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阴险的飞眉 作者:灵闪的黑 1 、他左臂打弯形成了一个锐角 午夜时分。 钱客倒在红π酒楼时,一定是发出很重的声音。 四楼桑拿房内没一个人。 走廊的灯是阴黄的。红π的包间很密实,但大厅里依旧是笙歌曼舞的热闹。 接下来,在走廊尽头的这个房间里,挤了很多酒楼里的保安、侍者、小姐和 个别裸胸赤背的客人。我在乱糟糟的人群中,看到钱客躺在地板上。他给人们呈 现着一个俯卧的姿势,两只手一前一后向前伸着,左臂打了个弯形成了一个锐角, 而右手紧握着。我看到那只手里露出了一小截亮的东西。他的脸是向左侧着,脸 前有一堆吐出的污秽。在湿漉漉的头发下我多少能看到他紧闭的眼。这个眼睁开 时曾是充满斗牛士般凶猛或坏孩子般快乐的,但眼前是永远的闭上了。 钱客有一句可以写在本子上的话:我一个黑夜的过河卒。 麦子脸色苍白,两个眼失神似的缩在一个角落。 阴暗的走廊显得那样狰狞。懵懂在灯红酒绿的午夜里,我的脸都开始痉挛。 钱客肥胖的身躯躺在那儿,如同一条恶斗后卧倒的莽牛,四处呈现出凸起而 滚圆的肉。那个平日招眼的两片大屁股蛋子,像个气囊鼓鼓的厥在那里无声无息。 阳子呢?我惊慌的扫视着房内的脸,却没发现阳子,也没看到先前那个瘦瘦 的男人。 我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家别乱了阵脚,赶快报警打110.不不, 打120 ,看人还有没救! 这分明是我厂林副厂长沙哑的口音。在缝隙中侧身一看,正是林副和办公室 的老葛一人围着块白浴巾,光着上身和大腿,人精似的站在人群中央。林副脸颊 上红不拉咭的,慌乱中没顾得上瞧瞧,有没有本厂来消魂的熟脸,说不定告密者 就藏在里面。 我感到头上冒出了冷汗。这人堆里,除了林副、老葛没穿衣服,再就是我了。 我们三个家伙在穿衣服的人面前那么扎眼,赤着油亮的上身像三堆净白的肉。那 两堆肉还假模假样的舞扎个手,竟忘了是在红π惹人注目的桑拿重地,像是局外 人似的。我贼一般本能的缩出了人堆,还四处瞅阳子。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在轻轻 拽我紧绷在身上的浴巾,回头一看,是雪儿。我紧张的对她说:是钱客……但雪 儿表情很怪异,她用手指伸在嘴前,给我“嘘”了一声。雪儿把我从人堆里拉了 出来,并低头咬着牙对我说:老鞭你真蔫,此地不宜久留。快收拾,走!我懵懂 着还没缓过神儿,说阳子还躲在里面呢!她边拉边说:阳子精你多了,这儿大多 是白城城里的人,个个熟脸。说不定洗桑拿的人里就有咱厂当官的。我惊讶的说 林副和老葛果然在里面,她说他们在这儿才不奇怪呢。 我此时才发觉,雪儿在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里,表现出的一种镇静和清醒是 我所没有的。 其实,在我逃离人堆的刹那,我的视线一直未离开钱客的脸。我突然电光石 火般发现或是直觉,钱客肥大的身躯隐隐的动了动,他的眼角,突然微微睁了一 下。周围的人乱糟糟的,谁都没看到那瞬间出现的颤动。 我看了表,此时正是午夜12点整。 看到刚才钱客倒地后的情景,我忽然想到9 点多钟刚上楼时,胖胖的钱客那 时斜靠在远处的廊柱旁,苍白的脸像川剧中的面具毫无表情。他支着头的左手和 左臂,在昏黄的灯光下做成了一个锐角。走廊深处还有一个鬼魅般的瘦子。 救护车的声音风一般旋来…… 街的另一道岔路上,停靠着一辆半开车窗的黑色林肯轿车。 一截红色的烟头从车窗里弹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了火花。 2 、狗头军师线 中午,贝老二在红π的天台的彩廊下喝着酒,钱客坐在他对面。 虽是六月,但楼顶的风挺大,吹的那些藤条植物哗啦拉的摆动着。贝老二依 然戴着墨镜,很惬意的把头靠在软椅上,望着回廊上方雕凿的白色饰物,慢声慢 气的说,他筹划了很久,要搞一次白城最大规模的招商,地点就在红π酒楼。他 说这次活动,是他要做白城商界大腕的标志。他抬起了头,对着钱客说:老弟, 要是政府搭台,你帮不帮我? 钱客白胖的脸那时侧着,盯着白城有名的二马路。十字街的南角,是那个叫 “伊莎贝尔”的小店。钱客脸颊下方的肌肉轻轻的扭了一下,这一扭像条小蛇飞 到了对面的墨镜里面。 对面的人也轻轻颤动了一下。钱客很自然的扭过头,问他是什么内容如此兴 师动众。 对面的人突然笑出了声,说:就是港台人说得,一次作秀吧。 钱客眯着眼点了点头:我是个闲人,当然可以帮你把这场秀玩好。 钱客顿了一下,很不经意边打着哈气边说:听别人讲……红π背地里有人… …抽那个,老二不知这是真假? 对面的人眼眉挑了一下。接下来就是贝老二一阵懔人的狂笑: ——我贝乘龙在白城不才,却早已是电视报纸上的人物。我这人,手狠心不 毒,特爱标新立异。我人前人后有一讲,就是不做违法吃枪子的事。老客你昏了 头你哪来得消息? 钱客眯着眼向对面点了点头:我就说,我就说嘛。 下来,钱客打来手机,让我和阳子满大街去贴红π招商的小广告。白城的有 线电视上,也出现了大张旗鼓的炒作,贝老二频频露脸,这种场合,他仍戴着黑 色的墨镜,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感。整个过程中,钱客都在一旁伴着,真好像是贝 老二的军师。 我眯了眼六月骄阳,看着阳子汗津津的板寸头,骂了一句:这人呐,贼日的 上下全晒蔫了。 钱客甩耷着两扇肥硕的屁股蛋子赶了过来,突然冲我俩咧了咧嘴,说:溜溜 的兄弟,下午全给我搞定。我……自然有我的事,你们别管。 看着我的懒样,阳子说:干脆咱就街上散发算屁子,管他给谁。 于是我俩顶着烈日,像街头那些散发楼花小广告的人一样,闪在路旁见人就 硬塞。出一身臭汗搞了半天,手里的彩纸还那么多,阳子后来也急了,看见骑自 行车的过来,干脆一沓子纸片就狠狠的扔到了人家的车筐里。刚转过身就听见一 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远。 钱客算什么东西?贴些野广告,还想充当贝乘龙贝老二的狗头军师。 问题是,他在精神上还想做雪儿的红衣主教。 雪儿威胁过我,说再不掰扯个岗,她就跟钱客去掰扯黑白两道的世界。 什么是黑白两道,雪儿这厮知道个屁!我曾用招安水泊梁山的办法试雪儿。 说雪儿是我党有自觉性的党员。 在老鞭和钱客之间,雪儿一步伸手能摸着我老鞭,两步依然老鞭。同厂兄弟, 我不会让雪儿流落江湖。雪儿靠的江山要踏实,而钱客仅是一团怪雾。 我的优势像带锐角的诗一般尖出来。 雪儿把很性感的下巴抬了抬,习惯的单手捋了右侧的长发,眯着我说:敬你 一句老鞭,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你不走财运你又不是神仙皇帝。 这是典型的白城痞子逻辑。那个冷艳的麦子,遇见钱客,他顺手风推给白城 的阔佬贝乘龙。麦子脱下工作战袍跑到红π,悄悄干开了坐台小姐。两个女人, 钱客会怎么说:都是一厂混出,僧面佛面全要看。 眼里灭了自己工作的中机厂,又灭了多年的一身披挂。雪儿说她终于成了一 只自由鸟。两个翅膀是自己的,谁也别掐着她飞。这年头,花花世界。雪儿就是 那只想飞的鸳鸯蝴蝶。 我终于见识到,这只鸳鸯蝴蝶飞之前的骚动。 雪儿剪了头并染了扎眼的红发,涂了一嘴的深紫色的口红,身着很前卫的长 裙,肩上搭一件红底杂色花的披风在街区招摇。她在一个小摊前歪个头,等着那 个一口四川腔的摊主给她烤臭豆腐。她远远的看见了我,张开了嘴在那儿傻笑, 然后继续歪着头,在几个孩子当中如同昂头的火鸡。这让我目瞪口呆。她就像西 方童话中的巫婆,转眼间能变出另类圈子招眼的东西。我觉得雪儿的扮相太那个, 潮得厉害,这行头,简直就像一只夜晚在街头招摇的“鸡”。 阳子不以为然的说我,操淡心操出个鸟来,没事别逼良为娼。雪儿脑瓜上有 反骨,得让那个孙子厂长看。阳子说,雪儿自由滋润,这扮相很酷。 是魏延的反骨。妈的女人又不是妓女。我感到雪儿已经滑到了一个危险的边 缘。这世界,有很多阴暗的东西染人染得很快。 为这阳子说过我。说我像是块新三年旧三年的旧补丁,在社会上,吃不开得 很。 我唠叨着想打出工人原色的底牌。让雪儿和阳子一阵晒笑。 麦子扔掉了冷艳。她可以推脱是为生计所迫去酒楼三陪,却最终习惯了那种 潮热的生活。她和雪儿谈起了数大把票子的快感,雪儿问起去酒楼的男人怎么那 么有钱。麦子浪浪的笑了起来,她说那些男人,那些假装阔佬般的狗。在包厢里, 男人的面具是万圣节的南瓜,几句话就飚出一色的花心。男人怎么都这副嘴脸… … 麦子曾看过美国一个关于万圣节的恐怖片,那些金黄的南瓜,被人挖成了各 种奇异的鬼脸。她放浪的描述一点也不带掩饰。 雪儿听罢,说麦子你很“黄”呀,可别靠“黄”来挣刮刮响的票子。麦子恨 恨的说:我就是为票子响而奋斗,让那些“黄”打倒男人的嘴脸! 麦子就这么现实。她接着说:雪儿我跟你提个醒,你一定要保密。咱厂的林 副和办公室老葛,是那儿落脚的老江湖。你也人在江湖,要防他们一手。 雪儿摇着头笑了:你简直就像武林中人,可笑。林副老葛是咱全厂的面子, 咋会一肚子黑? 麦子盯着雪儿,无奈的笑了。 红π是白城城内准三星级的消费场所,它的隐秘之处外人是猜不透的。它像 是个神秘而不可攻破的堡垒,附近大的小的搞黄搞假搞赌的酒楼、夜总会和小黑 店都垮了,可红π的生意却日渐火爆势不可挡。麦子知道,酒楼老板贝老二的来 头可谓不小。据说贝家老大在白城公安局当副局长,老三在县上虽盘踞个小局, 可权力不小。贝家的势力在白城哪个不晓。 麦子曾问过雪儿,红π是什么东西? 雪儿说:上学时光知道π就是3.14,圆周率。这数无限小,没个边,据说有 人能背出小数点后几十位数。 麦子狐疑的自言自语:红π,红得没边?真可笑,说它黑的没边差不多,就 像那辆黑色林肯。 钱客对女人的疑问保持缄默。对阳子和我说,红π是男人的温柔乡。它的诱 惑力,像一个风骚女人隔着层纱暴露裸体,大部分男人扛不住。 钱客离开了中机厂变得无所事事,我和雪儿经常能在县城见到他闲逛,当然 他主要是在红π酒楼的四周游荡。他在街巷崴来崴去像只肥胖的灵猫,说不定就 能嗅到白城角落里的什么滋味。到了白城的夜晚,他就由一只白脸的猫变成一条 黑脸的狼。我就这么认为。 3 、房外传来麦子压低的颤抖声音 那个细节一直在困惑着我,钱客倒地的身躯那时在混乱的人群中抽动了一下。 而后来贝老二的眉尖,有一个阴险的飞挑。我有点不祥的感觉。夜里,总在梦中 出现这个情景:钱客在动,贝老二的眉毛也在飞挑。 午夜的岔路口,那个红色烟头突然从黑色林肯轿车中弹出,在黝黑的公路上 弹起了红色的曲线。 那个飞舞的烟头,像午夜那个鬼魅,被我扔在了红π。我穿好衣服跨到走廊, 看到那个妖一般的黑衣小姐,在那个门口倚着。她脸上依然把一丝媚笑传递给我, 但已没了刚才那种浪浪的轻狂。雪儿站在门前,看看我,又看看她,甩个脸冷哼 了一声。 我们一前一后垂个头,向“伊莎贝尔”走去。 午夜时分。街面上出来纳凉的人依然不少,除了大蒲扇哗啦哗啦的朝身上拍 击声,还可听到趿拉板在脚上吧嗒吧嗒敲打地面的清脆响声。偶尔,一辆出租车 的灯光在店前亮过又消失,一些店铺上的霓虹早已关闭。白城这小城,八月的夏 夜就是如此简单。谁也不知道几十米远那个灯红酒绿的红π里发生的事。 阳子蒸发了。这货一定是跑到哪个角落去躲风头。 就在那个岔路口,我看见了黑棺似的林肯。一个烟头飞出了美丽的曲线。 从酒楼回来,我感觉心情非常糟。坐在小店的矮柜上,看着雪儿吊个脸不吭 气,气氛显得很尴尬。我也吊个脸大声喊着:热呀雪儿,出去弄点凉东西,败败 这邪火。 雪儿坐在小玻璃方桌前发呆。听见我的话,雪儿没好气的说:再别耍什么大 爷,弄个啥都靠女人伺候,最好找那个风骚小姐候着你! 我说雪儿你还别不份儿,红π桑拿我是享受了,那叫活蒸人肉。就算蒸出艾 滋病来,你也是罪魁祸首。咋啦,你翻白眼唬不住谁。再说,你也潇洒啦。 我知道雪儿为何发气,我要先给她脑仁儿上几扣螺丝。 老鞭你真不像男人!先不说这。钱大哥这人,一般人轻易击不倒他。你不想 想,这是不是个套儿? 套个鸟!我一听雪儿说就有气:是他自个去红π吃独食,他是贝老二场子里 的老泼皮。害了麦子……还想打你的小算盘。林副他们准备了巴掌,我伸头揽这 破事儿,那叫陪个脸让人扇,我不傻! 雪儿看着我的脸,鄙夷的说:你这货阴坏阴坏的。在中机厂你周吴郑王的训 我,让我听话做木头,你第一次来就敢上小姐。你都搞了我,还怀疑人家老钱, 你真他妈是假马列!雪儿死盯着我说,这店子没老钱去办铁路,我们不得关门, 你自己说! 我怄气的说:他去办铁路,是从你嘴里说出得,我眼珠子可没看到! 雪儿说:你这人不仅坏,而且很赖皮。 我看这情景,吵也没结果,就说睡觉睡觉。雪儿说她要回去。我说无论如何 你今晚得留下,太晚了我不放心。 雪儿说:老鞭你不是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那个。 我看出,雪儿的情绪坏透了。我恨恨的说,今晚真操蛋。 雪儿这点好,我们再吵,我情绪真不好的时候,她就不说话了。雪儿不说话, 就表示对我的观点或想法间接的屈从。 我们上了后间的床。我和雪儿做爱时从不喜欢拉灯,而且我们要脱得一丝不 挂的,身上留一片布都感觉不舒服。我把手身向了雪儿挺拔圆润的乳房,然后拉 她的手,这是我的毛病。雪儿她也知道,一旦我俩在床上,我第一个习惯动作就 是拉她的手。我想起了红π那个黑衣小姐,她的奶子比雪儿略扁平些,但另类的 偷吃禁果的滋味和雪儿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同的,那是一种猎奇中的占有,一切都 很新鲜。我不知道我怎么有这种下流的感觉,也许男人大都如此。我有时在内心 不断的鞭挞自己污浊的思想,可有时却向往着那种占有中的消魂时刻。我他妈的 成了两面人。而且我从今晚起,我业已成了产业工人里的一个嫖客。现在什么气 味也没有,我和雪儿,都没味儿。 砰、砰——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又是这关键的当口,妈的丧门星! 雪儿,老鞭!我是麦子,快开门呀!房外传来麦子压低的颤抖声音。 3 、一匹缩着舌头的狼 钱客摇了摇头,向贝老二问:咱不说抽大烟,说实话,老二,你黑过没有? 对面的人脸上黑色的墨镜一闪,只是斜盯着钱客。随后,他一只手指了指桌 上的酒杯,说:你看,我的人生就像这杯酒,透明的红色。当然啦,我刚打天下 时也黑过,比如,我卖过假货,为争二马路上的门面,断过别人的腿。还有,嘻 嘻,我玩“炸金花”是白城一绝。没办法,谁都做原始的积累和放纵!但我现在 可不,拍拍胸脯,我响当当的白城红顶商人。让我总结一下自己,我,一个红色 老板。 雪儿说她不会“炸金花”,但为了生计,自己也黑过一把。 离厂有一段时间无所事事,雪儿盘了一家麻辣烫摊子。为了赚钱,就往底汤 里放一些原摊主留下的大烟壳子,让吃客们慢慢上瘾成为摊上的回头客。要不, 就给一拨拨的吃客反复用那些吃剩下的残汤,加几根葱一把辣椒就成了新锅子, 害得很多人回家就闹肚子蹿稀。 雪儿离开中机厂,走上县城那些高低错落的房子和角落。雪儿身材窈窕,从 后面看她不大的屁股厥着很有性感,走起路来非常好看。雪儿没表现出半点产业 工人不适的惯性,我觉得很纳闷。 我自打进厂先跟定秃顶师傅,和后来那个叫松井的科长,我每天披着破旧衣 服以示工人成分和根正苗红。没办法,跟了师傅注定我要做三年受气包。秃顶老 赵不断以骂骂咧咧和挥动老拳来摆治我,“老鬼子”松井也常常以工作经验不足 来挤兑我。那年代,家长会暗喜我有了克星。在师傅和科长摆治间,厂里还要以 学文件和听报告的形式另行调教。另外,工人在厂里那么多规章箍你,一个人在 工厂呆久了,应该说他的精神和肉体已工人化了。 可雪儿们一夜间就变成了只“鸡”的模样,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愿想二十四小时他们怎么捱。我身边有个现身说法的 雪儿,她那种“鸡”的扮相,使我对下岗的有一种鄙夷。这种鄙夷在人群中是带 有普遍性的。还有一个阳子,起初他和他弟弟及弟媳妇下岗,一伙人就窜到老爷 子那儿混吃那点退休金。气得老爷子直骂娘,说他奶奶的脚,老了老了,还要养 活你们这群崽子。老头一气之下,扯断了电视的线头,每顿的二两酒也戒了,唯 一的嗜好,就是使劲嘬每天上午两根和下午加晚上四根的劣质烟,计划着解闷。 钱客是混社会的人,他脸上给雪儿和我堆起的刁笑,会让我眼前贴层奇怪的 雾。 臭豆腐的味道从雪儿那边飘过来,熏得我直恶心。我要过去拉雪儿走,忽然 有人拍我的肩。一看,是猪头猪屁股般的钱客。 他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说:雪儿这妞捣腾起来够胆子。 我没好气得说:雪儿就是雪儿,她脑后长着魏延的反骨。 钱客说:老鞭别那么说,雪儿这妞要条有条,要盘有盘的,是个招人疼的小 妖精。可楞没冲出中机厂走向白城城什么的。钱客说,你看,这打扮不比大城市 小妞孬。老鞭,哥我也给你个忠告,看好这红头发妞,别飞鸭子飞到某男的怀里! 不如跟哥我去办白城的事。 办白城的事?不如先把给我办了。我的戒心很重,一直把他设定为一匹缩着 舌头的狼。 我想他善于白天的伪装,游荡在我们中机厂的四周,甩着大屁股蛋子找麻将 摊子或找酒喝,和男人们编些下三烂的话,或找女人逗逗乐子。我说他善于伪装, 就是在说着下三烂的话刚到高潮时,他也可能把话头马上转向台海,就说两边的 军事对比以及大陆的“东风”导弹,将怎样给台独死硬分子阿扁之流的办公室点 一点“穴”。中东铁杆阿拉法特的“法塔赫”和“风暴”及“哈马斯抵抗组织”, 经几十年杀杀打打聚聚散散的如何演变成主流、支流和旁系。这就是钱客能及时 远离下三烂的高明之处。 晚上,钱客定会狼一般游荡在红π的楼堂或包间,和贝老二干一些黑色的勾 当…… 看着对面的人,钱客这样说:别逼我说,我一个小小过河卒,我知道什么。 六月的风依然刮着天台的回廊。贝老二靠在软椅上,歪着头对钱客说:你别 老点头,到底消息是从哪来的?老客,无风不起浪呀。 钱客笑了:老二你没事你慌啥?红π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麦子不是你说了 算吗? 钱客就这么把胳膊支个锐角对着贝老二。我上楼时看见他和那个瘦子时他就 支个尖尖的锐角。 对面的人说:麦子是天生的穷命,她喜欢钱。真得,她特喜欢。她数钱时的 神态有病,每次她一定把挣来得票子数上十遍。老客你没正脸回答我,你从哪来 得有人在红π抽大烟的消息? 钱客说:我在白城有耳目。 钱客听完,用手掌抚了抚肩膀,感觉风有点冷。对面的人也用手掌抚了抚肩, 说楼上的风灌骨头缝。 离过婚的钱客和冷艳的麦子,时常在回家的路上拍肩搭背,给外人一种亲密 无间。他俩亲昵的神情,阳子也在路旁偷看。有一次他突然横在钱客面前,问和 麦子是啥关系,咋俩人恁粘糊? 钱客那时用手扒拉着阳子扎起的平头,笑着笑着就忽然把脸收了起来,说: 你以为哥我是哪种人?漂亮女人不见得非喜欢小白脸,哥我能让女人们开心,哥 我知道女人在开心的时候还不想设防什么。哥我是让女人既开心又不设防的人。 那一刻阳光照在钱客的脸颊上,他眯着眼盯着阳子,像个虔诚的牧师在布道。 阳光就那么滑下来晃着阳子。他说:行了,哥。 他点完头,钱客随后拍了拍他的板寸,俩人就结束了一次简短的谈话。 阳子下来对我说,钱客那三句话说得如此遛,这说明钱客和麦子很铁。 阳子的话,让我想起了雪儿。当初她在中机厂做库工时,钱客在领配件时就 打下了楔子,好像这世界他是唯一能预卜雪儿命运的人。他对我说过,雪儿是个 要飞的人。 我跟雪儿秘密了几年,有过几次肉身的接触,雪儿摆着是我的人。但我惊恐 只拉着一根细长的线,雪儿是空中的风筝。雪儿低落了或飞高了不是我能控制的。 在这一点上,我基本同意钱客的说法。这也充分说明钱客在解剖女人上,是有一 套老奸巨滑的眼法。由此推出,钱客在勾搭麦子之前是预谋好的。 4 、麦子皱了皱眉说:你是什么东西 钱客用指甲弹了弹酒杯,说:麦子有病,也是在你的“红π”。你不承认不 行。 对面的人说:麦子不是手有病,而是心里着魔。白城好多小姐想混上麦子那 个角儿,不行!什么叫天生丽质,麦子有。但她给她自己挖坑,我管不了那么多。 钱客打着个哈气,又漫不经心的说:麦子也抽那什么烟了?我猜你一定要在 精神上控制她。 对面的墨镜盯着钱客,他的眉尖突然很迅速的跳了一下:你真是料事如神, 可我不是黑手党。 那么麦子呢,跑到厂医院开了假条,开始在家泡病号。 没几天,厂里通知翻砂车间,让麦子下岗。接下来一次,麦子到厂里讨要下 岗生活费,碰见钱客,他就和麦子神聊起来,可麦子却不停抹眼睛。钱客莫名其 妙的,问了半天她也不吭声。钱客急了,说,啥大不了的事值得掉金豆子,天塌 下来哥我替你扛! 吭哧了好一会儿,麦子才说起让她泡病号的一件窝心事。 曹厂长在一次下车间时,发现了蒙尘的麦子。 那时她穿一身泛旧的工作服,脸上挂着汗水,但照样掩盖不了她羸弱的美态。 老曹像是在厂里荒芜的草地里挖出了一块金子,他竟没注意到,自己的地盘上竟 藏有这般动人的女子。他把麦子单独叫到办公室,很客气的让她坐在沙发上并给 她倒了杯水,慢声慢气的问她是否快乐。麦子都如实照答。随后老曹就开始上套, 说厂办还需配一个秘书兼打字员,他说如果你想来的话……随后就很那个的拍了 拍麦子的小手。 大凡漂亮的女子多少懂点风月场的一二,麦子也不例外。她只是把小手轻轻 的抽了一下,一副不知山高水深的样子,厥个嘴说,厂长……这个,我一个小翻 砂工,敢坐办公室吗?女孩的娇媚,顿时让半把年龄的老曹心旌摇荡。他眉尖跳 了一下,说:我说行,不行也得行! 以后曹厂长就常借故把电话打到车间,主任一听是厂长的口音,就知道他要 找麦子谈事,巴结还来不及呢。主任就拢过来俯身对麦子说:我的小天神呀麦子, 以后干活可得悠着点,在我的手底下,重活累活就让他们男爷们干。厂长那边, 你可得替咱美言两句。 麦子那时看着主任的媚笑,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讪笑着说: 小天神?嘻嘻……主任,这可不像平时凶凶的你。 麦子一进厂长办,曹厂长就如沐春风般欢畅。他觉得身为一厂之长,只摸摸 女孩手太低调。麦子犹如弧线的身子和银狐般的媚眼,散发着风情万种,他感觉 自己老态的身躯在颤抖,万把干柴跨越了年龄就架了起来。说白了,老曹在找时 机。 接下来一次,他以一只手臂搂住麦子说:厂里的事我给你当家……你要听话, 啥都有……老曹急忙想进入状态,竟忘记关好办公室的门。有个呆子就闯了进来, 看见屋里有动作的男人女人,厂办主任老葛傻呆呆的站在门口,腿脚竟迈不动了。 据老葛后来说,那时他脑子被炸懵了,成了一个傻阿Q ,竟忘了夺门而逃。 又过了些日子,老曹下厂时弯到翻砂车间,胡乱转了两下就走到麦子身旁, 悄悄的说:小麦你下班时来一下,那事铁定了。 中午厂里职工大多都走了,整个楼道里静悄悄的。麦子在外边转了半天,想 了又想:曹厂长不过就想亲一下,就让他亲两口我也少不了啥,反正能到厂办了。 她定了定神儿还是敲开了厂长的门。 曹厂长笑眯眯的走过来,随手把门反锁上。这次曹厂长没给她倒水,只拉着 她的手坐在了长沙发上。就随便瞎扯了一下工作的事情。说完,屋里很静,麦子 不知再说什么好,曹厂长就盯着她的脸。 曹厂长说,小麦你要到厂办就给我好好干。听话,当然首先要听我的话…… 说罢手就游蛇般向麦子的胸前摸去。麦子身子向后躲着,说,厂长厂长我听话便 是……我谢您……曹厂长脸一抹,说:感谢的话今天不说,你这丫头,咋就不知 道我喜欢你?……说完,曹厂长使劲将麦子按倒在沙发上,嘴就开始疯狂的朝她 的脖子和脸上亲着,另一只手就开始解麦子上衣扣子。 老曹是想利用中午的大好时光,搞点花花事儿。 身上压着五十多岁胖墩墩的男人,病恹恹的麦子那时憋得说不出话,像一只 弱小的鸟儿被这个男人攥在手心。就在厂长解开她的上衣扣,并拽她的乳罩时, 麦子的一只手就发狠的向老曹下身捏去。老曹“嗷”的大叫一声弹了起来,弯着 腰手捂着下身,一副痛苦状:哎哟妈的,……什马东西,想断我…… 麦子急急的起身整理好衣襟,胡乱捋了一下头发,随后以很快的速度转身扭 开了门。她临出门时,说了句能把老曹肝儿气炸的话,她说:厂长,你老了老了, 咋还这么流氓! 此事就此打住。后来麦子为了躲开厂长的骚扰,干脆在家泡开了病号直至被 勒令下岗。麦子后来找过车间主任,说,职工有病咋能让人下岗,再说凭什么? 主任的眼前也没什么小天神了,他只冷冷的说:掉馅饼的好事你接不好,却 捅破了天,我这一层是没法救你。你有劲再找曹厂长挽回挽回。麦子一听,扭头 就奔厂长办公室。 看到麦子气愤的表情,曹厂长就说:麦子你气啥,我还没跟你支气呢!咋说 嘛,厂里最近效益不好减了不少人,你那车间养得吃闲饭的太多,就这么回事。 不过,厂办的位子还给你留着呢,就看你的啦。 麦子听罢皱了皱眉,同时她看到屋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挺有气派的三十来 岁男人,正很欣赏的盯着她。麦子也不在乎,顺口回了一句:你是什马东西!说 完昂个头就摔上了门。 厂里灭了麦子上岗的心思,麦子却一气之下跑到县城有名的红π酒楼,当上 了坐台小姐。曹厂长听说后,就说那女人本身就是个骚货。但钱客答应麦子说: 放心,姓曹的坑你的事,哥我给你办了。哥我让你看明白,谁日弄人,就没好果 子吃! 钱客这么上杆子,肯定跟麦子不一般。这事虽查无此证,但毕竟是钱客的一 笔烂账。让麦子去坐台,我想一定是钱客的馊主意,他简直是在逼良为娼。这就 是说,到了晚上,钱客的两眼一定是绿色的。可恨的是雪儿目前还没识破他。 而麦子去了红π后,方知那天坐在曹厂长办公室挺有派的男人,就是红π的 老板贝老二。 5 、一股阴冷的风灌进我俩的骨头逢里 钱哥……是我给害死得! 麦子进屋的第一句话,让我和雪儿懵了头。 麦子衣衫不整,头发也显得出格的凌乱。脸上没了粉黛的麦子,已失去了往 日的矜持和妩媚。她喘着大气尽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却无法奏效的是脸上掩 饰不住的恐惧感。她捂住脸抽泣着。 雪儿给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安抚的说:麦子你别怕,慢慢说,我们听着呢。 雪儿抬起了头,那眼光是惊恐后的求助。她看了看雪儿,又扫了一下我,她 很怪异的问:阳子不会回来吧? 我和雪儿对视了一下,不知她问得是啥意思。我说,就说这么晚了,他小子 一定是溜回家了。麦子点了点头,头猛得向后仰着叹了一大口气。她说她在对面 的巷道里躲了许久,观察了半天知道就我和雪儿在屋里。随后,麦子说出一句让 我俩震惊又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 麦子说:阳子是我们的叛徒! 我和雪儿瞪大了眼。 麦子接着说,她和钱客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我和雪儿面面相觑的哑着口。今晚这么多古怪的事凑在一起出自麦子的嘴, 我们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麦子是不是真实的。 麦子说他们的父亲是个司机,早些年是在外县一个运输公司跑货运长途。六 十年代时,娶了一个农村的姑娘也就是后来钱客的母亲。后被调到公司调度科坐 了办公室。但农村的媳妇户口依然在外县。钱客的母亲就在农村生下了钱客,父 亲偶尔探亲回家俩人就背着钱客,不分白天黑夜在床上整那事,以解决老钱长期 在外的性饥渴。整完后俩人亲不亲近不近的话也不多。但母亲时常为他当不下个 官,解决不了临时房子或户口的事吵个不休。时间一久,父亲回家的次数越发少 起来,他说那个家有个“活死人”。后来,公司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售票员走如 他的世界,也就是后来麦子的母亲。 前者疲塌而吵闹的婚姻一直维系了很久,倒不是俩人不愿分开,主要是对于 离婚这事,俩人是一个冷脸一个热屁股。钱客母亲后来晓得他在城里有个相好, 因此宁愿水深火热的熬日子也不成全对方,而他父亲则深深的陷入疲惫不堪的婚 姻战火中。 麦子说她父亲念叨过,那是一个永远碰不出火花的死婚姻。 俩人最后能解除一纸婚约的禁锢,则应该感谢麦子的母亲。离婚的事在公司 闹得沸沸扬扬的,领导出面想及时制止老钱想碰火花的行为,同时警告他再这样 下去,科长的位子是轮不上他坐了。麦子母亲知道老钱左右为难的有苦衷,就干 脆断了和他的来往,并且不久就找了公司下属的一个司机,匆匆的结了婚。那边 钱客的母亲看到老钱的相好也离他而去,老钱的脸更黑了,知道千辛万苦也把他 拉不回来,不如散伙算了。于是俩人水深火热的婚姻就此结束。 麦子说她妈的命也苦。刚结婚一年,那个司机就在一次长途跑车的路上出了 车祸。 命运如此捉弄人。历经人生风雨的揉搓,这俩人都害怕了。 ——家是可怕的东西。麦子说他父亲大半辈子过活,就总结出了这么一句类 似真理的东西自勉。 但真理有时也不见得在少数人手里握着。往日的火花泯灭了,人的激情被洗 刷的缺棱少角,当年售票员离他而去,使得钱客的父亲视那份爱情如粪土。可最 终让钱客的父亲和麦子的母亲走到一起的,竟是钱客本人。这段柳暗花明的转折 救了沉沦中的老钱,也拉了心死如灰的麦子的母亲一把。一个错过了花期的婚姻, 家的概念盛开了迟迟到来的老花。有关这前后的子丑寅卯,公司很多人想知道, 但三人在这一问题上达成了缄默的共识:没什么口风可透露。钱客没给麦子讲过, 麦子的母亲也闭口不谈。 话到这儿,麦子的眼突然惊悸的亮了一下。她说了一句让我和雪儿都吃惊的 话,麦子说:阳子这贼,和贝老二合伙算计了我哥,他死得不明不白的。我哥他 有冤! 我和雪儿蒙了。我们好像面临了人类自我毁灭的大灾难。一股阴冷的风灌进 我俩的骨头缝里。6 、女人“吱啦”一声拉开她们的小钱包 雪儿下岗后,我和阳子、雪儿三人合伙凑钱在城里租了间门面房,倒腾起服 装生意。 钱客是个闲人。他在闲逛路过时,经常向我们的店子里外张望。然后就走向 隔壁的“红π”酒楼,不知他是去喝贝老二还是去吃贝老二。 我看见后对阳子和雪儿说,谁也别招呼大屁股进来。可阳子却说:钱哥路子 野,指不定能帮咱一把。雪儿也应声道:就是嘛。 我说就是个屁! 那天几个人谁也没注意,钱客忽然就晃了进来,他挺着肚子很认真的对我说: 老鞭我给你提个醒,你这店名叫“新潮服装店”忒俗你发不了,国外有个叫“伊 莎贝尔”的,这名多现代味儿。你看你这表情,别不服老鞭,听哥我的没错。钱 客说,谁叫你一开张就遇见贵人我了,在武汉、广州进服装的活儿,哥我给你办 了。哥我是吃铁路饭起家的,如今兄弟们有难,咱得算计算计了。 我心想,啥你就给办了?我发不发是我的事,与你个狼相干。让你办服装, 除非我们脑子里有水。 但后来由于雪儿和阳子的顽固支持,使我不得不暗中向钱客的创意妥协,随 他们把店名改为“伊莎贝尔精品时装屋”。事后证明,这名字对扮酷扮靓的女买 主感觉不错,加上店里的总有几件比较前卫的时装,她们一上这条街,准到“伊 莎贝尔”,“吱啦”一声拉开她们的小钱包,我们就多了几张咔咔作响的大票。 我们的“伊莎贝尔”,成了白城城内一个有响声的女人品牌店。 店里进货的事,都是阳子和雪儿到广州“白马服装市场”批来得。但火车上 的关节没打通,那些大包小包的服装就经常被车站和列车员以超重为由被罚了款。 大家同时想到了钱客。我也想了,兴许能省俩钱。但我不会在言语和表情上表现 出来。 事后雪儿和阳子背着我,私下里找钱客去广州和武汉搞时新服装,我是知道 的。我晓得不搞就等死关门。这个复杂又竞争激烈的社会,要想活又不求人恐怕 不成,火车上一样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道理我懂。连厂长都和贝老二混吃喝,我们 吃吃钱客也没啥了不起。 白城这地方,那个贝老二神得很,吃完了城里又吃曹厂长。我隔三叉五的就 能见到他在中机厂晃悠,厂里职工集资楼的房建活,全让贝老二揽了去。厂前几 百米的路,原本是让厂基建科带着职工承包,可不知最后又落到了贝老二的手上。 厂里职工说,曹贵德的一条腿是贝老二,红π酒楼有曹贵德的另一条腿。他们俩 厮混在一起,真是互补着捞社会。这样说来,我们的“伊莎贝尔”,只能算是捞 钱的小虾小米了。雪儿和我也想捞钱捞世界,可任周旋的空间实在忒小,像一棵 大树枝上偶尔挂上的一根麦草,在这个社会上一点份量也没有。上面肥透的果子 落下的甜汁偶尔会滴在雪儿们的身上,也可小捞一把。可好风凭借力这诗中渗透 的禅机,轮不到给雪儿诠释,风一旦刮起,该收的都被别人收去了,自己却被旋 到树下,顷刻间吹得无影无踪的。 只要雪儿和阳子别在我面前提起钱客在帮我,我他妈的就在他们面前装孙子。 钱客当然不想在对面的人面前装孙子。他说:你吃中机厂吃得挺美,可你犯 了大忌,曹贵德不是个好官,你扶不起他。 对面的人笑了,并摇着头说:不是吃中机厂,而是吃曹贵德曹厂长。他是不 是好官与我无关,关键是我在他身上能得到什么。老客,咱虽同学却不同路呀。 钱客突然冒了一句:老二,你不一般,黑白都可放在你身上。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说:你指得是什么点?玩女人,我这人不好色。“炸金 花”我在朋友那里,很隐蔽你找不到。关着门就咱俩,如果说腐蚀拉拢政府官员 嘛,那当然在红π,那叫捉了一群吃腥的猫。从正面讲,我是做正经生意的,谁 敢把我怎样? 7 、阳子遇见哪路财神,也成了被人伺候的小爷 周二这天下午,也是一周里卖服装的淡季。雪儿看来店里转得人也不多,生 意比较冷清,她走出店子,拍了拍站在门口抽烟的阳子说: 咱今天早点收摊,我算了,这一天的收入刨去花费,也算把房租给挣出来了。 晚上和钱客、老鞭合计合计,咱店里进货的事儿。 阳子没说话,只哼了一声。 雪儿就自言自语的说: 阳子你说,老鞭他横竖看不上钱客这人,他个贼向来这么吊腰子耍倔头。眼 看这一拨货大致销完了,老鞭还不急,我看你也不急,就急我一人了。 阳子边哼着边向路上张望。他灭了烟时,眼睛是朝右边的红π盯着的,那黄 色的烟蒂被他轻轻一弹就飞向了街道中间。 人群熙嚷的街头,麦子的出现就像灰蒙蒙的地上,长出了一枝刺眼的黄玫瑰。 麦子穿了身淡黄色的连衣裙,这裙子质地显得很有飘逸感,再配上麦子漂亮 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材,使路上行人的人眼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她。八月的下午太 阳依然很烈,她头上的一副工艺软帽,是白色的,正好把她的脸罩在了阴凉下。 麦子是“伊莎贝尔”的常客。每到这时,阳子就是为她忠实服务的侍者,而 雪儿则是麦子最好的交流者。她俩闲闲得聊天时,阳子在一旁常撮手。阳子撮手 是很无聊的举动,他时常勾勒着麦子待客时的面孔。他甚至幻想自己在一个小房 间里,怎样慢慢的和麦子消磨,最后抱她上床,然后是麦子浪浪的笑声。 麦子和雪儿瞎聊了一阵,就问阳子要打火机。阳子附和的笑了笑说:想抽烟 我给! 麦子吭也不吭,“啪”的一声点起了火苗,弯着腰便开始很无聊的烧那一只 翘起的鞋后跟。屋里散发着胶皮的臭味。雪儿歪个头靠墙看也不看一眼,阳子却 很好奇的盯着麦子怪异的举动。 我走路爱拖个脚,后跟毛了就烧,再用火机摁平它。在红π,大家都会这手。 麦子低个头自言自语。 是啊,小姐累腿,老板累嘴,嫖客放水嘛,都是钱惹的祸!雪儿阴阴的冒了 一句。 红π酒楼离“伊莎贝尔”很近。阳子在晚上歇工时,基本上就住在了店里。 雪儿走后,阳子会很麻利的梳洗一番,穿上他那身铁灰色的短袖衬衣和深蓝色的 裤子。他会打一条麦子送给他的红底白点的“金利来”领带,悄悄步入红π的舞 厅,躲在一个角落里,偷眼向每个桌前扫视着。他有时会看到,蛰伏了一个白天 的麦子懒洋洋的走来。阳子觉得,这时的她和中机厂那个病恹恹的麦子是一个人。 麦子很快的会消失在一个房间里。等一会儿麦子出来时,人整个就变了个样。脸 变得白里透红,头发依然散散的披着,身上的服装很怪异。她会打趣的和客人坐 在桌前喝酒,然后点上一颗烟,远远的一明一灭的。由于都是暗处,阳子只能看 到麦子嘬烟时那半张尖瘦的脸颊。 阳子会一下子就亢奋起来。他毕竟和贝老二的手下们混熟了,出入红π,有 人已把他当个小爷伺候。时候长了,阳子手里竟然有了外财。按网络小说移来, 不知道他遇上了哪一路财神。 阳子有时想拉我和雪儿去红π玩玩。我会对阳子说,我不习惯那种没闲钱又 耍大牌的事。每到这时,雪儿就会看着我笑,说老鞭你也该去开开眼,这么活着 太窝囊。阳子这时就会涎着脸,对我俩说些折衷的好话。但我一直不知这是阳子 要公开接近麦子的圈套。 阳子很刁。他接近麦子,要我们傻了吧唧做他的陪衬。 那一天晚上快九点,我们三人在街上吃完了火锅,阳子很顽固的提出去红π 玩玩。雪儿干脆的答应了,并很怜楚的求着我。 我心里已萌动着红π的诱惑,假模假样的说:那地方日弄人花钱,我个穷人 没想过抖一抖。不过,今天就放我一马,去可以,谁来买红π的单?阳子见状很 高兴,说,老鞭你真小气,不就是出血吗?我请客,当然是我买单。你还有什么 怕得? 红π在白城城非常有名,当然不光是它的档次,主要原因是小姐的新鲜。我 在中机厂听说那里的小姐是轮番更换,原因是客人们太喜新厌旧了,他们要小姐 总不爱点那几个熟脸。一朝酒楼来个新人,红π的常客会很快了解到底细,酒楼 的生意总是这样高潮迭起。白城有人说,麦子在红π“个招引贵客的大牌,换了 几拨坐台领班小姐,可麦子谁也板不倒。 我猜,麦子背后有钱客撑着腰。可阳子有一次对我说,老鞭你也有判断错的 时候,麦子早就和钱客掰了,如今她背后有贝老板撑着,她耍得了大牌。 我听不进阳子说起红π时的鬼话,并历来相信我的第六感觉。 看着阳子焦急的样子,我说,走就走,现在世界上,潇洒谁怕谁! 酒楼有一个很大的圆型厅,中间是空空的舞场,两旁一些廊柱下聚了很多喝 酒抽烟闲聊的客人。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已很多,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舞场四 周灯光阴暗,只能看到错落的小桌上忽忽闪闪的烛光和男人女人模糊的脸,穿着 又透又露的女招待在桌前穿梭。 阳子把我俩推在墙的一旁,问道:二位哥姐,准备消费点什么?是泡舞厅, 还是洗桑拿? 雪儿揣个手说:泡舞厅没劲透了,洗桑拿是你们男爷们的事,我傻啦吧唧的 干什么?阳子,别浪费我心情。 我靠着墙,向人群张望着说:到这来就听你编排,怎么好玩你就怎么编排我 们吧! 阳子咧个嘴,说:好,就要这句话。听我的我就安排节目:雪儿你去“红π” 美容中心去美个容,我和鞭哥去泡会儿桑拿,我找麦子再给咱打个折。等晚一会 儿,阳子神秘的说,这舞厅有艳舞表演。 我和雪儿相互看了看,雪儿踮着脚有点兴奋。我呢,在中机厂这么多年,很 少有机会到这种场合来,更别提什么艳舞。我感觉人在夜晚进了这个场子,闻到 的全是烟酒的味道和女人香水的味道,四处笙歌,就感到自己很渺小的被淹没在 欲望的角落里。这个场子真像是个黑色魔方,人那时有一种举手无措却又急待发 泄的感觉,诱惑这玩意儿真他妈的厉害。夜晚到红π的男人不少是冲着看艳舞来 的,一百个男人就有九十九个会赖着不走,他们要鼓足精神熬到午夜后女人的盛 典。男人心中普遍都潜藏着窥阴心理,此时这东西对我很强烈。不时擦我而过的 女人,柔嫩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甚是光滑。我想到了雪儿的身子。这么近, 我没闻到雪儿身上的机油味道,我身上那种味道也早已丧失贻尽。 看着一副神气的阳子,我说,也行吧,听你的。雪儿接着说:两句话阳子, 我就看出你是老手,就这样。 就在我满意的答复阳子后,眼睛四处瞟时,我忽然看到靠在暗处角落里的一 个桌前,有个熟悉的胖脸在迎着烛光晃动着——钱客。 我想他旁边一定坐个神态安闲的女人,我应该一眼就认出是麦子。但却出我 的预料,钱客的对面却是个瘦瘦的男人。由于这人背对着我,看不出是谁。 刚走上楼的台阶,就有一位男侍者跑在前面,对阳子躬个腰有点卑微的样子, 划拉个手在前面引路。阳子悄悄的对我说:泡完桑拿再搓搓,毕了就干你的好事 去! 我虽没在这个场合混过,但也属于白城的社会中人。他说什么我心知肚明。 我看出来,阳子这小子出入红π的老到,一定有过不少勾当。麦子那小美人他肯 定打过主意。 妈的说什么那?!我故作迷惑的问他。 别装了鞭哥,慢说是中机厂,这经闻谁不懂。阳子随后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装过了头可不像你了,跟雪儿不都那个了嘛。这儿安全的很,像个大保险柜。整, 小弟管保整不出爱滋病鞭哥! 我被他说得窝火的很。男人和女人间本很个人和神秘的事,到了这里竟成了 一地谁都不屑的泔水。我看见阳子和那个侍者耳语了一番,灯光下侍者露出了一 丝鄙夷的笑。 8 、钱客另一道菜是给曹缺德贴了份讣告 钱客说要办曹缺德,我猜他一定出阴招快手,是让外人开眼的手法。钱客准 备了很久,说为曹缺德备好了三道菜。他要给爱坑人的老曹上几扣螺丝。 对面的人冷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是你的杰作。 钱客给曹厂长上的第一道菜,很简单,只是搞了几封极富描绘性和揭发性的 检举信。钱客想好了,得让群众和领导都晓得,曹缺德和贝老二勾结,能是什么 鸟东西。于是,他把几张贴在了厂机关门口和家属区的布告栏上,其余的分别寄 给了上级主管工业局和厂纪委。晃荡了些日子并无消息,麦子说这破事还不是官 官相护了。虽说检举信在厂职工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曹厂长不但逍遥自在, 而且那封检举信从上面转了一圈,竟退回到中机厂老曹的手里。上面虽批了些不 痛不痒的字,但最后还是让中机厂领导来摆平此事。曹厂长看后气的咬牙切齿的, 说是哪个王八羔子想暗地里整老子,妈的也不看看啥年头了! 他马上进行了一番秘密布置,悄悄安排了厂办老葛和劳资科的老姬,让厂公 安科配合,加班调出个人档案查对写匿名信人的笔迹。 贝老二那时也没闲着。他的黑色林肯常穿梭于中机厂和白城之间。阳子有一 次悄悄的对我说,贝老二放出了话:老曹摆不平是老曹自己的事,卸不卸别人的 腿,是白城的事。 钱客说:我知道,我这跛脚的杰作瞒不了你,可治老曹那厮富富有余。你就 是卸了我的腿我也要捅到底。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可老曹岂知我钱客留了后手,早料他会有此招数。 对面的人黑着眼冷哼了一声,小儿科瞒的了谁,也就是涮老曹那猪。你是专 门跑到县城的邮局前,花了点钱,请一个专门给人写状子和各种信件的老头,写 了洋洋洒洒几张。因此,查来查去也挨不着你的边。 我没拦着你整下去,是因为老曹是条晒干的鱼,吃不到肉也挤不出油。没想 到你却搞大了。 老曹却发现厂里有三人的笔迹和检举信上的字相差无几有三人。 一个是金结车间快退休的老张,另一个是厂机关行政科的小宋,再就是主管 后勤事务的副厂长老王。曹厂长看了结果气得对姬科长说,那俩工人明天一大早 你就通知车间,让他们下岗。老王的事我来摆平。老姬担心的说:我看这几人不 像是搞那些玩意儿的人,这样牵连的人有点太多了吧,厂长?曹厂长一听就火了, 他不耐烦的对老姬说: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你老姬还有板有眼的稳得住。听我的, 宁可错判,也不能让写诬告信的人逍遥法外,看他们今后谁还敢折腾! 办公室主任老葛站在一旁没吭声,他知道曹厂长的一贯作风,说治谁就一定 要治倒谁。第二天,那俩人就被通知下了岗。副厂长老王因为年事已高,没过多 久曹厂长就找个借口让他退居二线,做了所谓的厂级调研员。 厂里刚平静了两天,谁知撩曹厂长屁股的事儿又冒出来了。 那天一大早,厂外家属区和厂内的布告栏上,突然贴出了几张同样醒目的 “讣告”,在中机厂引起了轩然大波。“讣告”的内容是这样的: 9 、讣告 中机厂厂长曹贵德同志,因长期患心尖癌和脑癌,在本人不得知的情况下一 直坚持不下岗,近来由于烦心烦恼的事较多,加之为工人下岗呕心沥血,急速破 坏了曹贵德同志的身心和肌体,经全体医务人员抢救无效,不幸于昨晚23时59分 10秒病逝,享年57岁。遵照曹贵德同志的遗嘱,灵堂设在本人家里,请曹贵德同 志的亲朋好友于××××年×月×日前来吊唁。 中机厂办公室 ××××年×月×日 围看的职工和家属都吃了一惊,感觉老曹死得很突然。有人说昨天还看见老 曹闲转来的,没事儿人似的东拉西扯,咋说死就死了呢?也有人说干得缺德事太 多了,这就是报应。但更多的人在纳闷这“心尖癌”好像从没听说过,再加上脑 癌,这人不给折腾死了。有一个退休职工说,这“心尖癌”就是心坏了,心都坏 了,人还能活吗? 于是有人就开始给曹厂长家里送去了花圈和布帐。老曹的老婆正准备出门买 菜,忽见来了几个扛花圈的,还以为谁家死人了呢,就揣个手站在一旁卖呆看热 闹。可来人有认识她的,包括我们技术科的松井和宫西河,有人沉痛而哽咽的对 她说:厂长去了,这太突然了,希望您节哀顺便。您说说,这花圈摆放在哪儿好 呢?曹厂长老婆一听,马上蒙头了,以为老曹在厂里真出了事,哇呀呀的哭起来, 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此事最后传到正在办公室喝闲茶的曹厂长耳里,下楼一看,肺都快气炸了。 他站在布告栏前,涨红的脸已变得扭曲。他愤怒的一挥手撕下了那张讣告,对着 围观的职工歇斯底里的喊着:哪个混球不得好死呀,想咒我死!我跟你们说,我 老曹活得舒舒坦坦的,我死不了!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都给我回去上 班,再看热闹就给我下球岗!他随后又对着身旁公安科的周科长说:公安科,给 我保护好现场,给我查出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小子! 其实这个事查个屁。谁都知道曹厂长招人怨,自己屁股上的屎只有自己去擦。 所以,讣告的事热闹了几天,就不了了之了。但这事麦子是最清楚的,她也在围 观的人群里,可她心里是又怨又开心。怨得是钱客把事儿搞得有点出格,其实也 不起啥作用。开心的是曹厂长那张气得像猪肝似的脸,她心想活该你欺负人。 这是钱客给老曹的第二道窝心菜。 “讣告”的事不但没影响曹厂长的位子,反而他显得比从前更牛逼了。那几 天他坐着贝老二的林肯,在中机厂到白城的路上招摇,见了厂里的职工, 可钱客不能只让曹缺德“死”一次,他得让那家伙在中机厂的职工家属心中 多“死”几次,让群众雪亮的眼光好好刺刺他。过了些日子,他又贴了几份内容 差不多的“讣告”。 虽说曹厂长活得好好的,但事后办公室主任老葛还是受到了牵连,曹厂长说 他在讣告事件上处理得不果断,让那么多的东西贴在厂里厂外很久,也不及时撕 掉,影响极坏,说明老葛身为办公室领导,在处理突发事件上是不称职的。老葛 随后就被调离办公室,下到加工车间当了车间副主任,被降格使用。公安科的周 科长也因查案不利,被曹厂长狠狠日刮了一顿。 见前两波炮打老曹的火力并不奏效,钱客在麦子面前是很折面子的。而且听 人说,曹厂长背后,有白城的贝家老二暗中撑腰,曹贵德的那杆旗是倒不了的。 谁开罪了曹厂长,就意味着开罪了贝老二。 钱客听了这话,反倒坚定了他办曹缺德的决心。 一个厂子老大,不好好把生产搞好,管好自家家门口的事,跟什么地方势力 勾搭出个屎来。贝家的烂事他不染,贝家也别插手中机厂的事。 钱客说,我就是这么说得。 酒杯已经空了,然而对面的人没有吭气。 琢磨了半天,有一天晚上,钱客决定得亲自出马。他钱客要办的事,谁横在 面前也挡不了路。他观察了许久,终于摸清了老曹夜晚花天酒地的行踪。就把一 截砖头掖在了绿军挎里,在一家酒楼外盯了很久才把醉醺醺的曹厂长等出来。这 酒楼离家属区并不远,等到只剩下曹厂长一人晃悠着回家时,钱客上前就不他给 拍了。 老曹哎呦一声倒地时,远处的一辆车里不时闪亮着红色的烟头。 钱客下来对麦子说:台海对峙时,台湾那帮孙子曾说大陆对他们是“文攻武 吓”。哥我看光吓吓还不成,要让顽固分子头上流点血,他们才会知道疼在自己 身上的滋味。要让狗日的清醒。钱客说,厂里对职工下岗有规矩,他一人说了不 算数。再说他先对你出了线,他哪一头都不占,你别颤颤悠悠的害怕! 接下来的事,就是曹厂长在包扎之后借机住上了院。从医院传来的消息说厂 长只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但此事却全厂上下闹翻了,并传到了工业局领导的 耳朵里。有人给曹厂长提议说此事不能就此罢休,要向公安报案。曹厂长在床上 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别,别惊动公安,还不知道是哪一路冤家呢。再说,不定是 找错人了。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曹厂长的意料,厂里不少职工都开始向上反映他的各种 问题,真是墙倒众人推呀。听说,这里面还有厂班子成员。结果上面来人一调查, 就发现了曹厂长的确有不少问题。 听说有一次厂里买设备,曹厂长指定要设备科的科长买国外一家公司的进口 设备,为此,曹厂长专门去那个国家考察了一番。待设备买回后使用不久,就出 现了问题。而后漆皮一掉,才发现是旧货。时间一久,毛病就接二连三的出来, 可要命的是配件一点也买不到,左右一打听,才知这东西人家早淘汰不生产了。 没办法,近八百万的设备成了一堆废铁被扔在了厂区的一角。光这几台设备就让 曹厂长吃了近几十万的回扣。还有就是曹厂长和他老婆先后收了不少人送的钱和 贵重礼品,大部分是下面人为买个官做做或换个位子,也有白城不少包工头为抢 到厂里基建项目,给他的贿赂,加起来大数有几百万吧。但翻来倒去的,就是没 人能摸清他和贝老二之间的勾当。当然,还翻腾出不少他乱搞女人的事儿。他没 想到,官场上历练了大江大河,眼看三两年后就退休了,自己竟栽在一个病恹恹 的女人身上。屁股下的江山还是没坐稳,老话说,红颜祸水呀。 曹厂长最后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年,他把贝老二视为座上宾,给了他不少好处和黑钱。要不,他在白城 想办厂就没那么容易,三天两头会有吃客或打手来厂里捣乱。表面上是替别人要 帐,或鼓动厂区周边的农民闹事,向厂里索要基建时的土地占用费青苗赔偿费等 等,实际上是这帮人就想长期收中机厂的保护费。时候长了,曹贵德也摸清了这 里头的尿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如就势依了贝老二,在白城也好有个靠山。 东窗事发后,他三番五次的,找了白城呼风唤雨的人物贝老二。但这次不同 了,有人知道贝家想做活老曹的案子,就放出风来,说曹贵德犯的案够杀头的, 谁当他的保护伞就是破坏白城的经济秩序和法制建设。风既然放出,来头肯定不 小,再加上中机厂广大职工争先恐后的告他的状,贝老二一定看清了形势,他不 想为小小的曹贵德伤了自家的元气。但在后期法院审理量刑的时候,给他帮了一 把,总算没砍老曹的头。 就这样,钱客的三道菜,果然办了遭众人怨的姓曹的。 10、几个贼女人要强奸我 走廊里忽然一阵骚动,我看见一群白乎乎的肉堆从走廊那边拥来。四五个穿 着奇形怪状服饰的小姐散漫着走着,个个袒胸露背却显得很慵懒,走近时就用一 种辣辣的眼光盯着我和阳子,就像在早市上盯着架子上挂得半扇猪肉的买主一样。 有两个迅速围上了阳子,我看见阳子嬉皮笑脸的拉扯。另外的三个就一副赖皮赖 脸的表情站在我的面前,像三两口要吃定我的样子。 我虽没见过这阵势,却看过不少有关小姐设局坑男人掏钱又挨揍的街头小报。 那晚真他娘的掉价,那几张妖艳脸在我面前晃晃的,细皮嫩肉的腰肢在灯下如同 水中的游鱼。我心存恐惧无法受用,感觉两条腿已发起了轻微的颤抖,一波波的 向我袭来。我只有喊阳子救驾。其中一个挺漂亮的小姐拉着我的胳膊笑着说:那 位先生?嘻嘻,早去做他的神仙啦。到这来是让你享受的,好像你是第一次来耶? 嘻嘻……说罢手就向我的胸前摸来,另外俩女人也笑着挑逗我,几个人一起来拉 我向楼上走。我心里顿时爬上一个很黑暗的念头:贼女人们,要强奸我! 我暗自诅咒着阳子:狗日的把我出卖了。我他妈的啥门道也不懂,没人给我 先上上课,红π就开始摆弄我。 我晕头晕脑的被人拉着,刚要跨过一个门廊,看见那个侍者斜靠在门边,一 副不屑又外带猥琐的表情。这个狗男人那刻成了我的救命稻草,管他什么表情, 我说:同志,不不,先生,我那伙计去了就成,我先歇会儿侯他。麻烦你跟这几 个小姐说说,我就免啦! 男侍脸上堆着一种坏笑,话语中却带几分胁迫:先生别啦,我们红π是正当 生意,服务是最好的。你瞧,小姐个个漂亮,你享福啦。那位先生是我这儿的常 客,他是买单的,你是享受的,我们必须把你招呼好。否则,你免了,我就不好 向那个老板交代啦,不是吗? 几个女人看着侍者的眼色,飞快的把我架到了楼上桑拿房一侧的房间前。 11、我大口喘气,惊厥般的从深渊中解脱出来 在一个小小的木屋里,歪着斜着一堆一丝不挂的男人,个个满头满身大汗淋 漓的。 这蒸肉似的桑拿发明者是伟大的。 坐在条形木板拼成的长椅上,我们成了一扇扇快蒸熟的肉。但我感到经脉通 畅,汗孔像小水管似的往外涌着污泥浊水。这桑拿房很小,只能容下八九个男人, 中间有一炉炭火,不时有人向上浇着水,水气就弥漫了小屋。大家肉挨着肉,互 相打量着对方身上一揽无余的零件,谁也不尴尬。男人身上的东西长相和用途都 一样,大家以默默的激动憋着,等待着呆会儿走向高潮的好事。 阳子这混球闭着眼靠在那儿也不理我。他家伙真没卖相,下身瘦骨伶仃的像 个干树枝,上身排骨似在烟气中连蒸带烤的,我想到了街头用铁叉穿的羊肉串。 过了一会儿,阳子晃着出去,我不知道他小子要搞什么节目。待我推开门向外看 时,阳子已仰八叉的躺在一个长条床上,另个一丝不挂的家伙用什么东西给阳子 使劲搓着。我暗自笑了,阳子这厮如同一条瘦虾似的,那玩意儿也打了蔫。什么 东西,还搞小姐。 我走出桑拿房时,发现我的裤头早被那帮孙子收编了。只有一块白色的浴巾, 挡着我的羞处。我在走廊里晃荡想找我的衣裤,刚才架着我的其中一个穿黑色连 衣裙的小姐,一脸媚笑小妖精似的扭扭的过来,一边奴着嘴对我说:洗舒服了, 那请进这个房间吧,我来给你按摩按摩,让你舒服透。我正要和她讨教一番,忽 见走廊的远处立着两个人。一个胖墩墩的男人一只手搭在墙上,我一看背影就晓 得是钱客,而另一个男人脸冲着我,是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由于是远,看不清他 的长相。这两个家伙神神密密的不知在说什么,但钱客穿戴整齐,没有洗过桑拿 的痕迹。一定是和大厅里的那个男人,为了什么鸟事,躲在这儿和钱客商计啥坏 点子。 黑衣小姐要拉我进了房间,我说我过去看看就来。她浪笑着说别到处乱看, 大家都在玩儿。我说反正我是光着的没穿衣服,跑也跑不了,一分钟后我就回来。 我悄悄走到钱客他们刚才站立的房间前,听到屋里有人说话。那个人是谁? 我觉得他俩很神秘兮兮的,就非常想打探点什么。我一点点的挤开了一道门缝, 看见了那个瘦瘦的男人…… 待我返回房间时,黑衣小姐脸上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她说红π的客人你最好 少打听。这是老板给定下的规矩,谁的客人犯了就找谁算账。 我打哈哈的笑着说,这么恐怖,咋跟黑社会差不多!黑衣小姐看了我一下没 吭气。 这房子很大,窗户的帘子厚厚的捂得很严实。屋里灯光朦胧,在窗下有一条 细长的按摩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单子。在进门的左手,是一张很宽的床,上面也 铺着白色的床单。旁边,一个小床头柜,摆着一座台灯。我看见有一团卫生纸卷 在小柜上。 这个黑衣小姐脸上的皮肤发出淡淡的黑,额头上稍许有一些细小的疙瘩。她 五官端正,身躯苗条,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年龄大约在二十四五岁左右。瓜 子形的脸,只是眼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随意和轻佻。她显得散漫而心不在焉,动 作上似乎在重复着一种套路。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也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可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恐 惧感,我虽说还没结婚,可我已不是童子军。我和雪儿在我中机厂的单身宿舍里, 有过几次男女肉体间的欢畅。我的童贞是给了雪儿,当然雪儿也把她的初夜给了 我。这件事在厂里几乎没人知道,只有阳子像条嗅觉灵敏的狗,在我和雪儿有一 次在床上正要进入高潮时,被他在门口堵了个正着。听见外面狂敲着门,我俩那 时有如一盆凉水从头上浇至全身,一切都冷了,缩了,像已经喷泄出一股有劲道 的水突然就下了闸。外边的人也不再敲门,只是在喊着,老鞭,老鞭你干你的, 我是阳子,我的事没你的事急,我走啦!随着一声怪笑,说罢就没响动了。操蛋 的阳子,真是个欠揍的丧门星。 可雪儿却冷着个脸,对着宿舍的屋顶发呆。我那时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 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什么。雪儿忽然说:边哥,我啥都给你了,你不能对不 起我! 我说怎么可能,你是我的人了,你就跟定我一辈子。爱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咋敢说这话! 雪儿竟哭了起来,很伤心的样子。我摸着她脸上光滑的肌肤,用指头轻轻的 抹去她眼上的泪水,说:雪儿你这妮儿,平白无故的瞎哭啥?都他妈的是阳子惹 的,哪天我扁他狗日的,给你出口气! 雪儿却说:别赖人家阳子,怪我自己痴。我妈一向骂我和你混在一堆,说你 是扶不上墙的泥巴蛋。边哥你别上心,我跟你是我愿意,以后我跟谁我自己都不 知道。但起码我跟你时,你就要守着我! 雪儿这番话说得我气急败坏。真像是一锅酸汤里甩了把黄连又扣上了一个屎 盆子,我那心气儿是五个车轴四个轱辘来回倒腾。我说:你不想跟我还和我睡啥 觉,难道水性扬花不成?你老娘忒那个,话都能噎死人。我软泥巴蛋还是我老鞭, 她老能还不是个穷命,就算想给你傍个大款,也犯不着来划搅我吧! 雪儿那时就瞪大了眼,盯的我直害怕。雪儿说:想不到呀,老鞭,你损完我 家,又编排我老娘。你他妈的你…… 那次,是我和雪儿第一次正面单打独斗的交锋。我有点怵她,雪儿为情这事 儿敢说敢干,惹急了她,是个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女孩。这种泼泼的性子,我倒有 几分着迷。 我对这个黑衣小姐木呐的说:我说,按摩这事儿就免了,你还是出去帮帮忙, 把我的伙计喊一声,洗完了我们走人。这女孩好像见过类似的场面,没一点急的 意思,却粘人的笑着说:先生,您那伙计叫阳子吧?他早到房间里享受去了,打 死他也不会出来。您是觉得我长相不够标准,还是我的服务不到位?说着,她突 然趁我不备,用手一那么掀,把我裹在下身的浴巾掀开,看了看我那东西,说先 生够威猛的哟。我急忙扯过来浴巾盖好,并触电般站了起来。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双手勾着我的头,又让我的屁股重新稳在床沿儿。她一扭身,很利索的坐在了我 的腿上。我感到了柔滑的肉感和软软的凉意,原来她撩开了裙摆,里面竟没穿裤 头,光着屁股坐在我大腿上。我感到周身的血液在急速流淌,下身的膨胀感越发 强烈。人他妈的到了这当口,就算是圣人,死守也守不住。面对着这个鬼魅般诱 人的小妖女,她的舌就像伸出的蛇信子,晃动着搅入了我的嘴。男人的一切虚伪 面具和仅存的一点点可怜的坚守,被女人那么简单的弹指一击,就全部粉碎的灰 飞烟灭。我怎知道,男人就这么容易成为女人的裙下俘虏,我闻到了这女子身上 散发的香水味道,我身上那股产业工人的味道或是焊渣的烟气,早已无影无踪的 被香气所盖。雪儿消失了,我中机厂秃顶师傅和松井言传身教的摆治消失了,包 括中机厂这些年的厂规厂纪都他妈的屁用没有。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软的规则一点抵抗力都看不到。 我感到我身体滑了下去,像坠到一个黑色的深渊中。黑色的连衣裙把我吞噬 了,我伸着手却哑口无言发不出声来,蛇一般的一只手裹住了我。晕眩中的山谷 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挑逗的声音:你们这些男人……都这样,是吗?……我的 手已无主张的失控,我摸到了厥起的有弹性的屁股…… 忽然,外面传出了女人的嚎叫声:啊……死人啦!快来人呀…… 我惊厥般的从深渊里解脱出来,大口的呼吸着。我还没掉入。 走廊里传出了男女的嘈杂声。 12、钱客横躺在公路上耍开了愣 钱客和如今的李厂长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想当年李厂长还在翻砂车间当主任时,钱客有一次和他外出揽活时,本厂的 车不幸就出了车祸,翻在了一条不很深的沟里。钱客虽受了伤但还是救了李主任 的命。钱客当时被甩出了车外,司机当场就被挤死了。李主任也被挤在了那个 “东风130 ”的驾驶室里,血流了不少。钱客费劲给他拉了出来,站在路旁拦了 半天车竟没一个人理,连一辆法院的车经过时也加大油门一溜烟跑了。看着主任 满身是血的哼呀嘿的直叫唤,钱客气得直尥蹶子,横横的躺在公路上耍开了愣, 强行拦住了一辆过路车的面包车,一直送到医院抢救算保住了主任的命。因此钱 客和李厂长不是一般关系。 现在厂里正闹提前退休的事,钱克的关系派上了用场。 阳子和钱客同在金结车间,都是玩焊枪的。车间主任是个很精干的南方人。 那天上午,阳光好极了,一道道的从车间高处的玻璃窗射进来,四处充满了淡蓝 色的烟气。阳子所在的班组正在突击抢一个闸门焊接的活儿。阳子焊了好一阵, 看见主任走过来,就放下面罩和焊把,汗津津的从上衣兜里掏出了班长签过字的 申请,给主任递了过去。主任拿在手里看也不看,吊着个脸盯着他说:千万别提 你想退休,提这事儿我就肝儿疼。你才二十多岁,别吃错了药。 阳子只管咧着嘴笑,讨好的说:黄主任您真神,好领导,我的心思您最懂。 我赖在车间老给您惹祸,焊活儿您又瞧不上眼。您开恩,让我退了还能给您腾出 了茅坑,安排个把有等级证的下岗焊工,添一好做两好。您就签上您大名,我自 会念您的好。 主任听罢,马上把那张纸攥成了一团,往墙角一扔,冲阳子说:别来这一套, 给我灌什么屎汤子,真是想美事都想疯了。有我老黄在,车间的人谁也别想!干 活!说完转过身就走了。阳子见状真想上去擂他两拳,可阳子不敢。阳子有偷着 卖厂里铜料的把柄在老黄手里捏着,只有狠狠的向地下啐了口痰,一吐心中的鸟 气。 到了中午快下班时,钱客晃悠着走进了车间。看见阳子还在那儿瞎磨计,没 走的意思。他凑到阳子身边说:阳子,哥我的东西厂长可给签了,你咋还在这儿 卖肉呢? 阳子没好气的说:老黄不给签,还他妈的编排我。他说车间一个也不签,咋 把你给放了?钱客只是得意的笑并不作答,慢慢欣赏着阳子惊讶又不平的表情。 阳子急了,说:你鸡巴笑出个屎来,当哥的还不给弟支个招儿,我还当你是 咱厂的大能人呢!钱客沉吟了半会儿,对阳子说:你也别激我,哥我也不是激出 来的……这样,你小子出点血,咱哥俩得空喝个痛快,老黄的事,哥我给你办了。 果然,阳子后来听劳资科小季那丫头片子说,他的那份申请都签完了,退休 花名册里有阳子。她还羡慕的说:别人请厂长喝酒,根本请不来也找不着,可真 给钱师傅面子,交情铁呀。 阳子一听又急了,赶紧又找了钱客,说他老姐的事。钱客说你驴日的人不大, 却是个事奶奶。看你人小鬼大倒挺忠义,哥我再去把你老姐办了。 后来听钱客说,他对厂长说不过是再添双筷子的事,把阳子他姐给办了吧。 就这样,钱客把自己和阳子、阳子他老姐都给办了。 阳子说他过后问钱客,咋把老黄给治住了。 钱客眯着眼说,要治老黄,就一下捅准他的软肋。 他说他那天到了车间旁的简易办公室,老黄正在喝茶。他把那张申请往桌上 一摊,手指着下面的空白处对老黄说:签吧老黄。这是我弟,这么多年你也知道。 老黄看看钱客,又看看那张纸,半天说了一句,我咋不知道阳子还是你弟? 钱客说:我弟胆小,被我捏巴惯了。老黄你签!老黄也不再问,嘴里嘟嘟囔囔的 说吃亏占便宜就这一回,也不知道他在说谁,随后就拿着笔草草签了。 阳子知道以前为车间加班费的事,钱客曾和老黄顶起过牛。 老黄南方人精瘦的很,可那天他嘴吧唧吧唧的挺绕人的,说:给车间里加点 吧班还要什么钱,我老黄六几年参加工作从不提钱的事,该尽义务就得尽义务。 我老黄要存加班得有一箩筐了,谁给我过钱。现在倒好,钱就成了爷,人成了孙 子。一伸手就提钱,干脆说了,我这印不出钱。加班值当奉献了! 雄壮肥硕的钱客说,老黄你劳模你劳去,我才懒得管,你干脆别吃别喝做神 仙也成。我加班出了苦力流了汗,我那份儿得给我! 老黄见钱客连损带刺儿来了劲,反倒气势汹汹跟个伸个长脖的斗鸡似的说: 小钱你毛小子也敢划搅我了,我跟你说,我老黄街面上的事儿见多啦,才不怕横 着竖着的滚刀肉呐,想要钱,甭想! 钱客一听,也揣个手笑开了。笑过后,钱客用手把鼻尖捏了好几下,对着老 黄说:老黄老黄,你真要拾捣一次了,把你这人撞撞墙脑子才开窍。 老黄瞧着阵势有些不妙,就摆出了守势,边退边说:你要干什么,敢动手, 小心招家伙。我就让你下岗……我开除你! 钱客理也不理他,一个箭步抢上去,最后竟掐着老黄的后脖子,差点给他提 溜起来。当时钱客说,别惹我急,开除我你还没资格,我这手一捏,没准就把你 办了。你要尽义务你只管尽,别搭上我们汗珠子耍着玩儿。我们要现把儿! 阳子那次算看饱了钱客的二球劲儿,那次把老黄的小脸都提溜白一阵紫一阵 的。老黄从此就怯火钱客。 13、我总感觉钱客之死的背后,有一个幽灵般的鬼影 有关钱客在红π酒楼的死讯,在中机厂和白城城内迅速的传开。 麦子只在“伊莎贝尔”住了一夜。第二天她没打招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从调查此案情的公安部门传来消息,说钱客有可能是死于酒精中毒和吸毒所 致。在案发现场警方在勘察中提取了重要的物证:钱客喝过的酒和使用过的酒杯,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个注射针管,就是那个亮晶晶的东西。警方把残留的液体 提取化验后,得出的结论是注射用海洛因。有人传说,法医经过尸体解剖,发现 除了胃里残存的食物,就是大量的残留的白酒。但血液上分析,海洛因的含量严 重超标。从死者两臂遗留的痕迹上看,都有注射后的针眼。现场所有物件上的指 纹,都是钱客一个人的。尸检报告上写明,死者生前没受过外力的打击,导致他 死亡的直接原因是酒和毒品。 但不知为什么,警方对这个案子封锁消息封锁的很严。 由于是在“红π”酒楼发生了死人的事件,影响很大,警方接着进行了酒楼 人员的询问和排查。经过对大堂经理、桑拿房领班、服务员以及个别小姐的问讯 后,摸清了那天晚上的大致情况:客人钱客当晚在大堂喝过酒后,上楼找了红π 的小姐麦子,他把正在给其他客人服务的麦子,拉到了自己要的一个小客厅,并 喊服务员把酒菜端到屋内。由于客人和红π老板的特殊关系,当班的服务员也没 拒绝他的要求。后来俩人在房间内就吵了起来,隔了很长时间,有人看见小姐麦 子哭着从小客厅跑出。 有人又看见,麦子过了一阵,又返回了小客厅。 但这个过程,与麦子事后给我和雪儿讲述的是有出入的。 警方提出疑点:1 ,钱客胳膊上的针眼为什么都是新扎上的?2 ,他的针管 和毒品的来源?3 ,他在和谁喝酒?4 ,麦子为什么失踪?(她是本案的关键证 人) 但没几天,警方的调查突然停顿。外面的消息说,本案基本已定性,钱客属 于酒精和自己注射毒品中毒,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但我总感觉钱客之死的背后,有一个幽灵般的鬼影。 林副厂长在此事过后找了我。 林副那天给我打了电话,他让我到他的办公室说话。见到我进门,林副显得 非常热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让我坐在沙发上,而且他也离开老板椅转而坐在我 身旁。 林副说:小边你听我说,你科长说你近来表现不错。是的,我一直认为,一 个企业的骨干将来肯定是年青人。你好好干,你们科……嘿嘿…… 林副欲言又止,充满了要提拔人的诱惑力。林副今年五十已过,在中机厂领 导中是个能耍大牌的角色。他面目和善,有一副南方人的深眼窝,眼睛在深处就 有点让人难以琢磨。但他笑起来声音很洪亮,眼睛就扭成蝌蚪状。下面有的职工 戏称他为林大善人,原因是他不仅有脸面,而且确实给底下的人办了些好事。但 我知道,林副今天找我算见了鬼,他绝不是为芝麻官的事吊我胃口。我对自己在 技术科的仕途还是有个清醒估计的,要打分仅是五十九分,脚踏在淘汰和通行的 红线上。我不是当官的料。林副只是给我上上台柜。 面对着和蔼又不失严谨的林副,看不出他背后那张阴险的脸。我正襟危坐。 可时不时想起红π的那天晚上,林副裹着遮羞布脸上挂着口红印,光个大背指手 划脚像笨熊的样子,我就憋不住笑。我转过头手作擦脸状,林副一定看见了。林 副也斜着嘴笑,说:小边你有啥想法说说看? 我很黄色的擦过一个念头:两个嫖客能交流出个鸟来。 林副一定是为红π的事——我没估计错,林副紧逼着问:听说钱客出事的那 晚,你也在“红π”?其实嘛,洗洗桑拿没啥,男人嘛!底下有人乱嚼舌根子, 我警告过他们,别老想把别人的私事做大,却管不住自己的鸡巴蛋。这话粗理可 不粗,你说小边,对不对? 这当官的给我来敲山震虎这阴招儿。我心想,林大人,您若真不是善主,我 也就真不想省那点油钱。 我连忙点头,说对,对,您说得没错是个真理,(狗)日的都啥年代了,小 报告还这么张狂。林厂长,我这人啥都稀松平常,就一点别人常夸我,就是胆儿 小,对别人嘴巴严口风紧,不惹絮叨叨的事。林厂长有啥事您就吩咐吧! 林副精明的盯着我,在回味我刚才说的话。他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 好你小边,是个聪明人。你既然实在,我也就不瞒啥了,你把麦子藏到哪儿去了? 她可是警方要找的重要证人,她有些话耳朵听过就一风吹,别太当回事。麦子离 厂后就没安分,不好好在家呆着,去红π好好干也成啊。林副说,她麦子他妈的 别白道黑道一块上呀!她既卖×又吸毒,自己出的拐自己担着! 我说,我真不知道麦子的下落。我是她什么人呐,我犯不着藏她。也许,找 着阳子就能挖出麦子的下落?你们怎么不问问阳子? 听我这话,林副的眉尖突然明显的飞挑了一下。 他突然说了一句:怪了,最近夜里总有人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午夜12点整。 你知道吗,狗日的对方总不吭气。 林副见我愕然的样子,再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只是皱个眉发起呆来。 我们不欢而散。但我感到林副和阳子一样,像是个迷。 14、雪儿你真像个没出道的荡妇 我在厂里和钱客没什么直接的业务关系,但对钱客有一个模糊的认识,感觉 他在车间是类似滚刀肉的家伙。雪儿那时在厂里的当库工,钱客有时去领金结车 间的焊条焊把或其他配件,进了库房就坐在凳子上没走的意思,赖着和雪儿等几 个女库工瞎聊瞎逗。 有一次雪儿回来跟我学舌,说钱客想邀她一块去闯世界。我说雪儿你今后不 要再跟我提钱客,我听见这名字就烦。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我教你,这么大 了连人都认不清!雪儿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他钱客说归说他的,听听总可以 吧?再说,他说得还是有道理。 我说钱客说啥鬼话让你觉得有道理? 雪儿说,钱客说厂里不死不活的发不下工资,人都呆傻了。不如自谋职业, 跟哥我去倒腾服装生意。凭哥我当年火车司机的证件和你的盘子,咱能搞定铁路。 钱客还说,白城城有的是个体户要咱的服装,只要价格和样式好,跟得上潮流, 咱能稳稳的赚它一票。雪儿当时回答说,咱命不错了,好多人想往库房钻都钻不 进来。没钱就耗着等死,也不是一人。再说老鞭是个认死理儿的货,他说啥也不 会同意。 雪儿下岗前后,好像一直被钱客捏在手心里。 我心里清楚的很,钱客搞定了麦子,又想来算计雪儿。 那天下午,松井科长去开生产计划会,我和宫西河打了招呼,偷偷抽空跑到 县城。在街上胡乱吃了一碗凉皮,并顺便给雪儿打包带了一份儿,然后就急速跑 到在服装店。我有一种感觉,雪儿若再不管一下,就会失控。雪儿滑向钱客的圈 套,只是时间问题。我要给雪儿上几扣螺丝。 “伊莎贝尔”开业一个多月了,雪儿和阳子把服装卖得还挺火。我特想看看 雪儿这些天在街市中感觉如何。雪儿和她的老爹老娘毕竟是产业工人出身,工厂 的血已流遍她的全身。这种血估计会矫正她的判断力,使她不会很快滑向花花世 界鸳鸯蝴蝶的圈子里。同时,在我和阳子营造的环境里,她的变化一定是有限度 的。但在钱客的环境里就很难说了。 有了工人痕迹的雪儿,我就能闻出她身上那种原始的机油味道或是仓库潮湿 的味道。这些味道离我很近。这说明我是多么拘泥于死板的心眼,认为有了这种 味道的钳制,人就很难变化。虽说雪儿每天一大早轻描淡写的化妆是她必做的事, 但起码不是那么火辣辣的逼人。尽管她身上穿得挺时髦,总算没有当初另类的味 道。这是我略感欣慰的。我自然要谈一谈进货的事,这也和排除钱客有关。 可雪儿见了我说得第一句话,又让我紧张起来。雪儿吃着我拌好的凉皮,指 着墙上孤零零的几件服装,没好气的对我说:老鞭你再不进点有款好卖的服装, 咱就干脆关门撤摊子。我管他的,反正要吃饭,去红π找贝老二干也成! 我感觉那种机油和仓库的味道又一次飞得无影无踪。 我大声对着她说:你也敢,那你就去卖吧。瞧你那副样,真像个没出道的荡 妇! 雪儿一只手拄地,另只手端着凉皮碗,叉个腿屁股坐在地下的包装袋上,瞪 着眼撩拨着我。我拥在一堆塑料袋上,顺势把身子往后一靠,压得塑料袋子哗啦 哗啦的响,眼望着天花板懒得理她。阳子见状,就笑了。阳子说:你二人是前世 的冤家,一见面就吵。老鞭你说话也忒难听,你把我们说成了什么人? 阳子竟然说什么“我们”,好像他们俩是一家人似的。 雪儿瞅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她歪着头色迷迷的对我说:啥,荡妇? 哈哈,真是一句好骂。我又没荡你,我到那花天酒地去荡大款,有票子就行。凭 啥听你摆布守这烂摊子?荡不荡,我还是个自由身吧?哪好去哪儿,反正没卖给 你! 我听罢气势汹汹的说:好嘛,咱们把这店子分光吃尽,你有本事你就去荡大 款! 雪儿白了一下眼,说:荡就荡,我现在还怕谁呀! 阳子赶忙解释说:雪儿姐就是那么一句气话。老鞭雪儿,你俩要是八辈子仇 人,就别老玩小儿科的把戏。吵吧,我看能吵出个天来,今天我就当个电灯泡。 再说老鞭,雪儿姐的意思,是咱店子进货的急事,靠我俩是招架不住。钱哥那儿, 我去说。 我说,急了我就去广州进货,大不了给松井请两天假。这辈子我不求钱客。 雪儿说:省省吧,吹吹谁都成,老鞭你能打通铁路,再买一批有板儿好卖的 衣服,我举双手让你去淌混水。说句不中听的,你和阳子欣赏水平忒差,不是一 般的差。咱这是女人看好的“伊莎贝尔”,不是满大街的2 元店! 15、我贝老二能通吃白城地皮上的事 麦子在红π果真吸了毒。 麦子说,都是阳子这王八蛋和酒楼那帮人,设了套儿让她钻的。 起初,钱客对麦子说,求谁也不能求他贝老二。他说他在城里有人,如今的 贝老二可粘不得。 钱客知道很多关于贝老二的消息,但他没有给麦子细说,说多了反倒招事。 他只跟麦子说,同学不同路,也就不再是同学。 事实正如钱客所说,贝老二如今算做大了。他占着白城的白道和黑道,吃喝 嫖赌抽大烟,红π样样都暗着搞。当然有人跟他暗中叫劲,也有不少人告他的状, 可咋样呢?全都是白忙活,贝家利用在白城盘根错节的权势和关系,把那些有反 骨的人和挑战贝家的势头,该搞掂的搞掂,该通吃的通吃。一帮打手在县公安贝 老大的暗中操盘放纵下,在白城连抓带打,连唬带吓的,没人再敢公开和贝家叫 板。谁也不能扳倒贝老二,红π就成了白城恶势力的总据点。 但麦子再也忍不下每天闲晃荡了,手里没钱心里发毛,好衣服不敢买,见着 好吃的只有干咽口水。再说中机厂有些家伙还隔三岔五的笑话她,妈的豁出来了。 她要干点大事惊那帮人一次,证明自己活得逍遥。她找了钱客的同学贝老二。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在红π酒楼贝老二的办公室,见到了中机厂的林副厂长。 看到林副和善关心的样子,她有些感动。贝老二当场拍了板,并说看在林厂 长关心的面子上,就破一次例。 她终于进了红π的大堂。没过一个月,她被调到四楼的桑拿浴服务部做按摩 小姐。麦子第一次见到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她在中机厂翻砂车间有活儿干的时候, 一月灰头土脸的下来,手里的工资也不过是三、四张,从没数过上了十张的老人 头。那是哗啦哗啦带响的钞票,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东西奔命。麦子自认为找到 了既挣钱又开眼的青春职业。时间长了,自然有客人提出要和病美人麦子搞那事, 也有客人在按摩来劲时就拍一掌麦子厥起的小小又圆滚的屁股,或把手伸进麦子 弯腰时那个敞开的胸部。这些麦子也见怪不怪了。因为,伺候好了客人,叫他心 满意足的小摸两下,往往这些人在小费上能开大价。说白了,麦子除了没和客人 搞那个以外,其他都麻木了。麦子也是女人,有时她真想什么也不顾了。 红π那个幽暗又赤裸裸的按摩房,就是麦子们滋生肉欲和贪婪的温床,人到 了那个黑色的屋子,人就变成了魔鬼。外边是白城蓝蓝的天,可那里却成了颠倒 人性的黑夜,疯狂的麦子自己都不认识了自己。她要听票子的脆响,麦子的灵魂 就这样要慢慢死去,当然麦子二十多年前储备的一切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也在 黑暗中会死去。 正像麦子和雪儿说的,那个π不一定是红色的,它是没边的符咒,人一旦中 了它的邪,就会顺着那些永无止境的黑色数字快速坠落。 麦子常被叫到贝老二的总经理房。见到麦子,贝老二总问她在红π安逸不安 逸。贝老二会说,你麦子安逸挣到票子了,我也给老同学有个交代。我贝老二既 能通吃白城地皮上的事,也容得下一两个看不上我的人、倔着我的人。麦子你就 信了我这句话。 麦子常想,贝老二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他好像手里拿个魔杖,在白城呼风唤 雨。媒体给他亮过相,说他是白城当代优秀的民营企业家。但记者也给红π暴过 光,说那里藏污纳垢黑不堪言,个别公安在午夜也突然盘查过几次,但都让贝老 二一一化解直至警民相安无事。贝老二从不乱搞女人,这和传言中的他判若两人。 据说贝老二和白城的官员们关系甚密,但也指使过人砍断过某厂副厂长的指头。 有人说贝家老大是枪手,老三是打手,而贝家真正的大班是贝老二。 不知为什么,钱客和贝老二之间发生了点事。有一天,钱客当着众人的面把 贝老二骂个狗血喷头。但当时贝老二却深得韬光养晦之三昧,他笑而不露,不温 不火的就把钱客的怒火化解掉了。贝老二不是一般人,他不屑于钱客这种性情的 人,并总能玩他于股掌之上,当众噎一个人无话可说。这就是阴阳有加的贝家老 二。 但让麦子想不到的是,有一天晚上,麦子伺候的客人,竟是中机厂的林副。 贝老二那天和林副一同在三楼找到了麦子。一进门贝老二让林副坐定,并拍 着麦子的左臂说,林副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想在咱这儿放松放松。他要麦子伺候 好林副,说厂领导那么关心你的就业问题,你该回报一下吧? 林副那时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笑,贝老二俯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声慢慢玩 吧,就转身带上了门。 对给原厂领导做按摩服务,麦子是很不情愿也很没心情的。林副虽说是五十 过头的人,可老家伙平日保养的不错,一脸红光光的嘟噜肉。这老牛也想吃嫩草。 麦子想,原来在中机厂时,林副在全厂开大会上,讲那些大道理,大讲特讲 厂领导班子廉洁和拒绝各种腐蚀,比如对付金钱的“银蛋”和美色的“肉蛋”等 等,当然中机厂领导的大部分人做到了,可前任厂长曹贵德和现在的林副(包括 他的跟包,葛主任)就敢于顶风玩小姐,当面人背后鬼的。想到这儿,麦子内心 起了怨恨的情绪:林副我把你这职工的父母官该阉了才对,中机厂的姐妹兄弟们 把你当人,当大善人,可你却是笑面虎!麦子想,我他妈的堕落了,我不过就是 个小百姓。你堂堂厂领导,也逼小百姓伺候你逍遥,真是个吃职工的奸臣! 麦子恶劣的抵触情绪打消了林副厚着脸皮想上她的念头。 钱客怕啥来啥。 时候长了,他听到白城的耳目透出麦子去红π后的一些事。麦子的放纵和自 甘堕落的行为使钱客怒火中烧,他在红π抽了麦子一巴掌,并借机砸了酒楼在按 摩房摆下的东西。钱客甩着肥硕的屁股,直奔贝老二豪华的经理室。他一脚蹬开 了门,看见贝老二正打电话。他上去一把扣住贝老二的脖子,说,贝老二你真是 个好鸟!你别惹急了我,急了哥我豁出去把你办了! 贝老二慢悠悠的欣赏着钱客发泄怒火时痉挛的脸。 几个贝老二的打手拥过来,掳开了钱客的手,就想收拾他。可贝老二摆了摆 手。 怎么会!贝老二提高了嗓门说,你我哥俩交情不是一半天,我咋会坑你妹子? 是谁在背后给我头上扣屎盆子,告诉我,我倒要先办了他!大屁股你想,我老二 是搞大买卖的,小把戏的事我贝老二看不上。这路面的人我分得有谱,搭伙的别 太近,朋友是个狗屁,兄弟就是兄弟,兄弟给我开黑枪我敢给他个正脸,我吃了 这枪,兄弟情就必死无疑。明白了吗,这就是我贝老二做人的准则。 你别提什么准则,我不听你这套!在你的地盘上,麦子的事你怎么摆平? 听钱客说这话,贝老二沉吟了半会儿,眼一斜笑了笑,说,麦子要搞什么, 我限制不了她。麦子想要什么,恐怕连你也不知道。她要得是钱,懂吗,哗哗响 的钱!你给不了她,在我红π就能办到!她玩儿得快活,就是我红π的大牌,我 还需要教她咋活着吗? 钱客听罢,上前一步,又想揪住贝老二的脖领。那几人就站在钱客的周围, 并及时掳住了他的胳膊。贝老二双手向上提了提两肩,又拽了拽西装的下摆,眯 着眼打量着对面这个张狂的同学。他嘴里咬出了几句话:我说大屁股,你玩儿得 够份了。这是三星级的红π,不是你中机厂的破车间,撒野还轮不到你。你们俩 的破事,自己找地方掰扯去。请便! 钱客听罢果然走了,但他还撂了一句话。他说:这笔帐,我要跟你清! 16、我拿把刀要割他的蛋 钱客有一个不知哪年搞到的铁路证件,他曾在我们面前晃过几次。在他乱晃 的时候,我还是看清了上面有张泛旧的黑白照片,人脸是谁就说不清了。 钱客总是得意洋洋的跟我们讲,他过去在铁路上开火车的经历。但我和阳子 早已听厌了他这个很牛皮的故事,因为我在劳资科的一个材料上看过,钱客当年 在铁路上时,充其量就是个车头里的司炉。钱客看出我俩的冷淡,于是他就开始 编织新的牛皮故事。 钱客说,他从前的老婆就是在铁路上搞到手的。 我说,是在铁路上勾搭的吧?阳子和雪儿听了都笑了。 钱客看着我,也摇着头笑了。他说:老鞭你总是拿眼光看钱哥,也是,我老 钱是不入流的人……其实,我老婆是个不错的女人。 雪儿说:既然你老婆是不错的女人,那你咋不守住她,倒让她跑了? 钱客说:这段经闻,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哥我不想多说。最可气的是,她 竟留下了一张那野男人给她的信,他妈的别提多肉麻了。哥我那些年长期在外跑, 她下岗后守个空房就受不了。哥我后来要告那小子强奸罪,可我老婆给挡了。 阳子说:哎,钱哥,那小子最后不是给判了吗? 我说:谁让他玩火玩到咱大屁股身上呢,没把他搞残了就算他命大,是不, 大屁股? 钱客说:说得对,哥我容不了他。可我也看透了,有的女人就那么骚情,她 们一刻也离不开男人。哥我说这话雪儿你别见怪,你是个好女孩。那天,哥我用 皮带把我老婆臭抽了一顿,可她嘴硬得吭都不吭一声。你说她…… 雪儿说:钱哥那次你下手太狠,其实女人大多是受害者。 钱客说:正因为她是受害者,哥我才返过头把那小子给告了。谁也档不住我。 哥我不但把他告了公安,还要把他给小小办了。 我说:难道你把他办成了残废,不会吧?要不,就是你大屁股也想进号子。 钱客说:老鞭你又说对了,哥我不犯傻。哥我那天逮住了那小子,我拿把刀 要割他的蛋。这话雪儿你别听!那小子早软柿子了,哭腔的说大哥您别割我的蛋 呀,您暴打我一顿都成,要什么我给您,您要是割了我,就成了二胰子,这辈子 就没媳妇了。你们说,好笑不?! 钱客说他当着他老婆的面把那小子臭揍了一顿。然后把他的衣服从三楼上扔 了下去,一丝不挂的把他反捆着,一脚把小子踹出了门。 其实,钱客的女人和别人乱搞的事,整个中机厂的人都知道了。这种带刺激 的事,在厂内外传得很快,但某些细节水分很大。隔了不久,钱客还是和他老婆 离了婚。从这些经历上分析,钱客应该痛恨女人才对,可后来他总爱和那些漂亮 女人厮混在一起,我一直无法解释他的居心何在。 钱客离婚后不久,他那个在铁路上认识的老婆,就在一天的上午,从他家的 三楼上跳了下来。她跳下的时候半空中有个遮阳板挡了一下,落在楼下时人当时 还没死,她是屁股先着地,但整个腰椎都断了。她那时身上没见血迹,在那儿晃 晃的说……钱长河……钱长河……我下辈子……再找你清账……中机厂的人说, 等后来钱客赶来时,谁也没看见过一个大男人家哭得那样凶。人没了后,钱客给 他老婆在火葬厂搞了个安放骨灰的位子,后来又托人在后梁子上买了块地,竖了 个石碑,在坟前又哭了一场。也算对得起他老婆了。 17、阳子掌握着每天给麦子白杆烟抽的生杀大权 麦子说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没谁强迫她干。她也是人,她要活得自在。 在红π她提防了别人,但却没提防阳子。 阳子时常在晚上来找麦子。阳子说在酒楼的女人得学会打发时间,要想有个 派,得学学抽烟,麦子说她闻见烟味头就疼。阳子说我这儿有专为女人设计的烟, 味道很清爽,说罢阳子就从兜里掏出一盒白色封套的烟,打开翻盖,弹了几指头, 把冒出的一根白白的夹在手上,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眼就开始眯着,阳子说, 爽! 麦子也夹在手上吸了一口,她感觉了一阵,很慵懒看着烟头说,对我来说, 没什么爽的,只有钱,还能让我感动一下,我穷怕了。 阳子说,妹子你别急,接着抽。钱是人挣得,我在中机厂也呆怕了。我那年 小半年拿不到工资,也是逼急了,就每天下班时跑到加工车间,趁没人把原料铜 块铜棒偷回放到我的工具箱里,再抽空弄成小块,下班后偷偷的放在饭盒里带出 厂卖钱去,结果还让那个贼老黄逮了个正着。人活着,还不是喂喂肚子吧唧吧唧 嘴。 阳子每到了晚上,总要在桑拿节目没开始前,给麦子上一根那白色的细烟。 在麦子无精打采的时间,只要烟来了,就把全身的神经都调动起来,散了架般的 骨节也随之聚拢在一起,一种莫名的快感游虫似的从心底向上袭来。麦子终于认 识到,烟是梦幻人生的大乐趣,是以前失掉的好东西。它是使男人醉生梦死的酒, 男人离不开它,女人也照样离不开。 麦子一天也不能见不到阳子。因为阳子掌握着给她供烟的生杀大权。 阳子不给她烟的时候,她会疯了般找他。断了阳子这烟,就如同断了麦子脆 弱的命。她想不到自己为一根白色的烟,能会为阳子干任何屈辱、下贱的事。 有一天晚上,麦子打着哈气,浑身散了架似的难受。等不到阳子,她只有去 店子里找阳子要烟抽。那天,雪儿有事离开“伊莎贝尔”已经有一阵了。阳子没 有像往常一样,赶在桑拿开始前,到红π给麦子上烟。还没到打烊的时间,阳子 躺在竹椅上搓着手,懒懒的看着球赛。九点来钟,街上的行人还很多。 麦子进来,阳子只是懒散的说:麦子你自己找坐,这球看到关键我离不开。 麦子软泥似的踅摸到阳子跟前,哈着嘴说: 阳子,我烟瘾又犯了。阳子你得给我个了断,天天这样折腾我熬不下去了。 阳子看也没看她,阴着个语气说:你是红π的大牌,我给不了你啥了断。你 乖乖抽得是值钱的那个,不上瘾才怪? 麦子一听眼鼓鼓的,猛得推了一下他的躺椅,说:阳子你他妈不是人!我打 开始就怀疑你在烟里日鬼,可我还是想刺激一下。我到底着了你的道儿,阳子你 我都是中机厂出来的人,你害我为了啥? 阳子把头扭了过来,眼死死的盯着麦子。阳子说话时他的眉尖很阴险的挑了 一下,冷冰冰的说:你在红π,自我感觉太好了吧?我夹在你眼里算什么东西, 是一堆烂眼屎。我是没钱的土鳖,所以你和别人上床,连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好 嘛,你也有求我阳子的这一天。烟我没强迫叫你抽,我害你什么啦? 麦子跺着脚说:阳子你听好了,我求谁也轮不到求你,烟我不抽了! 阳子说:不抽可以,但烟钱得给我。 麦子说:给你就给你,说吧,多少钱? 阳子冷笑着,说:我说了别吓坏你,这烟是从云南那边整来的,转了多少道 手,到你这儿,没价! 麦子说:这世上还没有没价的东西,你别想讹我一票。你害我吸毒,跟你没 理可讲,我去找贝老板! 阳子嘿嘿的笑着,啥话也不说,只顾瞪个眼看着还没完的足球赛。 麦子哪里知道,这种神秘的烟,就是贝老二亲手让阳子给麦子弄来的。 贝老二那次曾对找他混口饭吃的阳子说,他钱客这么多年就不服我,处处想 踩我的脚。我俩虽是同学,但今非昔比,我贝老二的生意做大了,他不份儿的很, 就想跟我抗。这家伙已没同学之谊了,可我这人不是六亲不认。但我想得给他买 点白城式的教训,阳子我教你,摆弄钱客这种人得用软刀子,割他的肉不能见血。 想捏巴住他……贝老板说,你只管给他亲妹麦子加套儿。 阳子虽说这几年在钱客鞍前马后的晃悠,可在中机厂没给他带来多少实惠, 闯荡社会后钱客也没让他见到大把大把的票子。总之,钱客还没让他鼓着钱包风 光过,尤其是那个挣小钱出大力的“伊莎贝尔”。自打在红π看到了贝老板,他 感觉见了白城上空的天。什么叫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贝老二无所不能。 去红π快活,使阳子感到人间天上不过如此。他决心跟定贝老板去闯社会。 贝老板说:你设法要栓住麦子。说罢,他从手包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金属烟 盒,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摆满了一排白色的纸烟。他抽出一根,对阳子说:我要 你天天给麦子上一根烟。但我这烟你绝不能碰,这是规矩。在我这儿,一切都得 按规矩办,你要明白,忠心,会有好处的! 阳子开始还有些迟疑,感到难下这个手。直到贝老二给他甩了一沓票子,他 终于铁了心。 所以麦子去找贝老二告状,除了听一番贝老二对阳子的臭骂外,还要听他对 自己的一痛教训。其余,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但麦子有一天终于熬不住了。她病恹恹的扭着腰肢,又在晚上敲开了“伊莎 贝尔”的门。阳子以火辣辣的眼光盯着她走进了门。 麦子哀求的说:好阳子,你给一支烟让我解脱解脱,我受不了啦。你别阴阳 怪气的,你说,想让我干啥?你快说嘛! 阳子慢悠悠的看着麦子饱受煎熬的样子,反过头来又在搓他的手,便哼了一 声说:这可是你说得,我没逼你。那你把衣服给我脱了,我要欣赏欣赏咱“红π” 大牌小姐的模样。 麦子看着阳子,稍顿了一下,眼里多少闪了一丝鄙夷的目光,但很快就消失 了。她说,我听你的,可你得给我烟抽!说罢,她解开了套裙的上衣纽扣,随后 脱了下来。阳子看到了光滑洁白的臂膀。阳子看她不再动作,就把头一仰,眼睛 盯着麦子的下身的裙子。麦子拉开了短裙的拉锁,淡绿色的裙子就如同一只死去 的大鸟般,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麦子像出水芙蓉般站立在房子的中央,灯光那时显得那样暗淡,一切都被她 细柔而富有弹性的肌肤的光芒罩住了。阳子看到了一个魔鬼般腰肢的麦子,亭亭 玉立的词一下涌到他的脑海里。麦子穿了黑色的乳罩,黑色的三角裤头,加上黑 色的长发飘逸至胸前,简直就如同黑色的天鹅一般。 阳子浑身颤栗了。 他颤颤的说:脱,你给我脱光。我今天要看到真正的美人身子。 麦子毫无拒绝的脱下了身上所有的东西。 阳子感觉心底下的热浪在向上冲腾着,人已经处于晕眩状态。他的双眼好像 由人突变成了狼,放射出淫荡猥琐的红光。 麦子全身裸露着,身上的皮肤很有弹性和光泽。她两个乳房露出淡淡的红晕, 瘦腰显示出强烈的曲线。 阳子揣个手,说,你给我扭一扭,像在红π一样,再摆个姿势。我喜欢这样。 麦子低着声焦急的求着说:快给我根烟吧,看在中机厂出来的份上,放我一 马。我他妈不想扭! 阳子说:你不干也得干,这是想抽烟的条件。来吧,扭扭,让我仔细看看。 看着阳子无赖的面孔,麦子只有随便的就了几下腰部,两个乳房便在摇摆中 颤动着。阳子又让她转过身去,麦子依然在扭动,纤细的腰如同一根金色的钟摆, 带动圆滚而微翘的屁股在左右摆动。 阳子醉汉般走上前,转过麦子的身子。他摸着麦子,梦呓般的自言自语:美 呀麦子……你真美……我阳子今天,好好享受享受美人的滋味。 他随后对麦子说:麦子你躺到床上去。 麦子说:阳子,中机厂这么多年,我今天才认识了你。你真是个无赖,专坑 自己人! 阳子坏笑着说:你说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我,原来他妈的算白活了。人干嘛 要装钱子摆正经,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快上床! 麦子绷着脸,一动不动的。阳子见状,迅速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光溜溜的 扑向麦子。 …… 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踹开。贝老二绷紧了脸站在门口。 …… 18、我发现周边有四个人挺值得怀疑 钱客的死还没完结,白城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杀人案。 那天上午十点钟左右,红π酒楼的副经理听说,县上几位有分量的人大代表, 就钱客的死因向县公安局提出了质疑,并同时就群众反映红π的一些黑幕,向县 委主要领导提出了看法。副经理觉得有必要跟贝老板通个气。 他走到贝老板的办公室,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门是虚掩着的。副经理把门慢慢的推开一条逢,看看好像没有人。他大着 胆子把门干脆大开,就看见贝老板爬在大班台上,一动不动的,仿佛睡着了。而 他周围四处都是红色的东西。他踮着叫走到跟前,眼前的情景把他的魂都吓飞了: 只见板台上后墙壁喷洒了密密麻麻红色的血迹,贝老板斜个脸一副狰狞的面孔, 眼睛半睁着,脖子成了红色的河流流着殷殷的血。副经理的魂都吓得飞了出来。 整个事件像天空中轰隆一声的响雷,在白城内炸开了。 人们说什么的都有,更多的是人们普遍看好的一个传言,说贝老二无恶不作, 暗中操纵打手害了钱客,所以钱客的魂儿是向他索命来着。白城有人说,这是典 型的死人杀活人的报应事儿。 警方调查时发现,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贝老二是被人用刀在喉咙管处狠狠 的割了几下,直至割断了动脉,失血过多而死亡。在现场勘察中,警方发现了细 微的物证,就是让人不解的是,在贝老二桌上的烟夹里,竟然有很特殊的几根烟 卷。说它特殊。是因为这烟既没品牌,又卷得不太规矩。在大班台的下面,杀人 的刀子也被遗弃在贝老二的办公室内。经事后分析在现场提取的物证,凶器上的 血盖住了残留的一点点指纹。刀是作案后逃逸的凶手留下的。从尸体情况和流出 的血凝固程度上分析,凶手作案的时间大概在上午8 点钟左右。 从贝老二死时的姿态上看,他有可能是在不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用刀制住。 那么,那个人一定是贝老二很熟悉的人。询问红π酒楼的人,没有人看到有谁从 他们老板房里出来。 作为县公安局副局长长的贝家老大,亲自率人把红π酒楼翻了个底朝天。他 发誓要查出和贝家作对的仇人,并要下属刑侦大队在三天内限期破案。 我不是大探案家福尔摩斯,雪儿也不是华生。但我是和这两个案件有关的人, 是能沾上边的旁观者。我有的是时间,也学福尔摩斯和华生一回,悄悄的摸排几 个非常疑点。 那边破案声势造得风起云涌却没有很实质的效果。三天过去了,也许就需要 三十天,三百天。他们依然是走着县上仇家雇佣杀人的弯路。我却觉得整个事件 如关联起来推敲,就发现我周边有四个人挺值得怀疑: 一个是阳子。麦子那次跟我和雪儿曾说过,阳子是个叛徒。至于具体阳子叛 在哪里,麦子只说他和贝老二是勾结在一起的同党。我问有什么证据,麦子说一 个是那天晚上阳子在“伊莎贝尔”,阳子正想上她的时候,贝老二突然闯了进来。 她发觉阳子很惧怕贝老二,因为当时阳子惊恐的一个滚儿从床上摔下来,立刻赤 条条的跪在了地上。而贝老二说了句阳子你手里的那批东西呢?……你坏了规矩! 那时节贝老二阴着脸,阳子却在地下哆嗦。贝老二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阳子 你听好,那件事给我摆平,去赎今天的命。 我觉得贝老二踹门的时机那样准,一定是设计好的套儿。麦子也说她感觉那 话说得挺别扭和费解。第二件事,麦子说是钱哥死的那天晚上,在大厅里喝过酒。 他是找贝老二清算让麦子作“鸡”的帐,贝老二不在,他就上楼找麦子算帐。他 打过麦子后,又要在红π耍酒风。那阵子,钱客往日的精明都随着酒精吐在了地 上。他想以私下的方式和贝老二公开的较量,他知道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把贝 老二办了。 但麦子说她出去拿酒返回的那阵,她见一个人从钱哥的房里出来,老远看着 那就是阳子的背影。 我说那晚阳子被小姐拉着去洗桑拿去,是我亲眼看到的。麦子说她进去的时 候钱哥手里的一瓶酒已喝下一半,她说看他的样子是醉了,就想给他倒杯浓茶解 解酒。这时钱哥就“扑通”一声倒下了。麦子说她想拉也拉不动他,而且钱哥的 嘴角已流出了白沫。麦子急了就跑出去喊人,可那天怪了整个楼层一个服务人员 都不见了,麦子就下楼。等人来时,麦子说,人不行了不说,怎么会多出了注射 用的针管。麦子说她说什么也没人相信,那瓶白酒和针管不是钱哥的。有人说不 是这个人的就是你的啦。她只有趁乱偷跑出来告诉我和雪儿,她说红π叫她知道 什么叫害怕了。她要把真相说出来,这不是她干得。 我要说的第二个人是林副。他到底和“红π”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总在关键 的时候他会出现在红π。中机厂有人说林副在红π投得有股份,而且可能是挪用 厂里在白城搞基建的资金。这只能说是一个传言,不能证明什么。但案发后他非 常关心麦子的去向,而我提起阳子时他的眉头会很不自然的挑了一下。这个小动 作我记得非常牢。在我看来,他一个厂领导老去灯红酒绿的场所泡小姐,又和不 人不鬼的贝老二暗送秋波,他不是什么大善人,至少不是一个什么好鸟。 第三个人就是红π的大班贝老二。 那晚他有一个不在场的证据,但他和钱客的恩怨已超出了个人的小圈子,他 们俩可以说是两股道儿上走的车。以钱客的为人来看,他敢和贝老二公开叫板, 就像当年和中机厂的曹贵德暗中叫板性质一样,没有几成胜算或没有贝老二的把 柄在手,他是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我事后听说钱客已给白城政法委、县人大和 《白城日报》写了举报信,这和办曹贵德的事如出一辙。那么我相信,这只是钱 客给贝老二上的第一道菜。他肯定会用他所说得“东风”巡航导弹点贝老二的软 肋上的穴位。既然这样,贝老二通过家庭热线一定知道钱客的所有行踪,也知道 钱客怎样和他对着干的招数。贝老二这种人向来是爱抢先手的,绝不会坐视钱客 在背后给他捅阴刀子。但敢让钱客死在自己开得酒楼里,说明贝老二的胆略和计 谋。谁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干这事呢? 贝老二就是要走一把超乎常人想象的险棋。 他和阳子说得那件要摆平的事是什么事呢? 其实我最想提及的是最后一个人,就是我当晚在红π大厅和桑拿浴的走廊里, 两次见到的那个神秘的瘦子。那晚我好奇的走过去看时,门是关着的。我只有轻 轻推开一道门缝,看见了那家伙的一个侧脸。奇怪的是,这个人怎么看都像阳子。 可我断定他绝不是我所熟识的阳子。阳子这小子的举止已烂熟于我心。 基于这四个人前后的印象和我感觉反常的东西很多,我觉得事情并没想象的 那么简单。 雪儿听完我如此抽丝剥茧般的分析,雪儿好像如梦方醒。雪儿说,老鞭你的 神算像是钱客第二。可聪明人却被聪明给误了。 麦子去了哪里,这是我和雪儿非常关心的。麦子的失踪好像并没引起警方的 注意。钱客死在红π的事结论是与麦子无关,与贝老二无关,这是公安上贝家老 大说得。钱客是吸毒嗜酒死于非命,尽管有人举证说钱客喝得酒里工业酒精的成 分很高,但也不排除他自己喝了他自带的假酒。关于毒品来源问题,钱客跟社会 上闲散人员来往甚密,不愁买不到成色好的海洛因。 隔了几天,我听说在白城有一个传闻,说贝家的对头雇了杀手对贝家老二暗 中下了刀。怎么会?贝老二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得,凶手肯定和贝老二 交情匪浅。 19、麦子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帮他用力割贝老二的喉咙 中机厂在李厂长的带领下,通过减人增效,调整了全厂的人员结构和规模, 还真有点实际的效果。加上有了过去不抓管理的教训,中机厂开始对制度建设和 基础管理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李厂长狠抓了车间各环节各道工序的控制,特别 是调整了车间一级中层干部,使厂里对各车间,车间对各班组都有了考核指标和 奖惩办法。 技术科的宫西河被调到金结车间当主任,原主任老黄在厂里负责搞开了三产, 专门制作铝合金门窗,生意满不错。我被提拔为技术科的副科长,除了红丽,又 招来了两个学机械和自动化设计的大学本科生。老鬼子松井带了一个对外承揽金 属结构制作的小分队,去了江西承包建安工程。我就是一个御用科长,或者说是 准科长。雪儿当年在“伊莎贝尔”干个体,终于使她在下岗人中火了一把,第一 个和厂里解除了劳动关系,厂里把她视为下岗职工自谋职业的能手,在媒体上大 加报道称赞。 我想精明的李厂长和林副磨合了这多年,或多或少看出了林副的真面目。李 厂长不愧是个深谙领导韬略的高手,他很善于在中机厂的棋盘上巧妙布棋,一出 手就有他的奇招儿,形成了他棋风上的“李氏流”。他把握住了领导间平衡的机 会,让林副腾出手,全部精力抓全厂职工的技术培训和考核工作,明里是大张旗 鼓搞企业素质的大事,实际上这事羊拉屎一般没个完,年年都要反复一个班一个 专业的搞,就拴住了林副。从而暗中大大削减了林副手上的权力。这一点,李厂 长暗渡陈仓的手腕和游刃权力的艺术,我佩服至极。林副有苦说不出,只有拱手 分权。他知道,厂纪委书记的手里有下面人检举他的东西,主要是针对红π酒楼 股份的事和挪用公款的问题。李厂长当然会在此问题上敲敲边鼓,不带声色的给 林副紧几扣螺丝。不管是真是假,黄泥巴掉在裤裆上,不是屎(实)也是屎(事), 只有自认倒霉。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失踪多时的麦子,有一天忽然给我打来电话。她 说阳子失踪或者说死了被人灭了,都不重要了。但全厂的人以至全白城的人都不 知的一个秘密,被她在外县阴姓埋名四处找线索时给查到了,原来阳子有一个跟 他长相相同的孪生兄弟。红π酒楼发生钱哥的命案一定和他有某种关系。 麦子来电话时,雪儿正在我身边。我听到这儿,忽然想起了那晚在红π两次 出现的瘦子,我最后见到他是在门外,我当时就感觉见到了另一个翻版的阳子。 我猜,一定是贝老二指使阳子利用和钱客不寻常的关系,给钱客喝了兑了工 业酒精的白酒,使他处于半昏迷状态。然后给钱客注射了大剂量的海洛因,造成 了钱客酒醉后吸毒而死的假象。事后贝老二一定会杀人灭口,作掉唯一的知情者 阳子。那么贝老二的死就可以推理出来,阳子孪生的兄弟为给当哥的报仇,杀了 魔鬼般的贝老二。雪儿听到我对案件的演绎,她摇者头十分的不认可,她说贝老 二如若在办公室看见“死而复生”的阳子,一定会吓得灵魂出壳。但以贝老二凶 狠的个性,如何会束手就擒呢?现场为啥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呢? 听了雪儿的分析,我只有日刮自己的愚笨。 真正的阳子一定有不在杀人现场的旁证。 但麦子接下来给我们说得一个事,真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我和雪儿的当时 的感觉。 麦子说,贝老二是被她用刀子杀死的。 她说她是爬进贝老二办公室的大门的。麦子比我们想象中的她还聪明,她做 出了一副毒瘾大发时像狗一样乞怜别人的模样,哀求贝老二给她一支烟救救要死 不活的她。 当时贝老二得意的很,说麦子你伺候好了我,就给你一根过瘾的烟抽抽。他 说麦子你给我舔脚,我舒服了,就成全你。麦子果然就趴在地上开始舔贝老二脱 掉鞋的臭脚。完毕后,麦子说贝老板我伺候你舒服了吧,那就给我一支烟让我神 仙一次。贝老二却变了脸,说别想那么容易就过个烟瘾,那是白花花的钱!他妈 的阳子背着我,敢发外财,咋会有好果子吃?他说烟就在桌上,并让麦子先给他 点上一支。然后他冷冷的笑着说,这烟放在烟缸里,你给我跪在那儿再舔,啥时 舔舒服了,那一整盒烟就归你。 说罢贝老二就把两腿伸直,头仰在大班椅的靠背上,侧着身闭着眼等麦子给 他舔。 突然,他眼睛睁开,阴冷的目光盯着麦子问:麦子,夜里12点,总有人给我 家打匿名电话,他妈的就是不说话。能是谁,麦子? 麦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贝老二勾个脖子盯了一会她,然后垂头丧气的闭着眼,靠在了皮椅上。 麦子颤颤巍巍的站起,给贝老二的嘴里插进一根烟,随后就打着了火机,给 他点着了烟。这时,贝老二正呆呆的闭着眼吸烟,麦子半蹲在那里,也就变了脸。 她瞅冷子从腰间拔出了当年钱客给她防身用的刀子,左手一搂就勒住了贝老二的 脖子,右手压在他的右臂上以极快的速度划向贝老二隆起的喉咙管。她听见贝老 二喉间“呜噜”了一声,血就放射状的喷出来。贝老二嘴里呜噜时猛得把两只手 同时向头上拽去,那时贝老二的力量大得出奇,柔弱的麦子终于按不住他的双手。 这时她恍惚中感觉身后有一个人,在用力帮她用手狠命的左右来回割着,那种勇 猛像要非割掉贝老二的头不可。 待贝老二软泥一般歪下时,麦子也晕旋的瘫在地上。她迷茫的环顾四周,什 么人有没有,周围静悄悄的。但这种凶残的举动事后深深刺激了逃亡中的麦子, 她每天噩梦缠身,神情恍惚,身后总觉得有一个人影控制着她的手。而贝老二总 以血流如注的狰狞表情出现在梦中。 白城的一代枭雄贝老二就在麦子割锯般的刀子下,命丧于红尘女子之手。麦 子歪倒在贝老二的椅旁,惊恐和恍惚了许久。麦子还是站了起来。她此时不知从 哪儿来的勇气和冷静,把贝老二血淋淋的头放倒在桌上,把刀子顺手就扔在了桌 下。她用脸盆架上的毛巾擦掉了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利用上午酒楼没开张时 的冷清,悄悄的溜进自己在四楼的房子。换完衣服后,她裹着血衣从楼梯走后门, 离开了红π。 20、红π和工厂只隔一道墙 我和雪儿听着这段离奇而又恐惧的故事,感觉一刹那人都要窒息。 麦子在电话里发狠的说,她要为自己的亲哥哥讨个一命换一命的公道。 麦子说,她要回来自首,并还钱哥一个清白。她说她要揭开红π诱人卖淫, 贩卖毒品,残害白城百姓,恶霸一方的黑幕和罪行。即便是她犯了杀人偿命的死 罪,在死之前,她也要在法庭上为钱客的人格喊一声万岁。 她说钱客已在暗中盯了红π很久。看似闲转的他像个肥胖的灵猫,出没在白 城的街巷内。起初谁也没注意他,连贝老二也把他的对手小看了。让手下盯了许 久,得到的只是钱客下棋聊天喝闷酒的消息。贝老二就说别理那头笨猪。其实钱 客知道贝老二惯用的伎俩,偷运毒品的毒枭是很会特务那一套的。钱客就一点点 的剥开了这个魔窟的黑幕,他摸清了贝老二贩运毒品的路子和联络点,并最终在 城乡结合部找到了他们隐藏毒品的窝点。但麦子不知详情,钱客不想让她卷进去。 他提防了贝老二,却没想防阳子。以贝老二的阴狠的性情,他一定要钱客在 红π为他俯首称臣。这是他恶胆过人之处,他要狠玩钱客一下,看着他的老同学 像狗一样求他后再做了他。贝老二为精明的钱客设了个套。 麦子说,红π是一条黑色的毒蛇,她要挺身而出,用良心的刀断了它黑色的 长尾! 我动情的对麦子说,我也要为中机厂的好兄弟钱客作证。我说今天才认识一 个人,真不容易。他是个很干净的好人。 我说出这些,无异于要对雪儿露出在红π想嫖黑衣小姐的那端破事来。何况, 说出来,整个中机厂的兄弟姐妹们都要用另眼看我。可比起精神的煎熬来,说出 这些,就像醉汉吐出胃里沉重的酒水和杂乱的食物。我心里轻多了。 我知道,工厂和红π只隔了一道墙。 走到这一步,我终于明白,这些年看似闲散的钱客,手里是一直拿着个无形 的扳子,他黑着脸想给贝老二上几扣螺丝。他患有强烈的英雄主义情结,在情绪 中对红π埋伏着一个锐角,想以他白色的刁笑与贝老二单挑独斗,了断恩怨。可 贝老二的灵魂已死。扳子也就锈蚀。 那个鬼蜮般在背后帮麦子杀死贝老二的影子,那些午夜电话,是谁呢? 我知道,等麦子回来,一切都会慢慢搞清楚的。 对着电话,我哽咽的说:我和雪儿就是你的亲兄妹,即使你去找你钱哥,我 俩都护送你走! 雪儿在一旁凝神看着我,眼中的泪水在打转。 我心里想:雪儿和麦子都站直了,严酷的现实,要给我们的灵魂上几扣螺丝 呢? 我们都恍惚了,眼前出现了一团雾气。 身后的门吱呀的一声开了——我们一起扭过头看:天那! 闪进来一个幽灵般的人,半明半暗的脸:是钱客…… 身后,跟着一个鬼魅般的瘦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