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想北方 作者:无忌 到了广州,在鲜花与绿树的冬季,老汤与海鲜的美食中清醒过来,仿佛是经 过一场鬓影衣香的宴会,见到笙歌寥落,灯昏幕沉,就不由开始怀念自己在北方 那小小的窝,怀念起昏黄但温暖的灯光投射到班驳的桌面上,那一大锅金灿灿的 有点粘牙的小米粥,滴了几滴小磨香油的八宝咸菜微微闪着油光,最后还会有一 大笸箩的雪白大馒头冒着腾腾热气被端上来,那种新鲜的麦子的香气随着蓬松柔 软的馒头的掰开而飘散到整个屋子里……在广州绚丽的夜色下我豁然惊醒,原来 经受了南方香米的引诱,我心中的最爱还是北方的馒头。 米饭永远是松散的,水少的时候它就肆无忌惮的散作一堆,水多的时候却没 有骨气的窝成一团,永远也不会象北方的馒头一样,虽然蓬松柔软,但是里边有 一股让你不可忽视的韧性,也就是北方话中常说有“咬头”,不象米饭嚼在嘴里 空落落的没有依靠。北方人钟爱馒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馒头酷似北方人的 性格,在几千年的儒家正道熏陶下北方人性格宽厚温和,但是在骨子里还有北方 气候地理所形成的一种坚韧。 馒头的魅力就在这里,仿佛是我们的一生,经过生活中的千锤百折,在漫长 的波折中也许损失了一些棱角,但是一种风雨过后笑看风卷云舒的淡然坚韧却在 性格中浮现出来,仿佛是一块玉石,经过千百年的摩挲把玩,内涵的那种润泽之 气终于释放出来,玉石也就成了一块宝玉。 馒头不会象米饭那样可以即蒸即食,蒸馒头的过程可以说是一种烦琐的体力 劳动。 记得小的时候,奶奶往一个大瓷盆里添面加水,再小心的加上自己做的酵母, 水要加的恰倒好处面才不会调成糨糊,酵母放多则馒头就会有一股酸味。和面是 一种很累人的活,那时的我常常睁着小黑豆似眼睛看着奶奶那双粗糙皴裂的老手 在面盆里揉来揉去,把大面团揪成一团团大小均匀的小面团。在撒满白面的面板 上把小面团慢慢揉成一个个小山丘似的馒头。 “奶奶,你累不累啊?”一个童音忽然在这个静夜里响起,“我给你揉揉手 腕吧”在忽然变的朦胧里灯影里我看见那个小姑娘费力的爬到高高的炕上很小心 的捧着那双老筋盘曲的手腕轻轻揉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也缓缓在耳边响起, “小丫头也知道疼人了……”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就会就揪一团面揉一揉,再用剪 子在面团上绞出一排排的刺,按上两粒黑豆,一只小小的刺猬就活灵活现的出现 在我的面前,那时的我就会缠着奶奶单独给我蒸出来,“好好,是俺毛毛专有的, 谁都不能抢……”每当这时候,奶奶满脸都是纵容的笑。 揉好的馒头还要盖上厚厚的被子,发酵一段时间(在北方人的口里这叫“醒 馒头”)后才可以下锅蒸,每次蒸馒头的时候,红红的火苗轻轻舔着灶口,风箱 “呼呼——”吼着,揭锅的一瞬,腾腾的蒸汽伴着浓郁的麦香一下子喷散出来, 白气散过,锅里就象变魔术一样多了许多花朵似的大馒头,白白的,喷着香气, 北方人都会知道新蒸的馒头不需要就菜就可以当点心来吃的。 这个春节,我第一次打着工作的幌子留在外边,广州的繁花似锦让我忽视了 爸爸妈妈语气中的失望,一次次催我回家的电话被我搪塞过去,直到妈妈在电话 里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不考虑爸爸妈妈,怎么不考虑你奶奶,你不回 家,她不说什么,背地里她偷偷抹过几回儿眼泪,小时侯你奶奶可是最疼你的… …”在电话的盲音中,一颗浮躁的心忽的沉了下来,奶奶那掀着衣襟偷偷抹眼泪 的影子一下子浮现在我的眼前,每次我离家时奶奶手里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背包, 眼巴巴的看着我,那种期盼的眼神总是让我的心中一疼,又每次硬生生的拔起步 子踏上汽车。无数个身影叠在一起,我的眼泪终于“啪——”的一声砸在手背上。 在午夜的广州,我终于想念起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