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断旧盟 作者:一只路人 (一) 帝国边境、万里孤丘。 风如刀、雪如戈。 这一场的追杀终於到了未路。 当代第一剑侠──「扬羽公子」李秋安将手中的「秋惜」剑斜指向了横在地 上的尸体。 剑上寒光闪透、血花不及凝炼便轻轻滑过剑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积 雪中、犹冒著一丝的热气。 名震江湖的「青冥五鬼」中刚有四人死在了他的「秋惜」剑下。 西昆仑「摇天宫」扶风鬼皇座下的「青冥五鬼」自四年前杀入中原以来凭借 一套移形幻影的「鬼王屠天大阵」伤少林永智大师、斩武当清空道长、残娥嵋心 玩师太……一时间五鬼纵横江湖、天下英雄、竟几无抗手。 但就是这套由一代武学天才扶风鬼皇耗尽心血创出的「鬼王屠天大阵」在「 秋惜」剑锋之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激。 李秋安只用了短短的三招就粉碎了「摇天宫」重新入主中原武林的大梦野心 …… 是怎样的剑法?又是怎样的人物? 「扬羽公子」李秋安、江南第一大帮──「七星飞雨盟」的盟主。是被江湖 二百五十五剑派共同尊称为「剑帝」的剑术名家、与西昆仑「摇天宫」宫主── 扶风鬼皇合称武林中的「剑帝鬼皇」。 李秋安的嘴角似乎永远挂著一丝微笑。宛如一弯穿破塞北风雪的江南月眉。 却不知江湖上有多少的女子就为了他这一道的微笑而痴情万里。 「青冥五鬼」中唯一残存下来的「娇娇鬼」──好春儿跪倒在四位兄长的遗 体前、待她回过神来才一下抬头向李秋安喝问道:「为什麽?为什麽不杀我?是 因为……」她紧咬牙根凄声道:「是因为我曾和你睡过一觉、所以才不忍心杀我 麽?!」 即使在风雪泪痕中好春儿也是个美极了的女儿。 「我从来不杀女人。」李秋安低眉看著剑上最後一滴的血珠滚落、血已冷透。 在血花触地的那一瞬间、他最後一个字里的余音也悄悄地消失在了荒凉的西 风中。 之後李秋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著李秋安那将渺未渺的背影、好春儿的神色忽然异常狰狞起来、她跳起向 背影狂吼道:「李秋安!你就这样杀死了我的哥哥、我要为他们报仇!我也要你 不得好死、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人已去、西风仍在。 西风仍在、吹凉了几个寒秋? (二) 江南、朝庭莓年年赋中有七成取於此地。它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繁华」。繁 华中且系紧了多少春风的柔、明月的影? 江宁府青石县百花村。 静夜。 村头偶有一声犬吠传来、陶果儿挑亮了座前的灯蕊、眯起眼睛细细纳著鞋底 ──这双鞋是做给她身後已睡熟了的儿子刀刀过冬用的。 刀刀已经七秽半了、是个大孩子了。 作为上一任「七星飞雨盟」的盟主──熊狠酒的遗腹子。刀刀是时候开始学 他父亲传下的「破离刀法」了、二叔李秋安也曾好几次想要把自己的「寒秋剑法」 传授给刀刀。 但母亲却总是不许。陶果儿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长大後也厮混於刀上剑上的江 湖。 「就让刀刀作个平凡的农夫吧、娶一房乖巧的媳妇、生几个整日价活奔乱跳 的小孙儿。我不想看到日後他的眉头也映满了关於江湖的神色。江湖上的精采、 只应留在荼馆和酒家里传说……」青青古柳下、陶果儿望著在田陌上狂奔笑闹著 的刀刀、柔声说道。 彼时李秋安站在她的身畔。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从此再也不提让刀刀学武的 事了。 夜风穿行过沈沈院落、无意惊动起白沙蜀纸糊的小窗、发出「格格」地响声。 陶果儿心里一动、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不由神思飘飘、忆起了昔年自己斜 倚碧波轻舟的娇蛮少女时── 那年、城外的枫林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红霜。「怀碧玉女剑」──陶果儿在「 骑月楼」头支颐凝望。 她在等侯三位名满天下的江湖弟子赶来为她庆祝十八秽生日。 九华剑派的唯一传人──李秋安。那时他的名字前面并没有被加上「剑帝」 的名号。他刚刚因独挑太行群盗十八连环寨而名扬四海。 蜀中唐门的少年才俊──唐高云。据说他用毒与使暗器的本领天下无双、曾 在一夜间毒杀了八千蒙古铁骑。 还有……纵横关东二十六州、令官府朝庭言之变色的「冲天大盗」──熊狠 酒。 陶果儿那时是江湖上最最迷人的女子。 李秋安来了、他带来了一粒姆指大小的明珠送给陶果儿。那是前朝皇後凤冠 上的饰物、为了这粒珠子、李秋安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以致於以後很长的一段时 间里、他都只能用野菜汤来裹腹。 唐高云带来了一盆很美的花儿。是「六心海棠」。 他略带遗憾的告诉陶果儿和李秋安。传说里天下最美的花应是「七心海棠」。 它也是最毒的一种花、用其花蕊练就的「美人无心」是世上真正无法可解的第一 奇毒。 只可惜、在「毒手葯王」仙游之後、已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来种七心海棠了。 所以作为补尝、唐高云又教给陶果儿一手蜀中唐门独有的暗器秘技「千斜飞 碧针」。 之後不久、在西子湖畔千柳堤上、陶果儿用此「千斜飞碧针」杀死了采花恶 匪──温如道。 陶果儿笑得好开心、只是她的眼波却不时地流转向「骑月楼」下的长街尽头。 她这举动又哪逃得过李秋安与唐高云的眼睛、二人相视而嘻、眉目间多了些 黯然。 终於、「擒天刀客」──熊狠酒赶回来了。 他飘飘然地施展开轻功、一下蹻上了「骑月楼」头。 他单手把一大坛子酒送到陶果儿座前、陶果儿咬起了嘴唇、狠狠地凝视著他。 熊狠酒微微一笑、猛地拍碎了酒坛上的泥封、店中一时充满了不尽的酒香。 唐高云猛抽鼻子闻了一下、喝釆道:「好!好一个西昆仑万雪谷百年一酿的 「冰碧梨花酒」。今日想来我等要不醉无归罗。」 李秋安微蹩起眉头、向熊狠酒问道:「却不知熊大哥是如何得到这坛「冰碧 梨花」的?莫不是真的去西昆仑「摇天宫」走了一遭?」 「呵呵、正是。这「冰碧梨花」是我打「摇天宫」的酒窖里讨来的。扶风鬼 皇那小子還有些不情愿、我只好和他比了场刀战、他才勉强應允……」狠酒这轻 描淡写地一说、便掩藏了万分的凶险──西昆仑「摇天宫」企是生人可去的地界? 而那握在扶风鬼皇手中的美酒、又需要怎样精采的刀法去夺得? 陶果儿潜座珠帘、望著熊狠酒袍子上几处依旧在渗血的伤口、心中的怜爱、 何止於万千。 唐高云抱起「冰碧梨花」。李秋安摆上了四脚「春雨时晴」的玉杯。熊狠酒 卻是当间一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陶果儿有意无意地走近那「擒天刀客」的身 畔、而她的目光卻是欲盖弥彰地游移在四周的桌椅杯碗之间…… 楼上的四人纷纷嚷嚷道:「来、吃酒、大家来吃酒。」 「冰碧梨花酒」的滋味如何、到今年已忘了个干凈。但当夜秋月楼头的那一 场狂欢、一直到死、犹能挽住了几分惊醉了红尘的记忆。 记忆中、有你、有我。 那一夜、大家都醉了。醉里三个江湖上的男儿携手对月结拜成了生死兄弟─ ─熊狠酒居长、李秋安次之、唐高云老三。 之後不久、三人合力创建了「七星飞雨盟」。 百火千血、侵略如风、在短短的几年内「七星飞雨盟」一蹻成为了江南的第 一大帮。 再回首、十年方觉为一梦。 今夜的「骑月楼」头。一定也有新的一批江湖弟子在痛饮笑闹吧?他们是在 弹著长剑、一边歌著、舞著、一边做著来年飞翔的梦麽? 但这批江湖弟子中、没有一个是我的故人……没有一个能伴我醉、伴我醒。 忽而院里有了一阵微微的响动、陶果儿警觉、回神凝听。 一个冰冷的女音自窗外传来:「熊夫人深夜不眠、怕是在关起门来悄悄地想 汉子了吧。」那声音寒得就如一柄秋夜里的弯刀。 「什麽人?大胆!」陶果儿秀眉高挑、放下针线、抬手把一蓬碧光射出了窗 外──「千斜飞碧针」! 惨白的窗纸上留下了无数个极细小的洞、那宛如是灞上的蚁穴。月光如潮、 一下子冲进屋内、洒落到莓一个角落、把所有的事物刷成了一片清白。 「千斜飞碧针」过後、院中沈默了许久。陶果儿不动、只是胸口不停地起伏。 终於、又传来了那个女音:「熊夫人、别急、我是「青冥五鬼」中的「娇娇 鬼」──好春儿。我逃过追杀、特地赶来相告──当年你夫君到底是怎麽死的。」 …… (三) 数万里的奔驰、如今江南已近在了咫尺、然而我的心却依旧停泊在天涯。 李秋安白马孤剑、一骑纵入江宁城中。 此处已是「七星飞雨盟」的势力范围、盟中的几大堂主与三千子弟早在江宁 分舵里恭候他前去布置进军河北、威压少林的侵略计划。 但李秋安还是打算要先到「骑月楼」去饮上一壶江南独有的「春风女儿红」。 其实女儿红走到哪里都有、然而只有此处酿造的酒水才最容易醉得此处的归 人。 坐下白马飞舞地马蹄尽情撞激着长街青石板的路面、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 响。 然而这响动很快就被街俩边商贩客旅们的叫卖喧闹声给掩没。 到得「骑月楼」前、他将长剑跨在腰畔、而後跳下马来、径自行入店中。 「骑月楼」里人潮涌动、但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他便是「扬羽公子」──李秋 安。 只见有很多酒客茶客都聚在底楼听说书先生讲著前朝剑客们的风流故事── 他们是如何的决战在华山之顶、紫禁之巓. 如何与江湖第一美人谈著情、如何与 秦淮第一名妓说著爱…… 说的眉飞色舞、听的欢喜赞叹。李秋安微笑微笑。江湖对他们来说只存在於 字里行间。照样的遥远。他们自然是藏在安全的地方听著江湖上的冒险。故事里 的情仇悲喜、本与市井黎庶没有多大关系。 李秋安有些不惯楼下的热闹、便提袂上楼。他被小二殷勤地引到了角落里一 幅雅静的座头前。 这小二是新入火的、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二。 李秋安忽然住足看了看那桌椅、又看了身旁冲他不停媚笑著的小二──瞬间 拔剑──「秋惜剑」!──他挥剑舞出了「寒秋剑法」中的一式──「秋疯一叶」! 近五年来、李秋安只出过七次剑、杀了十二人。那十二位死者都曾是武林中 名动一方的人物、而「剑帝」莓一次拔剑都召示著江湖上又一场动乱的到来。 桌椅霎时被劈成了千万片、凝神细看、那些碎片缝里都诡异地渗出了点点血 花。 而引路的小二也已然身中六六三十六剑倒在了一旁、但他身上中剑处却没有 一丝一毫的鲜血流出……蹲下身来察看──原来是个木头人! 刚才那还会笑会走的小二竟然是个用木头作的成机关人?! 李秋安垂眉暗唤:「千影刺客、死!」 「千影刺客」──江湖六大刺客中排名第二。 而後他一惊回首、却发现刚才「骑月楼」中所有的食客与小厮们现在都聚在 一起结成了凶阵、纷纷向他逼来。莓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李秋安眉宇不惊、心下笑道:「「杀手四季」為了要取下我的小命、这次恐 怕是倾剿出动了巴……。」 与此同时、一羽白鸽自楼下街角处凌空腾起、蓦然冲出了江宁城。 这鸽儿飞过了山、飞过了海、飞过了星空、终於停在了杀手组织「四季」首 领──花神的皓腕之上。 花神取下鸽儿腿间系著的油纸、展开打量……看完、她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 语道:「想「千影刺客」这等的杀手、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被人家李秋 安给碎尸万段了……呵呵、剑帝、好手段。」 帐外东风未退、西风又烈。 (四) 陶果儿少年时跟西河小聂学会了「风花曼妙舞」的轻功。传说西河小聂的轻 功级数当可与前朝的盗帅楚留香有得一拼。 所以常人若是自江宁到黄山至少要花上五天四夜的时间、而陶果儿施展开轻 功、只需一天一夜就可以赶到了。 现在、陶果儿便已悄然立在了黄山「胡错谷」的百花园深处。 风过花圃、摇动俩旁鲜花无数。不由使人生出了幻觉──以为那寒秋已死、 暖春方生。 这相里陶果儿的眼眸间满映着一条硕长而孤寂的背影。 前方的影子是蹲著的、正在低头细细看著身前的一株红花。 「三弟……」陶果儿终於轻轻唤道。 影子闻声一震、却不回头、只是格格格尖笑了起来:「大嫂、一别无羌。」 他凄惨的话音犹如地狱中厉鬼的轻咆。 「无恙无恙、只是你大嫂也老了、呵呵。」陶果儿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她 不觉又忆起了当年与唐高云、熊狠酒、李秋安三人醉饮长街、笑指星汉时的风流。 「我大哥也死了八年了……刀刀该开始学武了吧?」 「刀刀不会去学武功的……三弟、这十年来你待在这里只为种活这一株「七 心海棠」……可……寂寞吗?」 「寂寞是我的羽衣、只待死神替我脱去。大嫂、我已经种成了「七心海棠」 了。你看……」他指了指身前的红花道:「这便是了、「七心海棠」终於还是开 了。」 「三弟、十年、十年的守望只为了等到那一株花开。直得麽?」陶果儿有些 不忍地问道。 「直、怎麽不直。我也已用「七心海棠」的花心炼制出了传说里的奇毒「美 人无心」了……我们混江湖的、我们使毒的也只会毁灭与屠杀──有破坏无创造。 可是现如今我终於能在死前创出一件本该属於神话里的事物……虽然「美人无心」 最後也不能免俗去用来杀人、但我这分心境却总是不一样的。」唐高云似是在自 言自语、他始终也没有回过头来。 「三弟、三弟!就请把「美人无心」借给你嫂子、它也需要有个试验品来显 示它的威力!」陶果儿猛然咬牙向唐高云嘶声吼道。 …… 唐高云缓缓自怀中掏出了那一小瓶「美人无心」、顺手向後抛给了陶果儿。 「可要省著点用啊。」他习惯性地向他大嫂调笑道。 陶果儿闻言「卜赤」一笑、秀目中却是闪动著无数的泪花:「三弟啊、十年 江湖未謀面。就讓大嫂在走之前再看上三弟的容顔一眼巴……只要一眼……」 唐高云闻言又格格格尖笑起来、在笑声里他募地直起身子、又轻轻回首望向 陶果儿──陶果儿惊呼──当年唐高云那张丰神朗秀的玉面现在竟然变得没有肉 没有皮没有血──那張脸上只剩下了一幅漆黑色的枯髅…… 「我种「七心海棠」十年、不知不觉深中其毒、毒已入骨、恐怕今夜我就会 死去。」 「三弟……」 「十年前、你成为我大嫂时、我就想过要去死、但彼时心亦有不甘。今天、 我意已足、无憾矣。来年刀刀长大了、叫他别忘了带上一坛「春风女儿红」来给 他三叔扫一回墓、让我也见他一面啊。」 「会的。刀刀一定会的。」陶果儿笑著点头答应、手里更握紧了「美人无心」。 (五) 「骑月楼」头、尸横遍地。 李春安依旧静坐低眉。刚才他心算了一下、包括「千影刺客」在内、这层楼 面已然死了一百一十二名杀手。 但之後一百一十一名杀手的死亡却是与他无关――「秋惜剑」犹寂寞地停在 鞘中、李秋安根本就没有出手。 死──寂── 忽然楼外空中有人鼓掌:「好。剑帝的「寒秋剑法」端是此世无双。」很柔 媚的女音──李秋安闻言微笑──一笑未尽、那女子已凌空翻蹻至他眼前──住 足、长发一凝、星眸一亮──好一个决色女子。 只见那女子著一件裁剪得极为合身的官差皂袍、那袍子紧贴在她错落有致的 娇躯上别显出万种风情──是六扇门三大名捕中的女神捕──「玉捕」顾仪。 李秋安笑看著顾仪、顾仪也同样笑看著李秋安。俩人的身旁是堆积如山的死 尸。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这江湖上的儿女。 江南「七星飞雨盟」之所以能在短短数年间成为中原武林的领袖、有一个很 重要的原因就是二代盟主李秋安建立了一个庞大而极有效率的情报网。 而「玉捕」顾仪便是这个情报网中極其重要的一环了、她也是方今除了唐高 云以外天下排名第二的用毒高手。 「那些「杀手四季」的杀手当然不是我杀的了。是小顾你干的吧。我又闻到 了你独门的「迎风失魂散」的香味了、是早在酒菜里下了毒吧?」李秋安将剑放 开、伸了个懒腰向顾仪说道。 顾仪点点头道:「秋官的剑还是留在鞘中更能显得传奇一些、我有时真替秋 官担心、你现在就象个神话一般了、那一千年一万年後你的故事又该叫後人当如 何计较。」 「到时还不是只有枯骨、只有灰尘一堆。」李秋安淡淡答道。 顾仪顿了一下、咬咬嘴唇、又咬咬嘴唇道:「秋官你不应该放过「娇娇鬼」 好春儿的、即使你曾经和她有过一夕的缠绵……好春儿四日前的半夜赶来江南百 花村向你大嫂熊夫人告发说当年青衣江畔的那一战、是你在背後暗下毒手、要了 你结义大哥的性命。」 「我不杀女人、这是原则。好春儿去找大嫂的事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她说 谎、那Y 头说谎。」 「没错、她说谎。她自己也以为自己在说谎、是作为一种替她哥哥们复仇的 手段吧。可是好春儿偏偏在无意间说出了事实、是事实!」 「是事实……事实与谎言、又怎能妄想以一张嘴来判断。一直以来、大嫂都 对大哥的死很怀疑。」李秋安叹息道。 「……你不杀女人的原则是为你大嫂而定的吧……陶果儿──她真是个幸福 的女人。」 李秋安无语。 「秋官、告诉我、这麽多年来我们是不是很老的朋友?」顾仪有些寂寥地问 李秋安。 「是很老的朋友、也是很好的、最好的朋友。」李秋安柔声答道。 「那麽就请答应我這老朋友的一个请求。」顾仪一瞬间心里变得好害怕好害 怕。 「什麽请求。」 「……求求你不要回百花村去面对你大嫂……你还不能死!「摇天宫」的扶 风鬼皇现在已练成了那「血龙屠天大法」、想来不久就要率「摇天宫」的六万子 弟重新杀回中原来。江湖正道需要在秋官你的领导下去共抗强敌。」 李秋安吐出一口浊气、信手挑起「秋惜」长剑道:「我行我卧在江湖、可是 江湖却终留我不住……我花了许多年、才明白了这一句话──我若是能早一点明 白、是否就不会杀了大哥、不会背上了这许多的罪与业报?而只是如当年一般与 故人聚在这「骑月楼」头畅饮至老?呵呵、畅饮至老。」 顾仪听了想笑却笑不出来、沈默了一会儿她才道:「若真是这样、那李秋安 就不会被尊为剑帝、不会舞出这样多的精采、留下这样多的传奇。若真是这样、 那荼馆酒肆中靠讲你英雄故事为生的说书人们恐怕都得要饿死……若真是如此、 秋官你的罪业也不小哇……呵呵呵……」 李秋安也不再笑了、他只是温柔地眨眨眼、站起来理理衣衫对顾仪道:「大 嫂在等我我该去了。我的江湖已尽你的江湖仍远──风雨前路、小顾自当珍重。」 顾仪不再回答、只是把头侧了过去──她实不想让李秋安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李秋安抛下顾仪、快布走下骑月楼、背起长剑、跨上白马扬鞭决尘而去。 耳听蹄声去远、顾仪不由将秀目闭紧、她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不要哭、 女神捕、就这样跳过去、跳过江湖。你的江湖已尽我的江湖──仍远……」 (六) 李秋安似在与那暮秋的风儿同行。 坐下的白马犹在少年、它尚不明白主人家的心意、只是凭著自己的天性撒开 蹄子向百花村奔去…… 十三年前的那片星空下―― 李秋安、熊狠酒、唐高云和陶果儿还是少年哩。 陶果儿正轻倚著一株绿柳负手笑看著他们三人──他们三人之中的熊狠酒。 陶果儿的眸子亮若北斗、熊狠酒那天夜里虽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喝上几坛子酒、却 还是醉了、醉在了陶果儿的裙下──又何止是「擒天刀客」熊狠酒……李秋安、 唐高云也都飘飘然地醉了──为那红颜一笑、便是红尘可抛。 李秋安微笑、伸手猛拍了一下身旁正流著口水望著陶果儿发呆的大哥熊狠酒、 熊狠酒回头看他、李秋安向前方陶果儿处努努嘴、用眼神示意──熊狠酒见状、 霎时灵台清明了起来、之後他便一振袍袖、放开脚布、走向了正等待著他的陶果 儿…… 李秋安还在微笑、只是看到熊狠酒与陶果儿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他的笑容 里就带上了一丝僵硬的伤痛…… 八年前湘西青衣江畔―― 熊狠酒与李秋安率领「七星飞雨盟」的大军勿勿赶向蜀地与蜀中唐门的外八 支决战、企料他们却意外地遭到了湘西地方势力「九天十地堂」的暗算、「七星 飞雨盟」一度陷入苦战之中。 但是单凭「九天十地堂」中十大堂主的武功却哪能抵当得住「擒天刀客」熊 狠酒手中那柄「破离刀」的快攻。一轮激战下来「九天十地堂」的堂主在「破离 刀」四死三伤、而熊狠酒也气力衰竭、刀势渐滞。就在这时、「扬羽公子」李秋 安出手了!―― 秋惜剑! 李秋安! 李秋安所持的「秋惜剑」被「空忘寺」千智禅师评为可以使诸神群魔悲呼退 避的利器。 同时他还告诉陶果儿如果世上还有谁能在一招之内杀死熊狠酒的話、那便是 「秋惜剑」的主人──李秋安了…… 一代武林怪杰熊狠酒死了……在死後又被「九天十地堂」的弟子乱刃分尸。 整个青衣江的水被他的鲜血染成了艳红──那艳红、直到今天也没有褪散。 一般按江湖的公论「七星飞雨盟」第一代盟主熊狠酒是在和「九天十地堂」 十位堂主血拼之後同归於尽的。在他死後、其拜把子兄弟──「剑帝」李秋安迅 速继任「七星飞雨盟」盟主之位、緊接着又开始了一连串称霸江湖的侵略计划。 而熊狠酒的遗孀陶果儿在生下了「擒天刀客」的遗腹子後便离开「七星飞雨 盟」、隐居在青石县百花村。 四年後、她携子前往姑苏香雪海「空忘寺」参佛、并拜见了寺中住持、武林 名宿──千智襌师…… 在陶果儿从「空忘寺」回到百花村的第十天、「空忘寺」无故失火、百年古 寺在烈火中毁於一旦、寺中包括千智襌师在内的二百僧侣也无一生还、都变作了 焦炭…。 江湖、就象是一碗永远不会被端平的水。 摇晃。 摇晃中是你我的人生。 在马背上也永远是摇晃个不停。 百花村就在眼前、越来越近。村口有一座専为离人而设的长亭。 亭子已经破旧不堪、既然总是要别离、又何必困煞在长亭? 此刻那长亭中已有一位宫装女子在等候──是陶果儿。她一旁的石桌上也早 备妥了接风用的酒菜。 「吁──」李秋安望著陶果儿、一下勒住了白马、白马抬蹄轻嘶。他跳将下 马、握紧了腰畔悬著的「秋惜剑」。 却蓦然发现、陶果儿正对著他盈盈而笑。陶果儿笑得真美、就如那冬风里的 春风──且吹绿了江南、吹柔了塞北。 十三年前、星空下、绿柳畔、陶果儿也是如此娇笑著。 彼时、李秋安知道她只是在对著大哥熊狠酒而笑。那十三年後呢?她又为谁 而笑? 李秋安松开了握剑的手、只是弹指敲了敲「秋惜剑」的剑鞘、而後他就把那 柄伴他出身入死、扬威天下的名剑猛地挂上了白马的马鞍。 白马眨了眨大眼睛、双耳向後竪了竪. 李秋安轻轻叹了口气、挥手在马股上狠狠拍了一下、白马吃痛悲鸣、撒开蹄 子向前方跑去。 李秋安望著马远去的影子以及鞍上的那柄「秋惜剑」、心下盘算:「这马、 这剑又会去往何方?多年之後、它是否就会停在那一位少年剑客的跟前……不过 却已是与我无关了。」 长亭中的陶果儿望见不远处李秋安做的这番举动、心中不禁有了一些感动: 「为何这英雄总要未路?为何这挚友总成故人……」 李秋安抛却了白马长剑、昂然走入了长亭。 此前、这亭中、已然经厉了多少的别离、多少的伤悲? 陶果儿则开始替自己和李秋安斟起酒来。 远山古寺的暮鼓惊醒了刀刀那幼小而无邪的梦。刀刀睁开眼、转过头、就发 现了枕旁的那一柄大刀――刀上铭著「破离」二字、刀下还压著一柄刀谱。 刀刀一下坐起身子、高声呼唤道:「妈妈、妈妈。」 没有回答。 房门还是半掩著的、门外是那不尽的西风…… 「二弟、听说你已在塞上诛杀了「青冥五鬼」。来、大嫂在这敬你一杯、算 是洗尘。」说罢、陶果儿在李秋安的眼前仰脖饮尽了这一杯江南独有的「春风女 儿红」。 「洗尘?心中染上的尘怕是再也洗不去了吧。」李秋安也跟在陶果儿後面不 假思索地饮下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 「酒的滋味如何?」陶果儿柔声问。 「酒真的有过滋味麽?我想还是那混入酒中的「美人无心」更可口些吧。毕 竟那是三弟花了十年的心血而炼成的啊。」 「……你都知道了?」 「呵呵、「美人无心」、三弟耗费十年光陰、只为等侯那叶花开、大哥当年 战死青衣江畔、今日酒里的毒、杯中還有我的倒影……我并不相信什麽因果报应、 什麽宿命……但是大嫂、没错。当年是我杀了大哥、是我杀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陶果儿听後仰天尖笑。 「你也喝了「美人无心」、那刀刀怎麽辧?」李秋安忽然很紧张地高声问道。 陶果儿把笑停住、答道:「我把狠酒哥的「破离刀」和刀谱都留给了刀刀、 我想通了、刀刀应该象他的父亲那样去经厉经厉江湖上的风浪、只有那样才会长 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陶果儿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看天、悠悠道:「等 一下你我下到地狱、狠酒哥与三弟一定会赶到奈何桥上来迎接我俩吧。」 「那时、大哥与三弟必是先会海扁我一顿作為報復吧……把我的脸打得象个 猪头。」李秋安的嘴角溢出了一道紫色的血痕──毒发了。 「呵呵、教训完你这个奸滑的二弟我们再一同去阴间的「骑月楼」买醉、高 歌、狂舞、说些当年的快事……呵呵、呵呵……」陶果儿看到李秋安脸上的皮肉 正在飞快地化成粉未、一大片一大片地脱落、霎时、李秋安的脸上只剩下了森森 白骨、但他依然在向著亭外的天地微笑。陶果儿知道自己也是这样在便弹指间化 作了一具笑著的髑髅…… 某年某月某日、一名农夫在赶回家的夜路上发现了长亭中那俩具相互凝望着 的髑髅。 从此江湖間也就又多了一个新的传说与迷语…… 一座新墓、一场故人。 俩位美丽的女子在墓前悄立。 顾仪自怀中掏出一枝短笛、幽幽吹将起来。笛音似远还近、染上了风霜、且 挑动起西风拂向了那西极之处。在那里、埋葬有我儿时的梦想。 向失来路。 一旁的好春儿终於下了决心、转身离去。 顾仪并没有出言挽留──她明白好春儿的心情……她们都爱上了同一个剑客 ──可李秋安爱的却不是她们。 伴著笛音、顾仪的秀目中落下了一滴清泪。 白马依旧在杨柳岸上不断地奔驰著。它还是少年、少年啊、似乎永不知疲倦。 而「秋惜剑」则卧在鞍上、默默地诉说著他曾经有過的辉皇与无情。 湖上舟中、一位负剑的蓝衫少年正自凝视著那匹白马。 彼时、扶风鬼皇率「摇天宫」的六万弟子重新杀入中原、在灭少林、平武当、 震峨嵋、降华山之後正式独霸江湖。 十年後、在洛阳古道上。一位无名的少年刀客在三式间斩杀扶风鬼皇、瓦解 了「摇天宫」在中原的势力。 这、又是另外一段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