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 作者:小楼一夜 A 、On line 那一阵子,对什么都感到百无聊赖。常乘坐在双层巴士的上层,迎着窗外湿 热而凌乱的风,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游荡。心里空洞洞的,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跟 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如同看一部自己虽不喜 欢却有几分搞笑的动画片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杂乱,却一切都又像被某种程 序所控制。 喜欢看安妮宝贝的小说,常陷入其无边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而无法自拔,并 时时为里面的空虚、寂寥和无奈所捆住。于是在在QQ的的个人介绍里面贴上了安 妮的小说《彼岸花》里的这么一段文字: “我们观望着对岸,等待泅渡,看到彼岸盛开的花朵,却无法抵达。那是巨 大的空虚感,控制了对生命的质疑。” 不知道是否有人可曾留意过这段文字,又是否会为之而稍有促动。我自己则 是深深沉浸于其中,莫名地久久地被感动着。常会想自己留的文字若是感动不了 别人而只能感动自己,那种孤寂感应该比书中的主人公要强百倍吧。 其实现实中的我是一个一走入人群就立刻被淹没的人,六岁入小学一年级, 十七岁上大学,除了年轻一点,跟普通人的成长轨迹没什么差别。只是没人知道 我心底的想法,是潮湿还是干燥,是阴云密布还是阳光灿烂,因为从平时的言谈 举止来看,我绝对是一个开朗而幽默的人。只有在网上聊天,另一个我才找到了 生存的土壤,于是尽情绽放。 也在网上粘贴子,写文章。有一个小文集,大概前前后后共写了三十几篇文 章。不时会有陌生人在上面写评论。既有大加赞赏的,也有不以为然的,还有不 置可否的。这些人中或许有我认识的,或许有认识我的,但大多数彼此陌生,毫 不相识。他(她)们像暗夜里的玫瑰,悄悄地绽放,又悄悄地凋谢,找不到他 (她)们明显存在过的证据。 只有一个叫可静的女孩留的一段文字如此强烈地进入了我的视野,那是《彼 岸花》里的另一段话: “你要看看这个世界,不要与它为敌。地球在永恒里面,也只是一颗孤独的 蓝色星球而已。没有什么是我们可以依靠的。” 它深深地撞击着我的心扉。从来不想约见网友的我,这次竟很迫切地想见可 静一面。于是在她的留言后面我写下了自己的QQ号,寄希望于她再次涉足到我这 一方小天地中来,拯救我空虚的灵魂。 却很久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像一个幽灵或一个天使,在网络的另一端显现了 那么一刻,然后就此蒸发。有时我甚至怀疑是否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无休止地上通宵网。一边听着丹麦的MLTR乐队的25minutes ,一边天马行空 地翻看网页。QQ开着,隐了身,似在回避什么,却又在刻意期待着什么。一遍又 一遍地轮回听着这首25minutes ,诗意的语言,淡淡的伤感,合声中几乎可以把 忧郁拧出汁水来。在他们的音乐里,时间就此停顿。 “Out in the streets places Where hungry hearts have nothing to eat Inside my head Still I can hear the words she said “ (“站在街头 心里没有充饥的粮食 头脑里面 仍有她的声音在回响“) QQ突然叫了起来,欢快地跳着,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 “我想你一定在线。在干什么?我在听MLTR的25minutes ,想听吗,我发过 来给你。” “你是可静!……”我一阵狂喜,直觉如此强烈地告诉我她就是我一直在等 的人。 那一晚我们打了整晚的文笔官司,堪称网络上的华山论剑。上至天文,下至 地理,甚至三教九流,神仙妖怪都被我们在键盘上任意敲击着。 原来这个让我期待已久的网络知已却并非远在天边,而是跟我在同一个城市。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普照到我的脸上时,我依然谈兴未减。可静 果断地下了“逐客令”,让我去补足睡眠。于是我只好恋恋不舍地下了线。 第一次接到可静的电话是数天后的一个夜晚。可静在电话那端轻轻啜泣,好 半天才平静下来。一个要好的朋友想为她介绍男朋友,她拗不过好友的坚持,便 去了。见面没过五分钟,她因忍受不了那个男人满身和满口的铜臭,于是毅然离 开,把那人晾在了那里。好友回来后跟她大吵了一架,可静不知该怎么办,于是 打电话向我求助。 我只能说抱歉。虽然从心底我是支持可静的行为的,并且若是换了我也一定 会那样做。然而我又很清醒地知道这种清高和孤傲在现实中可能会不堪一击。尽 管从精神上我可以做她的坚强后盾,可我毕竟无权左右她的生活,特别是情感世 界的生活。 很想见她一面,因为她白天都要上课,于是约在了第二天放学之后。 B 、那天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冈﹨让青春散场﹨午夜的电 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当无数的时尚青年争先恐后地去追捧那些PUNK(朋克)、 后PUNK时,我却依然留连忘返于高晓松瑰丽的词曲和老狼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所 演绎的淡淡怀旧情结之中。我常常是一次次地倾听,久久地感动! 那天,也是黄昏,没有白雪,夕阳把她的最后一抹余辉投向大地。可静约我 在横跨嘉陵江面的石门大桥上见面。不是追求浪漫,也不是为了神秘。只是认为, 既然都是第一次约见网友,那么应该选择一个具有留恋价值的地点。 没有特别的约定,我们分别从桥的两端向中间会合。桥上车来车往,川流不 息的。行人却极少。远远地,我就看到了她白衣飘飘的身影。我慢慢移动着步子 踱向桥的中央,心在胡乱地跳动,没有韵律。桥也在颤动,毫无节奏。 不知不觉就到了桥的中央,见面之前的无数的猜度和设计,化作了见面时的 相视一笑——会心的一笑,默契的一笑。宛若两个熟识已久的朋友。我们俯视着 脚下奔流的江水,很随意地闲聊一些普通的话题,没有了网上论战时的唇枪舌剑 和针锋相对。 夕阳的余辉点点撒播于江面,平静的岸边有粼粼的波光闪动。江边山上垂下 的山涧小溪,已经有了几分秋水的明澈。数位老人散坐于岸边石上,悠闲地支起 渔竿,等待鱼儿上钩。孩子们却在后面嬉戏打闹,一惊一乍的。老人们也不怕他 们惊走了鱼儿,一副太公钓鱼的恬淡闲适模样。 我们侃着人生,谈着兴趣爱好,聊着象牙塔里面的一切。我们也讨论沈庆的 《青春》,哼着叶蓓的《B 小调雨后》和《纯真年代》。突然间,头顶五颜六色 的霓虹灯倏然而亮,直如天上垂下一条彩带,使这座横跨江面的斜拉桥更显得气 势恢宏。那一刻,我们都禁不住闭上双眼,仰起了脸去感受这来自夜幕的辉煌。 夜凉如水,和着闪烁的灯光,轻洒在我们脸上。江面在黑暗中已经模糊,唯 剩下凉风习习,涛声依旧。 又一阵江风吹过,身边的她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不知何时天空竟早已飘起了 丝丝细雨。于是我便携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向着电影院奔去,将那一条彩带远远 地抛在身后。 恰好赶上电影的换场。梁咏琪穿插其中,用其夹生夹熟的国语,讲述着《我 的兄弟姐妹》。故事在画面的交替、时空的转换中不疾不徐地展开。开始时还没 什么特别之处,随着剧情的深入,观众的心就渐渐被牵动,被揪住。进场时还叽 叽喳喳的偌大一个电影院,后来就只剩下屏幕上的人在说、在笑、在哭闹。 导演确实是一个善于赚取观众眼泪的老手。看《铁达尼号》时毫无感觉的我, 这次竟一再为其中的悲欢离合所深深感动。直到我把思绪从屏幕上略略收回的那 一瞬间,才发现身旁的她竟早已泪如雨下。那一刻,我突然手足无措。我知道, 她是需要安慰的。可我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安慰,才不会唐突,才不会破 坏我们之间的这份纯洁,这份默契。 我到底取出了纸巾,递到了她的手里。接住纸巾的同时,她把头深深地埋在 了我的肩上。我轻轻拍了拍她,是安慰,也是一种相知相惜的会意。之后就如同 老僧入定一般,直到电影结束。 到底曲终人散了。灯光亮起的瞬间,女孩们纷纷抹着眼泪。她让我等她一下,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灿烂,只是红红的眼睛轻而易举就曝 光了她刚才的伤感。她一个劲说都是她不好,第一次见面就弄得大家心情都很糟。 我站在原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对她说我很高兴,因为我结识了一颗情感丰富 的心,一颗纯洁善良的灵魂。 送可静回去的途中,因沉浸于刚才的剧情当中,我们都很少说话。大街上呈 现出散场之后的冷清,空气中弥漫了一股黯然神伤的味道。走入她住的那条巷道, 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不时地交叉重叠在青石板上。凉风袭过,可静 飘逸的秀发不停地轻拂到我的面上,痒痒的,我的心也痒痒的。 她站在楼梯上,转过身,微蹙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我扬起了手,勉强挤 出一丝微笑。随着她的小手轻挥,一片衣袂飘飘消失于门内。 独自走在回校的路上,旁边的音像店里正播放王菲的《当时的月亮》,一遍 又一遍地咏叹“当时如果没有什么﹨当时如果又有什么﹨会怎样?”不知怎的, 我就有了一股莫名的惆怅,一种想大叫或大哭一场的冲动。我脱了外套,开始在 夜风中奔跑! 回到宿舍,室友们正在收拾行装,为离校作最后的准备。我没有告诉可静, 我就要离开象牙塔,即将步入军营。那天的挥手,我送别了她,也作别了一个纯 真的年代! C 、Off line 初入军营的半年,跟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整天在烈日或暴雨下,经受着肉 体和精神的双重炼狱。 那段日子,忘却了时间的流动,没有了空间的概念。白天的训练场上喊声震 天,尘土飞扬,晚间的宿舍虽蚊虫肆虐,却鼾声如雷。 再一次上网,已是半年之后的某一天。 感谢上天在冥冥之中对我的眷顾,竟然又让我遇见了可静。事后才知道那可 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几率。 这次聊天,虽然彼此都似有无穷的话要说,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由于 受时间限制,我没一会儿便下了线。 一周之后收到了可静的来信: 小楼: 你好! 好高兴一上网就碰到你,这是我大半年来第一次上网,都快不会打字了。上 网真好,一边听音乐,一边聊天,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快和烦恼! 下线之后,回到寝室怎么也睡不着,你的影子在脑海里再挥之不去。这应该 是开学以来的第二封信吧。第一封是给爸妈写的,第二封就是给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不高兴,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想到上网。而和你接触的时候都 是我烦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烦人”。那一次和你见面时是因为我很好 的朋友给我介绍所谓的男朋友而烦,而现在呢,则是和我的男朋友闹别扭而烦。 小楼,小楼快成了我烦恼时“独上西楼”的小楼了。 小楼昨夜又东风,往事历历在心中。还记得那天与你见面的情景,晚风轻拂, 夕阳西下,你沐浴着晚霞的余辉向我走来。 我们见面的方式很特别哦! 没想到凉风习习之后却是细雨如织,你跟着我去受苦了。更“喜剧”的还在 后头呢。我们看《我的兄弟姐妹》时,我使劲在那儿哭。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哭成那样,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也是最惨的一次。朋友们都戏谑我,这么感性 的一个人,怎么会来学法律。真的,当时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老往外跑,可让你难堪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网友,而且是发生在这么一个让我“出丑”、难忘、有趣的 “悲剧”故事里面。我会好好珍惜的。 在现在的男友身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的情景与场面呢。在他面前,我 从没哭过。他也没陪我去淋雨,吹风,更没有去过石门大桥。尽管他非常非常地 疼我,宠我,任我撒娇,包容我的任性,但我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或许,我就是这么一个永远都在追求幸福,却又不知道到底幸福为何物的人, 更别说怎样去保住幸福。 小楼,我非常感激你给我带来了那么一段美丽的,令人如此难以忘却的回忆。 我会把你我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 祝永远健康快乐! 可静 2002年3 月24日夜 P ·S 可是,小楼,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我既恨你又感激你,而原因却都 是因为你使那次见面成了唯一和永恒!…… 可静 即日 还没看完,我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