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告别 作者:海之醉 天气似乎突然就热了起来。是二月,在这座南方的城市,就有了夏的感觉。 好在已是下午五点,略微有了些凉意。在这本该是春的季节,人们还未适应这突 如其来的变化,她穿了暗青色的短袖紧身上衣,一条灰色牛仔裤,轻快的感觉在 飞扬。 已来到了火车站。在向里走的时候,她忽然迷惘起来: Whereismydestination? WhyamIgoingthere? 又是为了谁?问号闪过,她的脚步并末停住,已到了售票口,那时离下一班 火车还有一个小时。 坐在候车室,迷惘再次划过心间: 我这是在做什么? 她四顾,周围已坐满了候车的人,身边一个漂亮的女子在嗑瓜子,她注意地 看她把壳儿放哪儿了,想着这可是有点麻烦的,非常不经意地,那女子手一动, 把瓜子壳顺两个凳子间的缝就扔下去了,做得极为自然。 WhyamIgoingthere? WhoamIfor ? 她一再地问自己。对面有两个男子在说笑。一个女孩子靠在身边的男孩肩上, 很幸福的样子。柜台前有人在买杂志。哦,一切都挺平常,对所有人来说,即将 展开的小小的旅程,只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一次可能无所谓的必然或偶然。 而她呢,只是不解。 嗨,想那么多干吗呢?如不禁自嘲,去就去吧,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路程。于 是她拿出一本随身带的杂志。把walkman 的耳机也插上,听许美静。 躲藏在世界的角落, 继续着每天的幻想, 想想自己的现在和未来, 总埋怨生活太平淡 让那些恼人的问号见鬼去吧。 火车到站的时候,一本杂志看完了,竟是很认真的。没有错过其中任何一篇, 哪怕是最后的《编读往来》。许美静也已唱了一遍。 随着人流出站,却到了一个她不知晓的地方。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她 第二次来到的城市,心中有些慌,不知怎么一出来就快到了马路边了。流动的街 道,匆匆的脚步,忙碌的神情,繁杂的噪音,这一切都是熟悉的。每一个城市莫 不如此。而她分不清方向,晃然间不明自己身处何方。这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到 了另外的城市了。迷惘感再次袭来。 她在心中执着地对自己说: 我到了。我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在这里。 我是为他而来。 倚着车站广场一根粗大的柱子,她给他打电话。他在老地方等她。而她竟不 知那个出站口在何处,上次她也是随着人流往外走的。她找不着那个老地方了。 我连自己的心也找不着了,其实。她暗暗地对自己说。她等着他过来接她。 四处张望着,不知他会从哪个方向走过来。而人来人往的,已是华灯初上,闪烁 的霓虹,不息的车流,巨幅的广告牌,气派的大酒店,夜的都市使她有种迷乱的 慌张。 可这一切都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在哪个城市,这一切都让人有些许的无 奈,些许的厌烦,些许的着迷,些许的漠然。她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极力地悠闲 四望。她看到他了。他还在张望,找她。三三两两的人,并不很多。她笑笑地看 他张望着寻找的样子。 呵呵,你好。他终于看到她了。竟有些陌生,在她的感觉中好象他不是这个 样子。是什么样子呢?一时竟也想不出,反正不大一样的。但仍是这样西装革履, 打着领带,因为每次他都是从公司直接来的。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出口处有些暗, 加上不好意思细看,对那时的印象有些模糊了。记得感觉他有些瘦。不过也在预 料之中。他说过的。再见时,竟会觉得感觉又变了,虽然说不清究竟是怎样一种 印象,却比想象中的稍感陌生。他对我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呢?她不由自问。 他带她又去了那间小小的西餐厅。他说:“还去老地方吃?”她说好。对这 个城市她还不熟,车停下时她还不知到了何处。渐渐记起了,路边要再上去些台 阶,就是那家西餐厅了。而马路对面,是一家大商场,上次他们一起逛了逛。好 象过去一点点的在回来了。慢慢的感到自然些了。不象第一次见面时,一直到在 酒吧喝了酒才觉得不那么拘束。 静静的。仍象上次,这家小店给人以淡淡的适意感。有些亲切的。音乐舒缓 的响着,从从容容的。在这个喧闹的城市,它抛弃了浮华与繁嚣,让人心安。在 里边的火车间坐下,她不禁笑起来。一下子想起了初次来时的情景,与一个初次 见面的人在一起吃饭,她总有些不自在的。 那天也是,她老用手支起面颊,或摸摸头发,有时会努力的寻找话题。而这 次不用了,她心里感觉却有些怪,总觉得不明白自己,因为毕竟才第二次见面。 距第一次三个星期的见面。一切都变得自然了吗?其实她心中仍是疑惑。 象上次一样,他们又去了一间酒吧。不是上次那家,是他后来说过的那间。 他说他会带他去一间很好的酒吧,有优美的拉丁音乐,有恰到好处的装饰。他太 了解我了,总能打动我的心。她不能不承认。虽然她曾不松口的说,我不会再去 了,我不能再和你去看海。我不能再跟你去酒吧。不能和你一起听歌了。我不能。 这样对你不好。我不想伤害你。可我需要你。你来。你一定要来。如果你能伤害 我,就伤害吧。 是间很特别的酒吧,沿墙壁摆放了许多形状各异的酒瓶,一面墙上贴着些照 片。他要了大札的嘉士伯啤酒。有个年轻的女子在唱歌,间或是奔放而忧郁的拉 丁音乐。那女子唱些田震还有那英的歌,是个看上去很单纯的女子,扎着两个马 尾辫,也不怎么修饰,当一支歌唱完,总有人向她鼓掌,她淡淡地笑,说着谢谢。 有些甜。她猜她应该20岁左右。真好,这么年轻。想歌唱就能歌唱。生活才刚刚 展开呢。 这酒好香。她说,我头一次感觉酒是香的。真的,以前也喝过这酒,可从来 没觉得会是这样的好喝。有略微的苦,更迷人的是它的香,一种清淡,却很诱人 的香。他说这酒是香。麦香。好好品吧。和这酒吧的感觉很象呢,她觉得,在这 儿感到的是生活的美,不太静也不太吵,不觉孤独也不觉太闹。真好。 第一次去的酒吧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狂欢的,热烈的,人声鼎沸的。刚进去 时,她真不习惯。吵得很,她一向不太喜欢太吵的地方,很多的时候,在喧嚣的 人群中她更能感受自己的落寞。有时真是不太合群。虽然也喜欢跟人去唱唱闹闹, 喜欢跟男同事开开玩笑,内心却终有些封闭。那间酒吧较大,人格外的拥挤,摆 得密密麻麻的桌椅,坐满了人。他带着她穿过拥挤的的人流,才进到酒吧,然后 又在有些乱的,坐满了人的桌与桌的缝隙间穿行,在一个间落找到张桌子坐下。 乐队演出的也格外卖力,音乐震耳欲聋,感觉地面也在震动。根本无法说话,什 么也听不清,除了巨响的乐声。 他们喝酒,玩掷##的游戏。人们很兴历奋的样子,和着歌手唱歌,摇头晃脑 的,很投入。她看着,感染着那种热烈,慢慢的有些适应,想着人要是能忘了自 己是谁多好。他与她玩游戏,与她碰杯,虽没什么话,她却能感到两人不再那么 隔膜。酒喝得并不多,她却有了醉意。酒吧中不时有人挤来挤去,有推销啤酒的, 有照相的,有卖花的。总要弯下腰俯在人的耳边来,也仍是难以交流。 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她感到自己有些站立不稳,略微有点晕。然而挤出挤 进的,他带着她还各处看了看,回到座位时感觉好了许多。他们接着玩那个游戏, 她笑笑的,开始真能骗骗他,骗多了几次就不灵了,他摸出了她惯常的手法,她 就老输,并且也很能骗骗她。 这样的游戏,不能玩得多,多了就玩不出花样来了。奔放的节奏再起。这里 没有人玩那些游戏。人陆续来得多了,喝酒,交谈,快乐,或许也有落寞。多是 三三五五的人。他俩总是没有多少话。她一时找不到自己的梳子了,就问他有没 有。他就在自己的包里找。她记得他前些天在外出差时说过给她买了把木梳。是 在一个小县城时买的。他摸了一会,没找到梳子。也没提木梳的事。或许他忘了, 或许他不打算送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拿过那个黑色的公文包来摸,一会拿出来一个小小 的盒子。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笑地递给她,上面写着:爱情幸运瓶。里边 装了一只小小的玻璃瓶,瓶中装满似是沙粒的东西。他说在当地土家族,人们很 信这个。哦,信这个?怎么信呢?她有些好奇。他说他们相信别让瓶里的沙子倒 出来,在爱情上就能获得好运。呵呵,这么简单啊。 “送给你吧。”他说。“送给我?我不要。”她很快地说。觉得这个东西有 些孩子气。她把它放到他口袋里。头一次见面时他买的一大把鲜花,她倒是接下 了。可是却没能保留多长时间。在那么喧闹的环境中,有人再来推销鲜花的时候, 他竟买下一束,让她有些吃惊。她有多久没有收到过鲜花了,自己也已记不清。 那时的感觉,好象有些错位。给我送花的不应是他,或者说,他的鲜花,应该送 给别的姑娘。 她拿着花时觉得不太真实。是很美丽的红玫瑰。一共有八支。而不是九支。 不是十支。也不是十一支。她努力地想,几支鲜花代表了什么含意。再喝呀,震 天动地的音乐声中,她对他晃晃酒杯,手竟有些抖。我没有喝多,只是略有睡意。 只是有点头晕。我有点悃而已。她用手臂撑着头,看着他,鲜花放在桌上。他拉 过她的手,轻抚。哦,别,别这样,她在心中说。可她没有抗拒。心里酸酸的, 竟想哭。抽回手时,她有些支持不住,低下头,想趴在桌在睡一会,他伸手拉她 的手,让她跌进他的怀中。 他轻抚她的头发,她的脸,低头贴紧她的脸。她轻轻地抽泣,感到头晕得厉 害。“我们走吧。”他拉她站起来,她有些晃,但仍记住拿了那束玫瑰,并极力 地支持住自己的身体,向外挤。正是人们纵情欢乐的时候,人多,他们向外挤, 格外的困难,却也不会因站不稳而跌倒。总算出来了,走到楼梯口时她脚一软, 差点坐在地下,他扶着她出去。她知道自己没醉,但脚下轻飘飘的,下到马路边 时,夜半的凉风吹来,她蹲下了,想哭。他拦了的士,轻声说:“走吧,我们上 车。”“去哪儿呀?”她不肯站起来,他伸手拉她。“你要带我去哪儿?”歪倒 在后座上,她含混地问。“你跟我走吧,你放心。”“我不去,你说要带我去哪 儿?”她坚持地问。 她听见他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名。她不知道的,本来她对这个城市就不熟。 “去我家。”“我不去你家。”她头痛,要哭出声来。“没事的,你放心,没事 了。”他轻声安慰。她却异常的清醒了,“我不要去你家,我不想去。”她知道 他与父母同住。“我要去海边。我要去看海。你说过带我去的。”她坚持着,头 脑有些迷乱,却清晰地记得他说过的话。“为什么你不带我去听海涛?”那天我 真的醉了吗?或许吧,但是今天不会了。第二次来之前他说过:“在那里你不会 喝醉,因为那里是让你享受生活的,”“我们听着奔放而忧郁的拉丁音乐,喝几 杯酒。”而这样的快乐能有几次?她问他。可以一直有,如果你愿意。他说。 她真的再来,为了享受生活。把握住快乐。“我惧怕快乐后更大的痛苦。” 她也曾说。“不会的。快乐就是快乐,我们要把握住。”“Thenyoushouldcherishit.” 所以她真的再来,跟他一同享受人生。她喜欢这样的享受。她知道这样的快乐于 人生是一种奢侈。难以承受的奢侈。所以这次来前她会问他:“这样的享受还能 有几次?” “人生能享有几次?” “而我不敢太贪。” “一直会有的,只要你想。” “不可能的,你别骗自己了。” “没有。我没骗任何人。” “太近的距离终会让我们疏远。这是真理。”“那我们保持距离。”而第一 次见他,没能保持适当的距离。没想到会和他走得那么近。本来只是去见一个网 上谈得来的朋友,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喝多了点,可并没有醉。她跟着他去 了他家。下车时她东倒西歪,却仍记得那束玫瑰,但没有拿。 他扶着她上楼,开门。他家里人都睡了。她头晕,只想倒下睡。他扶她进去, 让她倒在床上,她觉得好舒服。他也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的心里非常的清醒, 虽然仍是头晕。不是说好做兄弟的吗?好,好,做兄弟。他说。可他们谁也没能 坚持多久。酒吧还是正热闹的时候。唱歌的换了个男子,有点臧天朔的感觉。她 不大喜欢的。她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感觉头略微有点晕。 他说你又走不稳了,别喝了吧。两扎啤酒两人一起,还没喝完呢,这么好的 啤酒,不喝了?多可惜。可是不可以再醉了,她知道。他说我们走吧。那就走吧。 出来时候还早,他说先去宾馆给你订个房间吧。我不去,我不要住宾馆,那里冷 冰冰的,我不喜欢。那我带你去听海。他说过的,还要带她去海边。看看海有没 有什么变化。第一次去海边给她的感觉太美了。看海浪一阵阵的赶过来,集聚成 一面深绿色的墙,然后哄然倒下,化作无数飞腾的无色晶莹的浪花。她痴看着无 数次的海浪翻滚,听海涛声声。 她们为什么从不疲倦呢?可是从遥远的年代就开始这样不停的奔波,歌唱? 江上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 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古人早已发出 过类似的疑问了,虽然是对着长江。年代是如何的久远啊,大海,而我今天才来 看你。她在心中说。那时已是夜晚,可惜没有月。黑茫茫的夜下,有些模糊的灯 光,令海有种迷离的美。而海浪声不断。沙细而软,踏沙而行,心中竟是莫名的 伤感。她用心地在湿润的沙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又看着海浪哗地涌来,刻意或无 意的脚印都不曾留下,什么也不曾留下,海浪,她是真的能够冲刷尽一切。 面对着海,她无言。后来每次看海,总令她想到张雨生,那个已被掩没在海 涛声中的歌手。她听到他凄美的歌声: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 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 哀愁,就象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晚上十点,对于这样一个夜的城市来说,真的是太早了。他们坐车去海边。她以 为会是黑沉沉的海,而竟有灯光,也还有人。 夜的海也不寂寞。夜的人也不孤独。海千年不变,总有人为她而来。只要来 到海边,海总会为你歌唱。而我再来时,你依然如故吗?对着海,她竟想问。他 们牵着手迎着浪走过去。浪花飞溅,湿了人的衣裤,嘻笑着向回跑的时候,她摔 了一跤,嘴里是咸咸的海水味,头发上也沾了细沙。我是实实在在的在感受海了, 虽然有点狼狈。他细心地拿纸巾给他擦拭。在海边更多的时候他们各自静静的, 什么也不说。或许在想一些遥远的事情,或许什么也没想。她坐在那儿,看着他 走开去,沿沙滩慢步。对着海,总是无言,又若有所思。 不知什么时候竟飘起了细雨,他说走吧。上哪儿去呢?他说就有海边的宾馆 住下吧,多好。他开了一间房,她说不行。我不会碰你,你放心。哦。可他没能 做到,有时他象个孩子依恋母亲般的依恋她。她无法抗拒他。虽然她清醒地知道, 终有一天一切都将不在。那天她就跟他说过:“总会有结束。不会有结果。”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他固执地说, “太多的快乐,可能到最后只能带来更大的痛苦。” “不要去想将来。抓住现在吧”“现在?能抓住什么?”“我们再去看海吧, 看看她有什么不同。看看她是不是永恒。”“我不能跟你去了。对你不好。” “世上没有对与错,只有眼前的快乐。”“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样对你不好。” “我邀请你,你来吧。”“我不能害你。”“谁都不会伤害我,除非我自己。” 而他总能让她动心,让她无法抗拒。我总是不能抗拒,因为我也有渴望。这是我 的脆弱,她想,而有时脆弱会让一些东西变质。在那间能望得见海的房间,夜半 听到一浪一浪的海潮声,她舍不得入睡。而他在她身边睡得香甜。黑暗中她只是 听见深夜的潮声一浪一浪地拍打着,永无停息。 她看不清他的脸。这张并不熟悉的面孔。而他此刻就在我的身边。其实有时 她甚至想不起他的容颜。在第一次见面过后,想起他的时候,总是他在一个个夜 里独自饮酒听歌的样子,而这也是凭他们的网上交住而想象出来的。他的样子总 有些模糊。可又常会想到他。而我,竟没能记住他的容颜。她心中有些遗憾。 见面时他的话不多,能记得的更多的是他在网上的话。还有就是那晚回到他 家,他坐在电脑台前的神情,带着刚毅、执着的神情,令她有些着迷,所以印象 很深。那天从海边回来后,又一同和几个网友见了面,已是凌晨2 点多。他当大 家的面说家里有客房空着,她可以去住。她就又跟着他回去。回去说再上网看看 吧,就上了。然后他让电脑的音箱响着一些老歌,他们躺着听了许久。夜潮如歌, 永不停歇。在海滨宾馆,她许久不忍睡去,静听那涛声。早上她又很早就醒来, 清风吹动着窗帘,她看到海,窗外的海,还有侧面的山。 她叫醒了他,这么美好的早上,让我们共同享受吧。他们偎依在窗前,往外 看,淡淡地言笑。而此情此景,仿佛是对于都市生活的一种遗忘,又好象生活就 该如此。面前是辽远的海,深绿的海水从不停歇地起伏,奔腾,可大海不会累。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她在海的身边却感受到的是自然的美,还有心的起伏。从海 边的宾馆出来,他们去小镇走走,吃早餐。 在一家简朴的小饭馆,他们各要了一碗面。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北方口音的 女子,穿了一身紧身的浅黑色棉布连衣裙,有些风姿。她热情是招呼他们,手里 也在不紧不慢地做着事,不在停地这儿抹抹,那儿擦擦,她看他同一个男子一道 将门口的旧锅台搬进去,又在门口铺上一道大红有“欢迎光临”字样的脚垫,并 把有些翘起的一角给弄平。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做事,然后在门口的一张桌前坐 下,那儿还坐了两个男子,一道说着话,有一句没一句的。门外水泥铺就的小路 上,偶尔会有人走过。 面端上来了,是满满的两大碗,显出小镇人的厚朴。而她竟看得有些发呆。 “你看什么呢?”他问。她指了指那张桌旁的几个人,“他们真悠闲。”她竟觉 得这样的生活场景,有种不真实的美。一时想起了张爱玲。那个大俗大雅的作家。 她喜欢她作品中的生活气息。俗极的琐事,到她的笔下,就有了令人痴迷的美。 这里的生活气息,会给她同样的感觉,让人微醉。这就是小镇生活的常态了吧。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一个异乡女子,在这亲美丽的海边小镇安下了家,还学会了 当地的语言,过着一种自得其乐的生活。 而她与他,也都是异乡人,来到南方的都市,永远地在奔走。感觉难有停下 的时候。早上在窗前看海的情景,以及这样一幅小镇生活的场景,甚至于成为一 种定格,在后来的日子里时时的出现于她的脑海,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对于他与 她来说,犹如生活的彼岸,永远只能观望、只能想往而无法到达的彼岸。他当时 曾说,有一天也在这儿买套房子,开间小店,过上一种简单而悠闲的生活。而她 知道,对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终其一生,都是无法实现的。他们注定 了要永远地奔走。生活的每一个站点,都不可以久留。 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她总是醒得很早,不论前一晚睡得有多晚。那天也是。 她起来时,他还在熟睡,客厅里没人。他父母或许还在睡,或许已出去。她洗漱 了,轻轻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出门去。他睡得很沉。虽然尽量注意了,开门声还 是很响,好在没惊醒他。早晨的空气有些凉爽,她却不知火车站的方向,心情有 一些愉悦,又有一些慌乱。问了门外的保安,遂拦了TAXI离去。她知道这样的别 离是最好的,但心里仍隐隐盼着他的电话。他醒来,发现我不在了,一定会打电 话的,这点她确信。她甚至于想着或许他一会就会追赶来的。但一直到她上了火 车,甚至火车到达终点,他一直未有电话来。 她接到电话时,已是下午。他刚睡醒。后来她问,你喜欢这样的离去吗?我 把它叫做没有告别的聚会。他说我不喜欢。醒来时我伸手,却摸不到你。我希望 送你到车站,在车窗外看着你离去。可我喜欢,勿需告别,没有伤感,多好。勿 需告别。却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话,后来竟成谶语。他们在小镇吃了面,又走着 水泥路去散散步,不很宽阔的路上,有卖菜卖肉的,大榕树旁是些平房。静静的, 没有都市中见惯听惯的车水马龙,人声喧哗,却能听见能感到海的声息。小镇后 面是山,但似乎走不过去,他们回头又去海边。已是上午十点来钟,太阳暖暖的 照着,令人有种慵懒的倦。在海边沙滩上坐一会,竟有了悃意。他们便乘车回去。 回到市区,更觉得有些燥热。才是二月天,真有夏的感觉,这南方的城市。她提 议去看一场电影。都是许久不曾看过电影的了。对她,好象是恋爱时期的事了, 看电影让人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天是到处正火热的《说好不分手》。 都市夫妻,原本十分恩爱,丈夫忙于事业,妻子有了外遇,生活起了波澜, 私生子,离婚……他们十分安静地看那场题材平凡的电影,彼此没有一句交谈。 从影院出来,他说:“这电影没有结局。”“为什么一定需要结局呢?”她答。 戏里人生,现实人生,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从里面出来的人稀稀落落的, 纷纷散去。她看着脚下的的台阶说:“我回去了。”“我送你。”“不用。” “我送你去火车站。”她没有再坚持。坐在TAXI上时,他们各自面向一边看窗外 渐逝的街景,没有说什么话。到火车站了,下车,她低头:“我走了。你别进去 了。”没等他回答,转身快步向售票厅走去。没多久脚步渐慢下来,快要进去时, 她终于回过头,川流的人中,已不见他的身影。 “可我不想离去,”她在心中说,“而我必须离去。”心绪有些乱。她买好 票,因前一班车刚走,离上车还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恍然间,她想起来的时候 也是这样,她在候车室等了四十多分钟。那就是昨天啊,现在想起来,怎么竟象 过了好久似的。只是一天的时间,可心情竟是这样截然的不同。她怕自己再想下 去,就走出去,到街上走走看看吧,只是别静下来。过了天桥,是一排小店。 她慢慢地走走看看,不知从哪家店里传来熟悉的歌声:还记得吗?窗外那被 月光染亮的海洋还记得吗?是爱让彼此把夜点亮为何后来我们,用沉默取代依赖 曾经明朗星空渐渐阴云她不能再听下去,这首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终 于到了火车启动的时间。又是夜幕降临了。她坐在车窗边,看着这个尚不熟悉的 城市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她知道,这是真正的告别。我将不会再为他而来, 永远不会。 她明明白白地对自己说。回程的火车上,她再次听许美静的歌:窗外贴满星 星,是不是你眼眸话语快要开成花,是不是因为还没说出口也许爱情,只是一场 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