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记 作者:若蓝 那个夏天过后,我忽然发觉我失去了一些,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 一 阳台上的紫罗兰开出了小花,我喜欢看那些深紫色的叶片在空气中慵懒的舒展。 小妍走过来牵我的手,和我并肩站着。闭着眼问,有没有听到什么?有风经过? 对,还有花朵在呼吸的声音。 我们睁开眼看着彼此微笑。 喜欢小妍牵我的手。这是个从儿时起就养成的习惯。小妍的手温暖而柔软,握 住我微凉手指,温度会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安安静静的却觉得快乐。 小妍是彩色的,时尚、喜欢新鲜,喜欢用各种色彩妆点自己。我却爱看她卸了 妆以后的脸,略带苍白,像个单纯的孩子。 还是记得第一次见小妍的情形,梳着两条小辫站在阳光下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走过来牵我的手,一起去玩吧。 二 和小妍约在冰果店,北也在。 北是小妍的男友,有利落的短发和修长的手指,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喜欢揉小 妍栗色的头发。他让我想起中学时坐在我后排的男生,也是白衬衫,也有修长的手 指,常在自习课上轻轻拽一下我的辫子,给我看他画的漫画。 北给我的印象不错,或许是因为曾坐在我后排的男生。这是我们第一次的正式 见面,小妍走开的时候,我告诉北要好好爱小妍,他端着白瓷杯的漂亮手指在空中 微微顿了顿,看着我点了点头。 路口,小妍牵着北的手,笑着说,我们要一起去丽江。 公车站,一对情侣牵手站在广告牌前,大幅的绿色衬着年轻的脸庞。我侧着脸 看,恍惚间闻到了幸福的味道,属于别人的幸福。 三 今年夏天异常闷热,雨下的少。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夏天,太过招摇让整个世界都显得浮躁不安。 入夜,灰蓝天空上的繁星像无意间洒落的水晶,空灵,恬静。 黑暗中忽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我听见自己和坚硬地板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声, 疼痛感很清晰的在身体里蔓延。 开了灯,慢慢的支起身靠上沙发,脚疼的厉害。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拨通电话,然后听隔壁轻轻关门的声音,看李默拿着药 酒站在门外。不说话,只是温和的笑。 他头发还没来得及干,带着潮湿的薄荷味道,白色T 恤上晕着淡淡的水痕印, 保持着一个安稳的姿势,看我受伤的脚。 摔的不轻,李默说。 我勉强的微笑,脚还是微微的颤了一下,因为疼。 整个房子弥漫着的药酒味道,在李默走后才慢慢的散去,琥珀色的瓶子里余着 的半瓶液体在灯光下看不清颜色。 四 李曼开车陪我去医院,然后开始每天一次的按摩。我的按摩师是个消瘦的中年 人,手很重,疼的我直冒冷汗。 李曼每天都来接我,有时会带上几枝新鲜的花填我空着的花瓶。在电梯口遇到 过一次李默,了了的说了几句,李曼说,这男人是谁呀,看上去蛮养眼的。说这话 的时候李曼挑了挑眉毛,一脸的无所顾忌。 其实李曼应该很忙,独自经营着生意不错的花店和时尚屋,有许多事情该操心, 可任何时候的李曼都是从容不迫的,像开在黄昏里的玫瑰,自恋的让人疼惜。 我在家独自消耗剩下的大把时间。 整天的泡在论坛看别人写的字,嚼着苹果剁俄罗斯方块、下MP3.很晚,端着泡 面看《禁恋》。 韩国片。有细腻的镜头和感伤的音乐,对白很少。一个关于成熟女人和年轻男 子的爱情故事。到最后,记的最清楚的是鱼缸破碎时女人丈夫脸上复杂的表情和碎 片里做着无谓挣扎的鱼。 整个晚上,那个透明鱼缸里的小鱼们,全跑到我梦里自在的游来游去。 凌晨,小妍从丽江打来电话,说丽江的日出很美,还说北也喜欢丽江,小妍笑 着,知道吗,我很快乐。 五 今天是最后一次去医院治疗,临走时我对那个表情严肃的按摩师说谢谢,他看 了我一眼,脚刚好,不能太劳累。我发觉他不像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路过李曼的花店,远远的看到李默拿着束花走出来,李曼眯着眼,柳苏,你说 什么样的女人会喜欢勿忘我? 李曼在办公室和花店的经理谈话。店里花很新鲜,店员们笑容灿烂,有各色的 人来买花。我注意到一个男孩要的一小束玫瑰,最艳丽最热烈的那种,很专注的看 店员剪枝,接过花时脸上的微笑让人感动。 午餐时和李曼说起,她看着我笑笑,记得也有人这样送过我玫瑰,火红的一枝, 很美。李曼望着窗外,现在再也找不回来了,那是我所见过的玫瑰中最美的一朵。 李曼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买花的男孩。 打扫屋子的时候在橱柜里发现了那瓶药酒,我敲开李默家的门,递给他说谢谢。 李默身上依然有潮湿的薄荷味,笑着说进来坐吧。 蓝紫色的勿忘我安安静静的立在透明的花瓶里。 六 小妍从丽江带回一对银镯,藤蔓状的雕花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我说,我很喜欢。 小妍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镯,你看,它们是一对,就像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小妍继续她甜美的爱情,李曼偶尔会约我逛街,李默常端了 菊花茶来找我下棋,我喜欢李默身上潮湿的薄荷味,再混上菊花茶淡淡的清香,呼 吸也变得有趣。 傍晚,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小妍拉着我在影楼门口的招贴画前止步,画片上 是两张青春生动的脸庞,小妍说,苏苏,我们一起去拍照吧。 李曼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略带庸懒。玫瑰,红色的,每天一枝。李曼说, 他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很久以来都没有人只送我一枝玫瑰。我说,李曼,红玫瑰 很适合你,无须太多,一枝恰好。 我和小妍一直戴着那对银镯,影楼的摄影师说,好漂亮的镯子,这应该是一对 吧。小妍听了笑着牵我的手,当然了,我们是好姐妹嘛。 七 天一直闷的厉害,后来开始刮风,风很大。 李默说,要下雨了。 电话在响,话筒里小妍的声音有些变调,苏苏,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北出 了车祸,现在还在抢救,苏苏,我好怕。 赶到医院,小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流泪,我走过去抱着她,发觉她的身体颤的 厉害。小妍的泪掉在我的肩上,一颗一颗,先是滚烫然后冰冷。 他怎么舍得,我那么爱他,那么需要他,苏苏,北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 我说,小妍,我们回家吧。 外面雨很大,小妍睁着眼躺着,直到天亮才沉沉的入睡。 北的案子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一场因酒后驾驶引发的车祸,司机已经归案,而 北和小妍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因为是车祸,北的葬礼很多天后才举行,小妍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眼神有些空 洞。 小妍拉着我的手,苏苏,你不用这样陪着我了,你别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的。 我呆在家,忽然开始不安。李默问,你怎么了。我说我要去陪小妍。 八 小妍躺在房间里,脸色苍白,身边散落着几颗白色的药片,栗色的长发象花朵 一样散开。李默拦了车往医院赶,我摇她的身体、叫她的名字,她身上的绸质旗袍 和她的双手一样冰冷,我开始害怕。 医生告诉我她吞下了一整瓶安定,走的很安静,没有什么痛苦。 我从来不知道小妍的爱情会让她选择死亡,我拉开白色的被单,看到小妍苍白 的脸和身上大红的旗袍。小妍没有戴那只银镯,我开始明白,她早就决心要背叛我 们的约定,她要跟北走,她说过她爱北,她需要他。 我开始痛哭,李默扶着我的肩,我看到小妍被他们推走,我知道小妍离开了我。 苏苏,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北走,因为我需要他,我也知道他需要我。那 只镯子留给你,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 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情形。那天,你织着麻花辩站在树阴下,我看着 你忽然觉得你很亲切,于是我笑的很开心,走过来牵你的手。对你说,一起去玩吧。 苏苏,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日子。其实我没有离开你,我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 方,在那里我将长久的注视着你,就像你第一次见到我那样。 小妍我一直戴着小妍送我的银镯,一对,左腕。 影楼让我去选照片,还说想挑一张做招贴画。我答应了,我告诉他我要下所有 的照片。 招贴画很大,我看到小妍牵着我的手,用快乐的眼神看这世界,我们穿同样质 地的白色衣裙,戴同样的镯子。我忽然想起那个刚下过雨、空气清醒的黄昏,小妍 牵着我的手说,苏苏,我们一起去拍照吧。 我见了李曼的“一枝花”,一位看上去很有风度的成熟男人,我问他,为什么 每次只送李曼一枝玫瑰。他看着我笑笑,红玫瑰很适合小曼,不过一枝,味道才刚 刚好。我对他说,好好爱小曼吧。他说,我一定会的。我忽然间想起,我曾经对谁 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和李默一起去看小妍和北,遇到北的母亲。那个憔悴的妇人对我说,如果她 愿意留下,我会像爱北一样爱她。我说,小妍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她现在也 会非常幸福,因为她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下山的时候起了风,微微的有些凉,我握住李默的手,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现在应该是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