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 作者:悠然的夏天 在抽屉里有一张SIM 卡,那里面只记录着一条信息:我真的也很喜欢你…… 这个夏季又长又苦。终于我说:再见。 周末爸爸妈妈要陪我去买手机,话说到“手机”这个词的时候哽住了,听到平 安哈哈大笑起来,我一时语塞。我知道他笑什么,便又加了一句,你不用去接我, 我父母和我一同去北京。 平安更是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我去意大利、美国也没有父母来陪啊。可是从 家里到这儿已经是他们的手所触及不到的距离了,我轻轻地说,这和你的生活是不 同的。 我挂上电话,发出了“嗒”的一声。 以为提起笔来,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才发现,其实事情都过去了,这种分 离的感觉已经乏味到了没有回味必要的程度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苦苦守着那些时 间,也许我欠他的不过是那些日子,而他欠我的也不过是那些日子吧。 天气很好,天蓝蓝的,阳光充足,还有暖暖的风轻轻环绕着夏日的午后,出去 玩一定很有趣,可惜只是些窗外的事情。我也就名正言顺地躲在屋子里,噼噼啪啪 地敲击键盘。 除了那一张脸在时间的里面,其余的就都在时间外了。 认识他的时候,真的是年轻啊,年轻的生命里容不得半点的嫌隙,半点的疏忽, 内心里满是喜悦的光芒,满是纤细而敏感的思维,大学的生活匆匆离去,工作便突 兀地耸立在眼前,当时是否也有和同龄人一样的困惑、一样的惶恐,也就都淹没在 更多不谙世事的欣喜和跃跃欲试的冲动中了。 事情开始得有些落入俗套,毕业的伤感还没有消失殆尽,隐隐的痛,在没有月 亮的晚上,总是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月台上同学们相拥而泣的情景,大家围成一圈, 为那些最先告别的朋友哼唱着骊歌,而火车轰隆隆开动时,更多的人在呼喊着他 (她)的名字,大声地互道珍重。然后我的胸口便不可遏止地痛起来。记起来从大 一到大四的学生生活里,从来都是去送站、接站,火车站的售票处、出站口来来往 往驾轻就熟,乐此不疲。最后一个朋友离开的时候,春健伏在我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却惊奇地发现我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滴泪,为了避免大家看见我的 尴尬,我只好转过身,背对着缓缓驶走的火车,和那些一张张带泪的脸。我抬头望 向天空的时候,猜测着现在是几点钟了,可惜夜幕之上,灰蒙蒙的一片,我知道了 明天有风。 即使有风,我也忘不了和他有约在先,准时在23:00回到了电脑前,嘴里还嚼 着麦当劳的汉堡包,衣服上春健的泪已经干了。看着他的图案亮起来,嘟嘟的叩门 声,紧接着跳动的图案显示出他的问候:hi. 再熟悉不过了,当时,事情就是因为 这么简单的一句算不上一句话的话开始了,有点落入俗套。 很象我们小时侯看的童话开头一样: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后来我查看 原版的英文刊物,我看到的是同样的一句话:long long ago ,there is a……但 确实很经典,耐人寻味。 只是看童话的年纪,还是个不劳而获的懵懂顽童,尚不明白为什么王子总是要 骑着白马来,而故事中的国度也好象未曾听说。这些念头让我哑然失笑,确实是很 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会再那么想要问个究竟,合理即存在。只是还有些疑惑那 个海的女儿,小小的人鱼公主拥有了无尽的爱,却为什么还要带着无尽的伤感化为 泡沫? 临近工作的时间不多了,同学也都走的七七八八,被无聊折磨得坐卧不宁,漫 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没有了披头散发的cobra 衣衫不整一大早上忙碌在寝室与水 房之间,谁知道她在给她的小金鱼换第几个浴缸;没有了满走廊里提提嚎叫着我 “Y ——O —U ————H —OU你过来,有你的FOOD!”谁知道是不是又是格桑卓 玛捣鬼,把辣姜当成是萝卜给我吃;没有了图书馆搬回来的一摞摞资料典籍,昊子 的应急灯10分钟暗下去,可是稿纸上白白得直晃眼睛,书上除了老鼠勤勤啃啃的乌 七八糟,我们都枕在脑下梦得妙笔生花……或许要是有一个朋友在我的身边,我都 不会去碰那鬼玩意,我讨厌网络,更讨厌聊天的人,我再无聊也不会去那里,我一 直在想象着当时是哪根神经支配了我这么有mind,可能真的是无聊透了。 可能真的是无聊透了。受够了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一大堆带不走、不要了的 东西挤在墙脚,一片狼籍,那上面插着一支火红的玫瑰,只是枯萎了,谁知道它在 哪个瓶子里曾经高傲地绽放过,可现在它只能坐以待毙地等着化为尘泥,返璞归真。 那会是永恒吗,都说物是人非,物尚如此了无痕迹,何况人啊,除非有第五纪冰川, 但是,也许,冰川也不能保证永恒。我依然疑惑。 和双月认识是在我后来常去的校园聊天室。 当时糖果还没有走,等女朋友研究生学年考试的完毕,一起回成都。我们一起 去桂林路的一家小网吧,他认识那家老板,而我也就认识了双月。 都是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晚上,真是巧合:我送走了最后一位同学,我第一次 通宵上网,我拥有了第一个伊妹儿信箱,我第一个创建了网络班级,宿舍里我最后 一个离开了校园,时间记载着2000年7 月4 日。巧合得没有道理。而自己也在一次 一次地流连目盼中静静地长大了。 其实好多时候自己仍然象一个孩子般站在校园的操场上眺望着外面的希望,那 是一种按捺不住的情感回响在夏日的风中。现在的我却以一种轻松的神情读着那远 而又远的烦恼,当时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无奈以及后来似懂非懂的那一刻。我 的生活是平静无澜的,我一直这么坚持地认为。 与平安比起来,双月要清澈得多,平安老到得不会让人起疑心,他也是,他诚 实得让人不会有疑心,这点让我直到今天仍然是倾心不已。也许是成长的环境让他 成为一个对世人毫无芥蒂的gentleman ,即使在网络中他仍然是诚实得让人嫉妒。 于是和他的聊天省去了很多的小心翼翼,省去了不必要的互相打探猜测,省去了我 一贯的面无表情,我的文字逐渐地活泼起来,穿梭在一大堆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符 号里,我学会了调皮:p 学会了大发雷霆> :(学会了久已不曾有的微笑:) :)我告诉他这是篓子哥的标准笑,他问篓子哥是谁,然后我就隐隐约约觉得 这就是先兆了。 双月的理想很切合实际,有点不象是空有满腹经纶夸夸其谈的学生,他的学习、 生活和实习工作也规划得稳妥而扎实,这些我都和他说过,他笑着说别这么夸他, 他会骄傲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生活太没有规律了吧,任性而为,放肆无忌,要是晚上不让我 捧牢书本看个天昏地暗,不让我春色撩人的大好时光去野外踏青却守在阶梯教室里, 不让我烈日炎炎把网球N 局进行到底分个胜负,那是不行的,我时常暗暗想了之后, 再摇摇头。可是我不去跳舞,只听华尔兹悠扬的旋律如同雨后清新的气息蔓延在我 的地板上空,我不玩游戏,只喜欢极品飞车奔驰在赛场的弯道上,我电影看得不多, 《饮食男女》的对白让我想起了孔子的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 双月无语,半晌屏幕上出现了只闪出了一行字:你,一个人,一个人享受的孤 独。 他对我的了解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死死守护的一堵防火墙,瞬间如马奇顿防线 一样不攻自破了,我大吃一惊,连忙:呵呵,嘻嘻,哈哈。事到如今,我想也许是 自己过于敏感得吹弹得破,过于在意他对我的内心的感知,总之一句话,我心里有 鬼。 于是大学毕业后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蹉跎过去了。和双月认识的时间也就 如同夏至已过的天儿一样一日一日地长了起来。 有时候跟他描述毕业时聚会我们疯狂地纵酒放歌,怎样在寝室的5 楼顶上砸碎 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为的是听听什么是掷地有声,可是很遗憾过了四年的大学生 活却怎么也砸不出个响声来;也有的时候和他聊上计算机课时禁不住柳色青青,和 几个好友怎么样百折不挠地从双目炯炯的教授眼睛下面溜出来,奖励是难得排在前 几位吃上中午饭;只是没有聊过月台上那些含泪的眼睛,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总是 莫名其妙地痛起来。可是我却告诉他,从头至尾我没有流一滴泪,带着我刚刚学会 的表情:)喜滋滋地。他沉默了许久,我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屏幕,他只是似话非话 的一行:…… 今天看来,那是一种还没有化成沧桑却交集着浮躁的情绪向自己扑面而来,并 且是无法抗拒的必经之路。而工作、社会又是有怎样的诱惑,幸运或者不幸,当时 的我们都无从知晓,也无非是纸上谈兵。 后来说到北京,我告诉他我喜欢北京,就像是西城那儿窄窄的胡同,皇城根儿 底下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清晨满大街吆喝的豆汁儿一样,骨子里就有一种亲切感。 他说,他也会来,是因为北京是个适合奋斗和发展的城市,拥有着高科技文明,高 人文素质的要求以及快的生活节奏是他所喜欢的,这里会成为实现他理想的起点。 是起点,没有错,他是这个意思,这段对话过去了很长的时间,我才明白双月 的想法。我的北京是充满古老脉脉的温情,他的北京是竞争下的生机勃勃。没有什 么比这个更致命了。 手机里的通话费用只有100 元,我用了0.60元只给家里打了一次电话,号码平 安知道,双月却不知道。可是我却有双月的BP号码、手机号码、甚至家里将要变更 的电话号码,鬼知道他一下子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也许也是因为寂寞吧,我没有 问过他。但是他寂寞什么呢,他又没有毕业,我寂寞什么呢,我从不觉得,只是没 有月亮的晚上,会依稀想起朋友们的笑谈和他们的泪,而这些如同一道空气,散在 我的四周。 忘了或者是牢牢记住的想法总是左右着我的思维,我不知道怎样做,是错还是 对,但是我想这种情感,时间应该是可以消化的吧。 后来,在机场送双月离开北京的时候,我却突然意识到了,所有的拥有都是顷 刻间烟消云散的,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像年幼时搬家不会通知我要离开我在墙角偷 偷种下的黄瓜一样,不为人知,又不能由己,我对着手机愣了一会,大声地哭了起 来,惶惶然。 见到平安已经是在北京了,八月的天气要多闷热有多闷热,一时间让我再也找 不到词汇来赞美它,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昨天我还在电话里和父母抱怨。 平安让我警惕性一下子提高了几十倍,不知道为什么,有太多的为什么,我都 是凭直觉感受到的。与平安的谈话不是毫无生机的,相反他的诙谐、幽默和睿智是 无法令人忘怀。他的讲话像是名家导学,总是引经据典,很形象地讲人生哲理,他 对于文字的驾驭很让我折服,我这个人本来就喜欢咬文嚼字,现在平安更影响了我 对于文字的理解,发到信箱里的最后一封伊妹儿是个寓言,寓言是要去体味的,可 是我却一直都没有弄清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而我的手机SIM 卡却更改了不知道是 由于多少个原因,号码双月知道,平安不会知道了。 平安急了会骂人,双月很少发脾气,急了就会说话磕磕巴巴,要不然吼上一声 :我不和你说了。很有点小孩子的执拗,可是我喜欢。 写到这里我就有点写不下去的感伤了,无论事情是怎么样结束的,现在是无论 如何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总是自诩自己的声音多么地有磁性,我就在一边附和着, 听着他高兴起来唠唠叨叨,和平安在一起我是温和的耳朵,和双月在一起,我们总 是抢着说话,有时候会你让我让,像两只树梢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窗外的叶子黄了,树上的巢空了的时候,突然一天的两个电话变成了哑巴,手 机的指示灯只是在那里一闪,一灭,一闪,一灭……有的时候我忘记关机,它就会 一个晚上在凌乱的桌子上固执地一灭,一闪,一灭,一闪…… 学医的人应该都是很按部就班,有着一丝不苟的精神,双月也不例外,他的功 课是出名的优秀,他的实习也是无可挑剔地让人放心,他说在医院里总是令人难过 而压抑的,可是很神圣。 他伸出双手让我看,我知道他父亲说过那是一双天生拿手术刀的手,大胆而灵 活。 男孩子应该都不是很细致的,我哥哥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电脑旁乱七八糟 地堆满了游戏盘、网卡、工具书,打印机的插头总是被以为是哪根不能忽视的线路 插在电源插座上。我以为双月也应该如此,却发现他的衣箱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 衣物,我送给他的糖果盒也用玻璃纸包好了放在一旁,我想这真是一个好习惯,有 条不紊,细致而有规律的生活与他的为人、他的工作是极为相称的。这点很容易打 动一个喜欢家庭生活的人,我相信双月一定很讲究生活情趣和质量,事实上他确实 如此,烧的一手好菜,校里篮球队的前锋,系宣传部副部长,还兼职广告策划等等, 让我一时间很惊诧他的精力能够如此充沛。 是的,这是年轻的资本。 可是我已经老了,左右看看,除了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就是一双瞪得大大的黑 眼睛,好象肤色也很差,谁知道呢,我已经有一周没有照过镜子了。 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投入现在的life有一阵子了,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翻书、听音乐、写字,日落西山的时候,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出去走一走,傍晚的巷 口总是热热闹闹的,我就在临街的青石台上挽高了裙坐一会,看着老奶奶慈祥的目 光里小小的童车一下、一下地摇摆,满是皱纹的手一下、一下挥着竹叶扇。就这样, 坐一会儿,然后一个人走不长的路回家。 天色尤自未暗,巷子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合欢树盛开无度,落了一地粉红色的 花瓣,濡湿的空气中涌动着幽微的花香,我时常想,宁愿这里一整条街都是木棉花 重,火红火红的,长长的巷好象在燃烧的模样。 就这么想着我就看见双月在拥挤的人群里大步地从首都机场的国内出口走过来, 他打通我手机的时候,我其实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见了他一边举着电话,一边 左顾右盼地辨别着我的位置,于是我告诉他我已经看到你了。 电话合上的时候,发出了“嗒”的一声。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喧闹的候机大厅里一下子寂静得可怕,我只听到电话合 上的时候发出了“嗒”的一声。这和绳索断裂的声音如出一辙,我开始后悔选择了 与他见面的这个时间。 事情在我忐忑不安的情绪里变得糟糕透顶。当他在人群中认出我的时候,我僵 在一大群神情激动的人们中间不知道怎样开口,原以为自己会大叫着,满怀着似久 别重逢一般的喜悦扑过去,再捶上他几拳,可是以往自己那些比划了又比划的举动 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我只是呆在那里,一直望过去,他开心地笑着:hi. 他开心 地笑着:hi. 高高大大的身影一下子拢过来,夕阳的余辉在他的身后熠熠闪烁。可 笑的是竟然搭错了车,应该40分钟的路,我们在哼哼唧唧的老牛车上耗了2 多个小 时,他已经依着窗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让我恢复了平静。天阴沉沉的,明天像是 要下雨,那么约好去打篮球的计划只能是泡汤了。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安静而 熟睡的脸庞上,路上飞驰的车风尘仆仆地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十月四日,微雨。 我站在慕田峪长城古老的烽火台的城墙上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侧耳凝神, 风动,松涛滚滚,我以为那是远山的呼唤。 那天双月的话很多,我们一直就是这样,在电话里要么是我说,要么他说,两 个人总是能够把话题延续下去,谈到生老病死,扯到风花雪月,听他讲大学的love 故事带着那么点神气,听我聊京城里街头巷尾的旧事传奇带着那么点神秘,要么我 笑,要么他笑。他陶醉在这个他一直向往而不熟知的故都秋色里,一会登高远眺而 发,一会援树攀岩而歌,就在我的身旁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而我只是慢慢地跟在 他的身后,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影子,如同荡在秋千上,被风吹得摇摆不定,一会 儿离树梢近一点,一会儿离双月的肩近一点。是的,在此时是这样的无趣。双月突 然回头对我说youhou你一脸的迷迷糊糊,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不像你啊。我扯了扯 背包,把双手放在眼前翻过来再翻过去,微曲的手指泛着苍白,我忽然间意识到, 是不是——这就是自己? 我们的旅途上只剩下了沉默。 相聚的时光变得难捱起来,我开始期盼着离别的日子快点到来。 他坐在桌子旁边翻看我大学时的相片,我就在桌上桌下的每个盒子里寻找着一 件好象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我记得是在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里!我手忙 脚乱地想要唤起记忆,可是那个淡蓝色的信封好象是长了翅膀一样,没有半星半点 的痕迹可以捕捉到它,我额上已经是密密的汗珠,满是焦急地喃喃自语。双月用手 在我失神的眼前晃了一下,递过来一个信封,问是不是这个,我抬起头惊讶地望着 他,他儒雅的眸子里是我惊慌失措的目光。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 SIM 卡。 里面只有一张SIM 卡。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似乎听到双月在我的身旁轻轻 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依然是沉默。 这让我想起了毕业时宿舍里走得光光的屋子里,如同夜半里沉睡的四野悄无生 气,我这么想着,眼睛就越过了窗子外高大而茂盛的泡桐树,一直把目光放飞到了 遥远的五月天,那时天空也这般蓝,湖边的白桦林也这般高大且茂盛,离别的日子 还只是写在纸上,攒碎了一地,被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们轻轻传唱。胸口不失时机地 一下子痛了起来,我又看到了那些含泪的眼在我的面前掠过月台。 我转过头的时候,双月在注视着我,我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了,房间里听得到 时钟滴滴答答,他点燃了一支烟,低下头,他的脚下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一直望下 地面,我就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搓着手,想说点什么,诸如天气啊、课堂上的闹剧啊 什么的,可是他第三根烟都已经燃到了尽头,我绞尽脑汁依然是不知所云,当他站 起来的时候,大雨倾盆。 这是你的生活。 这是我的生活。 这会……不会是你的生活。 我猜到了开头,可是……你愿意吗? 这不是你的生活。 一辈子。 忽然就在断断续续中这么想起了那封伊妹儿里写的故事:一天上帝路过人间, 看到一只小鸟生活在笼子里,觉得小鸟很可怜,就对小鸟说:“我带你去天堂吧” 小鸟反问到:“天堂有什么好,我在这里有吃有喝多好”上帝说:“但你在这里没 有自由啊,在天堂你也可以有吃有喝,还有自由,多好啊”小鸟想了想说:“好吧, 我跟你去天堂”一年后上帝在天堂碰到那只小鸟问他快乐吗?小鸟答到:“唉,我 太累了,想不到你的笼子有那么大,飞来飞去还是飞不出天堂” 我似乎醒悟到了平安发给我这个寓言的意图:在这个拥有着平衡之美的时空里, 你我的取舍就已经把所有的答案写在了自己生命的开头,要命的是我们并不自知, 还想当然地以为他人也应该活在自己的感知里,你说我应该会快乐,我就会快乐? 缺乏交流的世界,造物主是公平的。他在我的右手放上一件东西的时候,也从我的 左手拿走一件东西。 会很重要吗?我不自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要学会欣赏,一切已然经过, 错过的和没有错过的,过去了啊,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不是不快乐的,我告诉自己。 后来见到篓子哥的时候,他从深圳回来开会顺便看我,我们在“星巴克咖啡” 那里坐着,我告诉他前些天网上遇见您的时候双月就坐在我的身旁,当时香山的红 叶还是绿油油的,可是您看现在中关村大街两旁的银杏金色纷飞,十一月的月光还 是这么琐碎明亮,嗯,我是如何一点一点砸碎了相聚的日子……那天晚上只有两件 事情:一个人絮絮地说,一个人只是靠着椅背在听。 我一直想用自己的文字来表达我当时的情形,可是我找了将近一年,去我们一 起爬的香山看漫山遍野的红叶,只有树枝最高处阳光充足叶子红得顶透;去游乐园 卡丁车赛场的长椅坐在老位子上,满树的枝繁叶茂筛落了一地细碎的阳光,我说过 我只喜欢透过枝桠的缝隙望过去;去慕田峪长城吧,可是临出发前我都大病一场, 到现在滑稽地变成了我未实现的夙愿。我还记起来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夜半 时分,凉润的风从四面八方无序地吹过来,他骑着单车,我坐在后面,吱吱呀呀地 碾过淅淅沥沥的雨雾,就好象是一出默声片的舞台,街灯晕黄,繁华的都市成了我 们的背景。 而我的脑海里却仍然没有合适的字眼,可是一切的感受好象都有要模糊甚至忘 却的趋向撞击着我紧张而迟钝的笔,只有他一张年轻而飞扬的脸依然清晰,我想这 一星半点的痕迹好象还没有必要如此之快地淡出我的生命吧。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什 么要记住这些事情,记住这些事情终究是为了什么呢,忙的时候我会忘记想点什么, 可是我空闲下来,还没有喝干一杯水的工夫,就要窒息了。 继续写字,在偌大的房间里踱过来、踱过去,挂在in9 里上线,下线,专注地 看着他的图标亮起来,暗下去,然后下线,上线。有的时候我恍恍惚惚地觉得这也 许本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一切不过是illusion. 下雪的时候我住院了,听说今年 的雪很大,可是我不这样认为。 躺在白白的床单上,我想起了和昊子、提提他们在雪地上玩bingo ,用脚在厚 厚的积雪上歪歪斜斜地划出一个方框,横横竖竖几条线隔开,再填进去几个简简单 单的数字,然后学兔子走方格:单腿迈,双脚蹦,谁输了吃雪团。我听见提提嚎叫 着youhou你左边一行的倒数第二个格子被昊子的熊掌给耙了……我还清清楚楚地看 到一大团的雪嗖的一下砸了过来,我一下子把被单拽过头顶,砰的一声,昊子紧紧 地搂住我的肩膀,一边大喊…… 我还记起来双月听着我眉飞色舞,一边笑着说等冬天来的时候,约上昊子他们 去北大湖滑雪吧。冬天已经来了,听说今年的雪很大,只是我不这么认为,从窗子 望出去,我只能看到头顶一方蓝蓝的天,皑皑雪原的北国和我的声带一样已然无语, 不会再有争执了。 再看到提提的时候,窗台上的爬山虎已经抽出了嫩嫩的芽。我想去厨房里接满 一壶水浇灌它,而时间却在一转身的刹那竟然舞步凌乱,越过了一年中最美的春天, 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窗外的绿意已经一头扎进了炎炎夏日。 七月,又一个七月。 当我的双脚踏入我所向往他所熟知的古都里,蓉城仲夏的知了声声,向晚的日 晕只淡淡的一抹,斜进我不熟悉的大地与季节混合的鼻息里,南国是温润的雨季。 我的记忆也被打湿了。 旅途不是不愉快的,我睁大了双眼,透过车窗,透过蒙蒙的雨雾,努力地寻找 这个城市里行色匆匆的足迹,贪婪地想要记住整个黄昏中的城市轮廓。我相信我们 是相爱的,但是为什么我想记住这些日子,而他却立意要忘记这些日子? 在H 大校园满是银杏叶翻飞的树下我拾阶而坐,看到林荫小路上年轻不羁的面 孔哼唱着老歌骑着破单车,三三两两地驶过我的视野,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 我是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我是你春夜里注视的那段蜡烛,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 衣服……他们放声大笑着,似清脆的筝笛做响,我忽然感慨万千——我那个骑在单 车上的恋爱年代,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过了一年,我只能站在人群的边上笑忘。 我没有见到双月。这句话我思量再三,总觉得事情应该是再次相聚后的另一场 惊心动魄,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生,平常得似乎用一把热毛巾就可以抹去。 轰鸣声中,掠过属于他的城市上空,心一下子又剧痛起来,过了这么多个日夜, 栖息的暗角仍然被机翼轻轻那么一划,破了,时间汩汩地流回去,我隐约地听见他 轻声说了一句:我真的也很喜欢你。他的背影渐渐淹没在拥挤的候机大厅里,声音 越来越远,我想要仔细辨别,可是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的窗子外明晃晃地刺进了我的 眼睛,终于我没能听清他最后说的是不是再见。 小柯在邮差将要经过的路上一个人唱着,在人群深处你我都孤独,那黄昏的风, 将为了谁而哭,是寂寞的路把你带到爱情的最深处,带泪的幸福,谁能说清楚…… 抱歉,我生病了,所以写作中断了两三天的工夫吧,手机一直关着,和外界也 没有什么联系……说到哪里了呢。 夜深了,一个人守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吼一嗓子,能听得到自己的echo,空 荡荡的,发着高烧。窗帘拉上了,也不知道外面的雨大不大,习惯地打开电脑,敲 打着键盘在各种符号中穿梭,我一直自嘲着自己是一个故纸堆里的人,没有想到在 网络的世界里变成了穿堂而过的风,而我的emotion 却极为不合适宜地还站在原地 顾虑重重。 咖啡隔了夜,啤酒也空了,桌子上只有一个烟盒,我抽出了一根七星,点燃。 坐在电脑椅上旋转,烟雾也在身边缭绕而升,我头顶的天花板就像是一个漩涡,我 揪了揪头发,满脑子还是没有一点灵感冒泡。这种自由撰稿的work已经让我忘了我 自己叫什么,隐隐的痛在左肋下面不知趣地赶来凑热闹。这是一则为品牌手机征集 的创意题材,当时我在人声鼎沸的中关村轧马路,身边每个人都那么煞有介事地奔 来跑去,只有我一个人懒洋洋没有目的地在闲逛,一抬头的工夫我看到了色彩斑斓 的巨幅广告纸上:一张他的脸——年轻而飞扬,洋溢着盛夏般的神情。 其实广告的标志语已经写在开头了,我现在为这句话设计一个完美的故事,只 是差了一个尾巴,我站起来,在屋子里面走过来,走过去,数完了脚步数落在窗上 的雨点,我已经几天没有睡意了,而盘旋了一个白天的喧嚣已经在我的屋外枕阶熟 睡。 只好翻翻书,随手拿起的竟然是亦舒的《圆舞》。书中的女孩子一直坚持着以 为这就是她的未来,她要等待的不过就是漫长的时间来与她最先执手起舞的人最终 的相逢。然而命运多磨,故事的结尾颇令人唏嘘,两人擦肩而过的爱情在红尘中成 为了永远的遗憾。也许初初相遇的不是他,也许是听错了旋律的节拍,也许根本不 是属于我们的音乐。可是他们有爱,有执着。 小柯一个人仍在古道西风里唱道,是为了开始还是为了结束,当你已经走上了 那遥远的路,是爱情的苦把你带到寂寞的最深处,那时我哭了,我已忘了我的全部 ……合上书,我的泪,第二次,一下子流了出来,为2000年的夏天。 一切都已经冉冉淡出了我的生命多个时辰了。 有谁知道呢,在桌子第二个抽屉的最下面的一本书里夹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 里面是一张SIM 卡,那上面只有一句话,是他第一次发来的短信息:我已经吃过晚 饭了,你在做什么?知道吗,我要告诉你: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不会有人知道那只是一张已经过期的SIM 卡,我点燃一支烟,还是七星。然后 我的左肋下面开始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