘的! 回城后,我同父亲一样,时时惦记着家乡的老祠堂,不敢忘记。 2002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