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过后的声音 作者:雷玓行 南维收拾房间的时候,电话响了。她随手一扔,刚收拾起来的纸张又散落一 地。电话是南打来的。他说,南维,我想你了。一种抖颤就随着电话线酥遍了全 身,像有无数嘟着小嘴儿的花儿咬啮着她。心旌摇荡。南就是用声音俘获她的, 他的声音像一把温柔甜蜜的刀,曾把她的身体和精神一丝丝割得粉碎,又在天空 漫舞。直至南在她的爱情中消失,弥漫在空气中不辨东西的躯体和灵魂才复又聚 来,她又恢复得清澈透明。南温柔甜蜜的刀又旋了过来,南维一阵晕眩,又听到 来自体内欲碎欲飞的声音。 南要见她。他们约定一年见一次,是在相识的那一天。可是离那天还有半年。 南说,南维,我好想你。南维听到自己的体内静下来,那种欲碎欲飞的声音变成 碎裂的水珠,复又聚来,她安静如水。爱情已经消失,声音还又能挑逗起什么呢? 南维,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要你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没……有……南维拖着长腔回答。 哇,那就好。南像个孩子似的高兴起来。南维想,他的声音笑得多虚假啊。 这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我一会过去。南说。南维的感觉就忽然生了一种硬硬的痂,那种酥麻的感觉 就僵在那里。她有了一种淡淡的烦意,她不知道他们见面之后的情形会是怎样? 放下电话,南维呆了一会儿,以她烦乱不已的心去收拾散落地上的纸张。在 一种机械的姿势里,她一次次地想着南的声音,想着和南有爱情的日子里。南喜 欢和她接吻,他们吻在一起,那种美好的感觉,就像花瓣寻找花瓣,以至想起那 种余香还似在唇上绽放。南还会那样吻我吗?南维想。想起和南的爱情日子,南 维的烦乱渐渐平息,想着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她还是幸福起来。 南到了的时候,南维出去接他。远远地就看到南笑着迎过来,一切是那么熟 悉。南维也忘了已经分手,两人很自然地拥抱在一起。南吻了吻南维的唇,花瓣 沉迷花瓣的时候,南却很快放开南维,说,去哪吃饭?南维说,还不饿呢。南说, 不饿也得吃。吃了才有战斗力。南细长的眼睛仍像星子一样坏坏地笑着,却没点 燃南维往日的情怀。对于一个男人想一个女人,那么急切地想,南维是有准备的。 尽管知道和南的情缘已断,她也不拒绝和南再缠绵一次,她甚至想了两人在一块 的所有细节,包括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但她没想到南一来就突出自己的目的, 她瞪了南一眼。南笑了一下,说,南维,你想我没有?南维说没有。南说,靠, 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南维说,大街上有的是男人。南作势打她,南维顺势跑掉 了。 南维和南走上餐饮一条街,笑着闹着,南维忽然醒悟似地说,去那边,这边 饭店都太贵。南说,好。他们又往回走过来。南说,省点钱,呆会儿还得开房呢。 南维瞪了他一眼,说,不开。南说,怎么,去你那?南维说,有病。怎么了?南 说,你现在和一个男人还是和一个女人住一块啊?南维说,当然是女人。南说, 那个女人漂亮吗?南维说,漂亮。南说,好耶,一双细长的眼睛又星子般地坏坏 地笑。南维说,不过,她今天不在。南说,哇,不用开房了。南维说,想美事吧 你。南说,我就是想美事了。南维说,你是不是没有女人才想我了?南说,不是 呀,就是想你了。南一边走一边隔着外衣捏她的胸罩带。他问,南维,你老实说, 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做过了?南维说,做你个头!转身跑掉了。 南追上来,扭住南维的胳膊,两人嘻笑着,走进了一个鲜族小饭馆。吃串吗? 南问。南维说,不吃了吧。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很心疼这个男人的钱,有爱情存 在的时候是这样,没有爱情存在的时候,还是这样。南让南维点菜,南维说就要 个椒盐凤爪和炝土豆丝吧,你看你吃什么?南又要个三鲜鱼唇和蚝油炒猪肝,两 人坐下来。南说,我和你坐一边儿,说说话。南维想起两人分手的时候,就是这 样坐在一边,南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夹菜喂她,那晚两人很缠绵,不像分手。那 次,南做了最后一次她的男友,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是冬天,南维穿了一条 长及踝部的大衣,密密麻麻的扣子一路钉上来,南就蹲在那里,从最底下那一颗 给她扣上来,看得服务小姐目瞪口呆。那晚,南维最后一次给南做了女友,从饭 店出来,他们就去开了房。南说,你是我的最好的一个女人。 现在和南又并排坐在一起,却没有了那种亲密,有一种稀稀落落的空气挟着 风的感觉,只是一种随意。他们坐在靠后的一排,南维往前看着,食客很少,一 排原木桌子整齐而空落地摆放着,泛着一种明亮而孤独的光。南维喜欢上了这种 光芒,她觉得爱情之后的男女就是散发着这种孤世而明亮的光,试着走近却又无 法走近,这是剑与剑的光芒,她几乎听见了两道剑光亲近而碰撞出的凄厉的叫声。 南说,南维,我好久没做了。他抚摸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却不似往日的 细腻与温柔。南维感受着那只手的存在,她想,如果换了任何男人的手摸在背上, 是不是也是此时的感觉?南维纠缠在空落桌椅上的视线停顿了一下,随即又与其 纠缠在一起。 南维,我好想你,想你的头发披在床上的样子。南抚摸着南维的长发说。 南维笑了一下,说,记得吗,南?那次你和我去阳河钓鱼,鱼把鱼杆咬走了。 呵。她带着幸福的回忆笑起来。南说,南维,你还记得吗?我们每次做完你都做 兔子蹦,说那样就不会怀孕。南的目光穿过南维的头发,回到遥远的过去,脸上 流动着快乐的光芒。南维说,南!南说,南维,我就爱看你那个样子,你背对着 我,两手交叠在屁股之上,嘴里还喊着一二三四,呵呵。我躺在床上看着你,你 每次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打你的屁股一下,你说,好了,数到一百就好了。 南维说,南?!南说,怎么了?是不是还想再蹦一下?他的目光从南维的头发上 收回来,冲南维陕了一下眼睛。南维说,南,我饿了。南说,好。小姐,快点! 南说,南维,我好想,好想再那样打你的屁股。南维说,南,我饿了!!南 说,小姐,听到没有?快点!南维的目光又放到前面的桌子上,这次她看到的不 是原木打着旋的光芒,而是一片荒败的森林。南维不再说话,南维有些疲惫。她 看到服务员把筷子拿了过来。南伸手接过,递她一双,说,给,你的。南维没接, 他就放到了桌上。她想起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他会把筷子的包装去掉,给她放 在面前的小碟上。她看着他,他正在去掉手中筷子的包装,他说,南维,我想着 你那样子,我就忍不住地想。南维不说话,只是看着南灵巧的手把弄着筷子。她 想,也许他会把那双筷子放到她手中的。但是没有,他把去掉包装的筷子拿在手 里,一双细长的眼睛兴奋地望着她,说,南维,我好想和你做。 南维冷冷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哧”地一声把那层塑料包装撕掉了。 南说,南维,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好。他把手摸到南维的脸上。一种毛毛 茸茸的温暖又穿透南维的脸,她想,这是摸过她脸多少次的手啊。 南说,吃完去开房? 南维说,不去。 南说,为什么? 南维说,不为什么。 南说,南维,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了? 南维说,我饿了。南,菜来了。 南说,其实这个炝土豆丝最难吃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爱吃? 南维说,你不是也一直说喜欢吃吗? 南说,呵,你还是那么傻。 南维把土豆丝拿到自己面前,认真地吃着,一丝一丝,似乎都是咀嚼不尽的 美丽。但她的耳中却是另一种声音,一种荒败的林木发出的干裂而狰狞的声音。 南说,南维,我想知道,在我之后你又有了几个男人? 南维抬起头来,说,你管得着吗?和你有关系吗? 南说,管不着。没有关系。但是,南维,我知道你会告诉我你又有了几个男 人。 无、数、个。南维挑衅地看着南。 南的目光迅速地从南维的脸上移到三鲜鱼唇上。他夹了一块,填到嘴里,慢 慢地咀嚼着,像是思考着什么,又把目光投到南维的脸上,说,那在我之前呢? 南维说,没有。 真的没有?南问。 真的没有。南维说。 那就好,南说。并夹了一块鱼唇填到南维的嘴里。 那就好。南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想笑。她想起了两个人的初夜,南维说, 我不是处女。南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处女。 南维依旧看着前面的桌子,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她拿耳朵去倾听两 道剑光纠缠在一起碰撞出的凄厉的叫声。 服务员又端来了最后一道菜,说,蚝油猪肝。你们的菜齐了。南维说,好, 上两碗米饭。南给南维夹了一块凤爪,自己去吃猪肝。他说,记得你最不喜欢吃 猪肝的,说看到它,你就想吐。可我,偏偏爱吃。 南维说,你爱吃的东西多了。 南嘻皮笑脸地说,我还爱――吃你。说着手又搂到了她的肩上。南维就那样 被他搂着吃着他夹给她的凤爪。记得和南在一起,自己是最喜欢吃凤爪的,南总 是把凤爪骨肉剥离,然后拿着瘦瘦的皮肉诱猫似的诱得南维的嘴巴伸得老长,一 顿饭,他们总是吃得有趣而漫长。这个小店的凤爪是骨肉分离又过了刀工的,不 知怎么,南维食之无味。 南拿手敲着桌子,细长的指头和原木桌子发出一种单调的声音。他说,下个 月我们要长工资了。 南维说,哦。 南说,这个月我做了一个策划,做的不错,还会有一笔奖金。 南维说,嗯。 南说,南维,说说你的工作,最近怎样? 南维说,南,这个店的凤爪真难吃。 南说,还好。他又把细长的指头和桌子弄出那种单调的声音。 南维说,你又交的女朋友呢? 南说,她妈不同意。南维不说话,南又说,丽江那个做三陪去了,真恶心。 南维用餐纸擦了一下嘴,她笑了一下,说,南,你还记得我们去年看流星雨 吗? 南说,呵,好没意思。 南维笑着的脸停滞,想说什么,没说。 南说,南维,我想做。 南维说,不做。 南说,那你给我口活? 南维说,好,给我五百块钱。 不会吧,南,你现在不会做这个吧? 南维说,是。 靠,南说,那我不和你做了,我怕染病。 南维说,去死。 南又让指头和桌子发出那种声音。他看着南维,说,你们单位都有些什么人 啊? 南维慢慢地说,男人、和女人。 靠。南说,是不是混居啊? 南维依旧慢慢地说,是。 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的饭桌前坐上了星星落落的食客,那种原木的光芒或者 是被南维听来是剑光的空间没有了,迎头撞进南维眼里的是亲密的男女。南维的 心烦乱起来,她又看到了电话铃响的时候,自己散落地上的纸张。她不想再说什 么,南也不再说什么。满桌的沉默。南维的耳朵里充盈着筷子和菜厮缠的声音。 南看着南维,说,南维,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看了? 南维说,是。 南说,是不是和男人做的太多了? 南维说,是! 南说,南维,你变坏了,变得会气我了。他笑,他把目光长久地盯在南维的 脸上和身上,眼睛很近,目光却极是遥远。他的目光让南维想起了一个词:拔腿 而逃。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南说,笑什么?南维,这样看着你,一点感觉也没了。 不想做了。 南维说,正好。 南说,可是我还想看你光着屁股蹦的样子。 南维说,你去看别人蹦吧。 南说,南维,你就不想我吗?一点不想和我做吗? 南维说,不想。 南说,南维,你怎么吃饭吃得这么慢? 南维说,我喜欢。她又想起了过去的南,过去他说,你慢慢吃,我喜欢看你 吃饭。然后便坐在她身边,一边吃一边抚摸她的脸和脖子。 南说,吃完去开房。 南维说,这儿的服务真差,连水也不给倒。 南说,别喝了,呆会儿给你喝天下最好的东西。呵,他淫邪地笑。 南维想,这原来是他很平常的说笑,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到这么淫邪呢? 南说,其实很多女孩子喜欢我的,真的,南维,我一点都不骗你,我只是想 你了。 南维没说什么,外面又走进一对男女,男人亲密的搂着女人的腰,多么熟悉 的样子,她想,原来男人和女人都会这样。 南说,过几天我要去沈阳,沈阳原来那个女朋友要我去看她。 南维说,哦。 南说,她说想我了。 南维想起了南电话中的声音:南维,我想你了。她不由得撇嘴笑了一下。 南说,可是,我想和你做。 南维没说话。南说,小姐,买单。南维想,她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南又搂起南维的腰,南维想起刚刚走进饭馆的男女,忽然就有些茫然。走在 大街上的时候,她还是感觉了南手臂的温暖,尽管是在夏天,她还是愿意让他这 么搂着,什么也不做。南附在她耳边说,你是想蹦还是去买套子? 南维说,你看那两个人在干嘛? 南顺着南维的手指看了看,人行路上,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的肩上,蹲伏着, 似乎在练习什么。南说,去买套子吧? 南维说,不买。 南说,你还想蹦?他开心了,其实我真的很想看你蹦的样子。 南维说,你还记得你说老家后面的山上,一到夏天就长满了桑椹,要带我去 摘桑椹吗? 南说,我真的很想看你蹦的样子。 南维说,我从来不会蹦。 南说,你会蹦,蹦得跟个小兔子似的。 南维说,我不会,那是你的想象。 南说,你会。你每次还数着数,从一数到一百,你还让我帮你数。可是你从 来没蹦到过一百,你总是蹦到二十下就累得扑到我身上,我说,别蹦了,就是有 了小孩也把他累死了。你一听,却又起来去蹦。 南维说,我从来不会蹦。 南说,你会蹦。 南维说,那个公园有一个洞,我一直想去看,但没人陪我。 南说,好啊,那就不用开房了。 南维说,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个洞! 南暧昧地笑着,说,是啊,我是想和你去看那个洞。 南维说,你知道我不是。 南坏坏地笑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了缝,他说,我知道你要我和你去那个洞。 南维说,我只想和你去看看那个洞。 南说,我是想和你去看那个洞。 南维说,南,你是个无赖。 南说,南维,你知道我想你了。 南维说,别烦我。 南说,那我们去开房。 南维说,我想有人陪我去看那个洞。 南说,在那个洞里应该是很刺激的。 南维说,南,你是个无赖。 南说,南维,我就想和你做爱。 南维说,我烦你了。 南说,你真烦我了? 南维说,我真烦你了。 南说,你确定? 南维说,我确定。 南说,那我走? 南维说,你走。 南说,你不想去看那个洞了? 南维说,不想。 南说,好。他看了南维一眼,转过头去。南维也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两 人相背着往前走去。她想起了南的电话,说,南维,我想你了。声音美妙而动情。 她不由回过头去,看到南也正回过头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略一停顿,又回转 头,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