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作者:夏芷 阳春三月,天际中点缀着零星的流云,空气里飘浮着宜人的暖意。这城市里 的雨季还未开始,诱人的春天正卖弄它极盛的光景。 我坐在中大“永芳堂”前的高高的台阶上,看儿子穿着溜冰鞋在广场边晒太 阳的人群中左穿右窜。 突然儿子朝我的方向极速地滑过来,远远的,他挥着两支小手指着半空中大 声叫道:“妈妈,风筝!” 一个小孩手里攥着线团正在草坪上一溜小跑着,试图把他的风筝放上天。那 是一只用朱红彩色光纸做成的瓦片风筝,在半空中踉跄的摇摆了好一阵,终于稳 稳的飞上天去,给蔚蓝色的天空点上了一颗迷离飘忽的美人痔。 广场上的人都在抬头仰望着那只风筝。 儿子稚气的问我,“妈妈你放过风筝吗?” “妈妈小时也有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风筝。”我若有所思地答非所问。 记忆里家乡放风筝的季节是在金秋十月。 整个秋天,抬头望去,总能看见风筝。那些在空中飘飘荡荡流动着的风筝, 大部份都是瓦片风筝,只有极小数是花样别致的,或蝴蝶,或蜻蜓,或鱼,或蜈 蚣,还有孙悟空——各色各式,无奇不有。 两根竹条,一根橡皮筋,扎成一个十字架的样子,上下长,左右短,两张菱 形的宣纸上下一贴,再剪几根细长的纸条当尾巴。然后用五颜六色的彩笔在那即 将飞上天的白翅膀上画上自己的童稚和梦想。童年里的风筝大都是这种瓦片风筝。 六岁那年,隔壁小芸的爸爸给她做了一个风筝,是个嫦娥。小芸的爸爸是县 电影院的美工,心灵手巧的,他给小芸做的那个嫦娥委实漂亮极了:杏黄的身子 做得婀娜多姿,长长的两只水袖摇曳生辉。更令我们这些小孩羡慕的是,它比我 们手上任何一只风筝都飞得高飞得远。街上的那些小孩为能把它拿在手中放上一 会儿,哪怕是放一分种也好,都极力的去巴结小芸。 我也想有一个那样的风筝。 百般艰难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对母亲开口说道,“我想有一个象隔壁小芸 那样的风筝”。母亲一句话就把我堵在悲伤中:你叫你父亲做去。 父亲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异地,今生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都不知道。 那之后的每天清晨黄昏,我躲在房里看书写字,不再去草坪上看伙伴们争先 恐后的放风筝。 二年后,父亲突然回到这个家。同样能干而手巧的父亲给我做了一个风筝, 不是嫦娥,是一只很大很大的蝴蝶。翠绿的翅膀上撒着绯红的斑点,两只滴溜溜 转动的眼睛是用黛青的风轮做成的。迎风举着它一扬,沙沙的风轮声轻脆悦耳, 真的美极了。父亲还特意带着它骑单车去离家很远的旧飞机场上试飞了一番,确 实是一只可以飞得很高很远的风筝。 父亲郑重其事的把它送给了我后,我却总舍不得拿出来放。担心一不觉意线 给太大的风扯断了给刮走,怕风力不够在空中栽下来损筋伤骨……反正,就是舍 不得随随便便拿出来放。总觉得这么艰难才拥有的风筝,应该有个最完美的放飞 过程。 于是,那些时日都是在等待过渡过的。善感的心总想等一次最完美的风,好 让手中那只完美的风筝飞上天去,带着心中的梦想和希翼飞出狭窄的天空,翱翔 在无边无际的国度里,升到那世俗与心灵都触及不到的天际。 只是,长长的岁月里,空气中流淌的,总是流速不一、方向时变的风。好艰 难的等到掌上拂过的风很适合放风筝了,流速均衡,风向稳定,无奈风力却又总 是太小或又太大,忧郁的心担心起手中的风筝飞不到理想的高度就要从天空掉头 栽下来。于上,这只风筝依然静静的躺在角落里,默默的寂寞着。 如今,自己早已走出故乡狭窄的天空,父亲也已过世,那只美丽的风筝,依 然留在那个封闭着的世界里。 “妈妈,那里有人在卖风筝。我要放风筝。”儿子摇着我的手撒娇说道。 广场上真有一个人在卖风筝,清一色的,都是最简单的瓦片图状。 “乖,那种不好看,回家叫爸爸给你做个最好的,等天气很好的时候陪你去 放。”我对儿子说。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放。”儿子坚持着。 “你看,现在风还不够大,那小孩的风筝都栽下来了。”我仍想搪塞儿子。 “我不怕。”儿子态度坚决。 喜悦和悲哀在心中同时涌起。 不知者无畏。 我的风筝,怕是永远都没机会放上天空去了,儿子的风筝却已在蓝天中冉冉 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