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 2000年9 月,日本横滨 我从床上起来,伸了伸手臂,愣愣地坐在床上许久,看了看表:七点四十。我 忙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洗漱完毕,跑到楼下,从小卖摊上拿起一袋早点,把口袋 里昨晚早已准备好的零钱往摊主手里一放,一辆公共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牌前。 我一路小跑到跟前,上了车,刚在座位上坐好,车便启动了。 到医院划了卡后看表,刚好是八点整。我拍拍手,得意于自己掌握时间的准确 度之高。忽然听到一阵低而好听咯咯的笑声,我回过头去,掌卡小姐正看着我偷偷 地笑了。看见我正看着她,她的脸微微一红,浅浅地弯下腰,低低地说了声:早上 好! 我忙回了礼,道了声早上好后匆匆赶到我所负责的病房。 我所负责的九个病房中有八个病房里住了人,只有一个是空的,这个病房已经 空了许久。医院一直没有安排人来,不知是何缘故,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倒是件好事, 因为我们医院是实行医生岗位负责制。 一名医生负责九个病房——也就是九个病人。我负责的病房有个是空的,这对 于我来说当然是好事。正想着,便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车轮滑过地板的声音,回过 头一看,只见两名护士小姐推着一辆卧式轮车向我这边走来,到了我所负责的病房 前停了下来,前面的那位护士对我笑了笑,说,林医师,院里把三田崎女士安排到 了您的病房,请您多多照应!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轮车上的病人,病人大概有八十多岁,雍容华贵, 紧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不知怎的,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怪怪的 的感觉,仿佛是心灵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我为自己的这种奇怪的感觉所迷惑, 还来不及细想,就忙着帮她们把病人推进了病房。 等把一切都安置好,我才发现身边有一个二十来岁,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的女 孩子。她正忙乎着帮病人整理被单,看见我看着她,便微微地朝我笑了笑,深深弯 下腰对我说了声:奶奶要多拜托你了! 我还了礼,轻轻地说,没事,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 我本想乘机和她多聊聊,可是她说完话后就低下头去忙她的事了。 我只好作罢。 正瞎想着,病人睁开了眼,她的眼眸很浑浊,无精打采的。但当她的眼睛在床 前的每个人脸上缓缓而过,最后停在了我的脸上,原本涣散的眼神蓦然间发出了一 种莫名的光芒,她的嘴唇努力地孥动,眼眶微微挑起,双肩努力地挪动,一副要坐 起来说话似的,却又久久说不出话来。我回过头轻声问护士,病人患的是什么病? 神经系统失调,失忆。 那个容颜秀丽的女孩一脸激动,低下身去小心地把老人扶起来,柔声问道:奶 奶,您想说什么?可是不管她怎么问,老人就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来拉住我 的衣袖,紧紧地。 我弯下腰,轻声问道:您想说什么? 老人还是不能说出话来,只是她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动,看得我的 心莫名地伤感起来。 女孩却是一脸的激动,她回过头来对着我微笑,她的脸是离我如此近,以至于 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眼眸里闪动的我的影子。她开口了,她离我是如此的近,以至于 她说话时我能清晰地闻到一阵淡淡的芳香。 奶奶终于有反映了,她激动地说,你知道吗?以前,来医院以前,具体地说是 见了你之前,奶奶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她记不起任何东西,她的神经已经失调。 而现在,现在她有知觉了呢!这是多么令人震惊,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呀。她的脸上 洋溢着无以抑制的喜悦的光芒。 或许是我和您奶奶有缘分吧!我看了看老人,说。 女孩兴奋地点点头,接着又好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还没有作自我介 绍呢,我叫安津惠子,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林祁羽,中国上海人。认识你很荣幸,我微笑着说。 呀!您是中国人?怪不得了。惠子说。 怪不得什么?我问道。 惠子的脸变得绯红:看到你,我心里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我的心竟自莫名地兴奋起来。 1932年7 月,中国上海 汉斯.希伯从机场大厅出来,就看到史沫特莱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这是一个头发微曲、双目有神、头发精短的美国女子,背着一个小包。我迎着 她走上去,她紧走几步,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希伯的手:您好!欢迎您的到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