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同居时代 作者:羊成非鱼 锁金村的房子实在好,前有紫金山,后有玄武湖,依山傍水的是石头森林里 难得的宁静。 我每个星期都来逛悠,贴租房子的小广告,奢望能找到一所空房子。真是一 种奢望,在9 月的南京,租房子的人多若过江之鲫。 看房,看房,再看房。不是没有房子,而是因为不满意。有时是我,有时, 是阿泰。租房子的钱是阿泰给的,我只有跟了米饭班主走。 最后看中的是一个小高层,11楼,从窗户望去,正好看到葱绿的玄武湖,一 池清水碧波荡漾。我对房东说,好,我要了,我喜欢从窗户可以看到秋天的水。 掏出钞票的手被另一只手挡回去,小姐,慢着,这房子我也要了。是一个男 人的手,干净,有力,坚定,有着这样手的男人,通常都是极自我,很难被说服。 可我喜欢这个房子,而且我更不喜欢到手的东西被人拦路夺走,那种感觉很 烂。 如果我的话语是刀光剑影,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早已死了98次。很可惜我的道 行离杀伤力武器还差了那么一点,所以他依然狡地冲着我礼貌笑笑。我一把把他 拉出去,我请你吃肯德鸡如何。 他老实不客气地要了两份豪华套餐,一份芙蓉鲜蔬汤,一份奶昔,大口大口 地大开杀戒。心里恨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走楼梯被摔死,喝水被噎死。脸上却 笑容异常努力把笑容堆起来,尽可能让自己妩媚地问,味道怎样,好吃吗? 恩,还不错。 那你可想好了,把房子让给弱女子如何? 不行。他一边嚼汉堡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没有半点的犹豫。 真希望他刚才吃下去的汉堡都变成砒霜! 不过我可以考虑和你一起合租,其实我要房子并不是因为要和你抢,是因为 我女朋友喜欢。暗暗捏紧的拳头又悄悄放下,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费尽心机,这 种男人似乎不至于被人道毁灭。 而且,你也不是弱女子,你刚才瞪我的凶凶的眼光可以把人杀死。像你这么 粗鲁的女孩子,担心会嫁不出去哦。 我再一次希望他刚才的汉堡变成砒霜,分量是Double. Hi,我是李可。他仍一脸的坏笑。 阿泰对两个人的房子最后挤进四个人很明显的不是太高兴,但房子地段那么 好,而我也那么喜欢,他于是也无话可说。 李可的女朋友蔓妮在我们搬进来两天后才过来,长直发,行政套妆,精致的 化装,典型的Office美女。我特意刚买的卫生间固体清新剂从她来后自动寿终正 寝,她的姿生堂和CD香水把卫生间塞得满满的。我开始喜欢一趟趟如厕,虽然我 不喜欢搽香水,可CD的气味实在上比较诱人。 晚上我用钢精奶锅热了杯鲜奶,端到阳台上看天上漫天的星星。李可的女朋 友走过来,歪着身子在一旁,吹湖边飘过的微风。 明天天气一定很好,你看,这么多星星都跑出来散步了。我说。她仍是懒懒 的没有动。你要喝鲜奶吗,我替你热一杯吧。谢谢,不必了,她仍在那一动不动。 很礼貌地拒绝我,英国式的礼貌,礼貌而疏离。 阿泰不是很经常回家吃饭,蔓妮也难得露脸。晚餐我到超市买了牛扒,煎到 6 成熟,叫李可一块吃。我喜欢6 成的牛扒,刚刚好,象极了人生,达到及格就 不错了,谁也不会拥有10分的完美福气。 你叫我吃饭的语气怎么好象在叫一条流浪狗?李可在不满中吃下了他的第三 碗饭。 流浪狗似乎还没有进化到有足够的智商抱怨主人的语气吧,嫌我的态度不好 你干嘛还要盛第四碗饭?我又瞪了他一眼。不过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你的,李可。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会忘了自己要吃东西,有你在,起码能沾上流浪狗的光, 会自己做饭吃。 今天我似乎和李可说了太多的话,可能是太久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我面前, 吃下那么多的米饭。女人的幸福有时很简单,简单到看一个男人吃很多的饭,也 很快乐。 而阿泰,一个有家的男人怎么会在情人家里吃饭?情人不过是他饭后的甜点, 永远也不可能变成正餐。麻雀变凤凰的事情当然很多,可惜我不是那只幸运的麻 雀。眼睛忽然有点想下雨,赶紧起身默默收拾碗筷。当心情跌入低谷的时候,我 通常会选择做找点事情做,体力运动腾去了大脑思考的时间,也就没有了痛苦。 李可的怜惜散漫在眼角,又慢慢退去。我有阿泰,他有蔓妮,想说些什么, 想想还是无话可说。 蔓妮其实心地很好的,就是有点不太爱说话,不好相处,你不要和她计较。 李可很突兀地说起了蔓妮,似乎要掩饰刚才小小的沉默。我怎么会和蔓妮计较, 他被李可这样的男人捧在手心,是多么难得的福气。我计较的是阿泰,他连只有 2 分之一的爱,也给得那么的少。 可有些人,爱情天生就是等待别人施舍的,即使给的只有2 分之一,也会感 恩上天有好生之德成全。不去计较他的情深缘浅,自己就少了些许长夜寂寥的无 奈。 10月25日,约好的阿泰没有来。李可回家,看到烤得焦黄的蛋糕很惊讶,小 宝你可真毒,牛扒舍不得做,弄个蛋糕让流浪狗吃素。我说,25岁了,女孩子不 是嫁给爱情就是嫁给经济,而我连个要嫁的人也没有,自己做蛋糕给自己吃,也 不算过分吧。 你男朋友阿泰呢,不要告诉我他人间蒸发了。 呵呵,阿泰是我男朋友,也是别人的老公,他老婆生病了。我不看也知道李 可的错愕,习惯了,我对这种眼光刀枪不入。李可转身出门,迅速得没有给我留 下丝毫尴尬的时间。我一个人切了蛋糕,端起酒杯说,祝我生日快乐。 李可回来时捧回一大堆五彩的气球。小宝,看我给你吹气球啊,庆祝你的生 日。我看着扁扁的气球在他嘴巴里一点一点长大,他的脸因为太用力而涨得通红。 你知道吗,气球要亲自吹才够诚意,看在你经常喂饱我的份上,就给你一点点的 心意吧。25个涨鼓鼓的气球,堆在脚边,突然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心底那份最 柔软、最坚韧的土地,一瞬被李可的气球直抵。 我说李可,不要轻易对另一个女人那么好,女人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啪的摔 上房门,泪黯然而下。如果从来没有遇上阿泰,如果李可没有蔓妮,我或许有机 会拥有一份新鲜而光亮的感情,而现在一切都没有如果。 阿泰再来时没有解释那天的失约,而且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象往常一样去逛街、看电影、做爱。我有时候经常搞不清楚,我和她老婆, 到底谁更象是阿泰的妻子。老婆是被紧紧攒在手心知道不会跑掉的,情人却是要 拥在怀里才知道是否属于自己。而阿泰,他不用刻意哄我就知道我不会跑掉。18 岁到现在,7 年,跟了他7 年,等了7 年,没有要一个承诺。有的人,真是天生 用来等待的。 晚上阿泰很急切地要我,好象想补偿点什么。为什么男人只懂得用身体去爱 他的女人,很多时候,女人需要的往往不是这些。隔壁房间传来蔓妮刺耳的尖叫, 象撕裂的丝绸,无孔不入地渗透整个空间。难怪李可如此爱她,这样赤裸裸地感 激李可带来的快乐,男人恐怕没有一个不觉得自己很重要而自豪。阿泰异样地听 着蔓妮的尖叫,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悄无声息地从我身上滑落,下床,点烟。小宝,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未 带给你象蔓妮那么多的快乐。 眼泪,纷飞的雨点一般下。阿泰他还是不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些。我想要25 岁那天的气球,由一个男人涨红了脸,一只一只地吹出我的年龄。可是我已经疲 倦了要告诉他,我要什么,也许7 年,真的太长久。 阿泰,你让我离开你好不好?不是不爱你,我只是累,已经没有多少个7 年 可以再为你等待了。 爱情18岁那年疯狂地来,25岁散散淡淡地去,一个轮回,心比身先老,回头 泪已沧桑。 我开始从阿泰走后整夜地失眠,梦里到处是沙漠,一片荒芜。惊醒后披散着 发,赤着脚到冰箱找冻可乐,蜷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里寂寞午夜场。沙发比 男人好,同样宽大而结实,却永远也不会有老婆,永远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可是 为何有雨水在脸上湿一遍,干一遍,和剧情没有丝毫关联。手机开了又关,关了 又开,那个电话,在心底默念了百千遍,终究没有打。 阿泰公司的陈律师打电话来,叫我拿房产证。小宝,是你现在住的房子,阿 泰把它买下来了,产权人是你的名字,他说你喜欢从窗子看秋天的水。 等了7 年,原来我只能等到阿泰的房子,我等不到他的钻戒。可是没有你爱 的那个人,房子只不过是房子,永远也不会家。没有承诺,原来爱情也会老去。 其实这样对阿泰不公平,你跟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那样了,你和他都知道这 个事实。我淡淡说我知道,只是我已经丧失了继续等待的勇气,我累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蔓妮的身影,厕所又开始有了不良的异味,我重新买了 一打固体清新剂。李可整晚喝酒,我整晚看午夜剧场和DVD ,没有人开口说话, 连空气都是沉闷。我打开电脑上网,QQ上的头像一片黯然。寂寞是,长长的好友 列表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看不到你喜欢的电影,等不到你想要的那个人。 李可忽然靠过来,小宝,可以借我一个肩膀吗?我轻轻转身拥住他,象抱着 自己寂寞的灵魂。 蔓妮走了,结婚了,她不会再回来。可是我一直是那么傻,我以为只要有了 爱情,她可以不计较其他的物质条件。7 年了,连发丝都是她熟悉的气味。李可 的头发很柔软,脆弱得象他现在的表情。我抚摸着他们,象抚摸心底那一条条裂 开的伤口。 我和李可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孤独地相互取暖。 李可现在天天回家吃饭,我也习惯了每天和他一起,象世上所有普通而幸福 的夫妻。饭后李可会挽着我的手,到情侣园散步。黄昏的情侣园,触目所及均是 亲亲热热的恋人。 李可在开满了花的树下捧起我的脸,热烈地吻我。 李可你爱我吗? 不爱。没有半点的犹豫。仿佛又听到了租房子的那一天,那个有着干净双手 的男人对我说,不行。 爱是多么沉重的一个承诺,我的7 年,李可的7 年,那么长的时间也得不到 的爱情。我已经不再希望自己这一生,还能飞蛾扑火的爱上谁。 爱情是一瞬间的事情,你怎么能期望它天长地久。 我喜欢你,李可。我们不谈爱情。我回吻李可,眼中闪过阿泰的影子,闭上 眼,眉目一片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