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守着那一时刻 作者:小桥流水 在黄昏的光影下,下午的光阴如无声的流水,轻柔地从我的鬃角边拂过。窗外 异常地静寂,鹿茸般伸张的枝丫在风中微微地抖动。仿佛早就神秘的等待这一时刻。 这一时刻的天空,涂满了黄昏温柔而厚实的阳光。寂静的海湾汪着一湖碧绿的清水。 可我的脑海里,如一片始终荒凉的旷野。旷野的边缘上,总有一个孤独的小男孩于 黑暗的森林掩映中无止尽地吹奏着瘦长的萨克斯管……遍地流淌海潮一般的音乐。 天空的清香中,翕合着音乐透明的翅膀。 那一时刻的等待早就孕育在一叶小舟的生命流程之中。曙光破晓,我们顶着凛 冽的寒风,朝着冷淡的太阳,奔波在甲壳虫般蠕动的人群中。那一时刻,随着生命 固有的一份执着而呈现出绚丽的色彩,疲惫的流放归来,女儿从茵茵的青草地里如 一面鲜艳的五色旗,伸出胖胖的小手抚摸着你的满面泪痕。那一时刻,人性的情弦 不事声张地被轻轻拨动。独处一方风水之上,聆听夜色中地层深处日夜不息流动着 沉闷而浑厚的声响,一种来自大千自然的启悟。那个时刻被灌注了浩绵的生命之气, 不断地沿着宿命的隧道,本能地寻求新的驿站。 回到拉萨,回到拉萨!我的耳边在这一时刻又一次响起来自心灵之上的声音。 静静地坐在这个黄昏下。独守静谧的岁月。回眸之中,那一时刻的许多往事在 斑斑驳驳的记忆里显得遥远而不可琢磨,真切而疼痛。阳光下,伸出一双粗糙的手 掌,时光之网从四面八方聚来,而后又顺着瘦削的头颅流泻下来,沿着指尖慢慢地 沉睡进泥土。多少年过去了,生命只是一株树,独立地生长在狭窄的乡村小道上, 承受着绿意的充盈,承受着迷蒙的阳光,无怨无艾。行人呼啸着走过去了,招摇的 幡旗也零乱地消失了,几个世纪的脚步千古不灭地走出了村庄,谱写了爱情,抒发 了悲忿。树的累累龟痕铭记下平民的辛酸。 远古的时刻来去无踪,玄奥莫测。今日的那个时刻也已存在。阳光灿烂,一览 无余地炫耀大地的辉煌。那是个五月的下午。我接到了妻即将归来的信息。远方久 别了的妻,早已成为瞑瞑思念之中的一种象征。我搭上了当日最后一班轮渡。未来 的道路展示了迷人的芬香。尘世生命的维系,原是纷繁嘈杂的表象下最为简单的一 些构成。那个空气中漂浮着轻松的下午,我早早地抵达了对江的堤岸。漫长的等待。 无人的车站。黑暗中孤零零的身影。远方闲散的话语飘来。 突然间,便置身于这样一个环境。喧嚷消遁踪迹皆无。宛如洪荒之中孤岛的遗 世独立。黑暗,沉重的黑暗一声不响地包围过来。稀疏的星,躲在若即若离的云层 后面,闪着冷眼。 只有江堤上,一排排悄悄的树挺立着,模糊地想着重重的心思。 午夜来临。并不宽敞的车站显得空荡而阴森。一两盏高挑的白炽灯,有气无力 地散发着恍恍惚惚的气息。忧伤。叹气。沉重的步伐。死亡的气味。稳健的山脉, 沉沉的黑幕,阻隔了眺望的目光……不多远,传来了几声拖沓的脚步声,随后一声 大铁门上的铁链声撞击着深夜的水泥场面。坚硬钢铁的哗哗声轰鸣着。列车将到, 一种兴奋的无人分享的时刻在守候。我听见了远远的列车朝着并非世俗的现实驶来, 从蓝色的梦境里駛来,碾碎了彷徨的白色花瓣……淤积多时的苦闷如走进春天的积 雪,纷纷溶化。 随着洪水般猛地涌现出的人群,妻背着行李,出现在我午夜的守候中。疯狂, 在一种沉静的表面下不露声色。欢快地拥挤。黑色的轮渡。无声的微笑。一个又一 个归宿。深夜的天空,竟真的下起了缠绵的细雨。雨水打湿了黑色的头发。潮水般 的人群从时间的沙滩上散去。 那个守候的时刻,就此清晰地留在生命的旅途上,独立地迎风摇曳了。 无数的生活与艺术的大师告诉我,个体的生命是单薄而又充满缺陷的。我们就 这样,带着个体的缺陷,于天地茫茫之间静静地守着一个星辰,守着一个时刻。那 个时刻,是不是生命最为悲壮渺茫的最后一刻?就是在这一时刻,格力高利于清晨 明媚的阳光下,把自己的阿克西妮亚掩埋进俄罗斯那片凝结苦难与爱情的广袤土地。 布满冰凌的顿河旁,他甩掉武器,撒光了子弹,一声声沙哑而结巴地呼喊着儿子… …那个时刻,是否充满了生命的大忧郁、大悲喜?在这一时刻,才华横溢的劳伦斯 忽然就觉得,面对夜空寥廓,不可思议。银灰色迷雾里传来模糊而颤抖的声音,火 车的呼鸣像老人一声又一声长叹。生命的一部分在火车的远行中流失了,一些宝贵 而纯真的东西在顽固地生长。这一时刻,江声浩荡,淅沥水纹沿着玻璃蜿蜒地流下。 初生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正在摇篮里欢快地扭动着,音乐的光芒抖动着…… 黄昏继续蔓延。暗淡的墙壁于辉煌的火焰中后退,生命的又一轮喧嚣即将开始。 红尘滚滚……夕阳笼罩下,一个瘦削的生命如一尊千古不变的化石,愿静静地立在 风沙漫巻、物欲横流的土地上,体味着、挽留着那独特的某一时刻无意间留下的无 限意味……喧哗声已经降临,我的双眼渐渐地浮现出无边无涯的广大沙漠,那千百 双被遗忘的面孔于荒漠之上似乎在一瞬间醒来。他们群体地在弥漫的黑雾中睁着苍 茫的眼睛,静静地遥望着我。 在一股熟悉的玫瑰花的香味中,你我共守那一时刻,去寻找一片落叶、一块暗 哑的石头、一段平静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