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农 -。学农去 高中三项大事情:军训、学农与社会实践。军训早已过去,社会实践却又是何 等遥远,也许会无缘一见。 而现在摆在眼前的,就只有学农了。一下子就要离开父母,同同学一起生活, 使我既紧张又兴奋。眼前仿佛变了一个场景:烈日当空,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小麦地 里,同学们在高过人头的麦丛中割稻。脚上还拖着沉重的脚蹽,我艰难的挥舞着举 镰刀的手。突然“啪”的一声,一条鞭子在我身边“炸”开,一个粗犷的声音训斥 道:“别偷懒,要想吃饭,就得干活!” 不会这样吧!眼中的景物又回到了现实:道旁的树木在飞快的向后倒退,我是 在车上。 ――一辆驶向农村的汽车。 我坐在汽车第一排的加座上,身后都是二班的女生,唯一认识的只有身旁的王 维,话自然是不多的,即使有也很零碎。“我从没到过隧道。”“我也是。”又过 了好一会,我试探着问了一句:“现在有蚱蜢吗?”没有回应,我假意咳嗽了几下, 借以摆脱窘境。 于是我们就这么相对坐着,思考着各自的问题,时间就这样懒散的运动着。 “到站了!” 哦!我像被人从睡梦中惊醒般的站了起来,转身看见车门开了,女生们陆续下 车,我也便跟随在后面下了车。 粗看一下,这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迎面而立的两幢大楼,最多不超过三层, 其中一幢装饰美观一点,象是教师楼。在这两幢大楼中又夹着一块平房,是食堂, 食堂旁的墙壁上写着几个大字:“欢迎您来实习学校!” 我们和三班分配在一间寝室,这间寝室显然是教室改的,双人床整齐的排列着, 中间只空着一条狭长的过道,32个人一间房,只能这样排。 “这床有人吗?” “有了。” “这个床呢?” “后边去!” 问了半天,我被“发配”到了靠墙根的一张床,下铺坐着赵亚春,我小心的问: “上面有人吗?”“哦,还没人。” “那很好。”我终于找到了一张床。 “我们要做邻居了。”我笑着对他说。 床是木板床,上面整齐叠着被子和枕头,颜色都是黑白相间的,仔细看时,才 知道那黑色是污垢。 床的中间垫着一张报纸,我把它揭开后,才发现下面是一个洞,断裂的木板还 扔在上面,一共两块。 我笑了,心中开始思量着将来的生活。 二。吃饭 当床单和被套铺好后,床上倒也显得特别“干净”,看上去和新的一样。不知 是可怜我还是有特殊僻好,赵亚春提出和我换床铺,我当然乐意离开这个“有洞” 的床啦,于是这笔交易马上便达成了。 一种可笑的“乡村音乐”响起了,我这才听出这是我们的集合音乐,赶忙跑出 寝室。 原来是吃饭时间到了,走进了漂亮的食堂,便看见一张张圆桌子相互簇拥着, 上面叠着许多“荣华鸡”似的不锈钢盘子。 “别看是农村,倒挺讲卫生的。”我称赞道。 “喂!怎么没有筷子?”“什么,自备!”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情――我没带筷子。 到处向人借筷子,可得到的答复都是“NO”。没办法之下,只好向老师求援 了。 老师倒底是老师,不一会便给我弄了把不锈钢调羹。也许是向女生借的。我这 么猜测。 菜还不错:排骨,辣椒。就是冷了一点。 盘子是要自己洗的,水笼头虽有不少,无奈杯水车薪,吃饭的人太多,只好排 队。 反正我也不急,把自己的盘子丢进盛有洗洁精的脸盆中。终于有了一个空隙, 便插上草草冲了冲盘子,然后仔细地清洁起调羹来。女孩子家总是爱干净的嘛! 直到洗到那把调羹“容光焕发”,我才停止。忙跑进食堂,问刚才的老师这把 调羹是哪来的。 “嗯,是那个人的。”她用手指了指墙角。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站的是一个身着蓝装的检查碗具的民工, 他正用他的油手抚着饭碗呢! 一个下午我的胃就没好过,眼前时刻浮现出那只油手。 更令我沮丧的是当我整理书包时,竟从侧袋中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筷子、调 羹一应俱全。 三。睡觉 我也记不清一个下午是如何度过的,唯一做的正职就是当了两盘“四国”的公 证人(第三盘就被王君抢去了。)要不就是东兜西逛的看别人打牌,其实内心也并 不喜欢打牌,只是“从众心理”做怪罢了。 实在没什么可干时,便假装很乏的躺在床上,或者是一遍遍整理书包。 一个下午就这么捱去了。 晚上,写完日记后又无事可干,总算看见了一本《越女剑》,便借来胡乱翻着, 看完后也终于明白“老金”为何没将它列入自己的作品集了。 “嗨!今天晚上不到十二点谁也不许睡觉!” “这当然啰!”接着便是大笑,看来一班、三班在此时已达成默契了。 当我极不情愿的把身子缩入这令我恶心的被子时,灯一下子全灭了…… 马上一束束黄光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宣告狂欢开始了。 先是一帮饿鬼爬起来吃夜宵,随后人声如雨点一样,一滴两滴渐渐便成倾盆大 雨。 我们这边先由杨明讲了一段下流笑话,逗得被窝的人儿咯咯笑了起来,于是一 个个探出头来,也开始了“即兴演讲”,由于都是清一色的男生,所以话题也越来 越“男性化”起来,最后竟同生理卫生联系了起来,所以我这里也不一一转述了。 不过,你只消想一下32个热血男儿,平时一直受着学校、家庭的约束,而如 今一旦松绑,这场面可想而知,一个个拼命的发泄着胸中的郁闷与渴望。 我也就在这一片喧嚣中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但不一会,又有轻微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几点钟了?” 另一个疲倦的声音回答:“二点。” “我倦了,睡觉。” 这以后,房子里便只剩下巨大的呼噜声和床摇发出的“吱吱”声。 好象没过多久,人声又响了起来,“起床了!” “才五点,还有一个钟头呢!”嘴里虽然埋怨着,但还是爬了起来,穿好衣裤, 顺手拿了把牙刷,便随人群出去了。 “看,星星!” 我也随着叫声抬起头来,啊!多美的夜啊!星星密密麻麻散了一天,发出钻石 般的光芒,但又是柔和的。 乡下的夜果然和城市不同,不那么浑浊。我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但这个结论在 以后几天却无法再证实了。 四。最长的一天 为了惩罚我们的“早起”,校长命令我们到外面去跑步,但这对那些好动分子 反而是一种奖励。 乡下的空气就是比城里清新,视野也格外开阔,道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菜田, 但也许久无人耕作,边上已长出了杂草。 我从来也没有这么接近太阳,仿佛就在头顶上,红红的,圆圆的,挂在蓝天上, 并不那么刺眼,使我得以一览无余。我希望我是画家,可以绘下这美丽的日出。可 惜我不是,所以只能把美景印在心底。 终于到了学农时间了,我随着同学绕了一个圈子,才来到一片茅草地里集合。 是锄草还是翻地?同学们议论纷纷。 只见那“工头”一指面前的一大堆木头,然后又把手指向右手边的空地对我们 说:“把这些木头搬到那边去。” 就这些吗?我暗想这事叫马戏团的狗熊来,它肯定会干得比我们更出色。 正搬着,脚底一阵剧痛,赶紧扔下手里的木头,跳到一边,脱下鞋子欢瞧。 “是钉子!该死的……还好没出血。” 这却让吴真(班主任)看见了,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告诉她后,她脸上虽露出轻蔑的神色,但还是给我找来了一位医生。 这个医生是一个本地人,从她口音中便可知。她问明情况后,便打开医药箱, 给我脚上消毒。 “啊呀,怎么有黑的东西?我来帮你弄出来吧。”“咦,针到哪去了?”她似 乎在自言自语。 我偷眼看,瞧见她从包里取出那著名的家伙来――一把明晃晃的剪刀,她好象 在对我说:“针找不到了,将就一下吧。”我听见自己说:“没关系。” 我忍着痛,脸上却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杨明趁机幸灾乐祸:“没关系的,哈 哈,大不了把脚砍掉!” 中午休息时间很长,整个寝室简直快成赌场了,三五个人凑在一起,分成好几 组。我也要参加时,其中一个说:“五块一刀,玩不玩?”于是我便退却了。 那边的床上突然喊声大震,观者都涌了上去,我也挤了过去,原来是新旧班长 掐上火了,“梭哈”最后一张,都认为自己会赢。只听见老班长叫牌:“100 ” “跟” “200 ” “跟了” 一直叫到“500 ”,老班长看看对手,说道:“摊牌!不要后悔了。” 啊!是同花顺!老班长赢了50元人民的币。 集合音乐也在此时响起,出门之后,我听到了新旧班长的对话:“算了,玩玩 的嘛,就收你半张‘分’。” “这怎么行,一张‘分’好了。” “好,谁也别讨价还价了。” “待会给你钱。” “不急不急。” 下午锄草,而我实际上是去捉虫,一下子就抓了十几只蚱蜢,然后交与杨明 “处决”,于是同学们都分别称我和他为“捕快”与“刽子手”。 没想到这事又被吴真知道,于是我又得到一个“官方”称号:“捕虫能手”。 回到寝室后的时间最为难熬,心中只盼望黑夜快快降临…… 五。厌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新鲜感受早已消失,而厌恶却与日俱增。 首先,表现在饭食上。 那天,三班的李东从门外一跑进来,就嚷道:“你们快去看看,食堂里的苍蝇, 起码有几千只,全部叮在方肉上。”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中午,我一块方肉也没吃,因为一看到它,就感到上面仿佛有蛆在蠕动,使我 作呕。 还有一次吃早饭,添粥时,老班长忽然古怪的对着我笑,我没理会。当我吃完, 他恶作剧的把盛粥的盆子转了一下,我看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宿舍-20”。 我脑子里立刻想到昨天在菜地浇水的情景,正是它装过一盆盆脏兮兮的河水; 倒扣着被人当椅子坐;浸过一双双臭脚…… 一想到这些,我便觉得胃里的食物在翻滚,在向上冲。 而这些事我都能忍,最不可忍受的就是被人瞧不起,连女生也小瞧的感觉更是 痛苦,因为挖坑挖得慢,一个女同学在我身后说:“我真怀疑他不是男人。”要求 推粪车时,吴真瞧我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行吗?你有力气吗?” 我却要假装没听见,没看见,没耳朵,没眼睛。一回到宿舍,便扳着手指数离 回家还有几天。 六。海 星期四,通知下午去看海,我脑子里便绘出一幅图画:睛空万里,海鸥飞翔, 一群孩子在沙滩上游水嬉戏,悠闲的人,舒舒服服的躺在沙滩上晒日光浴。还有一 群群沙蟹,逃避着游人的追捕…… 太棒了!我兴奋极了,还预备了一个塑料袋,准备装蟹。 而到了那后,我傻眼了,没有沙滩,没有海鸥,没有清澈的海水,唯一的游水 者是一大群鸭子。 我小心翼翼的踏在光滑的石头上,把一只脚伸入泥中,好滑啊,我位住另一个 人的手,才敢把另一只脚也踩下去,在泥滩上走路挺有趣的。一脚下去,整个脚掌 都陷入泥中。在一个地方不能久立,不然,脚就很难拔出了。我不敢到“仇家”那 儿去,害怕他突然推我一下,那我的衣裤就全“泡汤”了。 找了办天,没看见半只毛蟹,只得扫兴而归。 七。回家 宛若旧中国人民盼望解放的到来一般,我终于盼到了回家的日子。 最后的晚餐据说是300 元一桌,但也不过是一些经常吃的“家常菜”,但大家 竟是如此狼吞虎咽:比如我身旁一桌男生,一盘鱼刚端上来,十几只筷子便一起扑 过去,五分钟后,就只剩下一大摊鱼骨头可怜巴巴的躺在盆底。 相对来说,我们这一桌还是较文明的,特别是胖胖的老班长,显出异常的斯文, 好象愈是关键时刻,愈要在女士面前表现出“节欲”一样,而我的心早已不在餐桌 上了。 最后一觉是别想睡的,那伙“赤色分子”已决定最后的狂欢了。开始还和第一 天一样,不久,他们就玩腻了,竟用手电和对面女生宿舍打起了暗语:“一、二、 三、四、五”“哈哈,无赖!”而我这些全不在意,只想着早点缩短夜与晨的距离。 “妈,我回来了。”我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抱,向她倾诉这一周的思念之情。 多么美好!我心里构思这感人的场景,希望汽车快点到家,来实现这个梦。 刚过隧道,行不多远,就到了我所熟悉的南京路。使我感到浦东并不是个遥远 的地方,农村也不是我以前脑中想象的那么偏僻与落后。 一进家门,觉得似乎变了许多,陌生了许多。 “妈,我回来了。”我预备迎接母亲张开的双臂。 “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有东西忘带回来了吗?”这两句话使我兴奋的心顿时冷 却了下来。 “没有。”我扔下两个字后,就进了内屋,坐了一会,我的感官渐渐恢复了, 眼前的家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这一个星期没有使这个家改变多少。 “喂,老吴。”我抬头一看,是冯,我的老友。我拉住他的手,高兴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当然知道啰,怎么样?开不开心?” “马马虎虎。”我只能这样回答。 “其实你不是一样,住读,等于学农。”我说。 他的神色一暗。“住不惯,现在走读了。” 我把头转向了窗外,天色一下子阴沉了许多,太阳老人似乎准备收回这一周来 的晴朗,准备给我们来一场暴风雨…… 后记 这是我几年前读书时的一篇周记,过去这么久,偶尔再读一遍,令我感概万分。 这是至今我写得最长也是最完整的一篇小说,今天将它登在我的主页上借以纪 念那段并不快乐但值得回忆的时光。 毕竟,我还活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