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恶 沉罪 卷首语 女人问我,爱情是什么?我告诉她,爱情是两个偶然相识又自以为相爱的人 进行的一段快乐的故事;她说,那陌生是爱情可以浪漫得像一包甜品的原因吗? 我说,对,因为当初在两人之间给谎言留了一个位置,彼此看不清 也不介意对 方真正的颜色。 爱人又问,那婚姻是什么?我告诉她,婚姻是你走到人生岔道口上左右张望 时所作的不幸选择!她说,那你所谓的不幸是人们把婚姻比喻成爱情的坟墓的同 义词吗?我说,对,因为生活像一把利刃,它已经剔去了包裹在你我身上的华裳, 我们只能在一起赤裸的舞蹈,无法掩饰。 爱人再问,那人生还有没有真正的快乐?我告诉她,没有,你可能会因为一 时的快乐忘记了痛苦,但是你要切记,在人生的路口那个最大的不幸正在等你。 她说,那我们该怎样去活呢? 我说,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别让我看到你身上的血,那怕是一小滴从 毛孔里探出头来的血,因为它太脏。 最后,爱人说,那好吧,等我要你的时候再来找你。我笑道,聪明! 谢克 上部序 只与爱情有关 写伦理言情的小说很多,但写不尽人生的道理。早些年代的小说大凡写男主 人公不屑孔孟,“离经叛道”历尽辛苦,最后追求到平等自由幸福的爱情和生活, 他们在对自身理想境界和生存状态进行革命的同时,对社会文化对社会制度也进 行了一番彻头彻尾的革命。 那是一段时间里时代所表现出来的需要,如果现在需要那种理念它还可以存 在,当然欣然同意者必定不会是少数。但是当我们历尽苦难,对那些理想的东西 似乎已是唾手可得的时候,我们却意外地对它们开始感到了厌倦。有人认为,是 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强烈落差造成的,也有人认为,是因为我们真的接受了一些东 西变得没有立场和追求了的缘故,但我还是偏执地认为,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人们 想象的那样。 那些理念毕竟只是源自“年青时代”(无知时代)和“年青时候”(幼稚时 候)叛逆的天性,或是对于一些新鲜舶来品的好奇,那是年青的代价,当你走过 那段路程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它们的时候,却会有和当初完全不同的感受,尽管你 现在还是会说,当下的一切让你很累,但你却变得已经愿意承负了,你会发现那 些当年自以为是的东西,是我们想要的却并不能成为我们生命成分的东西。 在那些年月,我们厌倦传承了五千年的文化,骂他没有新意,骂他固步自封, 而且定要骂得他体无完肤,但是当历史在一次又一次清晰的见证了我们的偏见与 无知的时候,当我们发现自己的文化正被一种外来文化代替的时候,当我们看到 自己的传统正被外来的习惯侵蚀的时候,当我们看到那些年轻的一代正在无知中 经受着伤害的时候,我们才恍然大悟,我们在历史与无知中不断的失落而且还自 以为是。这时我们的目光又回到了曾经失落的家园,在这里寻找一块属于自己的 领地。 因此,我已经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在这篇小说里我只想用一段故事,是一个 从年少轻狂转变成社会化了的人的故事,从他的开始时对于先辈及其文化的偏见, 到最后还是回归到传统思想上去的这么一段经验,通过阐述人必然是生活人,必 然是真实的活着的人,他离不开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离不开名利甚至离不开仇 恨,每个人都想摆脱甚至是超脱现实,但每个人最后又不得不落入俗套的这样一 个事实,用主人公那种复归的精神之路,来佐证我们文化和传统,来唤醒炎黄子 孙应该尊重我们的传统,珍视的我们来之不易的文化。 文化记忆着可取的传统,文化也意味着历史的人生,我们可能在现实中表现 得千姿百态,但有一种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我们作为人的本性,以及社会 所赋予你的一切特点,而那东西一直包蓄在五千年来的文化与传统之中,我们背 弃它们是因为我们的无知,我们重新将之捡拾,也并不代表这个时代的可耻。 以上是我在写这个本子之前想的一些东西,它成为了我所有思想的出发点, 但随着情节的展开,事态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大大超越了我当初的那些善良想 法,甚至有点背叛了我的初衷。 谨以此文献给武汉大学2000届毕业所有得志和不得志的同学们!本篇故事纯 属虚构如有雷同一定巧合版权所有夏·吟虫 引子现在是七月天气,武汉三镇就像并列放在开水锅上的三个蒸笼,地面的 空气沸腾过后便向上升着,射在人脸上,像蜂子蛰过般的刺痛难忍。人们都懒得 出门,手摇着蒲扇或坐或倚或躺,在等着太阳的这股烈辣辣的劲儿软下去。狗儿 趴在树阴下的地上,伸着舌头,呼呼地换着气,可能是地热的缘故,它们还时不 时的换着地方,样子烦且无奈至极。这会儿最不知死活的就数树上的蝉了,一个 劲的叫着,每天如此,不到深夜是不会罢休的。小时问父亲,道:“蝉” 是不是从来“孱”字的音意演化而来?这夏天本来就热得够烦,它们还老叫 老叫,像个大笨蛋,所以人们骂它们是大孱头,于是后来就有了“蝉”这个称呼; 而人们讨厌它们的喋喋不休,所以就用“知了,知了”以应付它们,是这样的吗? 父亲没有作答,但却给我讲了个七月的故事,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初期武汉城里的 故事,父亲说里边可以看得到一点我祖父的影子,于是我听得特别入迷,以至于 在故事讲完之后,我把关于“蝉”的那件事情给忘了。不知道大人是不是经常用 这种方式来回避一些不懂的问题,反正我老爸是。 上部 “别人都忙着休息,刚吸进去的热气又忙吐了出来,我却想着那三月里的风 筝。爱情像是那盏在天空里飞舞风筝,是你追逐的脚步让我的心越飞越高,而我 弄情的飞舞却让我们的距离因此越来越远。当那根牵着我们的线断了的时候,我 开始怀念在你手里的日子。可是线已经断了,我只好等你归来,如果还是三月, 你或许会再去放飞风筝,或许会抬头看看天,或许你就能看到我停在树上等你的 样子。可是这是七月,前一个三月已经过了,后一个三月还很长,等到那时,我 已经化了,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1 萧正南手心里的汗水已经把信笺打湿了,英国留学两年,他记不清这是严 小玥写给他的第三百几十封信,也记不清自己到底看了多少遍了。他这次回来就 是要娶严小玥,他管不了严家和自己父母反不反对了,他决计要娶严小玥. 对于 萧正南来说,萧家唯一的改变就是门前多了一对威严的白玉石雕做的狮子,当然 还有那些用细格的青石块拼成花纹图案的地板。厅里的对联是刻在了柱头上的, 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柱子是深红带暗的颜色,那字便是用金粉喷饰,连着柱子 与柱子宽大楼木上绘着龙凤驾云祥合之图,隔间之上写着“福禄祷禧,天地人和” 八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磗. 整人大厅金碧辉煌煞是壮观。神龛里摆着祖宗先 辈的排位,烛光跃动,香雾飘绕,神龛的前面放一张八仙桌子,不大,油黑油黑 的,上面放着花果香花等供品。在桌子边上,刘妈正弄着敬神用的灯芯草,她用 小的红纸将灯芯草三根三根的齐头扎起来。 其实,萧太太是个比较开化的人,她并不真正的迷信。以前婆婆经常要求她 这么做,她都不愿意,有时就算是做了但也是很不情愿。后来有一次,她见婆婆 唠叨得不行,便想到外边躲一躲,不想一出门就摔了一跤,跌断了手臂。于是萧 太太想,自己的这次意外是不是因为惹怒了神灵,自那之后,萧太太便总是担心 自己什么时候不够虔诚会得罪菩萨和神灵。等到后来婆婆过了,她已照婆婆的样 做了几回,等到刘妈进了门,她就不管那事了。刘妈是从乡下来的,她也没有见 过神是什么模样,但她还是不断地给人讲她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那些关于神的传说。 而当别人不相信她的时候,她总是会用“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来说服人家, 然后说道,“别冒犯了神灵,别冒犯了神灵”。这一点倒也合了萧太太的意,虽 然萧太太自己不太愿意去做那种事情,但刘妈是很虔诚的,神在恩惠她的时候应 该会想到她是在帮萧家做事吧。 吃过午饭,萧孝典觉得闷得厉害便决定不去码头上了,便和太太一同坐在厅 里纳凉,有些口喝,就吩咐刘妈拿了凉好的茶水过来。两人边喝边聊着正南的事。 这时,萧正南从里屋出来,手里提着衣服,像要出门的样子。萧太太于是说道: “正南啊,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回来几天就逛了几天, 当心累坏了身子。”母亲对儿子的关心总是无微不值,但这在萧正南的心里已经 成了一个疙瘩,父母越是以这种苦口婆心的姿态来劝说他,他越是反感,觉得他 们想用一种情感置换掉或是消解掉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的另一种情感。他们的规 劝也只是让他感觉压抑痛苦和难以解脱。 “你就听你母亲一句劝,这都是为了你好。再说,过几天就是你和盈盈结婚 的日子,养好精气神好做新郎官嘛。”萧正南清楚,母亲的良言和父亲的话无非 是想让自己放弃对严小玥的迷恋追求,断了他对严家婚事的痴心妄想。两年前就 是因为这个,他们才送他去英国念书的;那时,萧正南正烦着父母的絮叨,也觉 得自己应该去外面见识见识,于是,就顺了父母的意思,那时萧孝典夫妇还真以 为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能“理解”他们,“体量”他们,“顺应”他们了。 他们理所当然打起了自己的算盘,两年时间和海天相隔定会消解掉正南和严小玥 的感情。 众家可能不知,那二十年前,萧家和方家关系甚为密切,两家夫人刚好又都 身怀六甲,便将那腹胎儿指了姻缘,想让萧方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恒是连理人家, 好在日后受遇颠颇之时有个照应。真是天有不测,方夫人的第一胎早产,而且是 个儿子,没几天就夭折了。三年后方夫人再次怀上。于是便许了如果这胎是个女 儿就将她嫁给萧家。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即是如此,儿子的事就是父母的事,儿女的婚姻大事岂 能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之事了,以前念在正南小不懂事,所以, 萧孝典和夫人都没怎的计较,现在他人大了,应该会更理解懂得父母心思才对。 “爹-娘-我真的不用你们去为我的事操心。”萧正南的话让父母看到的还 是他当初的样子,两年过去了,萧正南说话的口气比以前多了点谦顺,但他的立 场、他的原则、他那不把父母之命放在眼里的骨子的劲没有变。 “尽说傻话,天下父母哪个不为自己的儿女操心呢,我们也知道你喜欢那个 什么严小玥,可是你要明白,他们严家和洋人勾结,且纠集流氓恶棍,养帮蓄派, 在三镇巧取豪夺,仗势欺人,对我们萧家更是不共戴天,怨大仇深。远的不说, 他们怎样夺去我们萧家码头的,这个你应该还记得吧?” 萧孝典真是苦口婆心,只是萧正南根本听不太进去,他也不愿去理会上代人 之间的恩仇。“你们与严家的恩怨与我毫无关系。我现在已经大了,我有自己对 事业对未来的看法,我知道我自己需要的什么,我有自己心爱的人,我知道怎样 的生活对我来说才意味着幸福。你们有没有为我的幸福着想过。” “荒唐,你竟然说是‘你们’,难道你不把自己看作是萧家的子孙了吗?那 些家业到头来还不都是你萧正南的。你太没志气了,像你这样,萧家的这点家业 迟早要败在你的手里。”萧孝典端起茶杯,就到嘴边,刚想喝一口,听到儿子的 那番后,又放了回去,茶杯碰到桌上“吭” 的一声响。萧孝典气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说话的口气越来越硬,语调也越来 越高。 萧夫人见形势不对,赶忙说道:“老爷,你就少说两句。正南啊,你喜欢严 小姐我们也知道,不是娘说你,严家和我们萧家是世仇,就算我们同意你和严小 姐来往,他们严家也是不会肯的啊。再者说了,人家方家书香门第,盈盈我们也 是见过的,长得甚是可爱,用如花似玉来形容她也是不过分的。而且你和方家订 的娃娃亲,如今人家小女长成,家中待嫁,我们总不能到这时去反悔吧。那样岂 不是让人家方小姐难堪,那样的话势必得罪了方家。” “我从未同意过这门婚事,我的婚事也不用你们操心,在你们眼里,地位门 望是重要的,贤惠淑德是最重要的,面子问题是最重要的。除了这些你们还能想 得到一些别的吗?你们有没有照顾到我的想法和感受。如果真要像你们要求的那 样的话,你们给我做个孔孟的女身塑像好了。”萧正南想到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处 出,但母亲的话句句在理,话说到一半时,他的心也就有些软了。 此时的萧孝典却越来越火,气得有些坐不住了,脸色刹时青一阵紫一阵的难 看:“你你你,你这个目中无人的不孝之子,让你出国留洋本想你能学得循规蹈 矩,没想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话,连最基本的伦仁礼数也忘了。你不尊重我们可以, 方家对我们有多少恩德,你知道吗? 俗话说知恩图报,你却是背信弃义,对方家太不尊重了。你要敢再是和那严 小玥交往,就不要进这个家门。“萧正南想到自己本已经有些心软,只是说话的 样子有些玩世不恭,而父亲却并没有理喻,心里一阵委屈,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闷了一天,像是要下雨了,少爷,少爷,把雨伞带上吧。”刘妈手里拿着 把洋伞,一直追到门口。 “别管他,让他走,他眼里没有我们。越大越无理,越大越不懂事。真是气 死我了。”萧孝典愤愤地道。 “唉,本还以为到外国过两年他会把那些旧情给忘了,没想到到头来变本加 厉,成这样了。” 萧母也跟着丈夫唉声叹气了。 “老爷夫人不要生气,我想少爷只是使使性子罢了,过几天就好了。”刘妈 在一边安慰着,其实她也是最关心少爷的一个了,正南是她一手抱大的,这孩子 的脾气她最清楚,死犟死犟的。这也难怪他;但又一想,儿女爹娘生养,供你读 书留洋,为你操持婚姻大事,太不容易,完全不听父母的总归有些说不过。再说 了,萧严两家本来就是恩怨不断,想起来都让萧老爷上火,那门子婚事不提也罢。 萧孝典气愤不已,起身甩袖去书房。 “这孩子,唉,这孩子,怎么会越大越不听话呢。黄管家,你赶快去把这伞 送给少爷,看这天的样子真的会有雨。”萧夫人一边吩咐黄管家一边起身,跟着 萧孝典去了里屋。 2 夜幕垂落时,汉口镇汉正街更是车水马龙,沿街一路挂着的霓虹灯广告横 竖地亮了起来,像孩子们提着的花灯,流光溢彩,分外动人,一片繁华景象。 小贩们吆喝着买卖,卖干果的,有江苏的大粒红枣、福建的甘味桂圆、海南 的槟榔果、北疆的葡萄干,沿街一溜地摆着,任你挑任你选,有好占便宜者也顺 了性子尝上两个,口里不住的赞道“不错”。也有卖肉食者,流着黄油的烤鸭和 肉鸡香得人垂涎欲滴,另一些店主手里抖弄着刚刚煮好的牛肉,新鲜松嫩,看得 见的好吃。 布市里,绫罗绸缎,线布粗麻,大红绛紫,令人眼花缭乱,打金行,炼金的 炉子,吹风的气囊,青色的火苗,小块的银碎,瞬息化铸成小巧玲珑的戒指和环 子,或是挂在小童胸前的避邪的观音坠子,不可思议的精致。 典当铺前一般有块垫脚的长青石板,上上下下的人,或是当东西换些钱来还 债或充以家用,等到了稻麦黄了的时候换些钱财,便把那当出去的东西赎将回来。 旅馆饭店鳞次栉比数不胜数。当地人迷信:不管有没有主顾的,做生意都得吆喝, 做做广告,长长人气,人们腰包无论鼓或是扁,掏起来总还免不了大方。 不过,说哪儿火都不如香粉路上的戏院子里和窑子里火。萧正南一直在纳闷, 前些天见到的那个走进醉红楼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严小玥,他只看到个侧面,像 太像了,但又只是像。 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面了,小玥为什么会来这地方呢? “哟,这位客官,要不要进来坐坐啊。”醉红楼里的两个小姐妩媚的有些淫 浪的叫声忽地把萧正南给惊着了,有如不意间别人猛地给了他一拳似的。他脸上 倏地一阵热过,像是被午时带毒的日光烤了一下,又像是喝下了半瓶子辣椒水, 他感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虽然自古才俊事风流,但在现在的这种状况下,他是不会去想文人骚客的情 调的。脑袋里就这么想着“严小玥怎么会来这花街柳巷呢,怎么可能呢”,脚下 却不知不觉地稀里糊涂地晃到这条花柳胡同里来。 “哟还脸红哪,这位少爷一表人才,人见人爱,可是上品中的上品呢。”穿 绿衣服身材纤细的姑娘道。 红衣姑娘忙调笑道:“呵呵,我看这位少爷是怕羊入了虎口,有去无回哦。” “呵呵,呵呵。”两位姑娘挤眉弄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正南着实有点受不了这些浪荡话语,但他很想对于自己很没有把握的猜测 或者说是判断下一个结论,要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严小玥还是其他人,他还是想 看个究竟,尽管他极希望那个人不是严小玥. 那天见到的那个像极了小玥的人进 的就是这醉红楼,于是乎他硬着头皮往里撞。那两小姐也不含糊热乎乎的迎了上 来,左右将他一挽,那簿如蝉翼轻若纱绢的衣裳里流出的阵阵女人的乳香,还有 那贴在他臂弯里的亲近肌肤,有如凝脂般细腻柔滑,让人遐想翩翩。 进了那门,萧正南才发现里头真是别有洞天。这醉红楼当着门就是一座很大 的屏风,上面提着首诗,因为那两斯催得急,所以他也没能看得全,只记得最后 两句:“女儿千盏君不厌,醉时花语笑红尘。”一时间他想不起此为何人所作, 便想大概是风月文人的兴致之品吧。 绕过屏风,穿过小门,刚进后院一位老鸨便笑着迎来过来。“稀客,稀客, 赛公子好久不见,您是想喝点小酒,听段曲子还是要抽袋大烟还是叫几个……” 没等那老鸨说完,萧正南便开口道:“哦,你看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赛公子” “你不是城东的赛公子!?老身实在是老眼昏花了,对不起客官呐。” 萧正南并没有去想,那城东是不是有一位被称为赛公子的人,接着道,“你 是这边当家的吗?” 老鸨没想到这位官人会问这种问题,有些惊讶地道:“官人有何贵干?只管 吩咐小的便是了。” 这老鸨甚是精怪,要知道这年月乱自是不说,只是那黑道白道分不清辨不明 的人儿官儿直找你茬,却是难于招架。 “我想见见你们当家的。”萧正南态度坚决地说道。 老鸨见此来执意要见主子,口气也很硬道,想此来人定有些背景,不是好惹 的货。于是吩咐搀着萧正南的一个小姐:“杏儿姑娘,你去叫管姨过来,就说有 位客官求见。”搀着萧正南左臂的那位穿绿色丝裙的小姐撅了撅嘴,又轻轻地跺 了跺脚,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转身回了刚才进门时的那屋,萧正南看她上了楼,于 是便又跟着那老鸨和那小斯进了后面楼里的一间客厅。 “客官这边坐。”老鸨精神气很是足地招呼萧正南坐,见小柳姑娘还在一边 站着道,“小柳姑娘,去替这位客官送些茶水点心过来。” 老鸨走到红木椅边,用手里的绢子掸了掸,又道,“客官是初来乍到,可能 不知这醉红楼在武汉城里的声望,不是夸的,这醉红楼论档次论服务在全城是响 当当的,风月楼里也是第一号,我们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刚才这两位, 客官意下如何?如觉不满意,里边漂亮得多得是,可以任你挑任你选。” 萧正南在红木椅上坐定,听到老鸨那番言语,有些不悦,板着脸孔道。 “哦,今儿个我只是想找你们当家的,对这些女人没多少兴趣。”老鸨听罢 此话,心想,这公子哥莫是想要管当家的不成,这也太不知斤两了吧,脸上露出 不悦神色,进门时的那股心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碍于此人,虽不是来寻 花问柳消遣作乐,却是来找当家的,因此,不敢得罪,说道:“呐,官人,老身 还有些事做,失陪了。” 老鸨出得厅门,哼了一声道:“醉红楼又不是办事的官衙。来这儿的人不是 嫖就是赌,不是赌就是抽,装什么正经。”小柳姑娘端着茶点进来,听到老鸨出 门时的低声的骂话,又见萧正南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禁失声地笑,引得萧正南好 奇地看着她。 这时,杏儿姑娘领着一位女子的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看见这人,中年模样, 云发微颦,肤若凝脂,面若桃花,鼻吁微绵,朱唇似红锦,身段如玉塑,步点轻 盈,如风过依依弄弱柳,点乱一池春水。通体流露出迷人的气韵,可是漂亮。萧 正南忙把头低了下去。 此刻,楼宇间传来低低琴声,加之女人身上扑鼻而来的香粉气味,让萧正南 禁不住有了一种飘忽晕乱的感觉,一会儿觉得屁股下的椅子有如泥作的,一会觉 得又似针作的,他欠了欠身子,想站起来离开这里,但是那个挂在心间的悬而未 解的谜一直作祟,于是口里查查呼呼地开口道:“你,你就是这里的……管当家 的吗?”刚才那个老鸨吩咐杏儿去叫管姨,萧正南心想这丫定是个巫婆妖女形象, 却未曾想到会是如此温润的一个女子。 “正是。”那女子微启朱唇,只用眼角余瞟了瞟萧正南。 “在下萧正南,今天冒昧而来,只想探知这里可否有一位叫严小玥的女子。”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对了,来这等风月场的女人,多半更名改姓,要不也得取 个艺。 “我这里如花似玉的姑娘多过得是,赵钱孙李各姓都有,偏偏就没有这姓严 的,有叫小红的,有叫瓶儿的,有叫风满楼的,却独独没有这叫小玥的。”当家 的就是当家的说话就是和人不同,连语气气都不一样。 萧正南见这女子口齿也灵利得可以,口风更是顺了她:“管当家的,我只是 想打听一下,没有别的意思,那你可与这位姑娘有过交往?” “我这醉红楼里从未来过严姓女子,且又谈何交往呢?” “哦,我只是问问,既然管当家的说了没有也就算了。” 这个管当家的见萧正南不像个无甚教养的胚子,也便好声好语地说开了: “这醉红楼可是消享作乐之所,所有姑娘皆是二八年纪,豆蒄花容,能歌善舞, 工于词赋,长作诗画,雅能为之助兴,俗亦可与之作乐,可我看萧少爷来此却全 没有那番兴致。莫非真是只为那严小玥而来。” 萧正南见其自将话语引到严小玥的身上,顿时好奇在心里占了五分的位子。 “且问这严小玥,她是你什么人?”“她是我的……”“刘少爷为何欲言又止呢, 莫非有难言这隐。”“唉,一言难尽哪。” 这当儿,刘正南将自己与严小玥如何相识相知,给管当家的倾诉出来。那已 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3 “正南,正南,正南,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娘啊,你醒醒啊, 醒醒啊!”在协和医院的二楼急救室里,萧正南头上打着绷带,戴着氧气面罩, 脸色死青死青的,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任凭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唤着他的名字和 摇动他的手臂。后面站着的他的同学和朋友们神色紧张,有些女孩子被这突如其 来事情吓得哭了起来。因为萧家父母都在,所以,严小玥只好远远地在病房门边 站着,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复杂的心情。 这时,院长和几位医生有速如疾风般走了进来。“顾院长,顾院长,我儿子 不会要紧吧,他不会要紧吧。你们一定要把我的儿子治好了。”萧母紧紧的拉着 院长的衣袖像找救命稻草般恳求。 “萧夫人,我们会全力以赴把您儿子治好。”顾院长与萧孝典也是交往甚密 的朋友,但眼下他对萧正南的伤势还不很清楚,因此,只好职业性的安慰萧夫人。 “大家都先出去吧,病人需要全面的检查,请大家配合一下。”一位护士小 姐说道。 萧夫人这会儿才看到严小玥,走到去的时候,萧夫人狠狠地表情不禁让严小 玥心中一颤,有点不寒而栗。 当顾院长的会诊结束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萧孝典也正好从公司赶到了医 院。“顾先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男人的胆子总是大些, 也不像女人来得那么含蓄,避讳这避讳那的,萧孝典急切地开门见山地问到儿子 的情况。 “萧先生,据我和其他几位医生的诊断,正南主要是头部遭受重伤,颅内可 能有出血现象,但估计不会太严重,不会有生命危险,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就会 好的。”萧夫人太罢此话,心中才宽慰了一些。 “我很担心,这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萧孝 典问。“这个还得观察,因为目前正南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处在昏迷状态, 不能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们只能从他受伤的情况来做出判断,想要知道具体的伤 情和可能恢复的程度,还得等他醒来,如果他意志力比较好的话,我想会恢复得 很快。” 萧夫人刚刚下来一点的心又即刻被顾院长的话给提到了空中,说到底,伤情 还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楚,恢复也还得靠正南自己。“你们一定要帮我把儿子治好 啊,顾院长,不管花多少钱。” “萧夫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他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给他最好的 治疗和护理,尽早让你儿子恢复。” 严小玥知道正南为什么会遭此暗算,也很明白是谁在暗算他。她回到家时, 父亲严术正在和朋友陈中和及陈夫人及封月琴在玩麻将,严小玥声也不吭的气愤 地走了过去。“小玥,怎么见了陈伯伯连招呼也不招一个,很没礼貌哦。” 严小玥本不想在外人面前对父亲生气,但现在看他招惹自己的样子,心里气 一下子像火一样冒了。“爹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口气很冲。 陈中和及陈夫人抬头看了一下严术。“爹的做什么了,小玥今天是不是在外 面遇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严术装作若无其事,似乎全然不知小玥所言的样子道, “陈老弟陈夫人不用见怪,小玥被我宠坏了,外面受气回来撒。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陈中和陪着严术一起笑。 小玥听罢父亲的这番指鹿为马的言论,更是气不打一处出了。“爹的,你为 什么要对萧正南下那等毒手?为什么啊?” “哦,正南怎么了,我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陈老弟你听说什么了吗?” 陈中和莫名的摇了摇头。 “你们不用再演戏了,我们这次游行虽然触动了那些洋人的利益,但是爱国 的啊,难道你们不是中国人了吗?” “那你是不是要把老爹得来不易的这些都还给萧家啊,我不想看到萧家在我 面前得意洋洋的样子,更不想让萧家左右我们,不过这一点,他们完全做不到, 哈哈哈哈。” “好你终于肯承认对萧正南的毒手是你下的了。爹的,你太卑鄙了。和萧正 南的交往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对他的爱谁也不能阻拦。你要是不想看到女儿和萧 正南交往的话,你就把女儿杀了。” “唉,真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姑娘家一口一个爱字也不见脸红。”封月琴 在一边阴阳怪气的嘲弄挑拨着严家父女俩。 这封月琴原本是严术之父严明的小妾从家带来的小奴,此斯天生水性,长于 心计,每次见严术色眼迷情的样子看自己,便回之以媚目秋波,两人这一来二往 也就勾搭上了。这小女子虽生得鄙微,可是很有几分姿色,身段妖柔,天赋弄情 本事,翻云覆雨妩媚动人,房中之乐无所顾及,中了这颗肉弹,严术却是欢喜不 已。后严夫人病逝,严术便顺理成章地给了封月琴一个的名份。但自打进了严家 的门,这封月琴但没少给严小玥脸色看,两人的关系糟糕透了。 这回见机会来了,便又给了严小玥两句。 “哼,好歹,我是我娘生在严家的,我不知有些女人是怎么进的严家的门。 也不知道是谁不懂礼数,不知廉耻。”严小玥反唇相讥道。 “呜呜——老爷,你听她说的这些话啊,她把我当什么了,这让我以后还怎 么做人哦,妾身可是老爷花轿抬进门来的,你可得为我作主啊。”封月琴想,严 小玥也这话说得很不严实,里边还有些成分可以让严术想起来没什么面子,于是 百般缠弄。 严术似乎听出了其中对自己不太尊敬的意思,道:“小玥,怎么可以这样对 长辈说话,你太不像话了。”严术拍着封月琴的肩,严厉地喝责小玥. 陈中和和 夫人见此状表情非常尴尬,忙打起了圆场。“严兄,小玥还是孩子,不要和她计 较。” 朱姨听到吵闹声从二楼下来看个究竟。见小玥一脸的气愤安慰地说道。“小 玥,少说两句啦,关起让来都是一家人嘛”朱姨是严术同母异父的表姐,当年和 母亲一同来到武汉。朱姨人好,心地善良,小玥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朱姨便成了 严家唯一个真正懂得体贴理解宽慰她的人了。 严小玥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得知萧正南被人打成重伤送往了医院去的消息后,在武昌镇的方家上下忙得 慌作一团,方夫人忙不迭地让刘管家去府衙里叫老爷方文天。 “老爷,你可知正南遭人暗算一事。”方太太神态紧张,脸色都有些泛白了。 “听说了,这小子太爱出见头了,给他点教训也好。”方文天对这事不但没 有感到意外,而且是漫不经心,慢慢悠悠地道。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他可是我们方家的未来女婿,既然知道他是这种人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谈谈,教他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省得像如今,让他这般受 罪,也让我们提心吊胆。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我 可不想因为自己把女儿的幸福给毁了。” 方太太的话绝对不能只听一半,她说的话往往后半段才关键。 “给他讲什么道理,除了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外,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所有 先贤之道:伦理纲常,仁义道德,礼智信术都被他视作‘毒瘤’和洪水猛兽。指 责政府太软弱,要革了我们的命,他哪里还把我这个岳父放在了眼里。我看今天 这个事,倒是可以让他变得成熟些。” 方文天说得情绪都上来了。 “唉呀,老爷,现在不是讲这种大道理的时候,事到如今,要萧正南真有个 什么闪失的话,我想我们还得想好退路。” “世上那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萧家是何等人家你又不是不清楚,萧孝典也不 是那般好招惹的,倘若我们悔婚,我看定会弄得萧方两家两败俱伤,”方文天踱 着方步,但步频明显有点乱,“刘管家怎么还不回来,让他打听个事就这么费神。” 正说到此,刘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唦哑着喉咙说:“回老爷和夫人, 听医院人讲,那萧正南头部遭了重击,但没什么生命危险。” “那医生有没有说,他会不会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方夫人急切的问。 “这个我打听到了,医生说要等萧正南醒来之后才能作出准确判断,恢复到 什么程度还得看他的意志力。” “什么没说。”方夫人满脸沮丧。 “夫人,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去为他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担心了。现如今, 萧正南已经成了非常人物,他必须活着,对方家来说,他可能是一个大救星。” 刘管家说这话时,神情诡异。 “何出此言?”“此话怎讲?”方文天和方夫人对刘管家的话感到不解诧异。 刘管家揍近些低声道:“方老爷是个明白人,如今华夏虽然已是时至民国, 实则是一姓天下。 但是革新之势已经是不可避免,三民主义必定推而广之,到时候国民言必称 民主平等、独立自主,方老爷何不抓住这一良机,与萧家成了这门婚事,革命成 功,你可以因为顺时而动,坐得“积极革命人士”之誉;不成的话,也可以指腹 为婚,儿女之事前世注定给予搪塞敷衍。 因此,对上你是无任何可担心的地方啊。对萧家来说,方老爷在萧家少爷危 难之时主动提出成了这婚事,萧家定是感激涕零,以后对方家提出的要求不说是 言听句从,也肯定忘不了方家的恩德啊。“方文天身子猛地往上一提,道:”刘 管家所言极是。刘管家所言极是。前些天萧家便托了人来请问儿女定婚一事,这 两天我忙于公务竟然将之耽搁了,好好好,过两天等我把手头公务办完就去萧家 商定这个事情。不过,成亲之事还是待萧家来说吧,否则,有巧舌妇还会说我方 家女儿有甚破绽,愁了嫁人家。那样,我方家岂不是很没面子。“方夫人也是欣 然神色。得到方文天和方夫人的肯定,刘管家内心不知有多得意了。 4 一大早,严小玥就在药店里买了些补品带过来,想要给正南补补身子。来到 正南的病房时,一位小护士拿着记录本从里面出来。小护士朝她笑了笑,严小玥 也是会意一笑。 “刘妈,让我在这边照看就好了,你先去歇歇吧。”严小玥细声细语道。 “好吧,严小姐,我知道你是对正南真的好,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到这 里来看正南最好还是别让萧夫人看到为妙,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听到刘妈这朴实没有半点恶意的劝话,严小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想,萧夫人一时半会到不了,那我就把正南交给你照顾了。”刘妈说着 起身掩门出去了。 “小- 玥h ,小玥”萧正南迷迷糊糊地呼唤着小玥的名字。看到正南从昏睡 中醒来,慢慢地睁开了眼,严小玥激动得整个人都乱了,眼里噙满眼花地看着萧 正南,轻轻地唤着:“正南你醒来了,你终于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严小玥话语哽咽,她太激动了,她是多么担心和渴望正南能早点醒来啊,在正南 昏睡的四天里,他的每一个“复活”的动作都让她增长了一分信心,但急切的心 情让她脆弱的内心无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惧。正南曾经对她说过,不管家里的压力 有多大,那怕是断绝与父母的关系,他也要把小玥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用一生的 时间去爱护她,亲近她,让她幸福和快乐。看到正南醒了,严小玥几乎激动得忘 记了萧夫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了。过了许久,正南的神智更清醒了些,道:“小 玥,同学都还好吗? 学校对我们这次自发性的行动有什么看法?“萧正南还想问点别的,但头忽 地一阵剧痛,他只听到小玥在一边拼命地叫着”正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医 生,医生,……“,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等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了,还好,小玥仍旧在他身边守着。萧正南让严小玥帮助他回忆那天发生的惨痛 一幕,严小玥心痛的哭了。 游行的队刚刚从学校里转了两圈出校门,突然,从路边观望的人群里闪出几 个打扮得学生模样的人,他们问走在队伍最前头正在喊着口喊的萧正南:“我们 先去哪?” 萧正南答了道:“去洋人领事馆。” “去做什么?” “让洋人知道这是在中国,这是中国的地盘,叫他们回老家嚣张去啊。”萧 正南愤然地说道,“我们把那洋人赶出青岛,赶出武汉,赶出整个中国,我们要 收回殖民地。”接着又喊起口号,“把列强赶出中国!”其他人包括那几个加入 到队列里的人也喊了起来。“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兴我中华,扬我国威!” 数千人众口齐呼,声震江城,街道两边的许多群众,自觉地加入到这满腔热血青 年行列里。 长江摆渡的轮船公司驾驶员和售票员被这群学子们的勇敢和爱国热情深深打 动,他们决定义务把学子们护送到汉口镇上外国领事馆去。中国政府在巴黎和会 凡尔赛和约上的签字,决定同意把以前德法在山东的租界交由日本代管,这再一 次让世人看到了中国政府的腐败无能,签字的那一天也成为了中国的又一个国耻 日。今天学子们行动似乎要呼唤全中国人的觉醒,人们渴望一个复兴的中国,强 大的中国。中国人们从来就不甘被外人侵略与凌辱。但就当队伍即将行至外国使 馆的时候,那几个在萧正南身边的一直叫喊着口号的家伙,突然将萧正南围了起 来,拳打脚踢。在一边的巷子里,几十个埋伏在那里的流氓打手拿着铁棒冲了出 来,他们挥动手里的凶器,朝手无寸铁的学生和群众身上砸去。而在另一边小街 道里的一些流氓拿着高压水枪对着游行的人群一阵喷射。文弱的书生们对这意外 的攻击显然心里准备不足,纷纷朝四面八方奔散。那些带着凶器的流氓见有人倒 在了地上,便又跑了过来踢上两脚给上两棒。等严小玥死死将萧正南抱在自己怀 里的时候,有人还不肯罢休,欲往小玥身上加些拳脚。那里面有人认出了严小玥, 连忙喝止了那人。“其他同学还好吗?”萧正南忘了昨天问没问小玥这件事情, 于是再问道。 “其他同学还好,只有赵日迪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那学校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呢?” “学校里对此事暂时还没有表态。我们完全是爱国的,我想应该校方不能拿 我们怎么样吧。 你刚醒过来就问这问那的,还是好好休息吧。“ “小玥,你不用太担心我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外伤算什么,你看看你, 瘦了好多。”说着,萧正南伸手去抚摸严小玥清瘦而动人的脸庞。严小玥握住萧 正南的手,头侧着依偎在他的手上,感觉萧正南渐渐回暖的体温,一种幸福的感 觉从严小玥的内心深升腾起来,但想到萧夫人就将来了,刚刚泛起红霞有点温润 色彩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状的哀伤,原本明亮的珠子里升起一缕惆怅。 虽然,萧正南是刚刚苏醒过来,但他对严小玥的敏感和在意,已经使他忘记 了脑袋里有一种震动的响声在纠缠。“小玥,你知道吗,那些人的拳脚让我昏迷, 但他们的暴力无法改变我爱国的热情,就像家庭的偏见无法改变我对你的爱情一 样。” 严小玥一如既往的感动,她眼里闪着的泪光,让萧正南感到一种莫名的酸楚, 一种声音他的心间呐喊,“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的一位女子,而且她刚好会是自 己萧家仇人的女儿,而且是在今生,而不是在前世或是前世的前世,那个没有恩 怨的时代?不是在来世或者来世的来世?那个恩怨已经荒芜了的岁月?难道这就 是上天的安排,前世注定,想逃也逃不过,想躲也躲不了的那种叫做缘的东西吗?”。 萧正南切切地道:“小玥,你知道吗?在我昏睡的时候,我在黑漆漆的夜空 下孤独地游走,前面是一片辽阔地荒地,我又饥又渴,已经没有力气将腿脚抬得 更高些,很久,我都没有看到荒地的边沿。但在冥冥之中我却见到一丝亮光,再 前边就是一滩如水晶般清彻的水,我于是又有了信心。当我走近那光下的时候, 才发现那滩水是一双眼睛,是你充满真爱的目光。 于是我相信,爱可以将黑暗照亮,而你的关注将使我的生命之火重燃。因此 我没有放弃,一直紧紧跟着你的影子。我相信,只要当光明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时 候,我便能见到你微笑的样子。那冥冥之中的光明是我们前世的约定,而此世的 光明便是你我真爱的温度!我愿意守护在你的身边,只为看到你水晶般的眸子。 “严小玥已经徜徉在了萧正南给她塑好的爱的世界里,那是一个令她心驰神往的 世界。没有灰尘,没有恩怨,只有彼此纯粹的透明的情感。”我不敢想自己这几 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世界。如果没有了全部,我活得 还有什么意义呢。前世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今生相守的,就像那云儿永远离不开蓝 天,永远要飘荡在它宽厚的怀里。我不能离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这是我们约 定好了的。“ “我做得到,你要相信我,只有你才能给我信心。”萧正南深情地说道。 刘妈从外边提了水进来,见两人诗情画意的对白,一时还羞得不好意思。 “严小姐,时候不早,你该去学校了。萧少爷就交给我来照顾吧。” 刘妈的话里有话,虽然舍不得现在就走,但严小玥不愿自己的出现导致萧夫 人的不满,她现在没有必要和萧夫人弄得太僵;正南也正在伤痛之中,她不想让 他生气,不想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学校在武昌镇车船之上要花些时间,迟了得 挨先生的批。严小玥深情地看了正南一眼之后,松开交织地握在一起的温暖的手, 穿上那身红色的绒线外衣,装饰性的腰带把整个衣服束得很得体,而衣领上松松 别着的牛角纽扣则把衣服点缀的灵性十足。“正南我走了,你要好好休息。” “嗯。你也得注意身体,路上小心。”两个深爱的情人脉脉含情地看着对方, 依依不舍。刘妈将萧正南扶了起来,把煮好的燕窝汤喂给正南喝。 5 严术正在办公室里,突然“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进来。”严术习惯性地 道。 “您好,严先生!”是一个戴着眼镜,皮肤白皙,书生模样的人,“我叫陈 俊杰,听说你要为女儿找一名英文教师,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正忙找事,故前 来询问,不知可否试用一下,恕我冒昧。” “哦,有这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啊?”陈俊杰被严术的话给弄懵了,一时间 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陈俊杰的意外出现和他说的那些话,让严术想起了 那个晚上的事。 严术爱打麻将,陈中和又好逢迎。因此,那个礼拜天陈中和又约严术去家里 打牌。 “七饼。”陈中和换了一圈牌,怎么打严术都不和,只好就将六七八饼给拆 了,这一出手果然揍效。 “好,和了。”严术喜笑颜开。 “又是你和。”封月琴娇气地说道。 “唉呀,严先生手气真是够好,这一晚上的钱都让你一人给赚去了。”陈太 太拍了拍严术的马屁,严术更是得意不已。 封月琴气嘟嘟地说:“我牌那么好,每次都是差一点就和,和六条就只能抓 到五条,和八萬,你们却只出九萬,唉。” “嘿,要懂得换牌的,每次都是一换就和。”严术得意地说道。 陈中和见自己的“苦肉计”还真让严术高兴不已,听严术换牌一事,便赶忙 插话:“是啊,是啊,关键是‘换’,不能‘等’和,而是‘订’和,要去改变 它,看它胡什么,你就‘订’什么。” “那你怎么不和呢?”封月琴很不服气地说。 “严太太,我是手气实在太差啊。”听陈中和称呼自己是“严太太”,封月 琴心花开作六瓣,灿烂芬芳,喜形于色。 “这牌理是如此,社会也是如此,人也就更不可能例外了。很多人就是犟着 性子,不肯改变,还总是抱怨这个不公平那个不民主。人要去适应这个环境嘛。 要能看清形势,抓住机会,该变的时候还得变,严兄你说是不是?” “陈老弟所言极是,要不然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打麻将享乐,而是要去拉洋 车,卖葫芦串咯。” 严术对陈中和的话非常地赞同,将手边的麻将推到桌中间说道。 “严小姐近来怎样啊?”陈太太关爱有加地问起了小玥的境况。 “唉,别提她了,那个小妖精真是够可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听人说,她 还去医院看那个什么萧正南了呢,小贱人。”封月琴对严小玥已经恨之入骨了。 “按理说,我不应该指点你们严家什么,不过,严小玥也确实太不照着严兄 的面子了,看上哪家公子少爷不好,偏要爱那个萧正南,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这么个女儿,还不太听话,严兄内心的难处我也很理解啊。” 陈中和这番体贴入怀的话让严术顿觉心神宽了许多,但听得封月琴很不高兴, 和严术在一起已经有那么长的时间,却一直没有身孕,她很是纳闷,但严术从言 及此事,她封月琴也就不好问了。今天陈中和的话无意中戳到了封月琴内心尘封 已久的伤。这不是在说自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哦,陈先生,你这话可不 太好听呢。”说这话时,封月琴语气严肃和正襟危坐。 陈太太感觉丈夫说漏了嘴,连忙帮陈中和填缺补漏地说:“严太太,瞧您想 到哪里去了。我先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看到眼前的现象,想帮严先生解去心头 的烦恼,就事论事。” “我知道中和老弟没有其他意思,月琴你想得太多了。”严术清楚自己的那 点尴尬事,自打生了小玥之后,无论是与夫人还是与封月琴,他都没能结出果子。 如今自己年近天命,而小玥在她母亲死后,性子又变得古怪孤僻,后来竟神使鬼 差般的爱上那个什么萧正南。严家家大业大,他严术怎么放心把之交给严小玥来 打理呢。这些忧虑让严术的鬓角已经明显有些灰白。 陈中和就是陈中和,严术什么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否则,岂不是枉作了 严术这么多年的参谋。“严兄也用不着太担心。像严小姐这么漂亮的人儿打着灯 笼满街找,而严家的家势和影响在武汉三镇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些人对严小姐趋 之若鹜,难道严兄还担心找不到中意的女婿吗?” “这个我倒不提心,只是小玥她性情顽烈,只怕她不同意。”严术不无忧虑 的说。 “严兄个性凛烈,行为果敢,在对待自己女儿的婚事上怎么却忧心重重,显 得左右为难了呢? 小玥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岂能由她去呢?“陈中和开导严 术道。 “那倒不是,就说那萧家吧,我从未把之放在眼里,只是小玥她早年丧母… …唉……她怎么就会喜欢萧家的人呢?” “和了!”看到封月琴打出了一只九萬,陈太太把牌一摊,高兴的叫了起来。 “唉,玩得没意思,”封月琴一副索然无趣的样子,把一只牌往桌子中央一 扔道。严术和陈中和一来二往地说着,大至都是些对小玥关爱和不忍伤害的话。 封月琴早就听不下去了,心里窝着火,但是又找不到发作的机会。这回输牌正中 了她想走的下怀。于是说道:“玩得真没劲,我不打了,老爷,我们回去吧。” “陈老弟你还没有告诉我解去疙瘩的那个方子呢。”严术不甘心地追问。 “哈哈,严兄过些时日你自会明白的。何须我来说呢。” “陈老弟又对我卖关子了不是。好好好,我就等着吧。”严术陈中和哈哈大 笑,只有在一旁的封月琴一脸的不高兴。 想到此,严术笑哈哈地说:“好一个陈中和,好一个陈中和。” 陈俊杰听到这话更是不解其中意思,呆得像只木头鸡。 “你是不是中和的侄儿?” “是的。”陈俊杰老实地应道。 “你在英国留过学?” “是。” “那就对了。” 陈俊杰这时是因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哦,对,我是要给女儿请个英文教师,为她补习一下英文,我想让她去留 洋。”严术兴奋正劲,脑子转得也格外快,“听陈中和说,他就你这么个侄儿。” “哦,是的,是的,严先生,我叔父对我特别的关爱,我能出国留学全靠叔 父的支持。” 严术还是满脸堆笑地道:“中和与我情同兄弟,他介绍你来做我女儿的英文 老师我最放心得下了。你明天早上到我家认识一下我的女儿小玥. ” 陈俊杰对严术瞬息之间的变化迷惑不解,口里不住“好好好”地答应。直到 后来,叔父陈中和帮他向严家提亲,明白这是叔父的一个“阴谋”的时候,他才 知道自己上了一条“贼船”,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准是件好事,于是他也就依了叔 父陈中和的意思,可是严家就惨大了,当然这是后事,这里只是一提。 6 方太太趁着礼拜到医院去看望正南,萧正南刚刚醒了一下,这会儿又昏睡过 去了。“医生,正南不会要紧吧。”方太太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他现在主要是状态不稳定,再说这种间歇性的昏睡对他的 伤势恢复大了好处。”护士小姐答道。 方太太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虽然,刘管家的话从大处讲没 什么不对,但想想总不可以让女儿做了这笔交易的牺牲品吧。如果萧正南成了个 呆人,那盈盈不是要照顾他一辈子了吗;如果他真就死了,盈盈岂不是要守一辈 子活寡? “方太太你过来了。”刘妈刚将洗好了的衣服在外边栏杆上晒好了,走进正 南的病房,见到方太太正在里边,于是笑着客气地跟方太太打招呼。 “刘妈你一直在这边照顾正南吗?”方太太问。 “是的,不过萧太太经常过来看望少爷。”刘妈也知道方太太想打听什么, 便忙把一些方太太一时间没见到的场景给补了上去。 “刘妈,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少爷是我一手抱大的,和我很亲。他现在恢复得很快,医生过些 时候就可以出院了。”刘妈想让正南的未来岳母少些担心,就赶紧把医生说给她 听的两句复述了一番,宽慰和信心写在了她的脸上。 “哟,方太太,你来了。”萧太太提着一个白色的上面绘着彩色花纹的陶瓷 走了进来,见方太太在里边,感到有些意外,但表面却是很热情的说道,“怎么, 来看正南也不打个招呼。” 萧太太装着责怪他们的样子。 “是啊,是啊,萧太太。这么久才过来看正南真是过意不去啊。”方太太应 道,“今天我本来是想先来看看正南,再去你家的嘛……” 萧太太进来的时候,正南就已经醒了,只是他好奇想听听她们要唠叨点什么, 于是,又装着昏睡的样子。当方太太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名护士走进来让她们到 外头去寒暄。 …… 过了好大一会,萧太太和方太太才走进正南的病房,样子很亲密,和刚才气 氛完全不同。 只听萧太太道:“方家对我们萧家是真好,这点恩德我们是不会忘记的。” “这也是前世修的缘分呐。”萧正南听到这里大至猜到了一二,于是将头往 被窝去面挪了挪。 “刘妈,这是我给正南捎的鸡汤,呆会正南醒了就喂给他喝了。”方太太处 处表现出对于正南的关切,萧太太本来想说自己也带了份过来,但一想,这样一 说,不就让方太太的诚意和关爱之心清寡无存了吗,于是语气十分感动地说道: “方太太,你看你,老远过来还要带那么多东西,多不方便呐。刘妈,我们回去 了,你好好照看少爷。还有我也给正南带了点吃的,呆会他想吃的时候,一并喂 他吃了啊。” 刘妈“哦哦”地应道。两个女人说着手拉着手亲密地走出了病房。 黄包车的脚工不错,才两刻钟上下的工夫,两人就到了萧家。黄管家正往门 外去,见她们下车,便招呼道:“两位太太好!萧老爷和方老爷正在里边谈着呢。” 此时,萧孝典和方文天正在客厅里谈笑风生。 “何事让两位谈得如此开心啊?”萧太太问。 “哈哈哈,当是正南和盈盈的婚事。”方太太在医院时已经跟萧太太讲过, 因此,萧太太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难道你不高兴吗?”方文天察颜观色的本领确是了得。 “哦,不不不,这等好事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萧太太连忙说道。 “我已经将此事告诉了萧太太了,我们已经高兴过了。等你这茶都快凉的时 候来告诉萧太太,连我都会不高兴的。”方太太毕竟方太太,她把他们的“主动” 友好萧家的那点用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夫人所言极是,夫人所言极是。”方文天不住地赞道。 萧孝典看看从天井中漏下的阳光,一阵寒絮不觉已是时至正午,便道:“文 天兄且在寒舍吃顿午饭,喝上两盅,很长时间不叙了,我们还得好好聊聊。”萧 孝典话里包含了许多恩谢的成分。 “好好好,我们再聊聊。”方文天也着实有些饿了,想,这也是萧孝典的一 点心意,总不能违了他的好意吧。 “小台,你去告诉黄管家叫他准备几样好菜,把那窖里二十年的女儿红给我 弄上一壶。”萧孝典将“二十年”三个字说得特别重特别清晰,一坛女儿红封了 二十年,大概是当的萧家和方家定下儿女亲事的时间吧,显然萧孝典在强调一些 东西,自己指望正南这段婚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表明,他确实是很看重这门婚 事的。 “是老爷。”小台正给坐在萧太太一边的方太太沏茶,听到萧老爷的吩咐赶 忙放了手中的茶壶,去了后屋。 不一会儿,酒菜即已备齐。两位太太吃得还算清雅,萧孝典方文天则是推杯 置盏,意兴甚浓。 待酒过三巡,萧孝典道上:“文天兄,等到正南他完全康复之日,我便备足 财礼到你们方家去提亲。” “不妨事,不妨事。二十年前我们就指腹为婚,定了姻缘的,如果萧老弟定 要顾着这般形式,当然也是好事,好让这街里邻居都知道萧方两家的世代交情。 况且正南正在恢复,当然,好事话不坏的,就算正南怎么样,我想,盈盈也应该 照顾他一生一世。否则,……” 未等方文天说完,萧孝典就抢了说道:“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虽然万物轮 转,世事变迁,纲伦大乱;人心向背,朝是暮非,诚信全无。我看这大千世界, 唯有文天兄的这颗仁心未变呐。”萧孝典一时生发许多感慨,不读诗书久已,但 这心绪来了,话也就来了,说完把头昂靠在高背椅上,瞇着眼睛。 “老爷,你们就少喝点吧。”方太太关心地说道。 “方太太,难道你还怕我没有酒吗?酒席上的事,你们女人不懂。今天是真 高兴,来文天兄,我们再喝,一醉方休。”“我们先去歇了,让他们喝吧。”说 着,萧太太去挽方太太的胳膊,两人离开桌,去后院赏花去了。后来,萧孝典和 方文天果然大醉。 “老-爷-,人家要嘛,人家要嘛。”这些天来,一种感觉在封月琴的心里 越来越明显,老爷子的心似乎和当初一样又回到了他的宝贝女儿严小玥的一边, 封月琴脑海里掠过一丝感伤,心中不禁楚楚然。严术有好长时间没与她温存,想 到这些,封月琴交欢的欲望顿时强烈起来,心头涌过阵阵热流,丰满的乳房格外 涨得满了,下体也变得湿润了。她身体紧贴在严术的背上,手却往他的下身探了 去。 “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吧。”严术有些倦意地说道。 “不嘛,老爷,人家现在就要。”严术还是不理她,封月琴也并未就此罢休, 她用手不停地刺激着严术的下体。“你都好长时间没有和人家亲热了,老爷你已 经不喜欢妾身了吗?”封月琴真要哭似的。 正这会儿,严术猛的翻身,把封月琴压在了身下,封月琴感觉严术那东西硬 挺挺的顶在了自己的阴门边上,禁不住心旷神怡,欢欣不已。“老爷我就喜欢你 这股子缠(馋)劲,总让我有当初我们偷情的快感。” “老爷快些放马过来,妾身已经等不及了。”封月琴将严术的东西引至阴门 口上,严术感觉位置对了,收腹提臀鹅然探身,然后猛地向封月琴阴室深处送给。 封月琴“哦”的一声轻吟。 初始时似鹿驰平川,不急不喘,快且轻盈;旋,又似黄牛过山,卯劲实足, 虽慢但很匀均。 两人如此这般一来一往渐入佳境。许久,严术感觉下体撕裂般的痛,有如羊 入虎口进出不得。 而封月琴的喘息呻吟声也骤盛。严术知封月琴已进入高潮,遂加快抽送频率, 似能生出风声。 封月琴双脚紧紧扣在严术腰上,嘴里一阵乱语狂啸:“我要死了哥哥,我要 死了哥哥!”严术使劲的顶住封月琴的阴门,忽觉得万马齐奔,再一阵龙潜在渊, 打得那池天水四溢而出。封月琴晕睡过去,两人大汗淋漓但都浑然不顾了。 严术坐直身子,点了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性的兴奋带给严术的快乐是 短暂的,每次欢愉过后,严术心中那份潜在的痛便变得更清晰起来了,他知道问 题出在哪里,也求了很多医问了不少的药,但没法根治。不过陈中和给他想的那 个办法倒也还不错。陈俊杰人长得斯文,又留过洋,见识一定了得。陈家也算是 出身名门望族,因此,陈俊杰的人品应该可以,将小玥托付给他我也没什么放心 不下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小玥会不会领这份情?想到这里,严术禁不住少有的叹 了口气。当初,严太太的病尚未至死,但严术想,管她死不死呢,这绝对是个机 会,她要是死了,他娶封月琴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如果不死,添了个妾,这等快 事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严术硬是逼着严太太答应他娶封月琴进来,娶亲那天,严 太太吐血而死,她是带着气愤和担心离开人世的。她恨严术的铁石心肠,憎恨他 不讲半点夫妻之恩;她担心尚未成年的小玥以后可能会遭遇什么样的苦难,她多 么想自己能看到小玥随夫携子来看自己的样子,多么想听到外孙甜甜地喊自己外 婆的声音,她多么想等到那一天看到小玥和先生恩爱的生活在一起直到白了头发 啊。 严术越想越觉得愧对太太(关氏),他真的很怕,想自己等到死了之后怎么 去见她;他又想到了小玥,越想越觉得给小玥的关心太少了。那些东西在他的心 里一直深埋着,这可能是他虽然知道小玥在与萧正南交往而不完全阻拦的缘故吧。 但他也知道就算他严术不反对,萧家也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让小玥和萧正南交 往岂不是让他严术很没面子。中和老弟果然知道我的苦衷,让俊杰给小玥补习英 语,这一来二往的,日子久了,感情也就培养起来了。到那时提这婚事不就是顺 水推舟的事了吗。“好明天跟小玥讲留学的事,晚上就让俊杰来给小玥补习英语。” 透着窗外射来的晨光,严术似乎在对面的黑洞洞的镜子里找到了自己脸上笑出来 的皱纹。 在朱姨的床上,小玥抱着一个真丝大枕头,无助地倚在朱姨身上,两人都在 沉默。“正南对你怎么样?你对他的感觉又如何呢?”朱姨关切且非常认真地问 严小玥. “他对我是真心的,我也很爱他?”严小玥脸上浮起一朵幸福的红云, 心里有说不出的酸甜滋味。 “你爱他哪一点呢?”朱姨追问道。 “他的敢于站出来指责黑暗和不公的现实,敢于号召所有人起来对抗这个软 弱无能的当局政府,还有他的敢做敢当,每次有什么事,他都把所有的‘罪责’ 扛在自己一个人肩上。我爱他的真诚为人,爱他的善良心地,爱他的质朴生活态 度,还爱他追求美好事物狂热情绪和坚强决心。”严小玥对萧正南的好感真如滔 滔江水绵绵不绝。 朱姨被严小玥的单纯和投入劲儿深深感染,同时,她心里又不禁同情起这个 爱得如此真痛的切的严小玥来。“朱姨不反对你和正南的交往,甚至是很赞成的。 都什么年代了,人们有权力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前世落下的无数的结莫非还要 留到来世去解吗?你和正南的相恋是严萧两家恩怨的最好不过的解药,唉,也不 知你爹的是怎么想的。”朱姨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相信起命来了,可能是人往老那 边去的缘故吧,想到严小玥爱得那么辛苦,却极可能以悲剧收场的感情遭遇,朱 姨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早晨,严术起来的时候,封月琴在仍熟睡之中,他不打算吵醒她,他 想好好跟女儿谈谈。“小玥,这么早就起来了。” 严小玥坐在餐桌前,目光呆滞,严术的一声招呼把她的思绪从远处拉回到现 实中,她挪了挪身子,坐得更加端正和规矩了,这是严术一直要求她做的。严小 玥还在生气,不想理睬父亲。 “小玥,还在生爹的的气啊?”严小玥看也没看严术一眼。 “老爷早点可以上了吗?”严家的女佣玉环不见严太太起床,便问了严老爷 道。 “可以上餐了。”严术没有去管还在睡觉的封月琴。 不一会儿,早餐就准备好了。两块蘸了些黄油的面包外加一杯牛奶,严小玥 和父亲的口味一样,因此方便了玉环姑娘。封月琴的口味可是不一样,她要以新 鲜的鸡蛋清洗脸,蛋黄还得煎了吃,听说这样可以美容养颜,永葆青春;她是不 吃黄油的,主要是怕肥。脸蛋和身段是封月琴吸引和征服严术的两大资本,它们 是封月琴的生存之道,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了。 因此,也累苦了玉环姑娘。 “小玥,爹的想跟你说件事。”严术今天显得出奇的有耐心,“我不反对你 和萧正南交往。我现在想通了,儿女们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 就像归来的早燕,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总要回来,但至于把家安到哪门哪院,就 只能全凭他们选择了。所以,你可以选择自己心爱的人,你有选择的权力,无论 结果幸福与贫穷。” 严小玥对父亲的这番话感到极其意外,以前父亲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自己 和萧正南的交往,就算在封月琴嘲讽自己的时候,他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 过,严小玥可以强烈的感觉到父亲耿耿于怀的事还是萧家跟严家的过节;再说前 几天,萧正南鼓动学生闹事得罪了洋人,这些洋人后来开罪中国政府和身为买办 代表的父亲,这使他的生意上受到很大的打击。 左想右想怎么也没父亲的突如其来的改变找到个理由。 “爹的不但不反对你和什么人交往,而且还想到你送到外国去学习。”严术 认真的口吻说道,显得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严小玥一时间没能猜透父亲的葫芦里这回卖的是什么药,便说:“我知道你 有这么好,以前就看出来了。”显然小玥还没有放弃对抗的态度。 “小玥,爹的是认真的。” 严术说着时,门铃响了,站在一边的玉环忙去开门,陈俊杰走了进来。今天 陈俊杰格外的修饰了一下,鼻梁上架着一副新的手工打制的金边眼镜,头发梳得 非常齐整,一律往后背着,里边着一件白色衬衫,配了条紫红色挑着“福”字花 纹的领带,西装笔挺挺的,脚上踏一双皮鞋,亮得可以照得见天花板上考究的花 纹和吊灯别致的模样。陈俊杰最满意的还是这双皮鞋,这是他一年前在英国买的, 皮质很好。“早上好,严先生严小姐。”陈俊杰很有礼貌地向严术父女问好。 “小玥,这位是陈俊杰,是我特地为你请的英文辅导老师,他刚从英国留学 回来,见识广博。” 严术介绍道,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哦,严先生,不敢当,不敢当。能为您和严小姐效劳是我陈俊杰的荣耀。 我只想能教授些西文礼数和实用的东西,希望能对严小姐有所帮助。”陈俊杰很 谦虚,但不敢正眼看严小玥,毕竟是初来乍到,而且早闻严小玥生如尤物,十分 可人,只是有点小姐脾气。 “小玥,怎么也不向人家俊杰问声好呢。”严术责怪严小玥无动于衷的表情 和傲慢不逊的态度,然后转向陈俊杰说道,“小女被我娇养惯了,没有礼貌。” 严小玥哼了一声道:“爹的什么时候变得对女儿如此关心起来了?” “是的,以前爹的事情太多,没时间想着女儿的事,那是爹的不对。”见小 玥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严术便又提起了那天的事,道,“小玥,爹的真的是 不清楚那天萧正南被打的事情,你也知道,爹的的那些帮工的全是被人雇来雇去 的,也不知道那一天他们就成了政府的鹰爪了呢。萧正南虽然去了洋人的领事馆 但却是冲着当局去的,所以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严术的三言两语把自己和那个事件的干系推得一干二净,精明心细的严小玥 也被他这样的话糊弄得辨不清是非真相,不知道何是驴哪是象了。 “哪我岂不是要感谢爹的对女儿的关心,还得要向爹的赔不是了?”严小玥 并不是心诚意明。 一边的陈俊杰却见机说起了严小玥的好话,“严小姐是个个性显明的人,在 英国人看来,一个人的个性最重要不过了,如果你办事唯唯诺诺人云亦去,根本 没有自己的个性和主张,那样的话,是会被人瞧不起的,要不就是会被上司忽视 掉。那样的人只可能终生碌碌,更休想谈什么伟大的作为和实现人生价值了。” “俊杰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严术心里甚是不服,但又不好给陈俊杰脸色 看。 陈俊杰也是聪明之人,听到这话连忙说道:“严先生过奖了,严先生过奖了。” 对自己刚才褒此扬彼有失偏颇的话感动不好意思,当然也是一种谦虚的姿态。 严小玥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高兴了,心想,“爹的听见了没?反正你是洋人 后面的尾巴,只要是洋人的东西都是好的,这回给你长见识了吧,看你以后还敢 不敢用那副面孔对我。” 7 一个来月的休息,萧正南康复得差不多了,昨天,顾院长和其他医生再给他 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决定让萧正南今天出院。刘妈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里面最 高兴的一个,因为她是最心疼正南的人。在医院里的这些天,正南每天的大部分 时间都被医生和护士们安排在了床上,只有早晨和傍晚可以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 新鲜空气,这对萧正南来说简值就是地狱生活。 刘妈开始忙着收拾东西,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都是正南读的书了,刘妈她不 识字,看书只管厚不厚有没有图啊花啊什么的,她听正南说过,这些书是北京的 朋友寄来的。东西收拾妥当了,刘妈想坐下来歇会儿,回想一下在这里住的一个 来月的光阴。顾院长是个很有才能的人,那些病得快死的人来这里看病,他都是 亲自出诊,如果看病人家境不好的话,他还跟其他医生交待一定要找准病因,对 症下药,药不要开得太贵,能达到治疗的效果就好。还有就是他对正南的关照那 可是没话说,正南没有恢复之前,他是绝对不让他随便下床的,顾院长还经常来 看看他。隔壁的那个吴小姐也不错,长得很漂亮,也在上什么学校,刘妈记不太 清楚。 虽然是个富家小姐,却不娇不惯,只要有好东西就会叫刘妈过去,如果刘妈 喜欢的话,就会给些到她;要是亲戚给她捎来点什么好吃的,她还会叫人送点过 来给正南。唉,吴小姐人可真好,要是正南没有定那门婚事的话,嗯,把吴小姐 许配给少爷那还真的不错呢。 “刘妈,你在想些什么啊?”萧正南从外边进来,看到刘妈在想着心事嘴角 还挂着丝笑意,便好奇地问道。 刘妈“哦”了一声,抬头看见桌上的花瓶,说道:“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花要不要带回去?” 刘妈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正南。花是严小玥上回来看他送的,有几天没换了, 花还开着,但是有些无精打采。萧正南想到了小玥,她已经有几天没来看自己了, 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刘妈见正南半天没说话,便又说道:“那我就把它带回去吧,反正花还开着, 丢了怪可惜的。 少爷你说是不是?“ “好吧。”萧正南心不在蔫地答道。 “萧少爷,车已经叫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吗?”黄管家问道。 “你叫车夫再等会儿,我们马上就好。”萧正南和刘妈正小心翼翼地把花瓶 装进一个纸壳箱子。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萧正南知道是他的那 些同学来接他出院了。 赵日迪、关文舒几个人一起涌了进来,古通、何保华手里提着水果。萧正南 没见到严小玥身影,一阵失落的酸楚倏地从内心深处浮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硬硬 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喉咙口上。 “正南,知道你要出院了,我们高兴得不行了。大家都很想念你,也很需要 你。”赵日迪道。 “我也很想大家,日迪,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同学们都上课了没有? 这些天我都闷死了,天天呆在医院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萧正南先关心 赵日迪来了。 “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现在你养好病了, 咱们又可以一起战斗了。”赵日迪乐观地说道。“都是那群贼子,他们插队进来 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劲。 我们这么有组织行动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你看那种装扮,仔细一看就 能辨出他们是伪装的。“何保华是个急性子,也是个马后炮,他的这两句话让大 家轻松了点的神经又紧了起来。 “那些都只是帮凶而已,关键的是,我们要知道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元凶是谁。” 古通看问题总是切中要害,这也是萧正南最欣赏他的地方。 “我听人说,打我们的那些人里有人认识严小玥. ”何保华道。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没把握的话不要乱说。”赵日迪感觉何保华的话会伤 害到萧正南和严小玥的感情,因此,连忙将其打断。 “就是,没根据的话我们就不要随便说嘛。”关文舒责难道,其他几个人也 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 何保华感觉委屈,讪讪地道:“我只是听说的嘛,你们何必那么在意,正南 你说是不是。” 古通分析道:“我看这次围攻殴打学生的事件八成是政府搞的鬼,那些人一 个个乌龟小王八似的,整天算计这个排斥那个,担心这个害怕那个的。怕洋人去 找他们算账,到时不好交待;怕出了乱子,自己乌纱不保。因此,就想出这么个 ‘两全之策’。拿我们学生开刀,打我们是给洋人看,让洋人对他们没话说。” “打我们的那些人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卖命的狂徒和流氓,与那些资本家和买 办商人关系甚密。这次政府很有可能就是来了个借刀杀人。”关文舒加了两句, 觉得自己分析得也还有道理,但心里想,萧正南和方家还有交往,这话会不会又 伤到了别的什么人呢,又一想,正南本来就不是很在乎方家的那门子婚事,而且 古通分析得头头是道,十分令人信服。大家都很赞成古通和关文舒的看法,萧正 南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少爷,车夫都等到不耐烦了,现在可以走了吗?”黄管家又来催道。 “可以了。”萧正南应了黄管家,便又转头对各位同学说话去了。 萧孝典和方文天方太太正在里屋道天长说地短,一番寒暄,萧太太等得实在 有些急了,不时地叫秀梅到门口来看看,心里想着:“出院的手续昨天就已经办 好了,还有什么事要耽搁这么久呢。这个黄管家也真是的,办事总是不利索。” 等萧正南到家时,已经是近午时分了。刘妈和秀梅都被唤去装供午饭了,黄 管家一个人车上车下搬着行礼。 “正南的气色比前些天好多了。”饭桌上,方太太跟萧太太相对坐着。 “是啊,是啊,昨天顾院长亲自给正南作了检查,说他恢复得很好,没事了。 否则我们是不敢让他回来的。”方太太知道萧太太的意思,是让自己不用为这位 未来女婿担心,也不用为盈盈的幸福担心。 萧正南不语,只顾自个吃着。 “正南,你听方伯伯说呵,像你们这些书生处在意气风发的年纪,有胸怀天 下的气魄和报效国家的志向,因此,像这种参加这种运动是可以理解,也是应当 的,方伯伯也很支持你们。” 说到这儿,方文天抬头看了看萧正南。“难得方伯伯理解。”方文天是啥类 型的鸟,萧正南是百分之百的清楚,这回他撅得是这样的屁股,也绝对拉不出别 样的屎,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方文天的这种分时候分场合分对象的伪善的说话方 式了。 “但是现在是个非常时期,各大军阀势力已经独霸一方,对现在的政府权力 虎视眈眈。在这种政治派别政治形势很不明朗的时期,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凡事 要三思而后行。像你们这次行动,宗旨虽然是善良的,那就是维护国权,捍卫国 土,要求种族自尊和民族的独立自主,但你知道吗,中国几千年历史自上而下自 下而上的运动可谓多也,无论哪个时期的爱国志士革命人士发起的运动宗旨皆是 如此,大同小异,但都不可能逃出被人利用的结局。文人的这种行为的纯粹性往 往会成为政客们猎食对手的凶器。” “正南哪,你方伯伯说得很有道理,你们这次行为会不会被人利用,会被什 么人利用我们都还不得而知,但就从目前的来看,你们跟当局对抗就不太明智。” 萧孝典发现了萧正南听方文天讲话的样子并不认真,因此在一旁插了一句。 方文天觉得萧孝典的话说得让人听着别扭,似乎暗指当局策划了这次围攻殴 打学生的事件,便忙说道:“当局已经决定,要对这起殴打爱国学生事件的元首 追查到底。听说那些人里有好些是在严术手下帮忙的。”方文天的话可谓是一箭 双雕。 萧孝典听到严术二字火往上冒,咬牙切齿,办理正南和盈盈婚事的想法越来 越来坚定,心情也越来越急切。“正南哪,前些天我和你方伯商量过了,决定早 点把你和盈盈的婚期定好。” 萧正南听到定期心里很是烦火,但碍于方文天和方太太在场,不好发作,便 道:“这是你们的事,随你们便了。” 萧太太以为儿子的态度有了转变还是怎么的,便嗔怪道:“喂,这可是你的 婚姻大事呢,怎么能随我们的便呢,不过盈盈生得真的叫人喜欢。”看了方太太 一眼,接着说道,“你肯定会喜欢上她的。” 这个马屁拍得还真让方太太爱听,因此得意地说道:“萧太太真会夸人,让 人怎么听都觉得舒服。”两个女人“咯咯”地笑了开来。 萧正南确实听不下去,糊乱的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说道:“方伯伯你们吃好, 我失陪了。”就离开饭桌,独自儿回了书房。 8 时势的变化使很多人对未来的态度变得十分的谨慎,当然,有些人也想趁机 捞那么一把,商人如此,政客们也是如此。只有那些小小市民还是日复一日的生 活,似乎那些东西与自己很近去却很远,要,人家也不会给你,不要,当然也碍 不到自己的生活。于是也管得去操那份闲心,蒙着头就这样过吧。 中华工商总会武汉分会在这次活动之间扮演的角色,让很多人都觉得意外, 而且它现在还在扮演着让人意外的角色。过几天就是换届的日子,不管它是什么 样的角色,总之,能坐上工商会主席这个位子绝对不是坏事,因此,对此位置都 是觊觎已久的人有很多,但最有实力冲击此职的还是只有严术和萧孝典。但俗话 说:“蚌蛤相争,渔翁得利”,这一回也没有例外。 “陈老弟你觉得我这次当选的可能性如何?”严术不自信地问陈中和。 “严兄家大业大,在全武汉你说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在这次竞选中, 你也是有实力问鼎主席一职了。” “陈老弟你说得太对了,我严某是什么人。”严术的底气一时间足了很多。 “不过,严兄一事不能不考虑?搞不好严兄要折戟沉沙,在这个事上要吃大 亏。” 严术刚长起来一点的志气又退了回去,被陈中和的话像瓢凉水啐地泼在了严 术刚被热过的背心上。“什么事?有那么严重吗?”严术不太相信问道,做出不 太相信的神色。“有那么严重。”陈中和加重了语气说道。 “是什么事,那你快些说来听听。”听了陈中和的话,严术神情不由的紧张 起来,对那个严重得可能危及他的前途和他的公司发展的问题变得尤为关心。 “是一个人。”陈中和卖起关子来了。“什么人?”严术急切地问。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 “哪两个人?陈老弟快些说了吧,对兄弟还卖甚关子。” 陈中和道:“一个是你的老冤家萧孝典。”陈中和拖了拖。 “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有三家缫丝厂和两个织布厂的工业巨头戴品良。” “哦,那个戴老狐狸。”严术恍然大悟。 “对,就是他,他老奸巨滑,我听人说他已经和萧孝典搞好连横,决计‘围 剿’严兄。” “这个两个老东西。我就知道他们暗地里在搞鬼。”严术装起聪明来还有模 有样。 “严兄,此次你能否当选可是直接关系到公司的‘未来发展’,看来严兄是 只可成功不可失败啊。”陈中和“语重心长”地说道。陈中和所说的‘未来发展 ’,是指严术和外国老板商议过的走私布匹和贩运鸦片之事。 现在严家已经掌控了武汉六大码头里三个,其中一个在萧孝典手中,但他这 个是最大的码头,又受到政府的支持,权势远远大过严术的三个码头。但严术也 不是好惹的鸟,他跟洋人勾结,洋人的货物多半通过他这里运至武汉,然后再武 汉运至内地倾售的。因此,他在财力上远胜萧孝典的第一码头另外两个在梁瓜手 中。梁瓜的两大码头皆为祖上所传家产,在他手中不见发扬光大,倒是亏得厉害, 每况愈下,且这个梁瓜性格懦弱,最怕得罪别人,给他些脸色就什么事都好办。 但这萧孝典老是和自己作对,每次严术走私布匹和鸦片时总会被警察发现, 当局倒也拿他没甚办法,不就是要钱吗,给他们打发些银子也就过去了。只是这 些事后,严术感觉有双眼在暗地里盯着自己,要不怎么每次这货一进来,警察就 来了呢。他想那双眼一定是萧孝典安的,那些密也一定是萧孝典告的。 “那我如何应对他们呢,陈老弟?” “萧孝典不就是想搞个连横吗,这个我们也会,严兄,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 “你连横了何人?” “梁瓜啊!” 严术又是恍然大悟,道:“我刚想到此人。” “他萧孝典要做正,我就让严兄做正,他戴品良想做副,我就让梁瓜做副。” “陈老弟对严氏家族的产业可谓是殚精竭力,费尽心思,能为为兄考虑得甚 为周到!”严术站起来走到陈中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不已地说道。 因为是一个圆桌会议式的选举,会场布置得比较简洁。主持会议的是前任主 席季相平,因此椭圆形桌子的一头那个被视作主席台的位子就是他坐的了,在主 席台的左边是一个用红纸封扎好的投票箱,在投票开始之前,季相平让唱票员把 箱子打开给所有在场的人看了看,主席台的右边是一块小小的黑板,因为提名已 经出来了,所以上面已经写上严术、萧孝典、戴品良和梁瓜等人的名字。虽然前 任主席已经说了,排名不分先后,萧孝典看着就是觉着心里搁得慌,非常的不高 兴,心想,说不分先后,那为什么不把我写在严术的上面,凭什么要把自己排在 严术的下边。萧孝典甚至认为,这个排名都是严术搞得鬼,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次 竞选的公正性了。 大会投票之前,谁的脸上都流露出对对方的友好,除了严术和萧孝典。严术 和萧孝典在演说中都隐隐约约把儿女在背后的支持拿出来了,精彩得足以让人感 动和信服。从计票上看,萧孝典二十票,严术二十票,戴品良二十票,梁瓜十九 票。萧严戴三人打了个平手。计票到了关键时候,唱票人拿起最后一票,念道: “戴品良。”记录员在黑板上戴品良名字边上四个“正” 字右边重重的划了一笔。 顿时会场里议论声响成一片。“怎么会是这样子。”有人小声地说。“大家 投票的,公正,没话说。”“人心所向,我不觉得意外。”“我也是。” 这样的结局不仅让严术感到意外和烦火,就是萧孝典也觉得不可思异,明明 是商量好了的,自己二十一票,戴品良二十票的,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理所当 然的做正主席了,而至于副主席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吗。如果萧孝典看到工商会前 主席宣布结果时候朝戴品良投去的目光,他就会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败了。严术和 萧孝典的幕后工作可谓是够好,但可惜只做到了九成;戴品良老谋深算,果然是 只狐狸,这回连萧孝典也上他的当了。 戴品良面带笑容的走过来和萧孝典握手。“意外啊,萧老弟,真是意外啊。” 戴品良的嘴皮簿得都包不住他那口黄牙。 “非也非也,戴兄当选是人心所向。”萧孝典有些尴尬,但当面上的话是不 能不说的。 此时的严术已经是怒不可遏,一甩衣袖,愤然走出了会场。不管是萧孝典和 戴品良两人哪个当选都是他所不想看到的,严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决定要对萧 孝典做得什么,否则,等到他翅翼硬起来的时候,那些码头上的事务他肯定要横 插一手,到时,他严术便什么都别想做了,那份未来地打算还不被晒干了。 这回连陈中和也失算了,“没想到萧孝典会舍得让戴品良来坐这个位子,他 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非他还有什么坏水不成。”陈中和也觉得严术该对萧孝 典做得什么了。 9 报童满街道地跑着嚷着:“卖报啦,卖报啦,看今天的大新闻啊,今天的大 新闻啊,殴打爱国学生罪不可赦,为非作歹者锒铛入狱啊!卖报啦,卖报啦,钱 权联姻名记解评萧方婚约来龙去脉啦!” 听说今天的爆炸性新闻,人们纷纷解囊,要看看这元凶究竟何人,那权钱联 姻又是何事。萧正南这会儿正往学校里赶,听到报童的叫卖里似乎萧方婚约什么 的,于是便禁停下了脚步,叫住那跑来听去的报童,要了一份报纸。 萧正南要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来掩人耳目的,又是如何来搬弄是非的。第一版 赦然几个大字“殴打爱国学生罪不可赦,为非作歹者锒铛入狱” 新闻写道:某月某日,记者从警察署获悉,经过三十天的紧张艰苦追查,当 局已经将制造并参与某月某日殴打爱国学生的元凶及其帮凶捉拿归案,经过数天 的认真审讯,事件元凶承认是其策划了这起殴打学生的事件,参与殴打爱国学生 的其他几人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耻的阴谋,真不知道这些人,还有背后的 那些人到底有没有良知。”萧正南禁不住沉沉地“哼”了一声道,“一切都没有 出乎我们的意料。这些人也真是够可怜的,明知那钱不是好拿的,他们还是死活 要拿,生又何苦死又何惜。但那种事情要是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想去做的话, 要是他们真觉得这群学生们刨了他们的祖坟跟他们过不去的话,他们站出来把这 群爱国的学子们打个半死也还说得过去。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悲的人呢?” 萧正南忽然怜悯起这些所谓的元凶和帮凶来了,不住地摇摇头叹息道:“这些人 里头可能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参与殴打学生事件的,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学生 运动这么回事,只是人家说给他们一些钱花,他们就出来要了这个罪名,戴了这 顶殴打学生为非作歹的帽子,反正背地里有人护着,死是死不了的,只是演演戏 当回主角或者是群众演员。” 车夫脚劲十足,跑得很快,萧正南还没来得及看第二版报纸上关于自己的新 闻,就已经到学校了。下了车,掏了钱给车夫,萧正南扭头就往学堂里赶去,车 夫在后面叫着:“钱,少爷找你的钱。”萧正南没有答理他。 课已经开始了,老师正在讲《战国策荆苛刺秦王》里的易水一别,“风萧萧 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老师的朗诵悲情楚楚,壮别情景也跃然眼 前,不知者还以为是他自己在壮别什么人呢。萧正南轻轻地走进教室,发现严小 玥坐在前排离老师最近的地方。小玥以有都是坐在后排的,因为萧正南家住在汉 口,来武昌得过长江,每次迟到,萧正南都会用“吾善借以舟辑也”来跟严小玥 玩笑。今天她为何突然要坐到前排呢?萧正南想到街头报童们的叫卖,还有手里 的报纸,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萧正南朝老师抱歉地笑了笑,走到挨着小玥 的位子旁边,坐了下来。萧正南朝严小玥哑声地打了个招呼,但小玥根本看到他 似的神,情专注地听着老师海唾沫横飞地讲演。 萧正南数次以报纸示小玥,暗示她是不是为此而生气,但严小玥根本就不想 理他了,或者根本就不肯原谅他。老师精彩的讲述萧正南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急 着想跟严小玥解释,因此,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 严小玥疾步出了教室,萧正南追了出去,而其他同学也都在教室里议论起来 了。 “正南怎么会这样。”何保华那副急性子,说起话来像面锣。 “我家离他们有那么近,都没有听说过他要跟那个什么方盈盈定婚的。”一 个女生道。 “正南埋得好深。”另一个女生道,“我不相信这真的。” “人家小玥对他那么好啊,他怎么可以背信弃义呢,我真不相信前几天是他 号召我们去游行的。”那个女生再道。 “你干嘛把私人的情感问题扩大化,这或许不是正南情愿的呢。”古通严肃 地说道。 “就是。感情归感情,爱国归爱国。”关文舒非常认同。听了两位的话,大 家便不再多嘴了。 炝“小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萧正南一直追在严小玥的身边。 “解释什么,解释什么啊。”严小玥看也不看萧正南一眼。 “你是不是看了今天的新闻,你是不是因为我父母为我定了那门婚事而生气。” “我没有看什么新闻,我也不知道你和什么人有什么婚事。”严小玥的话里 已经透出想哭的信息。 “那都是我父母的决定,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什么方盈盈。”严小玥还是快 步往前走,萧正南在后面紧紧跟着她。 “小玥,是我的错,我回去跟我父母说清楚。你原谅我好不好?”萧正南苦 苦哀求着严小玥. “爱不爱谁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严小玥没有任何关系。你没 有错,我不用原谅你什么。” 说着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坐上去,把裙边收了收。 萧正南追着那车子跟了好远,车夫都被感动了,将车子慢了下来。严小玥喝 道:“车夫,快些走,你难道想让这个无赖来欺负我不成。” 车夫听罢此话,飞也似的跑了起来,萧正南跟着跑了一段,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严小玥说“无赖”便停了下来,站在街头一个劲的伤心,看着严小玥渐行渐 远,萧正南感觉自己在慢慢失去一个世界,一个美丽浪漫的世界,充满温情的世 界。当严小玥消失在街道拐角的一瞬,萧正南感觉眼前像拉了一块帷幕,整个世 界顷刻间暗淡下来,见不一到丝光明和温暖。 10赵日迪脱下长褂,挽起袖子,跑得满头大汗的。 “日迪,日迪,你等等我啊,你等等我啊。”关文舒被远远的落在后面。 以前每当这时,赵日迪总会回过头来朝穿着小短衫露出白净手臂秀气可爱小 巧玲珑的关文舒笑笑,说道:“快来啊,可爱的小尾巴。”然后再朝她挥一挥手, 继续向前跑,而关文舒这个时候总是跺一跺脚,转过身子去,动也不动的站在原 地。赵日迪便走上前来,只伸出个胳膊,一声不吭地盯着关文舒。文舒往回走两 步,不理睬赵日迪,日迪再追两步,将胳膊肘伸过去,碰一碰文舒,道:“喂, 真的生气了。”关文舒还是不理,赵日迪装作生气要走开的样子。此时的关文舒 则无一例外地会将手插到日迪伸过来的臂弯里,将他的手紧紧地挽着,生怕这只 不太安分的鸟儿跑了似的,口里责怪道:“哼,赵日迪,你够坏,大坏蛋。”有 时,文舒不说,赵日迪便逗她道:“喂,我是什么啊?”文舒则毫不客气地补上 一句:“臭蛋,世上最坏的臭蛋!” 然而今天,赵日迪一个劲地朝校外跑着,既不回头朝她笑,也不叫她小尾巴; 当她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也不回来逗她了。“日迪,人家跑不动了,你等等我 嘛!”关文舒生气地叫道。 赵日迪并不理会她,不停地往校门外跑去。“哼,赵日迪,你这个大坏蛋, 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游行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那会儿的情景时时浮现在关文舒的眼前,赵日 迪慷慨激昂的演说和在游行队列前高喊口号的情形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一往无前和义无反顾让关文舒感受到一种大丈夫的伟岸味道。她把这种感觉 悄悄地融到了对受伤之后的赵日迪的关爱之中,也正是那次游行和赵日迪的伤势 让他们的感情从平淡跃升到了激情和真情的节点之上。然而,赵日迪今天的粗心 表现折伤了关文舒,这颗被包蓄在爱里的温润初开的花枝突然遇到狂乱风雨的吹 打,少女的心被深深的刺伤了。 “男人总渴望狂风暴雨式的生活,希望有一个辉煌的与众不同的人生;而女 人喜欢平静安宁闲适舒服,一辈子平平淡淡无惊无险也好。上帝创造男人,是让 他们来破坏与颠覆这个世界,上帝创造女人,是要让她们来修补与平衡这个世界。 男人生来就是力量、破坏和不安定的象征,那为什么上帝还要创造男人呢?有人 说是源于他的一个嗑睡,但我认为,这源自上帝的真心,是他对于这个世界恶意 的一面。上帝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万物就这样毁灭在男人的手里, 不至于让这个世界走向绝对的极端,因此,他又创造了女人。西方上帝造人说里 提到女人是生自男人的一根肋骨,我想这可以佐证前者;中国古代传说中有女娲 补天的故事,我想这刚好又可以佐证后者。女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男人的破坏, 女人来到男人的世界是因为男人的自我破坏,女人在拯救男人的同时,也在拯救 这个世界。所以,几千年来,人们只歌诵母爱。”关文舒一阵胡思乱想,得出的 结论是女人比男人伟大,不禁摇了摇头,她心里还是喜欢赵日迪。 赵日迪到校门口连正南的影子也没见着,回头也不见关文舒跟来,想到下午 还有课程,便只顾自个儿回家去了。 11方文天忙了一个上午总算办完了公务,可以倚在自己的真皮高背椅上看着 今天的报纸了。权钱联姻名记解评萧方婚约来龙去脉。刚看到这个标题时,方文 天心里一惊,但细看下去,所谓权钱联姻只不过是指他方盈盈是政界人物之女, 而萧正南是商界名流之子,再就是记者的一点发挥,犹如名人杜撰,内容也并未 有标题这般耸人听闻。但还是想:“有什么人会这等耳尖目锐,竟知道这等事情? 萧方婚约一事只有两家的人才知道,至于自己家里,没有我的同意,他们是不大 会说出去的,莫非是萧家放出去的消息。”方文天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 “不对啊,现在婚期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萧孝典应该不会这么急的把话说去。 我看什么时候我还得问问萧孝典。”方文天转瞬一想,“不行,这么一问的话, 岂不就显得我方文天没有诚心,怕这婚事成了怎么的?如刘管家分析的那样,虽 然目前时机还不能算很成熟,但‘那事’已经被人视为爱国运动了。嗯,就这样, 装个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我官运要来的先兆,哼哼,真是想挡都挡不住呢。” 方文天心里窃喜,用脚点了点地,转了转身下的座椅。 季相平从工商会主席的位置下来之后,平时也无甚事做,楼上楼下到处走走, 瞧准谁有空闲便去与之聊聊,真是“无官一身轻”啊。今天从报纸上看到方文天 的女儿方盈盈和萧孝典的儿子定了婚期,觉得有些兴趣,现在离下班还有点时间, 便从行政大楼下来,见方文天还在办公室里,便想与之叙叙。方文天透出半掩着 的门,见外边有个人影晃了过去,又停了下来,便忙把报纸往右边的废文件堆里 一丢,顺手操起一分文件来。 季相平没有敲门,大步地走了进来,见方文天在认真地看着文件,便“哼哼” 了两声,没等方文天跟他打招呼就“呱呱呱呱”地自个儿说了起来。“文天哪,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季叔一声。” 季相平倚老卖老,方文天也早已习惯,知道他所问何事,但不想担了“事大” 的名,便装了不知的样子道:“哦,文天不知季叔所言何事啊?” “哈哈,文天,你做事情果然谨慎,事前半点口风都未走露哦。”季相平走 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道。 方文天连忙起身给他倒茶。“季叔我是真不知道您说的是那件事。”方文天 还在装呆。 季相平想,这个消息可能是萧家透露出去的,方文天大概还未来得及看报纸,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情,于是就直奔了主题:“盈盈的婚期定在何时,我们其他 人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哦,莫非你怕我们出不起这份财礼不成。”季相平全然不知 的样子,其实他对此早有耳闻。 方文天最怕的就是对方把责任推给自己,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困境。“季叔千 万别这么说,”方文天端起茶杯,毕恭毕敬地递到季相平面前,道:“来来来来, 季叔你请用茶。” 季相平接过茶杯,用杯盖在杯沿上缓缓地推磨了两下,轻轻地吹了口气,小 小地呷了一口,眯缝着眼睛,神色甚是飘逸地道:“嗯,好茶。” “季叔你是清楚的,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事关儿女一生幸福,没有个十成 的把握,怎敢放话出去呢,如若不成,男儿家倒也无甚大碍,女儿家却可是一世 英名哪。”方文天的分析很在理,听得季相平直点头。“哪萧家有没有定出日子?” “现在还没有,萧孝典只是和我口头商量,还没有下定婚的礼书。”“原来如此!” “盈盈的婚事我们暂且不去管他了,我们来说说关于你的事吧。” “关于我的什么事?”方文天似乎已经猜到季相平要说什么事了,但既然人 家好心告诉你,你也就装作不知道,虚心听了吧。 “文天,我听上面有意思要把你调到警署出任要职,你可有甚想法?”季相 平可谓是个信息灵通人士,这一点大都很清楚,这一次却有些落到了后面,因为 方文天已经从其他人那边听说了这个消息。但在这些人物里面只有季相平真正清 楚自己的角色,他是受上面委托而来的,要听听方文天想法和看看他的表现。 方文天是什么角色,那平日里的工作又会有什么破绽可查呢。“哦,季叔真 有这等好事吗?” 方文天一副意外而又惊喜的神色。 “我也只是听说,不过你再好做些准备,俗话说:”急一时不如急一世‘嘛。 凡事预先通盘打点一下,总会比较顺些。“方文天本来就是季相平的得意中人, 这回季相平来的目的和任务,与其说是查探方文天,还不如说是来事先通告和点 拨他。方文天也听出其中意思,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因此,频点额冠,含颌 而笑。 12严家的事情是越来越多,封月琴生气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严小玥也是喜怒 无常,还有那个严术每天都是神秘兮兮的,让人猜不着心事。 中午时候,玉环在里屋收拾东西,隐约听到严术正在客厅里和封月琴商量雇 个佣人的事情,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难道自己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吗?我不 是能做得来所有的事情吗? 为什么要再雇个一个人呢再说了,就算做不来不是还有朱姨在呢,虽然她不 是什么佣人,但她什么时候都肯帮忙啊。玉环命苦,年幼时父母双亡,和祖母相 依为命,后来祖母卧病在床,实在是没钱给她治病了,玉环才忍心出来了,现在 祖母在家里拖着病还得自己照顾自己。玉环在外边挣点钱,隔些时日就托人捎些 回家给祖母看病买药,想到严家要把自己辞了,自己的生计倒也还甚要紧,可是 给祖母买药的那点钱都没有了,难道就这样看着祖母病拖至死吗,玉环心里想起 来就一阵酸,眼眶湿湿的。小玥是带着气回来的,她听说过萧家跟方家交情很深, 也听说地方家大小姐长得漂亮,她对萧正南和方盈盈之间有定娃娃亲的传闻也有 所耳闻,但她不曾想到萧正南在和其他女人有这种事情的时候,还能口口声声地 对自己左一个“我爱你”,右一个“我爱你”,“萧正南你这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我恨死你了。”严小玥心里发狠地想。 “小姐你回来了。”玉环正在小玥的房间里换枕巾,见小姐进来了殷勤打了 声招呼。严小玥满肚子的气正没处撒呢,听到这种千篇一律的叫唤心里更烦了, 冲着玉环就一阵歇斯底里的斥骂:“小贱人,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你给我出 去!你给我滚出去啊!”严小玥一把将玉环推到门外,然后“嗵”一声把门关上。 玉环本来就在伤着心,突然又被小姐这样一番斥骂,更加可怜自己,走到朱 姨门前时禁不住骂了起来。 朱姨正在听电话,见玉环在门外哭得甚是伤心,便搁下话筒,前去问道: “玉环,你为什么哭了啊?” “玉环哭自己命苦,玉环哭自己命贱。呜呜呜呜。”听朱姨这么一问,玉环 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了。“老爷要赶我走,现在小姐也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玉环的这番话让朱姨听得莫名其妙,道:“哪个说不要你了?” “我听严老爷和太太说的。” “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 “你听错了,玉环,严先生是说要再雇个人来照顾小姐。”听了朱姨这句话, 玉环即刻停住不哭了。 “来,朱姨帮你擦一下眼泪。”朱姨从衣兜里掏出手绢。 “不用了,朱姨,”玉环说罢便用袖子揩了揩眼睛和脸上的泪水。 “傻丫头,哪来那么多想法。”朱姨把玉环挠在自己的怀里,就像自己的小 侄女一样。 严术和封月琴听到玉环在哭也走出来。严术道:“玉环,你哭什么?” “玉环她想起了老家的祖母,一时伤心就哭了起来。”朱姨想要是玉环照直 说了,怕严术和封月琴会听出别的意思,曲意理解成玉环把他们想得太恶,太没 人情味了,要真那样话,辞掉个佣人,封月琴还真是做得出来。因此,忙替玉环 答了,“玉环别想那么多哦,祖母自个还能照顾自个呢,不用担心。”严术进了 房里,封月琴跟在后面,一个脚迈进了去又退了出来,回头吩咐玉环道:“哦, 还有一件事,玉环,从明天起陈俊杰就要搬到这边来住,我们也会再请一个人来 照顾俊杰和小姐,你到时照顾先生和我就好了。”玉环眼里含着泪花,点了点头。 “还在哭呢?”朱姨问道。 “没有。”玉环擦了擦眼泪,“严小姐好像在生谁的气,一回来就把自己关 在屋里了。” “是嘛,刚才小姐把你当成撒成筒了是不是?”朱姨问道,但表情似乎并没 有玉环意料的那样意外。 “嗯。”玉环头频频了几下,答道。 “小玥也还是小孩子脾气,你不要跟她一样,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找你, 叫你原谅她的。” 虽然这话有些安慰玉环的成分,但朱姨十分清楚严小玥的性子。小玥就是这 样的人,她是不忍心伤害无辜者的,就算是无意伤害,回过头来她还是会向人道 歉。 “午饭做好了没有?”朱姨问道。 “已经好了。” “那你叫严先生和严太太吃饭,我去跟小玥谈谈,叫他们不要等我。” 13 朱姨敲了敲小玥的房门,严小玥没与理睬。“小玥,开开门哪,是朱姨啊。” 朱姨再敲,说道,“有什么话跟朱姨说嘛,何必把自己闷在屋子独自受气呢?” 严小玥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和封月琴在谈着什么事,她也懒得理他们,没打 照面就径自跑到自己的房里,因此,此时严术和封月琴还不知道严小玥在生气呢。 “开开门哪,小玥,开开门。”门打开了,小玥忽地扑得朱姨的怀里,一阵 号啕大哭。 “小玥,你这是怎么啦?”朱姨抚摸着严小玥的头温柔关切地说道,“是不 是因为正南的事? 唉,别哭了,哦,呆会让你爹的知道了,又得要说你了。“朱姨其实想说让 封月琴知道道又要借题发挥了,但忽一想,小玥正伤心着呢,就别提那个烦人。 严小玥只是哭,不停的哭。 “小玥,我跟你说啊,今天的报纸上的消息是‘据说’的,既没有说是据方 家说,也没有说是据萧家说,而且文中根本就没有提到两家的态度,倒是记者自 己天上地下地说了一通。你想想,是真是假还得两面看待,怎么能自个儿给他定 个性,信以为真了呢。”严小玥听了朱姨的话,又想到早上正南一直追在她后面 说“听我解释,听我解释”的情景,拗着那股劲儿顿时松懈下去,一直顶在她心 上的那根刺儿也豁地软宽了许多,哭泣变成了抽泣。 朱姨用手指将小玥乱了的鬓发理到了她的耳背,道:“今天早上正南有没有 找你,要给你解释这个事情?” “嗯。”小玥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听他的解释呢?” “没有,我才不要听他的解释呢,他骗我,我才不听他撒谎。” “又撒小孩子脾气了不是。”朱姨注视着小玥宛若水晶一般的眸子,笑道说 道,“傻丫头,你为什么不听正南解释,你这样会让他很伤心的?” “我也要让他偿偿心里受伤的滋味。人家对他那么好,可他呢。” 这会儿,朱姨怎么看小玥都像是个孩子,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人 活得是多么的不自由。“正南他肯定是有苦衷的。要知道,严萧两家祖传恩怨, 虽在你爹的这代时似乎有些淡化,就拿前段时间来说吧,你爹的还公开表示不反 对你和正南交往,对不对?” “嗯。”严小玥虽然还是有点怀疑父亲的真诚程度,但朱姨这样说是没有问 题的。 “那就对了,你爹的虽然是已经不反对你和正南的交往,但萧家呢,他们可 能还是忘不了那些都已经发酵了的老仇,因此,正南的父母对你们之间的交往是 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你该好好想想。” “我才不愿去想那么多呢。” “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这段感情,正南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你知道 吗,他要争得父母的理解也需要时间哪。现在出现这么一点点的风波你就经受不 住,那以后面临更加的考验时,你还能受得了吗?” 严小玥明白朱姨的话里的意思,如果是萧家同意正南和她交往,如果以后同 意正南和她结婚,她严小玥还得面临和公婆的相处的问题。严小玥在脑海里天真 的计算着自己和正南未来。严小玥接过朱姨的手绢拭了拭眼角留下的泪痕,看着 朱姨笑了笑道:“朱姨,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朱姨开心地笑着,说道:“没有啊,你还是小姑娘嘛,我当初也是你这般模 样过来的。”严小玥又扑到了朱姨的怀里,这一次她把朱姨抱得更加的紧了。 14 工商会选举那天晚上,萧孝典醉惺惺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蒙头睡去,萧太 太看他气愤不已的样子,心想是不是严术当选了,要不然老爷怎么会这么不高兴 呢? 第二天,萧太太小心翼翼地对萧孝典说道:“老爷,你有没有听说城南赛家 的事?” 萧孝典一直拉长了脸在一边坐着,听太太说什么城东陈家出了什么新鲜事, 便有些好奇,道:“陈家怎么了?陈老板我还认识呢?” “他儿子被人打死了,而且死相很惨,很难看。” “会有这种事情?”萧孝典精神一时提上来了,说道。 “是的,我当初也不相信,但后来听人证实,千真万确。你知道是为什么?” 萧太太吊了吊萧孝典的胃口。 “为什么啊?”萧孝典再问。 “听说是因为欠了人家钱。” “笑话,陈家那么阔,他家会欠人家的钱?别人欠他们的还差不多。”萧孝 典觉得太太的话一点没有道理,完全说不通。 “不是陈老板欠的,听说是他那个儿子,那个小阔少。” “那也不大可能啊,陈老板就那么一个儿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一不 二,百依百顺,陈家那是他说了算的。”萧孝典还是不信。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还是相信第二种说法。” “还有第二种说法?”萧孝典更加好奇,便也想听听夫人怎么说。 “是的,陈老板不是他们那行会的头儿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 “听说他独断专行,利用手中的权力压制同行的其他老板。” “这个我知道,要不他家的铁厂怎么会发展那么快。”萧孝典插说道。 “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有人说他儿子是遭了那些人的暗算。”萧太太叹了口 气,接着说道,“如今天下不太平,要是图上个什么官,得罪个什么人的,说不 准还性命难保,倒不如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 说了半天,萧孝典终于明白太太到底想要说明什么问题了,想来也是很有道 理,因此,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萧太太看看先生的表情也意识到他已经想通了,便说道:“昨天的选举是不 是让严术得逞了。” “哼哼,如果是他的话,我倒是生气也罢,可恨的不是他。”萧孝典话也带 些气愤与无奈。 “那会是谁?” “戴品良。”萧孝典回答得语气中都流露出恨的痕迹了。 “啊,怎么会是他。那个老狐狸!”萧太太显然非常的意外,但眼咕噜一转, 脸色马上又翻了过来道,“不过依我看,这未必见得是件坏事。” “哦,夫人说来听听。” “你想,严术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吧?” “这还用说。他勾结洋人走私鸦片和其他商品,政府对此咬牙切齿又不能奈 他何;和外国人合开银行借放高利贷,工商界也拿他没有办法。” “对,他是勾结洋人走私鸦片,他是和洋人合开银行借放高利贷,政府是拿 他没办法,工商界也不能奈他若何,但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后就不太一样了,学 生这么一闹,整个中国的形势都在变化,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政府在这次行动 中都很被动了,你难道也没有感觉到吗?还有你们工商会要换届,为什么?” “这个是到期了吗,这是规矩。” “仅仅如此吗,我想不是,工商界的变化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夫人分析的很在理。”萧太太口若悬河句句在理听和萧孝典也不住点头了。 “所以,严术才会极想得到这个位子,因为掌握了主席一职,他便可能在工商界 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到时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走私什么就走私什么,其他 人能将他怎样。” “那现在是戴品良做了主席呀。”萧孝典不愿意去想那种没有发生的事。 “就是啊,现在是戴品良那个老狐狸坐上了这个位子,虽然他滑头,但他还 算正派,而且他做了主席你定是副职,你想,等到戴品良新官上任之时,你若是 提打击走私,反对高利贷,无论说你是公报私仇,还是公事公办,总之,它都是 当前社会要做的,他戴品良总不能一句都不听吧。他肯定还是得考虑你的建议和 意见。再者说了,严术那个老王八走私布匹不是也对上了戴老狐狸家的缫丝厂和 布匹厂了吗,和老狐狸联手斗他严术,你还愁对付不了他,而且到时候,那个老 王八恨得就是他而不是你了,这次失足你找到了一个替罪羊,这种事你说是好呢, 还是坏呢?你是该高兴呢,还是难过呢?”萧太太的算盘打得可真是漂亮,没想 到这个家里那本经念得不怎么的女人谋算起这种事情来,甚至是国家大事,还真 有两下子。萧孝典用极为佩服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太太,紧了紧嘴巴,微微点了点 头。 15 萧正南气愤和伤心地回到家,他本想质问一下,到底是谁在没有征得自己同 意的情况下就把那件事给捅出去了,但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个小玥也真是, 连听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了,还狠狠地扔下“无赖”二个 字,可把萧正南伤得够呛。萧孝典和太太正谈得起劲,萧正南没想去理他们,径 自走到自己的房间。 门能隔绝不愿看见的人和事,但关不住他胡乱的思绪。萧正南想起了和严小 玥在觉悟社里相遇的情形。他们是那个组织里仅有的两个富家子弟,是一种情绪 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彼此的认同使他们有了靠近的欲望,到后来变成了爱情,变 成了一种力量。萧正南原本以为这种源自爱情的力量无坚不摧,但后来他才发现, 父亲的顽固和社会的偏见使他感到寸步难行,有时他甚至想离开这个可恶的家庭, 抛开所有的烦恼,和自己心爱的人过一种田园牧歌式的幸福生活,可是他却做不 到,因为他不想只为了自己的快乐,或者说是为了自己和一个女人的快乐而伤害 到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她是无辜的。但他渴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幸福地生活,所以他在天真地等待,他指望时间会帮他改变一切不如意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父亲,萧正南要求得并不太多,只需要他的一点宽容,可是,现在他 却这个都做不到。人怎么就活得如此不自由呢? 关文舒还在生赵日迪的气,放学之后夹着书就往外走,对谁都不与理睬。赵 日迪见此赶忙把书胡乱地塞进书包里,从座位上弹起身来,往讲堂前沿过去追文 舒,王老师也正收拾讲义,赵日迪便草率地说了声“王老师,再见”。出了教室 门,朝右边下了楼梯,赵日迪却找不到关文舒了。 “咦,她会跑哪儿去了呢?没那么快吧?”赵日迪刚想找块干净点的地方坐 下,回头一看,关文舒才从教学楼里出来,便走了过去。“文舒,文舒。”赵日 迪叫道。 关文舒扭头向另一边走去,赵日迪又往另一边追到,走到她的身边,想去拉 她的手,可是被关文舒气愤的掷了开来。 “你生什么气嘛,我又没有对不起你。”赵日迪也有生气了,但他的话得体 且有分寸。 关文舒有点怕日迪生气,性子便软了下来道:“那你昨天跑那么快干嘛。” “我想去追正南和小玥啊,你没见小玥在生正南的气吗?这下好了,正南没 追上,小玥的气没消,倒是把你这个小气囊都给吹了起来。”赵日迪调笑关文舒 道。 “谁说我是气囊,谁说我是气囊。”关文舒娇问道。 “我啊,你没听见吗,啊?”赵日迪说完就跑开了。 “你气死我了。”关文舒说着追上去要拍打日迪,赵日迪跑了两跑,停了下 来,关文舒到了他的身边,赵日迪转身伸出一只手,关文舒将手在他的掌心里打 了下,赵日迪就拉着文舒的手不放开了。 “你,大坏蛋。” …… “你生气的样子还真的蛮可爱呢。” “去你的吧。你最坏了!”两个人手拉着手离开了校园。 经过一场学生运动之后,整个武汉的街头巷尾都显露出一种气息,似乎一场 伟大的变革就要来临。商人小贩都趁着革命还未到来的时候多赚得点,像秋天的 动物面临冬眠的困惑一样,他们得开始准备了。政界人物则有很大不同,他们和 往常并没有什么很大不同,唯一的改变就是,大家做得都挺勤快,但在面对一些 比较敏感话题时都不怎么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炎热的季节到来的时候暑假就到了,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少,变得清冷和凄凉 起来,和这样酷热的天气怎么都对照不了。萧正南竟然会承认那件事情是真的, 还解释说他自己并不同意那门婚事,以后也不会同意,但是萧正南在这个问题上 所表现出来的软弱和优柔寡断让严小玥更加的生气与伤心了。 直到学期的结束,严小玥都没肯原谅萧正南。整个假期萧正南都沉沦在压抑 和痛苦的情绪之中,而严小玥则是为她出国的事作着准备,她尽量压制自己不去 想那件事情,陈俊杰对她的关爱与照顾是体贴入心和无微不至的,这也让她多少 忘记或者是抛开了,因为情感欠绝或者是冲击,而难以避免的痛苦,因为她是女 人,而女人的情商是最发达的。 16 农历的六七月里,每隔十几天就是一个神或是什么菩萨的生日,因此,这两 个月里宝通禅寺里的香火非常的旺,烧香的人群里,大半是女人和儿童,偶尔也 能遇上一些公子哥,不过他们多是来看美人观景致的。而烧香的那些女人和儿童, 他们无外乎是来求个平安或是幸福的。 至于那些小姐们那便只有一个目的,求神保佑自己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以 及一个称心如意的男人。七月十九日的烧香的人比前些时日更多了。 秦妈和小台为了表示虔诚,提了香烛微步渐行赶到寺里,至寺前已经日近中 庭。逡巡于寺里的观美人赏景致的那些少爷们正在抱怨来得不是时候,虽然人山 人海,却都是些,半老徐娘之辈,一个个人老珠黄。虽是花开季节,却到处是一 片花叶倦容之色,到处水枯石现之景,觉得甚是没趣。怎奈这一抬头,忽地见一 女子,二八年纪,若仙子飘然而至,容可沉鱼落雁,貌能闭月羞花,不觉惊得目 瞠口呆,有甚者还以为是在梦中,不住地揉巴眼睛。方盈盈是什么人,怎么会把 这等凡夫俗子放在眼里,因此,头未举,轻抬脚,进了寺里,秦妈给各位菩萨敬 了香烛,小台挨个地上了供品,各人神色谨然,皆不言语,方盈盈先行跪拜,秦 妈和小台也跟着在神堂拿了蒲团子屈身俯仰。拜完菩萨之后,秦妈和小台陪着小 姐到了后院,要去捐些银两,作普渡众生之用,亦算积善修德。 盈盈正要往外边去时,小台见右侧坐有一位老僧,旁边放着卦算用的签筒。 便对小姐道:“小姐,这边可以求签呢。” 秦妈忽地道:“小姐是富贵之命。”秦妈思想很传统,你说吧这求签这东西 说准也可以,说不准嘛也行,如果小姐是求了,要是求得是好签,那倒是好件, 皆大欢喜;如果抽到支坏签呢,那岂不乱了小姐的好心情。 小台觉得自己多嘴了,便忙说道:“是,是,是。” 盈盈听秦妈和小台这么一说倒是有了些兴趣,道:“命中有者终归有,命中 无者莫强求,算一算也不打紧。秦妈不用怪小台了。” 老僧在一边道:“这位女施主说的很对,想一想不如算一算,算一算犹如看 一看,命里的东西是注定了的。女施主,你拿了签筒到神坛那边去求一签吧。” 老僧捏着须髯道。 一会儿,盈盈拿了一支签回来递给老僧。老僧从后面的一排的柜子中间照着 签面拿出一份释签词,看了看说道:“女施主,你是求财运呢,还是求姻缘呢?” “求财运吧。”方盈盈本来想说“两者都求吧,但想到‘姻缘’二字,一下 子脸又红了起来。 “从字面上看,女施主有八方之相,故必是财运亨通。”老僧抬眼看了看盈 盈,见其脸有些红,便知道想了解姻缘之事, 却又开不来口,便再说道:“如 果想了解姻缘的话,贫道可以告诉你,女施主,你心静如止水,命属在帷幄,八 卦讲求阴阳动静,男之为阳,女之为阴,男之为动,女之为静,女施主依从天命, 合乎常伦,故在我看来,你到时必是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老僧的话听得方盈盈脸愈加的红了。不过小台并没有发现小姐表情的变化, 说道:“就是,小姐生来就是富贵命。”她似乎想到要为刚才的提议挽回些面子。 老僧又道:“但女施主也不是毫无坎坷。你看这签词上说的是‘鱼戏碧池, 蝶舞花树。雁落平沙,凤吟秦台’,我看女施主还是要经历一些苦难啊。”小台 刚刚起来的一点得意,此刻被老僧的话“羞”了回去。秦妈听到里边有个“秦” 字,觉得非常亲切,道:“这签怎么听都不坏啊。哪里来的苦难呢?”事关终生, 方盈盈也一时间忘了羞涩,急切地说道:“方丈,你解释来听听吧。” 老僧接着道:“鱼儿天生在水中,蝶儿会飞在花间,虽然,女施主的这段缘 分是前世注定的,但那雁落平沙,凤吟秦台却也听来让人觉得有些凄凉。”老僧 说到此顿了顿。 “难道我此生有会有大是大非?” “其实女施主也大可不必为此担忧。雁本来就是成双成对,平沙落雁意指夫 妻相隔遥远,而秦台吟凤虽楚然有伤心之色,不过她吟哦秦台之上亦终可引回凰 来,依贫僧看来,这应指夫君有悔改的意思,尚能回心转心也。因此,女施主还 是能尽享尊贵,终生荣华啊。” 秦妈禁不住说了道:“这命就是命,真得是很准,让人不相信都不行,起码 前半句是我想是对的呢。” “按你这样说,那下半句也是准的咯?”小台想肯定一下自己的提议,顺便 趁机反咬秦妈一口,以出出刚才那口气,没想到话一直了口,自己却发现又不对 劲了,秦妈留着没说的下半句,让她给捅了出来。 “小丫子,这是你说的哦。小姐你听听,她这样说呢。”秦妈就是不喜欢小 台那个针口大的心眼,因此,也不让小台半分。 方盈盈看到秦妈和小台似乎要为那针皮儿大的事吵起来了,又好笑又好气地 劝道:“好了,你们别吵了。我都没说什么呢,看你们都快红脸了呢。”听到小 姐的调和,两人都就着台阶,赶快下了。 “多谢方丈的指点,告辞了。”盈盈转头向那个老僧道别。方丈立起手掌高 呼法号:“阿弥陀佛。女施主,一路走好。”话外有义,弦外有音。 “谢方丈!”方盈盈深深地点了点头,眉宇间流露出无法言饰的镇定与自信。 17 萧正南低落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萧孝典请客的热情,如同这七月里的天气, 萧孝典和太太忙得发烫,因为萧孝典已经下定决心,不能放过工商会的那个副职, 对他来说,这是个给严术点颜色看的绝好机会。 “早闻戴老板的大名,今日一见如果然气度非凡啊,来来来,戴老板,方某 敬你一杯。”方文天站直身子,端起酒,朝坐在他对面的戴品良举了举杯子, “方某先干为敬!”说着差溜把杯里酒饮了个底朝天。 “方先生海量,恕戴某失敬。”戴品良一副酒喝我了的痛苦模样道。 “哦,戴老板是看不起方某咯。”酒桌上没有大小,没有真正的道理,有的 就是要你喝,而且最好是醉。酒桌上的人可以醉,当然不能当着大家的面醉,但 绝对不可以输。 戴品良忙道:“岂敢,岂敢。戴某多长了几岁年纪,不胜酒力。”戴品良得 罪不起方文天,但又不想让他沾了便宜,还要照顾自己不能喝不是无能,便找到 了年纪这个搪塞的理由,想以此敷衍过去。 萧孝典见戴口良和方文天都快为那杯酒闹出情绪来了,他知道戴品良绝对不 是那么一点酒量,便劝说道:“戴老板,你就喝了吧。大家难得揍得这么齐,你 说是不是。”一来尽了地主的殷勤,二来和了两家的不快。 季相平也说道:“戴老板你就喝了吧,你的酒量我是清楚的,喝了这杯酒不 会有问题。” 想到萧孝典话里的客道和季相平话里的体面,戴品良说道:“好我就听了你 们的,喝了这杯,不过我,下午有事,不能多喝了。” “唉呀,有什么事,比喝酒重要,有什么事,比我们的感情重要。咱们以后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里没有外人我才这么说的哦。哈哈哈哈。”方文天装着 有些酒意地说,然后一阵狂笑。 戴品良是个聪明人,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吗,方文天想暗示什么东西,他戴 品良会不清楚吗,如果那样的话,那岂不是糟蹋了“老狐狸”这个称谓。于是, 他忙接道:“那是,没有各位的支持,戴某就不可能得到这个位置;没有各位的 支持,戴某以后将寸步难行。各位的恩德,戴某没齿难忘。”戴品良说得词情恳 切甚是动人。“哈哈哈,以后还需要彼此多多照应啊。” 萧孝典说道。 季相平看方文天我萧孝典在一唱一合,便也说道:“这种事情本是应该的。” 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季相平一句话,他此言一出,势沉千钧,戴品良和萧孝 典心中都有数了。 酒一直喝到了午夜,一桌人欢颜而散,戴品良整个下午都在喝着,看来他说 的有事,只不过是个托辞。 18 陈俊杰搬到严家来住了,佣人也请来了,是个老妈妈,姓王,因此后来大家 都叫她王妈,年纪是大了点,倒是让弄情起家的封月琴很放心。她本来让玉环去 照顾严小玥和陈俊杰的,那样的话,她就更加放心了。一下子多了两个人,这让 严家偌大个房子变得丰实多了。 “月琴,我给你……” “玉环,你领王妈到处看看,以后行动起来也方便些。”王妈想对封月琴说 点什么,可是被封月琴的吩咐给打断了。“是,太太。”玉环低声应道。 王妈是从子归乡下雇来的来的,是封月琴是远房长亲,但封月琴也不知道到 底该如何称呼她,于是索性叫了王妈,按她现在这身份来讲,叫王妈也是很正常 的事情。 玉环在前面走,王妈在后面跟着。王妈的手里拿着包裹,里面装了些衣物和 土特产,她本来想拿出来给封月琴的,但还没等她喘得来气封月琴就有了吩咐, 虽然是要她去到处看看,但王妈还是感觉得出来,封月琴并不友好,在她看来, 自己只是她花钱雇来的一个佣人。王妈本来还准备跟严家小姐讲讲故里的谁谁做 了大官或是中了功名的风光故事,但现在一想也就算了。 玉环把王妈领到后面的一间厢房里,这是一间与正房紧紧连在一起的小房子, 分两个间,挨着正屋檐下的那一间已经让玉环住了。王妈走进另一间屋里把包裹 放在桌上,这桌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父亲的私塾,里边的小桌子和眼前的这张 小桌子很像,都是长方形的。桌上面备有一个简单的梳妆台,里边嵌一块掉了水 银底色的大镜子,旁边放着一把木梳,齿还比较齐,但上面有些梳掉的发丝,王 妈伸手动了一下,有灰,看来有好长时间没人用了。王妈将梳妆台的小抽屉轻轻 拉了出来,发现里边什么都没有,然后摸了摸头上的发籫,还在,便又将那小抽 屉给关了上去。床上放着一床草席,草席是新的,好像被人用毛巾擦过,上面还 留着些布屑。竹子做的空心枕头放在席子的中间,王妈拿起来,拍了拍,放到床 的一头,并把蚊帐压在下面。没有被子,连个床单都没有,现在是夏天大概主人 也想到没有必要吧。 尽管王妈知道自己不是来走亲戚的,但这一切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因为 老家的人得知她要去武汉,而且是去封月琴的家里,都对她说着同样一句话:你 家的那个亲戚家是武汉的豪门首富呢,你这回去了,肯定有享不尽的福!她们说 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王妈,我再带你到后花院去看看吧。以后咱们还得一起照看那些花花草草 的。”玉环说道。 “好好好。”王妈连忙答道,便跟着玉环去了。 第二天,王妈很早就起来了,自己对这里一切都还不太熟悉,要干的活早点 做好,免得让其他人有说法。 “小姐早。”王妈转身见封月琴也起来了,便又招呼道,“太太早。”严术 因为封月琴要得太多,而耐在床上起不来。 封月琴听王妈先叫了小姐,觉得她叫小姐比自己还要来得殷勤,心里的老疙 瘩又冒了起来。 要去盥洗室,经过厨房时,抬眼皮看了一下桌上的早点,五份蘸了黄油的面 包,五杯牛奶,以及几个煎鸡蛋,非常气愤地说道:“是谁准备的早餐?玉环, 是不是你?” “太太,是我。”王妈正在琢磨着这“太太”二字怎么唤得就如此不顺口呢。 突然听到封月琴的喝斥,慌忙地应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不吃黄油的吗?” “太太,我只知道先生和小姐是这样吃的。”王妈低声下气地说道。 封月琴一听更加不高兴转身向楼上喊道:“玉环,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没 见玉环应答,又叫道,“玉环,你死到哪儿去了,给我出来。” 玉环在二楼打扫地板,听到封月琴疯狗般的骂声,从楼梯口探头往下面看了 看,一时心里高兴起来,想,气死你个婊子活该,便就装着没听见,继续擦着地 板。 “你个小贱人,死到哪儿去了?”封月琴骂道,便又转了头对王妈说道, “那些鸡蛋是我用来洗脸的,可以美容养颜,蛋黄用来煎着吃的。你懂不懂?” 王妈听着,表情愣愣的,封月琴嘴角横飞的唾沫和成堆的口红直让她觉着恶心。 “唉,说了你也不懂。你给我到外面买两个新鲜鸡蛋去。还有,再买一个面 包,不要加黄油。” 严小玥在一旁默不做声,只是眼角流露出鄙夷的神色。王妈低着头出去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表外孙女会这么难以伺候。 严小玥才不想看这个令她恶心的女人呢,便独自去了书房。陈俊杰被封月琴 的骂声给惊醒了,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封月琴坐在厅里正生着气,上前道: “严太太早安。” 封月琴想这是严术雇来的人,又是陈中和的侄子,便不好给他脸色看,于是, 面色和悦许多地说道:“俊杰,这么早就起来了。”严术听到封月琴一早就在那 里大吵大闹,想想对着佣人发点脾气摆摆架子也没什么不好,便没去理会,倒头 又睡了去。 王妈把鸡蛋弄好了,叫大家一起来吃早点,严术还没有起来,封月琴在一边 说道:“王妈,你只管做好了,不用大喊大叫的,老爷还在睡觉呢,会吵着他的, 明白了吗,下次记住。” 王妈不住地点头,口里应声“是是是”,表情很是为难。 严小玥从书房出来,走到楼梯口时,玉环也擦完了地板从楼上下来。封月琴 愤愤地道:“小贱人,你刚才死到哪儿去了,还真会躲哦?”封月琴的这句话与 其说是说给玉环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严小玥听的。严小玥当然能够听得十分明白, 只是觉得跟这骚货这样一来一往甚没意思,便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 “太太,刚才玉环正在楼上擦地板,您的话我没听见。”玉环解释道。封月 琴刚想说,“你个小贱人,我那么大的声音你都没有听到”,突然想到那天,严 小玥反唇相讥自己身贱的情景,心里冒起来的焰儿又息了半截。想想,刚才那话 是说给严小玥听的,她竟然也听不出来,真的够傻,不觉有些高兴,便也就不说 话了。 19 还说盈盈去拜菩萨,祖母也没闲着,为盈盈在家里燃点好香烛祈福,方老太 太在堂屋里打坐,听秦妈进门说话,“哇,这天真是够热,连天井里的水都要开 了”,便道:“盈盈,回来了。” 方盈盈连忙到了堂屋见过祖母,道:“奶奶,我回来了。”小台拿了把扇子, 跟在小姐后面进来,说道:“小姐,我给你打打扇吧,这天怪热的。” 盈盈道:“小台,你给祖母扇一扇吧。我不是很热。” 祖母在一边看着盈盈,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说道:“盈盈,奶奶菩萨面前 为你丢了两副栲子,为你算算了,两次都转,都是好运呢。” 小台听了方老太太的话,想到小姐在寺里抽签的事,兴奋的说道:“小姐就 是好命,今天那个老和尚给她算了姻缘也是好得很呢。” “哦,是嘛。”方老太太听到小台绘声绘色的描述,觉得这菩萨就是灵验, 自己在家里算得也真是很准,便高兴地说道,“盈盈,真是这样吗?你快说给奶 奶听听。” 盈盈在奶奶面前总是特别的乖,方老太太将她视作心头的肉,疼爱不已,当 然,方昕也是,这会方昕从私熟里回来之后,便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盈盈道:“奶奶,你知道吗,本来我想算一下财运的……”盈盈说到财运想 到下一个就是姻缘,脸一红,又不好意思说了。 方老太太倒也看得仔细,笑道说道:“是不是那个方丈也顺着给人讲了讲姻 缘哪。” “是是是是。”小台在一边忙着帮小姐答道。 “那,小台,你说来给奶奶听听。”方老太太人很和葛,虽然在方家没有谁 敢不听她的,但自打儿子娶了亲,她就把家里的大小权力都交由儿媳妇去了,自 己也乐得轻闲。小台来方家以后主要是照顾盈盈的,但她长得可爱,人也乖巧, 方老太太对她也很是喜欢,偶觉寂寞之时,便唤了她来说话,也就把她当作了自 己的孙女般看待。小台还记得头上的那支银籫,就是方老太太送的,她好长时间 都不敢插在头,怕让方太太见了会问,到时弄得不高兴。后面方老太太跟她说 “没事”,方太太早就知道这事了,小台才敢把它亮出来。 小台这时才发现小姐的脸红红的,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机灵一转,对 方老太太说道:“方奶奶,小台对那个什么鱼啊、台啊的记不清楚,还是让小姐 说吧。” 方老太太对小台那点鬼心事还是十分清楚的,她就喜欢小丫头的这股子机灵 劲,便也就不想为难她,转头问盈盈道:“盈盈,你说给奶奶听听。” 盈盈还是不好意思,说道:“没什么嘛,奶奶。” “哦,没什么?呵呵。”方老太太笑笑道,“你不想说奶奶也不为难你,我 听小台的意思是你抽了支不错的签,就凭这个,奶奶就很高兴了。” 这时,方文天从外边进来,听里边母亲和女儿正在说话,便兴高采烈地上了 前去向母亲请安。 “文天哪,小台说盈盈今天抽得了上上签呢。”话总是这么传的,在一个人 那里说过得去,在第二个人嘴里就变成好了,等到了第三个人那里就是好得不得 了。方老太太见文天的精神不错,想必他听会更高兴些,便也“信口开河”地说 道。 “哈哈哈哈,我盈盈的命还会差吗?”升迁的事情就够让方文天得意的,这 回又听说盈盈求了个上上签,想这女儿家求得上上签还不就是姻缘中了她们的意 嘛,又道,“今天爹还有几个事要说给你听呢,到时你会更高兴了。” “什么事啊,爹?”盈盈抱着父亲的胳膊,娇声地问道。 “想知道吗?”方文天瞇笑着眼睛道。 “当然想呐。说嘛,爹,你说嘛。”盈盈推了推父亲的胳膊。 方太太和儿子方昕从外边进来,听里婆婆说“是啊,文天你就说嘛,看都把 女儿急成这样了”,便问道:“婆婆,你们在聊些什么?看你们都很高兴呢。” 方老太太道:“蓉芝,(方太太的名)你回来得正好,文天说他有重大的好 消息要告诉大家呢。” “是嘛。文天,告诉大家吧。”方太太直呼丈夫名字地说道。这倒是让方老 太太听了有些耳生,一副吃惊不小的表情,疑惑不解地看着方太太。方文天看到 母亲神色不悦,便忙解释道:“娘,是我让蓉芝这么叫的,孩儿想,总是要蓉芝 老爷来老爷去这么的叫,听着让人觉着见外,时下,那些称谓也都在变,我们何 不先在自己家里来个‘家庭革命’呢?” 方老太太是个开明的人,听到儿子这么一解释,心想,这是晚辈们之间的事 情,何必让自个的儿媳妇觉着难受呢,犯不着跟她过不去,便和颜悦色地说道: “呵呵,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当然是你们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做了。” 方太太觉得今天这样突然一改也不是味道,但婆婆都已经说了不会怪罪她, 想,婆婆好得让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于是说道:“婆婆,要是你觉得 听起来别扭的话,蓉芝就改回去了。” 方老太太笑着道:“蓉芝,没事,你就这么着叫吧。只要文天听着顺就好。” 换了外人,还会以为方老太太在用另一种权势在压儿媳妇呢。而在方家大家 都不会这么理解,因为大家在长期的相处中清楚每个人的性格,方老太太这样说 的就是这样想的。她才犯不着把那些家法把和那些纲常抬出来压谁整谁呢,只要 大家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方老太太谨记着这句话,在自己这几十年的生 涯里,她没少见着一些人家为一些鸡毛算皮的事吵着闹着,最后,不欢而散,是 真的不欢而散;也没少见一些人家婆婆见不得媳妇的为人而让婆媳关系紧张得不 了。都为难了谁呢,两方面都不高兴,到头来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弄得儿子夹在 中间受气,母亲说儿子大了不听自己的话了,站在媳妇一边,帮媳妇说话;媳妇 说丈夫不替自己想想,那种事情是做婆婆的用得着操心的吗,权不放权,钱不放 权,还得让你办这事办那事,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能办得好吗?再说了,婆婆这 样还算信得过媳妇吗?最后偌大一个家庭被搞得“四分五裂”,不放权者不放钱 者手中没了权也没了钱,手中没权者没钱者到头来还是没什么权也没多少钱。 方老太太是过来人,当年婆婆就是那样子对她的,现在到了自己手里,总不 能说让晚辈受自己当年那样的气吧。心想,媳妇过了门,行了笄礼之后,媳妇就 成了这家的掌门人了,做婆婆在旁边看一看教一教,参谋参谋就是了,何必还去 掺那个手脚,揍一个热闹呢?如今还有人那样,想想真是的,何必呢? “母亲大人都说了,那就这么的叫吧。”方文天把权威又还给了母亲。方太 太谨慎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 “爹,你的好消息还没说呢?”方盈盈感觉父亲的胳膊暖暖的,忽地觉得空 气是不是有些沉闷了,便笑嘻嘻地说道。 “哦,是的,我们只顾着说那些小事情去了,把我的大好消息给忘了。”方 文天将刚才出现的分歧用“小事情”三个字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方文天端起茶 杯拿了一口茶道:“今天季相平跟我说,上面要调我去警署那边任要职。”父亲 故意弄得神秘兮兮的。 “爹,你上回不是说过吗。”方盈盈觉得没什么好新鲜的。 “就是啊,文天,你上回也跟我说过的,你忘了啊?”方太太说道。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季相平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代表上面 说话的,他说的基本上就是上面定的,这一次我肯定要高升了。”方文天甚是得 意地道。 “文天啊,嗯,做得不错,这是光宗耀祖好事,为娘替你感到高兴。”方老 太太欣慰地说道,言语之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荣耀感。 盈盈见奶奶甚是高兴,便说了句:“以后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是不是,爹?” 方文天自豪地说道:“那是当然。呵呵。” “升迁当然是件好事,不过,警署属于办事的机关呐,现在社会乱糟糟的, 很容易得罪人的。” 方太太想得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她这一番话让在场的其他几个人听得不觉倒 吸了一口凉气,方文天吃惊不小地道:“蓉芝说得很有道理呢。” “将你调去警署的主意是谁出的?”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呢。”方文天诚实地答道,就像一个小孩子只道馍馍 好吃却不知道它是由什么做出来的,更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一样。 “管那么多呢,右迁总比左迁好,再说了,以前做参事那么多年,说实在的, 一点实事都有做,很没成就感的。这回终于可以露一手了,得罪人那也是没有办 法的事。”方文天见太太有些心事,便安慰性地解释道。 “蓉芝分析的很在理,这么一来,我觉得文天你还是得小心从事。能饶人处 且饶人。” 方太太沉思不语。盈盈见状问道:“娘,你在想什么啊。”转过脸又道, “爹,还有一个好消息呢?”完全一副童心未冥的样子。 方文天见太太脸上布满疑云,再说什么会让她会想得更多,便没有了说盈盈 与正南婚事的心情,便应付道:“以后再告诉你吧。” “爹,你说嘛。”盈盈缠着父亲要听另一个好消息,方昕也在一边应喝道。 这时候,秦妈进来说道:“老夫人,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方老太太此时的心情也有些和刚才不太一样了,便对盈盈道, “盈盈,你爹说了以后再告诉你,你没有必要这么急着知道嘛。凡事要沉得住气, 知道吗?你先带着方昕去吃饭哦。”本来父亲是要说一个好消息的,但方昕见奶 奶和母亲在听了这事后都不是很高兴,有些纳闷,但又不懂为什么,便拉了姐姐 的手,吃午饭去了。 方太太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方老太太和文天都去吃饭了,她还一直坐在 堂屋里想着那件事情。“这恐怕是一个阴谋,那究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呢, 而这个阴谋背后的那个策划者操纵者又是谁呢?这会不会与严术他们有什么关系 呢?与萧孝典他们呢……”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方太太的脑海里盘旋着。 20傍晚的天气还是很热,萧正南在屋子里闷了一天,想待在太阳下山后,出 来散散心,他手里拿着一根路上捡来的树条,无精打采地走着,一路抽打着江边 的护栏。码头上的工人们汗流浃背地卸着货物,管账的在库房里边噼里叭拉地算 计,当萧正南走到一个粗大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江水一浪一浪地向他这边涌来, 很响地打着堤岸,萧正南的心情乱得像藏在堤石下面的那团水草。 “正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赵日迪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我正到处 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萧正南的话淡淡得像一块嚼掉味了的口胶,赵日迪的出现 并没有影响到他情低落的情绪。“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呢。”赵日迪深深地匀 了口气道。 “又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吧,少跟我来这一套了。”萧正南没好声气地 道。 赵日迪对萧正南这种并不友好的态度并没有感到意外或是生气,因为他知道 萧正南的这种反应并不是真正冲着自己来的,他能够理解萧正南现在正受着伤的 心情,于是说道:“是啊,一个消息一个坏消息。”赵日迪耸了耸肩,做了个鬼 脸,“还在生气啊,想不想听。” “说吧。” “先听哪一个?”赵日迪问道。 “随你便。”萧正南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赵日迪,此刻,紧绷的心绪和脸上 刻板的神色却显然放松和缓和了许多,或许是并不在意或是不屑的缘故吧。 “如果先听坏消息再听好消息,最后留在你心里的是好消息,因此,你的心 情就是好的;如果先说了好消息说好消息,最后留在心里的是坏消息,不仅你的 心情不好,连我说话人的心情都要坏了,算了我看还是先说坏的吧。” 赵日迪卖了一通,萧正南对他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别卖了,说吧。” “小玥要去英国。”赵日迪快且干脆地说道。 萧正南猛然一惊,说道:“你听谁说的?” “文舒告诉我的。”赵日迪道。 萧正南想,这定是小玥告诉文舒的,因为她还在生着自己的气,所以不好直 接告诉自己罢了。 “这算不算是坏消息?”赵日迪一副大好人的神色,摆谱式地问道。“你说 呢?”萧正南听说小玥要去留洋,心里倒是宽慰了许多,因此轻松地问道。 “这当然算是坏消息了,因为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只有你这个呆人到现在还 蒙在鼓里。”赵日迪很得意地道。 萧正南笑,赵日迪也笑。 “那好消息呢?”萧正南好奇的劲好似乎比刚才更强烈了。 “小玥要到英国去留学啊。”赵日迪说话的语气极其诡异。 “那这又算什么好消息呢?”其实,萧正南知道赵日迪要怎么解释,怎么去 自圆其说了。 “你自己想吧。” 赵日迪这样的回答倒是让萧正南没有想道,因为赵日迪总喜欢把一些事情的 因由、经过和结果说得清清楚楚,道得明明白白。这和他的个性有关,他诚实直 爽,不怀心计。而目前萧正南还不能肯定小玥去英国留学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能原谅他那些过失的话,如果父亲也能让他去英国的话,那件事就肯定是 好事情了。可是他不能肯定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些他和严小玥都无法掌控的东西, 如果有的话,他也不很清楚具体来自哪里。萧正南的心一时间又烦乱起来,他目 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赵日迪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石墩上静静地看着江水和船上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的工人们,而不知道应该再跟萧正南说些什么了。 21方盈盈在房里读书,突然门被推开了,方昕很没有礼貌地闯了进来,手里 拿着一首自创的小词,墨迹尚未全干,似乎有些委屈的说道:“姐,爹批评我, 说我这词填得不好,你帮我看看,说个公道话吧。” 方盈盈从弟弟手中接过那个他自谓为词的东西,读道“倚小楼,听虫吟切切, 心月明,照树影依依,疑有风,却是池水动。夜无眠,似是有情人,恨流星,别 怨可断肠,思绪乱,落得一人归行。”“不错啊,爹的怎么会批评你呢?”盈盈 表扬弟弟道。 “我觉得也还可以,但爹说不合词牌。我说自己独创不可以吗,爹又说太儿 女情长了吧,小孩子家怎么写出来这种文字,问我是不是从姐这儿抄来的,方昕 觉得好冤哦。”方昕脸上露出很不服气的表情,道。 “是嘛,爹说你是从我这边抄的?”盈盈看着弟弟脸上带些稚气的自傲表情, 有些想笑地说道。 “是的,你说吧,要是真从姐这边抄的话,也还就算了,你想想,我写的东 西怎么能跟姐的比呢,爹这样说不是门逢里看人吗?” 方昕用大人的口吻说话,盈盈也觉得很有意思,便问道:“怎么说?” “这不是把姐您给看扁了吗?”方昕翘起嘴皮子说,神气地道。 “哦,你个小鬼,倒是挺会搬弄是非挑拨关系的嘛。”盈盈装出嗔怪小弟的 样子,话说出口,忽地觉得对小孩子不应该把话说得太白了,心想这样说是不是 会让伤了小弟那点男子汉的自尊心。 “姐,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吗,我就知道你是和爹站在一边的。”方昕有些生 气了,和刚才来时的神情一样。 盈盈看到小弟气得都要哭的样子,忙安慰道:“不是啦,不是啦,姐姐和你 一直都是同伙啊,怎么会和爹站在一边了呢,好啦好啦,别生气了,男子汉大丈 夫要有点勇气才对哦。我不是说你写得不错嘛,姐姐可能是一时没有理会其中意 味,这样吧,你先把它放在姐姐这边,让姐姐好好看看啊。” “就是,方昕是替姐写的嘛,当然会有些儿女情长啦。”方昕很自信地说道。 “真的啊,那姐姐一定要好好看看。”盈盈再拿起弟弟的墨迹,眼光落到了 “夜无眠,似是有情人”几个字的上面,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不禁有种被触到的 感觉。 “姐,你有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个萧正南吗?” 方昕的话让方盈盈想起了自己的心事。小的时候,萧正南常会和母亲来方家 走往,那时的盈盈还小,因此和正南玩起过家家来,疯得和真的似的,那是盈盈 还想,要是以后能和正南在一起那该多好。后来,盈盈大了,少女的羞涩和着年 龄一起成长了起来,当她知道自己真的和正南定了娃娃亲,而且以后要成为他的 人的时候,却变得不敢和正南见面了。萧正南也很少来方家,就算来一次也是来 去匆匆,盈盈只是透着楼上的小窗,偷偷看一眼正南长大了的模样。自从萧正南 入了大学堂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方家了,盈盈也不知道现在的萧正南是什么样 子。 盈盈没想到方昕竟然关心起自己的事情来了,觉得弟弟有点人小鬼大,不该 管这种事情,但又到刚才伤到他的话,便好声好气的说道:“嗯。”脸却不觉红 了。 “那你想不想见一见他啊?”方昕发现姐姐脸红红的,“姐,你脸红了?” “我哪有脸红啊。”说这话的时候,盈盈的脸更红了,“姐,那天晚上我听 爹和娘谈起你的事情,说萧家已经在什么上面公布了你和萧正南的婚事呢。”方 昕的这个话一说出来,弄得方盈盈表示惊奇又不是,表示漠不关心又不是,甚是 尴尬和为难,只好说道:“方昕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只管好好念书就是了。” “书我是知道要好好念的,但姐的事情我也很关心啊。”方昕一会儿像个小 孩一会儿像个大人,角色转换得让方盈盈也把捉不了。 “姐,你想不想见一见那个萧正南嘛?”盈盈的回避并没有让方昕放过,他 追问道。 此时,盈盈真的有点乱了分寸,心扑通扑通地跳,直往嗓子眼上顶。她看了 看弟弟一本正经地表情,禁不住点了点头。 “太好了,姐,你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呢。”方昕甚是兴奋,想打个响指, 但指力太小,而且有些生,并没能真正如愿。 22新龙门茶楼是鹦鹉洲上最大的一家茶楼,门前高悬两副对联,上联书:鹦 鹉洲头书云墨海喜迎八方文骚,下联书:龙门客栈谈商论贾笑纳四海宾朋。 在这里每日都是歌舞升平,唱曲儿的,讲评书的,演将军戏的,还有其他一 些搞杂耍的人都云聚在这里,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会在这里,本地的财主商贾们 也好在这里喝一碗上好的龙井茶、乌龙茶或者铁观音,来这里的也有平民百姓, 他们来看看戏,听听书,瞧瞧社会万相,笑笑人生百态,知古今大事,晓当下时 局。可以说这里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想看什么有什么,想听什么有什么。 在新龙门客栈的一边开着霍金赌场,那些腰缠万贯的财主商人们喝罢茶酒便 可以到处来挥金如土,展一展雄浑家底摆一摆手头的阔绰不,他们花的是自家的 银子,官爷才不愿管呢,再者说了,来这里玩的官爷多得没法数,随便抓一个出 来都比你官大,你管谁啊;另一边是春闺阁,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赌也赌了,还有 什么没做呢,想想自然少不了到这春闺阁里走一趟,出来时交待夫人的是去谈生 意会朋友,可没有说是要来这龙门客栈喝茶,也没有说是到这霍金赌场挥霍,更 没有说要去这春闺阁里消享春宵,夫人想管都管不到,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是自个 儿气得头痛心烦牙痒痒,也只能恨自己怎么生作了女儿身了。 初时,严术并不知这鹦鹉洲头还有一龙门客栈,偶然一次严术宴请宾朋的时 候,请陈中和推荐个地方,陈中和就给他推荐了这个地方,后来,严术就成了这 里的常客。这一点是封月琴所不知道的,否则,她定会跟严术没完,就是陈中和 恐怕也要被牵连了。 “怀特先生!好久不见,你好,你好!”严术热情地上前与法国领事怀特先 生表示友好。怀特是欧洲等国在中国武汉的贸易代表,他掌管着欧洲与中国武汉 的商贸大权,英法等国运往中国的货物全部得经由他签单同意方可以卸货,运往 各地倾销。严术是中原一片最大的买办商人,他走私鸦片和布匹,怀特是其最大 的帮凶,虽然没少从他这里捞油水,但没有怀特的大力“支持”,他的生意就无 法维持下去了。因此,严术和怀特的关系甚是爱昧,这一次约了他来也定是有些 要事。 怀特对严术今天的安排让怀特很是意外,甚至是不满,因此他很不解地说道: “严先生,为什么要来这里谈生意,在我的家里不好吗?” “怀特先生,你不觉得这是个谈生意的绝佳地方吗?” 严术诡异地笑让怀特更加迷糊,他不能理解严术为什么会选择在大庭广之下 谈一些被当局政府视为违法的事情,但这是严术的安排,对他而言,只有拒绝谈 判的权利但没有不接受约会的理由,因为他和严术是好朋友,而且是生意上有往 来的朋友,说得过分点,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船沉了,他们就全部玩完。 想到此,怀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严先生,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哈哈,哈哈,怀特先生,你呆会儿就知道了。”陈中和在一边应道。 怀特倒是被陈中和的话吓了一跳,脑海里蹦出一串字眼“阴谋”“反悔” “背叛”“卷铺盖回老家”,忽地,他脸上掠过一丝绝望的表情。 “怀特先生,今天我约你来这儿的确是为了生意的事,但又不全是为了生意 的事。” 严术玩起了中国的文字游戏,但怀特对此并不在行,他只对其中的逻辑有兴 趣,说道:“哦,严先生,除了钱,当然,我们还有交情。” “对,交情,怀特先生,呆会儿,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严术道。 梁瓜正好从楼下上来,见严术和陈中和都已经在了,便上来道:“严老板, 我来迟了,请见谅。” “我来给介绍一下这位的朋友,梁老板,这是怀特先生,法兰西驻武汉大使 馆的领事,以后,我们的生意还得多多地靠他的帮助了。”严术用手指着怀特, 直截了当地说道,当然这话也听不出什么违法的意思,然后转头向怀特介绍道, “怀特先生,这位是梁老板,那两大码头就是他的。”梁瓜听罢此话,知道严术 定是跟怀特谈及过自己,而且似乎有生意要交待给他,便心里有些高兴,忙上前 去和怀特握手致意道:“怀特先生,久仰,久仰。”怀特也伸着手走了过来说道: “你好,梁先生,早就听严先生提起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梁瓜有种受宠若惊之感,严术会在这么大头的人前面提自己,真是很有面子, 心里说不出的惬意,嘴里麻利地道:“以后还望严老板和怀特先生多多照顾。” 梁瓜虽然并没有什么宏图远谋,但他总还想自家的那些码头能做得红火些,虽然 他在武汉也算个风云人物,但比起严术来说还真是小巫见了大巫,便也就谦虚了 两句。 “严先生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认识梁先生的吗?” 怀特以西方人特有简单和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严术行为的好奇,这让严术 听着有些奇奇怪怪地,就像闻到一缸子臊了的酒糟,很难说出个中的味儿,但一 想怀特是财神,是靠山,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脸上还是陪着笑地道:“哈哈, 怀特先生,你还是那么直爽啊,连急切的性子都一样。今天约你出来当然不会只 是为了认识梁老板啦。” 一旁的梁瓜听着也觉着不对劲,等严术讲完,他也想明白了,刚才怀特的话 对自己很是不敬,似乎是不屑认识自己,因此很不高兴地说道:“怀特先生言下 之意是不屑认识梁某咯?不过,能结识怀特先生,梁某倒是十分荣幸。” 怀特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说法的方式不太受东方人的欢迎,于是解释道: “梁先生,你的话说得太重了,我也以认识梁先生为荣啊。” “哈哈,误会,误会。这东西方的文化到了一起总会或多或少有些不同。” 陈中和忙起身,笑道说道,“来来来,怀特先生,梁老板,喝茶,喝茶。” “梁老板,怀特先生他是西方人,他说话的方式和我们有些不同,不必介意, 不必介意。” 严术朝梁瓜挤挤眉眼说道,显然他对梁瓜那些过于冲动的言辞很不满意, “怀特先生,我只想请你来喝茶听戏,享受东方文化的,今天不谈生意,你大可 不必去担心这里的人多人少了。” 怀特听严术说了喝茶听戏,享受东方文化便高兴地笑了笑。“我想严先生是 个谨慎之人。哈哈,哈哈。好好,喝花听戏,喝茶听戏。”怀特非常清楚严术话 里的享受东方文化的意思,他也不止一次享受了这东方文化了,今天严术特地请 他来定是有什么新鲜花样要玩,不由的心花怒放想早点进入那个享受的环节了。 酒足菜饱之后,严术问怀特道:“怀特先生,你觉得是去这春闺阁好呢,还 是去那醉红楼里好?” 怀特也有些醉意了,口里含含糊糊地道:“我看还是严先生你决定吧。” “那我们就去醉红楼,听说里面又新来了几个姑娘,M 其中有个小厮曲儿唱 得不错,那功夫也确实了得,上次弄得我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怀特先生,是 否想去见识一下?”严术扬起来的手即刻又垂了下去,醉惺惺地说道。“严老板, 我看还是就到这春闺阁玩玩罢,醉红楼还有那么远一段路呢?”梁瓜还算清醒, 但他却是最不懂得含蓄,最不会附和的人,当然,这跟他自己的想法有关,这春 闺阁里的二管家胡姬可是他的老相好,这些天忙于码头的事有好长时间没去陪她 了,这回去还不乐坏她。 “梁老板,我看还是去醉红楼吧,虽然路远了点,但说不定会有些惊喜呢。” 陈中和劝梁瓜道。 梁瓜心想,也是,何必对一个妓女如此钟情呢,说不定她这会正和其他人快 活呢,这可是她先对我不忠的,我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想到这里梁瓜道:“那好, 就去醉红楼吧。” 大约两袋烟的工夫,几个人就到了醉红楼,老鸨见是严老板和陈先生来了, 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道:“哦哟,严老板,里面请,里面请。”说着又朝里边叫 道:“杏儿、瓶儿、小柳、小莲你出来侍候严老板和怀特先生。” “王老妈,不会吧,又是叫杏儿她们几个,前段时间不是新来了几个姑娘吗?” 陈中和有些不悦地说道。 “哦,是来了几个,不过,严老板都见识过了,如果严老板一定要要的话, 我叫她们出来就是了。”老鸨见陈中和对自己的安排有些不满,立刻换了口气道。 这时,小柳姑娘已经进了屋里,听陈中和这样的说,禁不住很是伤心,但又 得罪不起这些人,便撒娇地说道:“严老板,陈先生,才来几次就不喜欢小女了。” 严术酒气很浓,看也没看小柳一眼,生气地说道:“王老妈,你没听见陈先 生的话吗?” “严先生,老身听见了,老身听见了。”老鸨听到严术的话,全身倏地紧了 起来,忙又说道,“小柳,你去将婉儿,晶莹还有柔风姑娘叫出来招待严老板。” 小柳什么也不敢说,转身去了里面。 “慢着,王老妈,去把你们管当家的叫来,怀特先生今天心情不好,想让你 们管当家的陪陪。” 严术真的醉了,说起话来已经有点咬舌头。 梁瓜觉得刚才说话是伤到了怀特先生,又想起了严术刚才说的话,以后想把 码头做大还得求于他,便也附和道:“对,叫你们管当家的出来,让怀特开心开 心。” 老鸨忙道:“各位老板,今天管当家的有事不能出来陪大家,多有不便还请 多包涵。” “有什么不便的,就说严老板要见她。”严术也很够义气了,将自己引见给 怀特先生,这不等于是将自己碗里的饭分了一半给自己吗,梁瓜想到这里感激之 情油然而生,觉得这是个表现一下的好机会,便拍起了严术的马屁。可惜的是严 术今天真的醉了。 老鸨很是为难地说道:“我们当家的今天真的不方便,不能亲自来陪大家, 还请诸位老板见谅。” “少跟我来来这一套,我们说要就是要,她要多少钱,一句,我梁瓜给了。” “哪位老板这么看得起小女子啊?”管红菱从楼上下来,衣着白色的真丝睡 裙,簿到可以印见她红红的乳晕,飘带没有系好,长长的拖到木梯之上,头发用 一根钗针简单地别在头上,神态有些庸懒,却活活一个睡美人,看了叫人心生邪 念。 管红菱走到怀特身边,坐了下来,从桌上紫红的铁盒子拿了一支香烟,点着 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管红菱将一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怀特从她微微翘起的 裙角一直看到了她没有穿丝袜的大腿根部,借在酒劲,伸手过去,想把管红菱给 揽到怀里,管红菱一把将醉得像团泥似的怀特推到了一边,站起身来,用手掸了 掸裙摆上的烟灰,郑重地说道:“怀特先生,请放尊重点。” “哟,还放尊重点,你以为你谁啊,哈?”梁瓜在一边淫笑道,他本来早就 想上来调戏管红菱一把的,只无奈严术已经说了,这管当家是叫来让怀特开心的。 他看到管红菱一副正派人家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屑,淫念丛生。 严术也说道:“管当家好娇贵哦。” “你是不是不想混了?”梁瓜道,一边说还一边对管红菱动手动脚。管红菱 并没有躲让,梁瓜的手正手抓到了她的丰满的胸部之上,另一只手去撕管红菱的 睡裙,“小婊子,你值几文钱,老子把你奸了。” 管红菱还是不动,也没有吭声,任凭梁瓜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的乱摸,酸涩 与痛苦的滋味一阵一阵在心头涌过,掀打着心壁。忽地听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 音,道:“红菱,谁在欺负你啊?” 严术但抬头一看不由得猛地一惊,心脏重重地抽搐了一下,心想,他怎么也 会来这种地方呢? 23 方文天把升迁的消息告诉了太太,没想到太太并不是如他所料的高兴,倒是 十分担心这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方文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调派到警署担任 的是要职,虽然会得罪一些人,但这是一个往上去的好梯子。想,凡事要看个全 部,怎么能就光想了坏而不想想这好的一面呢。 方太太心情一直很郁闷,再又赶上娘家看社戏,前两天,她弟弟过来带了盈 盈及方昕去了襄阳,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可美坏了方文天,这便带了那个消息 来看管红菱,本想消魂一刻,却不料来了这几个催命鬼。方文天站在楼梯口上远 远的看着严术、梁瓜还有那个醉得不知生死的怀特。 这会儿,陈中和也看到了方文天,吃惊是不言而喻的,但陈中和还是有让人 意想不到的镇定,他站起身来,朝方文天笑了笑道:“这么巧,方先生,你也在 这里。” 好一个“也”字,让方文天听得扎耳,心里一下子毛愣了起来。方文天是什 么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做官的人什么都可以不讲,但就一样东西不能不要,那 就是脸皮。“哪你们为何又会来这儿呢?”方文天笑着反问道。 “方先生,这还用问吗,明摆着,我们是来玩女人的嘛?”梁瓜说道。严术 却在一边装着喝醉晕晕的不言不语。 方文天没有想到,刚才的那一问会把自己和严术这群人贴上同一个标签,成 了一窑子货。虽然自己逛的是窑子,是来找管红菱的,但怎么说也不能把自己和 这群无所顾及的的商贾们扯在了一块。便道:“这一点方某倒是和你们不同,我 是来这边听听曲谈谈心的。管当家和我方某情同兄妹,交情之深你们也可能知道 一二。”方文天讲起这种不太光彩的事情来还是有些官味,一板一眼的很是有谱。 “方先生,真是不巧,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把你的好心情给坏了。”严术到 现在才发话,他本来想说“把你和管当家的好事给坏了”,但一想,方文天说起 自己今天的事来还遮遮掩掩地,既然他那么好不意思,我何不顺水推舟给足他面 子呢,想到这些,严术便把那几个字给藏了起来。 怀特在一旁醉得可以,眯着眼看了看,但莫衷一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 是干脆将半睁的眼睛闭了起来。 几个姑娘打扮的香气扑鼻,摆动着迷人的腰肢,你打情骂俏着走了进来,见 到管当家正在和几个客人说话,气氛并不太融洽,便都默然不语。 严术忽然站起身来,神志清醒得让人意外地说道:“怀特先生、梁老板、中 和,我们走。” 几位姑娘见严术他们要走,拥去道:“严老板,你们不玩了。”留住客人是 她们的职责,挣钱是她们的目的,这群人痛苦而又快乐地活着,她们才不去想以 后人老珠黄没人理好的她的时候怎么办呢。或许那个时候她们还可以从良,找个 过得去的男人嫁了,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以后再来吧,”严术还是很给面子的说道,“方先生,多有打扰。”说着, 严术朝方文天拱拱手,表示道歉。 几个人跟在严术后面讪讪地离去。后面是姑娘们一片零乱的笑声。 24 女人很记仇,她们可能会因此一点点小的事情气上十天半个月,回娘家跟老 娘诉苦,叫大哥来这边讲道,如果丈夫还是不承认错误的话,她们会以“那就一 刀两断”这类的字眼来吓唬男人,而等她再度回到娘家的时候,母亲便只会对她 说三个字“你笨呢”。女人不是男人,女人是水做的,她们被男人搅混了之后, 就什么都不是了;女人又很容易遗忘,有人说这跟女人的心是肉长的有关。就算 男人不爱她了,打过她了,她总还是会想着儿子是我的,还好儿子没有跟我过不 去,我可以将所有的爱都给儿子。几天之后,当男人像乞丐一样的需要她,讨好 她的时候,她的执意超不过三分钟,便会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要的把自己献给男 人,男人在痛快的时候,心里却狠狠地给她三个字:“贱东西”。 萧正南和方盈盈的婚约令严小玥痛苦不已,但这种痛苦又极其短暂,还不如 一个暑假的长度。 这可能跟朱姨的安慰有关,但朱姨也是女人,女人总是会犯同样的错误,那 就是太容易相信人,特别是男人。有人说男人的舌头比女人的短,但男人的舌头 短得刚好可以把话说得很甜,甜得让女人信以为真,有时候女人知道男人在说谎, 显然,连草稿都没打过,边幅也没修好,但女人喜欢,有什么办法,所以,世界 上所有受伤的总是女人,男人被抛弃那是因为男人太笨了,笨得到了连谎都不会 撒的程度,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有人说那是因为女人善解人意,但说到底是女人 自以为是,或是男人自以为是,明摆着彼此不可能有结果的,但还是纠缠在一起, 快乐得像一对情侣。 这个世上唯一骗不了的人只有自己,因此真正的痛苦源自于自欺欺人,或者 是一些自欺欺人的人。 再过几天就可以重新回到课堂上去了,又可以见到那个让自己又气又恨又喜 欢的萧正南了。 严小玥此刻的心情乱乱的酸酸的,乱是因为她无法知道萧正南现在在做些什 么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想着自己。酸的是自己修完了今年的课程就要 去英国了,这意味着一个漫长的故事在接近上潮的时候,讲故事的人说我要休息 一下。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一段是否会一如既往的精彩,或许当讲故 事的人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还讲过一个没有完成的故事,而下 面的部分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西方人见面通常是不会问‘你吃饭了没有’这种问题的。”陈俊杰说道, 前些天他一直都在教严小玥的英文单词和阅读,今天开始讲解一些日常用的用语 和对话了。 “为什么呢不能问这种问题?”严小玥听得很认真,不时地问道。“这只是 一个习惯,西方人都只是知道不能那样问,但至于为什么,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我个人认为,这可能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西方人的意识里,食物是上帝的赐 与的,你问他吃了没有,就是问上帝有没有给他赐食,推而言之,就是问他有没 有做坏事,因为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陈俊杰也不知道西方人为什么不那么讲,当初大学里老师也没有解释这个问 题,后来,他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曾去一些信仰宗教的家庭里做客,那些人家吃 饭之前总要祈祷“阿门,感谢你赐与我美食”,因此他联想到此,这样的解释大 概有些道理吧。 “喂,小玥,封阿姨那天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是不是她不喜欢王妈的缘故 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陈俊杰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起床时见到的情景,那是他住 进严家的第一个早晨。陈俊杰的话里包含了一种对于自己的不自信,因为严太太 成天板着个脸,见谁都没有声笑,他怀疑是不是严太太不欢迎自己的到来,毕竟 他不是严家的什么人,甚至连个远房的亲戚都不是,封月琴肯定是把自己想成了 严家的未来女婿的人选了,因此,他的到来可能让她有一种危机感,因为这么多 年来,这只母鸡连半个蛋子都没下过。陈俊杰当然不知道问题的原因所在,他只 能这么去想。自己的出现让严术倒是有些高兴,这倒是让他可以安心一些,毕竟 自己是严术花钱雇来的,自己只须看严术的脸色行事就好了,其他人的人感觉倒 也不是那么重要。 严小玥脸上露上鄙夷的神情道:“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整天板着个脸,总 像别人欠她几十万似的。管她那么多干嘛?” 陈俊杰想着心事,忘了把书翻过去,严小玥伸手去帮忙却不小心和陈俊杰的 手碰到了一块,严小玥像触了电似的,忙把手缩了回来,陈俊杰也有些不好意思 的样子。 严术从书房里出来,透过楼梯的栏杆间隙,把陈俊杰和严小玥一触一碰一收 一缩的动作看了个分分明明,他想大概是两人已经有了心灵感了吧,渴望亲密却 又不好意思,这和当年他与华苹(严小玥的母亲)初识时的情景有些相似,心里 禁不住地暗暗高兴,心想到陈中和的想法真得很有效,这些天严小玥学得很是勤 快,也不见她因为萧正南的心烦意乱了。俊杰的出现或许真的可以改变她倔强的 性子,或许真的可以冲淡她对萧正南的感情。“如果小玥能接受俊杰的话,可以 先让陈俊杰到自己的公司里做一部分事,然后等到他和小玥结婚之后,就把自己 的事业全部交给他去经营。”严术还在想:“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孩子,要是第一 胎生男孩自己就可以放心了。”想到这些,严术脸上禁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似乎看到自己后继有人了,严家的家业有希望了,这个曾经让他头痛不已,彻 底失眠的问题终于有一个圆满地解决办法了。 可是严术高兴得太早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一切会朝着一个自己完全无 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当然,那是后事。 陈俊杰看到严术从楼上下来,毕躬毕敬地的给严术道了声“严先生,早上好!” 严术乐呵呵地说道:“俊杰,以后叫我严伯伯就好了,叫严先生多见外,你 说是不是?” 陈俊杰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如春风化雨,他刚才还在只要严先生不把自己 当成外人就好了,这下子,严术倒真是跟自己套起了近乎,一时间情绪激涨,说 话时感鼻子塞得慌,说道:“严先生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俊杰真的是万分荣幸, 有受宠若惊之感啊。” “你看你还是没改过来,左一句严先生右一句严先生,是你把我们当外来才 对啊?你是中和的侄子,中和与我又是兄弟,那你称我严伯伯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情吗?” 严术轻描淡写地推述了一番严陈之间的人伦关系,弄得陈俊杰不住地点头称 是,而在一旁的严小玥似乎看出了爹的那点心事,但碍于爹的并未捅破那层窗户 纸,自己也就不便说些什么了。 “那我以后就叫你严伯伯了。”虽然严术刚才还批评他,但陈俊杰改起口来 快得像上了油的针滑溜溜的。 “这样就对了嘛。”严术拍着陈俊杰的肩膀说道,他的脸上显然已经笑出了 许多的皱纹。 严术的这番话让严小玥觉得有些不安,心中不禁想起了萧正南,她都已经托 文舒去告诉他了,自己修完了今年的课程就要去英国留学,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也 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同前往 的打算了。那天萧正南一直追着自己请求她的原谅,可是她竟然还骂他是无赖,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绝情了。自那以后,萧正南便就对她置之不理了,他 一点儿也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他怎么就不能多请求一次呢,那怕他根本就不向自 己解释什么,她也会原谅他的,因为她真的很爱很爱他,如果自己是花儿的话, 如果自己是鱼儿的话,他便已经成了她生命的水源,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严术看到女儿似乎在想心事,便问道:“小玥,你在想什么呢?” 小玥道:“没什么,爹的,我今天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一下。”严术 和陈俊杰的那通近乎,不仅让严小玥心里不安而且有些恶心,在她看来,如果自 己没有料错的话,爹的现在就像一个挣扎在大海里的人一样,拼命地游向海水深 处的那根稻草,她甚至有些同情起自己的父亲来了。 “好吧,小玥那你就休息一天,俊杰,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些天一直忙 着给小玥补习功课,真是辛苦你了,等将来小玥学成归来,我定会重重的赏你。” 严术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差点儿没把“将小玥许嫁给你”这句话给抖出来了。 陈俊杰抬了抬眼镜,他从严术的话里隐隐约约地听出了那么一点意思,脸刹地热 红热红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向严术道声谢好,还是站起身来向他鞠个躬好。 小玥急匆匆地从家里逃了出来,她感觉外面的空气虽然有着三伏天里的酱热, 就算是早晨也是如此,但却比家里的新鲜得多,她猛地吸了两口,像是一个饥饿 了好长时间的婴儿吃到母奶一样,兴奋而且甜蜜。草尖上还没有被升起的太阳完 全晒干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美丽中透着洁净的品质,这是来自自然的纯美 的作品,不像是后花院里的池水,只要一下雨,那雨水便带了泥沙一起冲到池子 的中间,那里的水也很净,可是那种净是表面的而且肤浅的,而眼前的这些水珠, 它们不是雨水带来的,它们沾着草尖上,犹如飘在开空的天使一般纯洁美丽;它 们可以与她镜台上的水晶钻石媲美,虽然它们都放射出七彩的颜色,但镜台上的 钻石处处留着人工磨制的痕迹,可是这草尖上的露珠却是完美的,是天工造物般 的完美,她看得都不忍心离开它们了。 她轻轻的倚在长江边半人来高的护栏上,看着湍急的江水打着回旋,冲击着 岸边巨石构筑的堤坝,带着些黄花花的水沫向自己看着的方向奔流。清彻的江水 从汉江里流注到滚滚的长江里面,与混沉的长江水并行而下,直到她看不见的地 方也没能够融到一块。严小玥觉得自己和萧正南所经历的那些故事,打转回旋波 澜起伏令人牵挂无法割舍,相行而去但是久久无法融汇成一江之水。 一阵江风从东边过来,微弱但却撩起了严小玥的裙角,她忙把之压了下去。 这是她和萧正南以前常来的地方,以前的这个时候他们总是会心照不宣,不约而 同地来到这里,因为这里两种特别的江水,因为这里格外美丽的晨光。 萧正南真的又来了,真的是心照不宣,真的是不约而同,但他却不是为了这 满江的东逝水,也不是为了这格外美丽的晨光,而是为了那阵风,那阵刚好可以 吹起裙角的微风。 风把严小玥的头发吹乱了,当她低着头侧着脸正要将那丝乱了的头发理到耳 后的时候,一个身影落入了她眼角的余光,她敏锐的感觉到那个男人在直直地盯 着自己看,难以言状的羞涩从她心房的边缘擦过,脸上被什么轻微地烫一下。当 严小玥再次好奇地抬起眼帘的时候,她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萧正南和她的眼光 交织在一起,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之后,萧正南才神情沮丧地说道:“小玥,原谅我好吗?”这一个多月 来严小玥对他的避而不见,尽管这其中有关文舒没有把消息传达好的缘故,让萧 正南痛苦不堪,他甚至对生活都感到绝望了,父亲托付给他的银行管理工作,他 做得也是乱七八糟,幸好还有那帮很够义气很讲秩序的下司们,否则他真是会让 父亲无比气愤或是彻底绝望。 严小玥看到萧正南这时的模样还有刚才说话的语气,真的,她很想立即原谅 他,走上前去依在他怀里,让他紧紧地抱着自己。但是一种源自女孩内心深处的 那种高贵的矜持制止了她的妄想和冲动,她把脸转到江水流去的方向,没有理睬 萧正南。 “我真的恨自己软弱,我知道这不应是我萧正南该有的品质,我会向父母争 取,他们会理解我的,只要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小玥,你做得到吗?”萧正南 软弱的态度再一次在他对父母还抱有一线希望的想法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严 小玥并没有这样去想,她只知道自己上一次对萧正南做法真的非常过分,而且刚 才的思绪又来烦她了,她现在已经开始等待萧正南的最后一次请求,因为她已经 忍受不了萧正南对自己这样低声细语地苦苦哀求,他在自己心目中是强大的,她 不忍心看着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在自己面前遭遇如此的情感折磨,她不情愿这样。 “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我知道怎么哀求都是无济于事的,我知道那些 都我的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现在的所有的罪也都是我应该承受的,这是上天 对我的惩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萧正南眉心皱束冉冉自 语,手里紧紧地握着拳头。 严小玥最怕见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她奋不顾身地扑向萧正南。萧正南“猝 不及防”,一时间没有把情绪调整到可以接纳小玥的程度,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 他伸出双手将小玥紧紧地揽在怀里,空气凝固让人窒息,任江水再怎么汹涌,任 江风再怎么吹拂,此刻的世界流动的一切都在这里停滞,闪动着光辉的露珠是上 天为情人留下的泪水,萧正南和严小玥紧贴在一起的心间,一切的不快都消融在 年青者的沸腾热血之中了。 再过了很久,严小玥喜极而泣的说道:“谁说我不会原谅你的。如果你多一 次请求的话我就会下来了,如果你也在车夫面前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我就会下来了。” “我那可恶的自尊,痛苦是我应该为它付出的代价。”萧正南顿了一下道, “小玥请相信我,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小玥,我爱你! 东逝之水可以为证,如果再我有变心,听凭上天罚落,我萧正南……” 没等萧正南说出“不得好死”,严小玥忙伸出纤纤的手捂在了萧正南的嘴上, 两人目光再一次交织在了一起。夹在两人视线中间的纯洁空气,此时也似乎变得 滚烫了,萧正南将严小玥的手轻轻的移开,嘴唇慢慢靠近小玥的嘴唇,严小玥闭 上了眼睛等待那神圣一刻的到来,生命里的第一吻,伴着晨光伴着露水,伴着江 风,伴着情人滚烫的热唇,无法言表的神秘与陶醉,难以掩饰的兴奋与狂喜,还 有那身体交织在一起的炙热的快感和如同甜酽甘醇的滋味,这个时候只有唇与唇 的动情的接触,就像江水亲吻着岸边的堤石一样,永远都不会疲倦。 “我会向我爹提出留学请求的,我要和你一起去英国,在那里没有人会反对 我们交往,也没人会用惊异的眼光看我们现在的样子,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在一起,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说这话的时候,萧正 南眼睛直直的看着滚滚江涛,一直到它们澎湃的尽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没有任 何传统束缚,没有那么多叵测人心的自由自在的世界,没有任何痛苦和伤心,不 会让人生发任何失落回忆的快乐幸福的童话般的王国,严小玥的头深深的埋在萧 正南怀里,虽然那是一个书生气很足的而且略显单簿的胸堂,但此刻她只感到了 他温暖的一面,她也只要他温暖的一面,因为那让她幸福得什么都可以不去想。 “嗯,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缠绕 着我们了。前些天我让文舒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我还以为她没有办到。” “那天下午的时候,日迪跟我说了。” “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严小玥娇气地嗔怪起萧正南来了。 女人对于男人的剧烈的渴望和主动的要求,无论她什么样的女人,美丽的或 者是丑陋的,高雅的或者是低俗的,总会让男人们内心蠢动不已,那种来自异性 的动情的如同雌鸟吟鸣般的叫唤,最能唤起男人心中的那份潜在的激动与兴奋。 “我这不是来了吗?”萧正南将严小玥抱得更紧了。 严小玥依偎在萧正南的怀里,像一只小鸟般的乖巧听话,身体却感觉软得像 一团泥,任凭萧正南“摆布”。旁边走过的人们好奇的看着两人,或不解地摇摇 头,或艳羡地咽咽口水,只有那护栏之上的白玉石柱头默然不语,静静地见证和 记忆着他们激情四溢的表演。 25 果然,戴品良一上任便提名让萧孝典做了副主席,这一点在严术和梁瓜看来 已经丝毫不感到意外了,因为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两个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当人们犯起流行病的时候,通常他们的行为具有极强的非理性,这种行为最 直接的表现是对某一种事物的疯狂追崇,而人们在对一些舶来品的顶礼膜拜的时 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侵害,他们并不能真正理解,甚至他们根本不会 接受,自己的行为正对这个民族的未来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坏的观点。 这些年月,人们越来越流行穿洋布了,因为洋布便宜而且穿在身上洋气,以 至于形成了这样的一种偏见,不穿洋布的人一定思想守旧,而且在时代感方面也 是非常落伍了,因此中国几千来被喻为国粹之一的丝绸越来越被人冷落。这一现 象表现在社会生活之中就是,严术的走私越来越疯狂,巨大市场需求和高额的经 营利润是成为一些商人投机和担冒风险以及铤而走险的直接动力。 而戴品良的缫丝厂和布厂的经营并不像他在仕途之上那样的如日中天,而是 每况愈下。戴品良走在自己的“良品棉纺厂”里,看着工人们在那些从洋务运动 时期留下的织机上忙碌的样子,心里不禁犯起愁来,他的精明盘算似乎对布厂眼 下惨淡的境况并未有多大的改善,戴品良走到厂房门前看到那口盛满染料的大水 缸,想起了当初他从父亲手中接过布厂时候的情景,想起了父亲的嘱托,还有那 一通很富有民族气节的话,那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父亲早已经离开了人世,此 时的他也已经老了。戴品良走到水缸前边,顺手操起一根木棒,在浸着染料的水 里搅了搅,然后将木棒奋力朝缸沿上一掷,背起手来,悲壮地说道:“除非苍天 绝我!” 下午的时候,萧孝典的家里来了一个人,那人神色匆匆地告诉萧孝典说,严 术那边二十六晚要到一批货物,运送货物的英国西太洋航运公司的一号货轮,它 将停在严家第三码头。收下萧孝典给打发的一打现大洋后,那人便匆匆忙忙地离 开了萧家。 萧孝典太清楚戴品良的处境了,初始时,他还因为竞选的失利对戴品良的经 营上的困境感到幸灾乐祸,但没过多久他便发现,对自己而言,这是个千载难逢 的好机会,这一下他无意中多了一个帮手,他一定要让严术好看,要让吃不了兜 着走。 “萧老弟,你找我有何贵干啊?”戴品良对萧孝典未请自至的造访感到很是 意外,自己毕竟是通过一些手段弄到这个主席职位的,因此在戴品良心里总有一 种奇怪的东西在作祟,好像别人都知道了这些事而自己还在装作绝对正派的样子。 “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萧某今天来这里是和戴老板有要事相议。”萧孝 典欲说还休地道。 “哦,萧老弟快请坐,快请坐。”戴品良热情地说道,“小石,快给萧老板 上茶。” 小石在一边应道:“是,戴老爷。” 萧孝典在戴家高档的红木椅上坐下的时候,放在一角的高大的自鸣钟刚好响 了起来,清脆地敲了十七下,萧孝典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掏出怀表对了一下时间, 戴品良为萧孝典递过来一支荷兰产的雪茄,道:“不知道萧老弟抽不抽得习惯?” 萧孝典忙悬着身子,将戴品良手中的烟接过来道:“我和戴老板真是志趣相 投啊,连抽的烟都一样,哈哈,哈哈。” 萧孝典的话里有话,戴品良当然听得出来,便说道:“这外国的东西,你还 不能说他不好,但是抽多了太伤身体,我现在咳得厉害,夫人前些天还劝我得少 抽一点。”戴品良划着一根西洋火柴,伸过去给萧孝典点烟,萧孝典忙将烟揍了 过去,使劲的吸了两口,呼出的气冲得火苗扑赤扑赤的跳。 “所以我说了嘛,这东西还是自己的好。”萧孝典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 “不知道戴老板听没听说过,严术最近的大动作。” “严术!?什么大动作?”戴品良装出一副惊异的神情,似乎对这件事一点 都不知情地说道。 萧孝典早就看得出了戴品良的心思,但是他想,还是给他个聪明人做了吧, 于是,便干脆来了个班门弄斧,指点起戴品良来了,说道:“戴老板有没有到那 布行去看看,那里的洋布卖得可是惊人,每尺布只合到半尺棉布的价钱,要是长 此下去,棉布哪儿还有生意可做,这棉布厂还不迟早得……”萧孝典点到即止, 想以此引发戴品良对洋布的仇恨感,便又说起了那洋布与严术的关系了,“不知 戴老板清不清楚,我听那大街小巷到处在卖的洋布里,每十匹布里就有八匹是严 术从洋人那里弄过来的。”萧孝典没有用“走私”,主要是他不想自己来给严术 定罪名,他还是想把那顶“杀人”的帽子让给戴品良来戴。 当然,就戴品良现在的处境,他戴这顶帽子是迟早的事情,从目前的经营形 式考虑,这顶帽子戴品良晚戴不如早戴。于是他极狠狠将拳头甩在了大理石台桌 之上,愤怒恨地说道:“可恶,这些奸商里通外国,尽干些不法勾当,我们工商 会绝不能容忍这种人肆意横行。” 尽管戴品良用得是工商会的名誉,但萧孝典还是在一边听着暗暗高兴,因为 终于又有一个和自己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之上,要弄一弄严术那个贼人了。“戴老 板,我还听人说,二十六日晚,严术的三号码头要到一批货,估计就与这走私的 布匹有关,不知戴老板对此可否能支上一招,给那严贼些颜色看看?” “真有此事?”戴品良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有些疑虑地问道。 “一点不假,绝对可靠!”萧孝典极其自信地说道。 “这确实是个给严术发难的绝好时机,不过,……” “戴老板,不过什么?”戴品良的担心让萧孝典不能理解。 “不过,那严术狡猾得像只兔子,我想这第三号码头只是他的一窟罢了,我 们恐怕还得把他的其余两窟给算上才行。” “戴老板果然精明神算,才智过人,萧某不佩服都不行啊。”戴品良的分析 的确十分的有道理,这让萧孝典想到自己以前对严术经常失手的情景,要是早些 跟戴狐狸联手的话,恐怕就不会常常无功而返,当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番田地了, 萧孝典指的是警署的人被严术玩得都没脾气了,到最后连萧孝典说什么都不敢相 信,也不愿意相信,尽管他们从严术的手里拿到了不少的钱。 戴品良听到萧孝典的赞誉之词,心里觉得像是三伏天里吹了阵凉风,沁人心 脾,惬意不已,说道:“萧老弟,我觉得严术的行为已经早已违反国法,如果让 世人知道底细的话必定是群起诛之,所以,我想这此行动还是要让政府来出面会 比较好,因此,我们还是要联合……” 戴品良知道早晚得把“警署”扯进来,但他担心,在萧孝典面前这样说,会 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居心不良,或者起码让他觉得自己想利用他的未来亲家, 因此,把“联合”二字的音拖得很长。 萧孝典早就想到了老狐狸会有这一招,但这对他来说已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了,因为他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戴品良脑海里盘算那点“家常 小事”,因此,没等戴品良说完整那句话,萧孝典便插说道。“当然要联合警署!” 在他想来联合警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似乎与谁在警署任署长无关,可是这一 次他确实是忘了自己的亲家。他只是非常地得意,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朝着自己 计划好的方向发展,这一回连戴老狐狸也没能逃出自己的掌控了。 26 明天就是方昕上学的日子,因此,方太太带着盈盈和方昕从襄阳娘家赶了回 来,小台见到小姐回来了很是高兴,老远就欢快地叫上了:“小姐,你终于回来 了,小台好想念你哦。”说着忙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秦妈见到太太和方昕 还有小姐平平安安的到家也是特别高兴,脸上挂着笑容,进进出出地提东西,刘 管家也出来帮忙。方老太太在里屋念经,听到外边的动静,微微抬了抬眼皮,手 里拨算佛珠停了下来,口里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到家!”便起 了身到外面来看媳妇和孙子孙女。 盈盈见到奶奶出来了,高兴蹦过去,抱着奶奶,亲腻地叫道:“奶奶,你看 盈盈,瘦了好多哦。”方昕也走过去拉着奶奶的衣襟,唤了声“奶奶” 方老太太一只手绕着孙女,另一只手拍着方昕的肩膀,连脸上的皱纹都笑起 来了,说道“是嘛,你这不等于说舅舅对你不好吗?哈哈,哈哈。”方老太太跟 盈盈开起了玩笑道。 “不是啊,舅舅对我可好了。” “那为什么还瘦了呢?” “人家想奶奶了嘛,嗯,奶奶,你不想盈盈吗?”盈盈娇滴滴地似是要生气 的样子。 方老太太忙说道:“想,想,当然想,奶奶每天都挂念着方昕和你呢。呵呵, 呵呵” 方太太从娘家带了好些好东西回来,而她最喜的就是那双打制得特别精致上 面铬着细纹图案的黄烂烂光闪闪的龙凤金镯子了,当在还有那双金坠子。方太太 坐在床沿之上,照着灯光,晃过来晃过去地把玩那双镯子,方文天头靠在大木床 的靠背上静静看着夫人的清秀的脸和动人的下额,他突然有一种亲她的冲动,但 又不知道从那里开始。忽地他又想到醉红楼里的红粉知己管红菱,比起管当家来 说,夫人的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老了些,头发虽然盘得很细致,庸荣高贵但似乎 少了些野性的美。还有一成不变的动作,她很自制,从来都不会想到还要什么呻 吟,就算高潮来了也从来不那么做。 但此时,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金镯的女人,这个在灯下专 心致志地摆弄着金镯的女人,她的脸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清秀,甚至看不见一丝皱 纹,还有她的下额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动人,让人有说不清的冲动,还有她的旗袍 叉口里露出来的白晳的大腿,他真的很想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好好地亲她一亲。 “文天,这双龙凤金镯是娘送给盈盈的礼物,娘说了,等到盈盈出门那天给 她戴上。让她趁龙凤之吉在萧生根发芽。” 太太的话语打乱了方文天的思绪,他刚才的欲望被这双镯子一下子冲得无影 无踪,嘴里忙应道:“娘还一直惦念着盈盈的婚事?” “是的,娘的身体更不如以前了,整晚就听到她的咳嗽声,听弟弟说前些天 还咳得见血了,我看,她怕是很难熬到今年冬天。” “晋才(方太太的弟弟)没有找个医生给她看看吗?” “看过了,医生看了也直摇头。”方太太说到这里,眼泪掉了下来,“娘说, 盈盈和正南定婚的时候她就不来了,因为路途太远,怕伤着风寒,但是她说,等 到盈盈出嫁的时候,你一定要去接她过来,否则,她会生气,说以后不让晋才和 方家来往了。” “那时我肯定会去接她老人家的,但婚姻之事不是我们女方家急得了的。那 个萧孝典口口声声地说得好听,可是半天了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方文天说着 说着脾气就上来了。 方太太见此道:“这个也是,但是早是晚总该有个交待吧,那样让人也好有 个盼头。”这话是从她娘嘴里说出来的,“娘都是快要去的人了,她想看到外孙 女风风光光嫁个人家,虽然道理上讲盈盈早晚是萧家的人,但总还是亲眼见着她 过了门,心里才能踏实。我觉得正南这孩子心气很高,那天我们跟孝典谈起他的 婚事时,他坐在一边听似乎很不高兴。” “正南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婚姻这等大事还是得父母来拿主意。”太太的话 把方文天的心情搅得乱乱的,他很不愿意听到自己被晚辈左右诸如此类的话,于 是不耐烦地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怕盈盈到了萧家受气吃亏。”方太太赶忙把话引到 盈盈身上,毕竟女儿是自己的,做父母的没有谁会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女吃亏的。 “唉,这个以后再说吧,总会有机会的。蓉芝,你一路疲顿劳累,够辛苦的 了,早点睡吧。” 方文天说着把头埋到簿簿的棉毯里去了。方太太背对着方文天躺下身,扯过 棉毯的一角,盖在自己的身上,拉灭了灯,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文天感觉太 太远远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再想到刚才那一通话,初时的性趣更是荡然无存了。 27 三伏天的背影已经远了,太阳没有以前的劲儿,空气也变得温润了些,田野 里的禾苗倒是长得很旺,泥土散发的气息并不像诗人们歌颂的那么美妙。当然也 有可以拾攒东西,就是那满池的莲藕,婷婷玉立水中的样子,清丽而且高贵,出 淤泥而不染。偶尔然看到一两个含苞欲放的莲花,伸着尖尖的粉红色的小头挤在 丛立的莲叶中间,让人生发一种卓尔不群之感。萧正南朝那片宽大的叶子洒了些 水滴,即刻,莲叶之上变成晶莹透亮的珍珠,一阵风吹了过来,那些珍珠随着左 右摇摆的莲叶溜溜滑动,然后变成了一串串细粒的珍珠从莲叶的边缘轻轻滑落。 萧正南坐想着自己与严小玥那几天的甜蜜,他决定开口向父亲提自己留学的打算 了。 萧正南从郊外回到城里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满街窜行如织的人流之中, 最辛苦的还是那些拉着黄包车的车夫,他们都指望着能多拉几个人,多跑几趟生 意,尽管脚已经都快累得抬不起来了,但只要见到一个主雇走近前来,那怕是最 苦最累,也不管那人是板着个脸一副阔太模样,还是纤如细柳的千金小姐,他们 总是会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掸一掸车上的黄皮坐垫,笑着说道“夫人,您坐好”, 或者是“小姐您去哪边”,然后便飞也似的跑开了。到了地方,放下车子,擦巴 擦巴汗,点头哈腰的送走那人,又四处张望着来往的行人,等待着下一下主雇。 看到他们辛苦的样子,萧正南想到了自家的那座自鸣钟,他们就像那个长长 的钟摆,每天都是在无尽的劳累与某个数量的钞票之间来回的奔忙,不断的找着 平衡,却最终还是无法休止生活带来的矛盾。 萧正南到家的时候,父亲还未回来,母亲坐在饭桌前等着他们,便上前给母 亲请了安。刘妈见正南回来了,说了声:“少爷,您回来了。”又向在一边没有 吭声的萧太太问道,“太太,饭菜都凉了,你看要不要重新热一热?” “不用了刘妈,等老爷回来了一块热好了。”萧太太的语气里透出不高兴的 味道。 “好好好,那就等老爷回来了热。”刘妈说着退到了一边。 “刘妈,您先去厨房吃饭吧,要不然也都凉了。” 萧正南对于刘妈的尊敬让刘妈感到很是陌生,萧太太却以为这是正南一时说 快了,用错词了。 刘妈很会看脸色的,她知道萧正南有话要跟萧太太说,“嗯”了一声知趣地 走开了。 “娘,你在生儿子的气啊?”萧正南走到母亲跟前说道。 “没有,我哪敢生你的气。”萧太太没有抬眼看正南。 “还说没有生我的气。你看你都气出皱纹来了,娘,孩儿今天一时兴致起, 也没有跟您打招呼,便跑到效外散心去了。”萧正南一板一眼地解释道,他知道 母亲是装着生气的,只是摆个样子给自己看看罢了。 “这一整天连你个人影也见不到,我让黄管家去找你,最后连刘妈都出去了, 哪儿你都不在,你知不知道娘心里有多担心你吗?”萧太太叹了口气,“眼下到 处太乱,你还记不记得城东那个……”萧太太本想说前两个月城东的陈家少爷被 人乱棍打死的事情,但忽地觉得那个太不晦气,心里呸呸呸悔了三声。 “娘,我知道了,以后我出去一定先告诉您,总可以了吧。” 萧正南说这句话时的乖巧不禁让萧太太想到正南他小时候的陶气劲,于是说 道“小子,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又想出什么花点子来了,说吧。” 萧正南真的很佩服母亲的眼力,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的神态和话语里流露的这 些信息,成了母亲判断自己心思想法的根据,无论是怎样的一个母亲,她对自己 的孩子都有一种特质的敏感天分。 “娘,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说出来您会不会同意?”萧正南来了个斟酒先 悬壶,这是一种美不胜收的做法。 “说吧,娘听着呢。” “我想今年学期结束之后去英国留学。”萧正南一本正经地说道。萧太太惊 道:“留学?!” “是的,这是不多的几个机会了,我也想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萧太太此时心想,你见识得够可以了,就在大学里见识了一下我们就管不了 你了,等到你出了国,你就成了断线的风筝,心更野到天上去了,我们那还管得 了你。萧太太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嘴里却道:“留洋是件大事,娘一个人拿 不了主意,等你父亲回来之后,我与他商量商量一下再说。” “娘,那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萧正南穷追不舍的问道,他最关心的还 是母亲个人的态度,因为说来说去父亲还是得听母亲的,只有偶尔的例外。 萧太太很是为难,不知道是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同意嘛,儿子又不容许 她保留判断,再说了她也不想看到儿子伤心委屈;同意嘛,到时孝典要是有别的 打算的话,岂不是就把矛盾撂给了他们夫妻俩了吗?对,别的打算,萧太太突然 想起了,萧正南和方盈盈的那桩婚事,到现在还没个着落,你说吧,这种事情, 女方家也不好催,到头来还该男方家主动点,要是一拖再拖的话,还真有些说不 过去。便说道:“我得问一问你父亲有没有别的什么安排。” “我就知道你们忘不了和方家的那门婚事。”萧正南说完,将木椅使劲地朝 桌子底一推,气乎乎地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萧孝典刚好回到了家中,见此情景很是不解于是问夫人道:“正南这 是怎么了?又在撒什么气?” “没有,大概是我说他回来太晚的缘故吧。”萧太太不想让孝典知道儿子生 气的真正原因,免得父子俩又弄得脸红,反正萧孝典回来得也够晚,便想到了一 个两全的办法,父子一并责罚好了。说着又吩咐在厨房吃房的刘妈道,“刘妈, 你去把这些饭菜热一下吧,老爷已经回来了。” 刘妈把弄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萧太太草草吃了两口饭就说饱了,萧孝典看出 太太有心思,偏也搁了筷子。问道:“雪仪,你有心思就说给我听嘛。” “我没心思。”萧太太答道。 “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呢?”萧孝典对太太的关爱和新婚燕尔之时并无两样, 粗糙中透着细致。 “唉,正南他想要出国留洋。” “他想什么时候?”萧孝典倒是不如太太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会吃惊,这可能 就是人们所谓的男人的毛糙或者说是男人的宏博视界“他说修完今年的课程之后 就去,说机会难得。”萧太太看着孝典,感觉他反应似乎有些迟钝,道:“我看 你一点都不感到得意外呢?”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儿子出国留洋不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吗?”萧孝典顺 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片茶留在了他的牙齿之上,他用舌头将它挺到左边 的牙齿上用力的嚼了嚼,先是感觉到一阵微微的苦,然后又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甘 辛,豁地,肺腑之内气血通畅了很多,“再说了,到外国去见见识也好,要是以 后洋人欺负我们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他来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说是不是。” 萧孝典离不开面子问题,他似乎已经把方家那事全都给忘了,萧太太忙补说 道:“但是,孝典,那正南和盈盈的婚事怎么办呢?” “这还不好办吗,两种选择,第一种是先定婚,等正南留洋回来便完婚,第 二种是让他们先把婚事办了,再让正南去留洋。过两天我去方家与文天谈一谈, 看看他中意前者还是后者。” 萧孝典有很长时间没有听人提起这个问题,此时,他的说起来显得特别自信。 “可是,正南他……”萧太太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口张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 来。 “唉,这也是,”萧孝典像是想一个行路盲人,用竹杆在地面上左敲右打, 突然遇到一块没有响声的地面,便嘎然而止,不知所措,徘徊不敢前行了。“我 看还是先让他到外国学习两年吧,到时候他可能就把那个严小玥给忘了,反正现 在盈盈还小,过两年应该没有问题,文天他是通情达理之人,他应该会理解我们 的苦心的。” “那你就早点去跟方家说了吧,也省得人家方家盼长望短等,总不能让人望 穿了秋水。” 萧孝典答道:“是是是,过两天我正好有事要找方文天呢。” 萧正南在屋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虽然,父母还是左一句定婚右一声完婚, 但是萧正南并未因此大动肝火,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对策,他感觉自己已经朝 着那个迷幻的蓝色梦想迈进了很大一步。此刻,一种成功的狂喜在萧正南内心疯 长,他已经忘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幸。 28 高远空阔的秋天让少女心潮涌动,生发出与春之渴望相应的思绪,当水已经 开始泛起浑沉与碧蓝颜色的时候,她们知道秋不知不觉已深,一种莫名其妙的情 绪敲打着她们脆嫩的心扉,掩藏在心房之内的深切的渴望和冲动,此刻已经酿成 浓烈的焦虑和不安了。就是对那个人,谁啊,就是那么人嘛,久等不来的焦急, 就是对那个结果,什么结果啊,就是那个结果嘛,遥望希望的不安。 方盈盈展卷促膝,双手轻托着下额,看着天上南去的大雁,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一群群的大雁,或排成人字前后相携,或排成一字齐头并进,或是俩俩成队相 依相伴,感受着迁徙的快乐和情人的亲密与温暖。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却是难成 双对的候鸟,只能蛰居在深闺小楼里,享受院内秋千止墙外人欢笑的时光。她突 然想起了方昕上次跟她提到的去看看萧正南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小弟有没有忘 记,她好想去看一看大学堂里的情景,还有就是看看萧正南的样子,他一定很神 气,不用太多,一眼就好。 深秋的夜总让人觉得很长,方盈盈辗转难眠,便顺着性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从窗帘与墙壁的缝隙间漏进来一丝月色,月亮在一次圆缺之间给了大地和夜色不 长不短的等待,在那段时间里,她把机会让给了无际的星河和那两颗充满梦幻色 彩及美丽传说的星辰。方盈盈从案头拿起小弟为自己所作的那首说不出词牌名的 小词,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起来,但思绪又有些不听话了,她只好借着吟诵来集 中自己的精力。 “倚小楼,听虫吟切切,心月明,照树影依依,疑有风,却是池水动。”方 盈盈拿起笔,在“池”前加了个“一”字,再诵道:“倚小楼,听虫吟切切,心 月明,照树影依依,疑有风,却是一池水动。”音韵较以前陡折了一些。 “似是有情人”,方盈盈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有种飘摇而不可把捉之感,至于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连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她并不愿意想那种对自己很没有信 心的话,但她确实能够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这种气息使得她愈加变得怕 去想那个可能发生的结果了。世间爱恨情仇离合恩怨全出在这“多情”二字之上。 在爱情这场两人相识相邀自导自演的戏里,当女人渴望的那个迟到者的天使并没 有梦幻里的天真和浪漫的时候,甚至连一只翅膀都没有的时候,当幻想被令人窒 息的空气压缩直至破灭的时候,她们的牙齿缝里只有塞上“此生最恨多情”诸如 此类的话了。 她把放下的毛笔提了起来,在旁边的砚台里轻轻的蘸了蘸,“恨作有情人”, 不好,太过平淡,“恨作多情人”,太真,更不好了,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苍宇 浩渺,人生不过其中的一物罢了,好就写作“恨作多情物”吧。 一阵风过,簾竹微微一动,一颗流星划着美丽的弧线陨落在天际,方盈盈顿 时生发出一种人生何其短青春不常在的哀绪。“幽簾移,看流星如雨,思绪起, 但见一人归去”,方盈盈挥笔急急写下驰跃而来的灵感。 “倚小楼,听虫吟切切,心月明,照树影依依,疑有风,却是一池水动。夜 无眠,恨作多情物,幽簾移,看流星如雨,思绪起,但见一人归去。”方盈盈低 声地吟诵,思绪随着词情起伏。这一晚她再也没了睡意。第二天,方盈盈起来后, 又拿了昨晚改过的小词来看,觉得改过这后的小词更合乎自己的情态,读来有些 种顾影自怜之感,而小弟的则是局外立意,有些怜香惜玉之态。 “好,姐,改得好。”方昕拍手说道。 可能是全情投入亦或太过痴情的缘故,方盈盈居然不知小弟什么时候已经站 在了自己身边,等她缓过神来便只有害羞的分了,道:“小弟,你笑姐姐做什么?” “笑姐痴情呗。”方昕简单明快地答道。 盈盈刚才的话一出口,她就想到了小弟要来捡她的漏子,她本想用一句离情 感远些的话来转开弟弟的注意力,没想到情急之下,倒是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表面 上不好谈及但内心又极想谈及的问题之上,她转念一想,也好,说不定弟弟就想 起前些天提过的那件事情了呢。 “小家伙,乱说话,一边玩去。”方盈盈嗔怪道。 “姐,真是不知好歹呢。”方昕话说得怪怪的。方盈盈当然能够理解小弟的 意思,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小弟会这么说,又不想真把小弟气走了,便说道:“小 弟,姐哪里不知好歹啦。” “我夸你的词改得好,你却要赶人家走。”方昕一副生气的样子。 听小弟的话,他好像真的已经把那事给忘了,方盈盈有一种让人釜底抽薪了 的感觉,从里到外一阵刷刷地凉。“好了,不说你啦,你总是很有道理,一副大 人的派头。” “姐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哦,为什么啊?”方昕看到姐姐冷热异常的表情与 言语,很是关切却又玩世不恭地道。 “没有啊?!哪里有,有也是你气的。”方盈盈狡辩道,淘气和暖色重新回 到了她的脸上。 “真的没有吗?”方昕说起话来,一股子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味道。 “没有就是没有嘛。”方盈盈否定了方昕的话道。 “姐,看样子你已经用不着我来帮忙了。”方昕把话挑得很明。方盈盈这回 算彻底地明白了,小弟并没有忘记那事,但他似乎想要从她这边得到什么好处似 的,便道:“不帮就不帮嘛。 不就是姐没有夸你的词写得很好嘛。“ “就是,哼哼,我说你和爹是一伙的就是一伙的。” 听这话,盈盈觉得小弟又像是个小孩子了。“你不相信姐的话就算了,你看 看姐改的这首词,上片就没有怎么的动,这难道不是肯定你写得好了吗?刚才我 还在想,其实两首词意象相同,只是立意不同罢了,你立意在外,我立意在内, 如此而已嘛。” 方盈盈开始讨好小弟了,方昕也很聪明,怎么会理解不了姐的心情呢。便道: “姐,不管你是不是和爹一伙的,总之,你说的话比爹的话让人听着高兴,好, 呆会我就带了你去见那个萧正南。”方昕的派又来了。 “谁说我要去见萧正南,我才不想去见那个人呢。”方盈盈在小弟面前卖起 乖来了。 “真的不去吗?”方昕追问道。 方盈盈默不做声,只是用纤弱的细手推了一把小弟的头,然后去了卧房。 29 洋人就是洋人,这个时候搞什么派对,严术放不下心的还是那匹就将运抵上 海的货物,再过些时日就到武汉了。那天在醉红楼里的不快,似乎只是一瞬间的 事情,从醉红楼里出来之后,怀特的酒仿佛一下子就醒了。梁瓜对刚才的情景心 有不甘,于是提议打回春闺阁,怀特被酒催过神之后显出一性欲盎然无所畏惧的 样子,严术与陈中和见此便投了其好。严术也还记得陈中和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他不得不佩服陈中和的机灵与谋略,那个办法不仅让怀特先生放心,也让梁瓜高 兴不已。因为就算事担风险,但人们总是更乐意接受问题的令人欢心鼓舞的一面。 一曲过后,封月琴回到坐位之上,在严术的身边坐了下来,今天,封月琴有 点喧宾夺主的味道。怀特的太太艾利丝和几个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边,一起喝着那 种英国产的微烈的威士忌,小声地聊着她们关心的话题,偶尔看看丈夫和封月琴 在舞池里轻盈飘洒的舞姿,送到嘴边咕噜一口下去,这是一种女人并不常喝的酒, 甚至是根本不喝的男人专用酒,通常只有在有很重心事时女人才会举杯,怀特并 不在意艾利丝的反应,依旧和封月琴在舞池里纵情的舞蹈。 怀特的金发碧眼散发出一种涉人心魄的力量,他的高大挺拔能让女人产生依 偎的欲望,女人也不会放过他那满腮的胡子,当然这个时候刮得很干净。当然封 月琴喜欢的远不止这些,在那个人们特别是女人很接受洋人并和洋人产生身体接 触的年月里,连封月琴自己都在怀疑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渴望和怀特,特别是他的 身体靠得很近,甚至是紧紧的贴在一起。当一曲结束的时候,封月琴对怀特便变 得有些爱不释手了,幸好还有第二支曲子,第三支曲子,而当那些曲子开始的时 候,封月琴发现不仅是怀特的眼睛,还有他的手,以及他的身体还有一些很特别 的地方,情不自禁的起了反应,他并没有掩饰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封月琴却做 了个好人,将计就计,将就着和怀特的身体贴得更紧了。 怀特低声的说道:“严太太,你今天很漂亮。” “真的吗?”封月琴回答的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她知道怀特的 话有什么暗指,也许这是她想到的,中国的女人总不是太习惯男人在大庭广众之 下这么直白地夸奖自己。 当然今天封月琴是有备而来的,她从怀特“不怀好意”的眼神里感觉到,他 在看自己粉红泛着银灰色的嘴唇,这是怀特上次在她过生日时托严术转交给她的 生日礼物,今天是她第一次用,她觉得怀特的夸奖肯定有口红的成分。封月琴总 感觉怀特在看自己的紧到礼服之外了的乳房,这个她很有信心,丰满而富有弹性, 怎么束都蹦得像一对兔子。 这件低胸的晚礼服是她特意做给严术看的,她指望着自己的体形能够给严术 带来很多的性趣,可是严术并不是那么的热衷于她的身体,当然有时候他也会让 她兴奋和幸福不已,但他大部分时间疲惫地推脱让她很不满意。 封月琴天生好色,因此平日里的装扮都是很入时,甚至可以说是妖艳,涂脂 打粉,施些香水,换不尽的金银首饰,左盘右绕的发型;再就是晚上的那点事, 如果可以她会一直做到忍无可忍,做到晕死或者是不能动弹为止,性爱是她除了 麻将之外的第二大快乐源泉,也是除了金钱之外的第二大人生追求了。如果人老 珠黄了,严术就不要她了,要是她已经做不动了,那心又何甘,欲又何止呢? 所以封月琴并不介意怀特投射过来的“坏意”的目光,她甚至偶尔与之挤眉 弄眼,或是还以秋波,更有甚者之时,便是投怀送抱了。对怀特先生下面蜻蜓点 水式的探试性的麻利动作,封月琴装出一副很在乎但又是很理解的样子,跳舞那 有那么好的事情,接触得紧一点是为了稳定,探到神秘之处是因为动感而避免不 了。 严术早已经发现封月琴与怀特之间的爱昧动作,气愤,没有必要,像这种女 人他早已经巴不得避而远之,对他来说找一个新的目标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算她 封月琴再怎么闹也只可能是一只虱子,怎么可能拱得动一床又大又沉的死死压在 她身上的棉絮呢。只是她的肆无忌惮的要求和无穷无尽的渴望让严术越来越累, 或者可以说有些厌烦了。还有就是他当初对的她的爱宠,到最后让她变得嚣张和 完全的不讲道理,特别是她和小玥之间的隔阂与误会已经让她们无法共处,这让 他生活在丈夫和父亲两个对立的角色当中,痛苦不堪。想到这些,严术真想把这 娘们扔掉,扔得远远的,像扔一只破鞋子一样。 当然这还不至于让他严术觉得非休了封月琴不可,封月琴作为女性的难有的 直露的性渴望,还有几近于疯狂的性爱方式,让严术难于招架却又时时想念。封 月琴的这些品质,让严术又觉得她蛮讨人喜欢的,真是有种爱亦不是恨亦不能的 感觉。 严术一时间矛盾了起来,但是那种在他内心里开展的斗争,就像他和封月琴 在床上进行的一次的较量一样,极为短暂。因此,刚刚起来的了心气,便很快就 息了下去。 严术将满杯的酒一口喝了个精光,一股酒劲冲了上来,道:“月琴,很晚了 我还回去吧?” 严术并不喜欢跳舞,这倒是方便了封月琴,虽然封月琴所有的着装打扮有一 半是冲着他的喜好。严术在这种场合呆不了三分钟就感觉头晕,因此,他不是出 于应酬之需要迫不得已,他是不会愿意带着封月琴到这种地方来的,那样会让他 有一种伤感,即是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去享受的伤感,同时他也会感觉到女人 在那时最贱,贱得和自己一样。 怀特端着酒走了过来。封月琴把目光转向严术的时候,那一脸的媚态顿时倏 地收了起来,显然,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俄尔,封月琴的脸色又变得 温润开朗,在她心里有种被人怜爱的快感在蔓延,她发现让男人吃醋是一件让人 快乐无比的事情,她才不怕严术呢,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的馋劲已经让严术刻骨 铭心无法舍却了,并且他也最怕她的缠劲,有这两样她就完全可以战败所有的女 人,封月琴很是自信地想。 “严先生,您太太今晚很漂亮,她的舞跳也很棒。”十几年的中国生活并没 有让怀特真正领悟中国文化里最为敏感的东西,像这种用夸奖女人来奉承人的做 法中国人很难接受,尤其是男人们,中国的男人们。 封月琴最清楚这个,但此时她想到的就是要让严术更为清晰地感觉自己对于 他的重要性,于是,有点弄情味道地道:“那里,那里,怀特先生,我的跳得不 及您一半好呢!”“哦呵呵,呵呵。”怀特得意爽朗地笑,严术见此也不含糊, 脸皮也动了动,但这一回他却不能像以前那么做得真切了。 “严先生,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呢?”怀特问道。 “哦,我像是有心事的人吗?怀特先生,我要是有心事的话,那就是不知道 怎么样玩才能尽兴罢了。”严术赶忙盖掩起自己的不悦的表情,转脸看了看封月 琴,道。封月琴见严术真生气了,忙起身道:“怀特先生,我去一下洗手间,失 陪。”说着从桌上拿了皮包去了。严术端起酒杯道:“哦,呵呵,来来来,怀特 先生,chess.”说着去碰怀特手里举着的杯子。手“chess.”“ 等到封月琴回来的时候,音乐又响了起来,怀特看了看封月琴,再看了看严 术,严术的脸色并没有因为那杯酒而发生多大的变化,脸上始终挂着谁也分辨不 清真假的笑容。,便道:“严先生不想跳一支吗?” “不了,你们跳吧。”严术似乎很解风情,“怀特先生,我还有点事,先走 了,失陪。”“哦,严先生不多玩一会吗?” “不了。”严术并没有像刚才进来的时候那要,过去和艾利丝打招呼,便匆 匆地带着一股心气就离开了怀特家。而艾利丝一直在那边和自己的朋友喝着烈酒 威士忌,似乎根本不关心丈夫怀特和封月琴他们的事情。陈中和还有梁瓜等人只 顾了跳舞和欢笑,没有在意严术的表情,也没有去管他离开的原因。 这一次,当怀特伸手请封月琴跳舞时,封月琴显得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的从容 与兴奋了。等到他们走到舞池的中央时,其他人也都跟了进去。舞会似乎并没有 因为严术的离开而受到多大的影响,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严术他不爱好跳 舞,对于这种环境他并不喜欢,而封月琴却是刚好相反,她爱闹,因此喜欢闹的 环境,如果没有这样的环境,那怕创造,她也要。 这大概与她好斗的天性有些关系吧。 大家一直跳到了深夜,笑到了深夜。 30 秋风来过,武汉的街巷处处写满了秋意,空气里飘荡的野菜的青香味再也闻 不到了,往日热热闹闹的学堂里,也少了一些争闹气息,落日的余辉洒在校舍的 楼面上,泛着青灰的颜色,却再也没有温暖那片砖墙。此时,树上的叶子再也挂 不住了,就像和父母吵来架的孩子,赌气似的往下飘落,看不出一点点对于枝头 的眷恋。 在这样的季节里,女人似乎对男人有一种特殊的需要,渴望一个可以依靠的 臂膀,暂且搁放一下烦乱的心绪。所以,当人们蠢蠢欲动的时候,那一定是春天 来了,而当人们冲动不的时候,不用说,秋已至临。在这个浮躁不安的年代里, 在这个谁也顾不了谁的岁月里,人们都在痛苦的寻找着一种依托,然而失望却一 次次冲击着他们的充满渴望的心灵。 这场雨是昨天夜里来得,下得好大,方盈盈卷帘开窗时,窗台上停了几片梧 桐的宽大的叶子,盈盈含气轻轻一吹,其中有一片并未打得很湿的梧叶翻身过去, 到了窗户边沿,小小的枝柄已经伸在了窗台的外边,盈盈再哈了口气,另外几片 面子就都起身,往楼下翻落而去,打着很美的转儿。 后花院里的凉亭孤零零地立在雨中感受着秋雨的清冷。又是一阵秋风吹来, 雨水被拉成了倾斜的垂帘,打在凉亭琉璃瓦面上后,溅起了一片水雾。屋檐上的 水滴滴嗒嗒地往下掉,在地面上又开作了粒粒水莲。 秋天的风吹打着雨,夹带些寒气侵进的卧房,方盈盈不禁打了个寒颤。方盈 盈不知道这样的早晨算不算美,如果算美的话,那为何这样的情景却让自己的心 里生发出莫名烦乱,说不清道不明呢? “小台,你去看看盈盈起来了没有。”方太太在楼下的客厅里吩咐小台。 “回太太,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小姐就已经起床了。”小台刚才给楼上的花 瓶换花的时候,透着方盈盈虚掩的房门看到她站在窗前,样子呆呆的。 “你把这个给盈盈送上去吧。”说着方太太把一件绒线毛衣递到小台的手里。 “是,太太。” 小台就抱着一件绒线衣裳上楼来,到了小姐门前的时候手脚特别的轻,这些 天来盈盈一直都不是很开心,有时候饭也不吃就说困了便早早的上了床。刚才, 她看到盈盈痴痴地站在窗口的样子,不知道小姐又在想什么心事,会不会是那个 签让她觉得不大顺心呢,还是这么久也没有见到那个萧正南,这迟来的秋雨秋风 秋凉让她想起了他呢?小台有点怕影响到盈盈,但太太吩咐的事情自己还是得办 好,要不然盈盈还真会让自己给冻着了。 “小姐,喂,你开开门,我给你送衣服来了。”那阵风吹得盈盈感觉有些冷 了,于是她把门给带上了,小台一边叫着一边敲着门。方盈盈的思绪被小台的叫 唤声和敲门声给打断了,她缓过神来,整了整额容,拉了拉衣襟,走到门前拉动 门把。“小姐,太太让我给您送衣裳来了,您先穿上吧,别凉着了哦。”小台把 衣裳递到盈盈的手中道。 盈盈没有去接衣服,倒是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天气:“小台,你觉得怪不怪, 才一夜之间的事,天气就凉了好多。” “是啊,小姐,现在是秋天了吗,秋凉,秋凉,到这个季节了,又是这样的 晚,也该变凉了。” 小台神情又开始俏皮起来了,“小姐,你就先把衣裳给穿上吧,小心着凉。” “老呆在家里,只是等到这秋雨都来的时候才知道季节变了,小台,你说我是不 是很可怜呢?”方盈盈把自己感想无意地融到了话里。 “小姐,你不要这样说嘛,那小台岂不是更可怜了吗?”小台想用自己的身 世来安慰方盈盈,她似乎并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让方盈盈理解成是不是方家对她不 好怎么的,或者其他一些别的意思来,她才不在乎那么多呢,方盈盈对她好,凡 事都依着她,再者说了,盈盈这些天来心情很是压抑,似乎有说不尽的心事,小 台也想听她说一说,因为方太太已经发觉了这一点,这也是方太太交待过小台的 事情。 小台知道盈盈的诗卷味,伤春作秋也并不让她觉得意外,让人陪不尽的伤感, 但是盈盈今天这席话,音里音听起来都让她不能接受,小姐是从来不会直说自己 可怜的,小台心里不由地为小姐担忧了起来,小姐倒底是遇到了什么伤心要如此 表述自己的心境? “小台怎么会可怜呢,你有我疼嘛,而我呢,会有谁来疼我呢?”方盈盈接 过了小台手中的衣服,目光还是呆滞地望着窗外说道。 “是是是,小姐最疼我啦,”小台被盈盈的话惊悟了,一时间埋怨起自己说 话总不懂得瞻前顾后,但方盈盈是绝对没有介意她的意思,因此,她又忙说道, “可是小姐也是方太太疼啊,你看这天气一冷下来,太太就急着让小台给您送衣 裳来呢。” “天底下就小台最理解我的心思了。”说着,盈盈深深“唉”地叹了一口气。 小台并没听出盈盈话里的意思,可能是盈盈对她太好的缘故,虽然见盈盈唉 声叹气,但听着她这么说,便也就相信了,道:“就是,既然小姐都把小台当成 自己妹妹一样看待,当然只有小台最理解小姐的心事哪,要不然,小台怎么对得 起小姐呢。小姐,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鬼丫头,我怕你这副伶牙利嘴了。”盈盈的话里透出了一丝丝的 开心,但这种快乐只作了个短暂的停留,她脸上的表情像雨后的天色,清朗一下, 便又疑云密布。 “小姐,太太叫你下去吃早饭了。”秦妈还没有进门便道。 “你告诉我娘,就说我不舒服,不想吃了。”想到吃饭,盈盈全身都疲塌塌 的,心里却堵得厉害,大概是情绪烦乱,心思太重的缘故。 “小姐,你好几餐没有吃饭呢?”秦妈在一旁关切地说道。 “我说了不舒服不想吃,你们去吃好了,怎么老来烦我呢。”盈盈本来就够 烦的,秦妈虽是这么好心一说,却让她更加不愿意听下去了,她巴不得她早点出 去。 “小姐,身体要紧啊,您还是下去吃了吧?”小台也帮忙补了一句。 “是啊,小姐,太太吩咐过了,一定要叫你下去的。”方太太吩咐过的事情, 虽然秦妈已经看出来盈盈有些生气了,但她还是不敢怠慢。 “我说了不想吃,不想吃,你们不要烦我好不好。” 小台刚才的那种高兴劲一下子没了,秦妈脸上也很是尴尬。 “你们都出去吧?”不知什么时候,方太太已经进到了屋里。 “是,太太。”秦妈和小台应了一声,低头出去了。 方太太把房门合上,走到盈盈的床边坐下,帮她把外衣领口的盘花扣给扣上, 脸色和悦地道:“盈盈,女孩子家的烦心事多,但也用不着不理睬你爹和我嘛, 更用不着不吃饭啊。” 盈盈神情失落地坐在床上,没有吭声。 “有什么心事就说给娘听嘛。前些天你都是有说有笑的,可是这几天你不言 不语,而且茶不思饭不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让娘很担心啊?” “娘,你不用为女儿担心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让秦妈为你弄点鸡汤过来吧。” “娘,不用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喝。”方盈盈态度很坚定。 方太太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开了房门,转身 出去然后又把门反扣上了,她打算去问问方昕或是小台,看看他是否知晓盈盈为 何这般样子。 31 经过几天的操劳,方文天终于搞掂了警署的事情,他被正式调任警署署长, 方文天最后还是没有像太太所担心的那样去想那么多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那 个什么参事,再怎么在也只是个虚职,警署署长一职,虽会得罪一些人,但却有 实权在手,刚上任两天来他就感觉到其他人看自己的眼光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那 种渴望已久的,难以言状的优越感和成就感总算光顾自己来了,方文天是哼着小 曲儿春风得意地回到家里的。见太太独坐厅里,闷闷不乐,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 正式上任让她不高兴,于是走上前去,道:“蓉芝,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是 不是还在为我上任牵肠挂肚了呢?” “你的事情还用得着我去关心吗?” 方太太把对盈盈的担心与不解情绪放到了方文天的身上,这让方文天听着觉 着还以为太太真是生气了呢,便道:“蓉芝,你果然在生我的气嘛。不过有件事, 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今天萧孝典去找过我了,主要是跟我谈论正南和盈盈的事, 你猜他怎么说的?” “我怎么知道,他也不是第一次谈这个事情了,萧孝典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 不清楚。他们都已经弄得我们方家不好做人了,到什么报纸上去公报那种消息。” 方太太越说越有些气愤。 “哈哈,这一次可是要来真的了。”连日来的高兴让方文天越来越相信这个 世界的美好程度了,“萧孝典跟我说,正南想要出国。” “在家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呢?”方太太并不好奇的道。 “出国不好吗,到是我们就可以攀到一个留学生做女婿啊。”方文天道。 “用得着你的时候和你粘粘糊糊的,用不着你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现在连 他儿子都得到了他的真传。” “唉呀,现在正南想出国留洋,这绝对是一件好事,既然是好事,你怎么可 以不赞成不同意呢?”方文天又使出了他的三十六计。 “什么都你说了。”方太太回道。 “就是嘛,再说了眼下时局太乱,正南出去走一趟见识一下,说不准能躲些 灾祸呢,你看他那副积极革命的样子,连我这个做岳父都不放过,我担心他呆在 国内这早会弄出事来的。” “呸呸呸,乌鸦嘴,那么多话尽挑坏的说。”方太太突然间感觉到,萧正南 已经是自己女儿的人了,怎么说也不能去咒他了吧。 “唉,不跟你们女人谈这些时政问题了,就说现在吧,反正盈盈还小嘛,过 两年才十八岁。 到那时,萧正南是个堂堂留学生,盈盈嫁过去,让我这个做爹的好生风光啊! “ “你尽挑好的想,”方太太快了些言话,一时间被方文天的左右词弄没了立 场,“文天,你说的过两年是什么意思。” “哼哼,你让我怎么说你呢,留学嘛,那不得去个两三年吗,至少也得两年 吧。” “恐怕夜长梦多。”方太太担心地道。 “这像是女方家说出的话吗,这让别人听到还不笑掉了大牙?” 方文天正儿八经的样子,让方太太也严肃了起来。“文天,你有没有发现盈 盈这几天不对劲?” “没有啊。盈盈怎么了?” “唉,这丫头好几餐都没吃饭了,问她原因,她又不肯讲。”方太太的话语 里满是担心和不解的意味。 “是吗,怎么会这样呢,这大概是你们女人的通病吧?” “这个时候你还没个正经的。”方太太责怪方文天道。 这时,方昕从门外进来,将书包甩到堂里的椅子里,噔噔往楼上跑。 “方昕,怎么回来也不跟你爹打个招呼啊?”方太太喜欢借着丈夫的权威给 小孩子增加一些震慑力。 “爹娘,中午好。”方昕并未回头。 “方昕,你别急着去看你姐,我先问我个事情。”方文天用命令式的口气说 道。 方文天在家里的家长地位是没有人敢莫视的,就连老太太有什么想法也得与 之商量,当然,那种时候方文天也只会象征性地给母亲一个参与性意见。 方昕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爹有什么事情问方昕?” “来,你先下来吧,坐在娘这边来。”方太太招手让方昕下楼。 方昕走到母亲的旁边坐了下来,眼睛却不敢看着对面坐着的父亲的脸,方文 天敏锐地觉察到,方昕心里一定有鬼,便问道:“方昕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你 姐吵架了。” “我才不和我姐吵架呢?” “那有谁和你姐吵架了,你知道就告诉娘。”方太太追问道。 “和你们啊,你们不是和她过不去吗?” “不得胡闹,我们是和你说正经的。”方文天脸沉了下来道。 “我是说正经的啊。”方昕并不敢直说自己前天和盈盈看到的情景。 盈盈是个传统的深居闺阁的女子,她是很难接受,那个和自己指腹为婚的人 竟然还能与一个女子亲密地走在一起,而且贴得那么的近。她见到萧正南和严小 玥肩并肩地走出门。在那一刻,方盈盈不知道自己内心是气愤还是绝望,抑或是 深沉的悲伤,她似乎感到自己在不断的下坠,开始时是畏惧,就像死一般的畏惧, 到后来,她却变得渴望,极其渴望早些落到谷地,早些结束这痛苦沉沦的过程。 她感觉到小弟扯着自己衣襟的手一下着变得强有力起来,似乎可以把自己给拽倒。 一种带着幻想色的奇怪的东西在方盈盈的内心还未真正的升腾起来时,就被 天外飞来那片墨黑的云朵给紧紧缠住,变得潮湿冷谈而没有希望可言了。方盈盈 感觉眼前的那个幻影正在消失,慢慢地被浓浓的水雾沉沉地锁住。而那个带着梦 想的人在痛苦的挣扎着走向快乐的边缘。 最后,那个被水打湿的梦想在那片迷幻的色彩的渐渐走远,当然走远的还有 一个人,那个人不是萧正南,而是她方盈盈自己。 “方昕,你怎么可跟大人开这种玩笑呢。”方太太责怪道。 “我没有……” “那你说个道理来给爹听听。”方昕还想争辩,但父亲方文天已经把他的话 给打断了。 “我看啊,你们最好去关心关心那个萧正南,我很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方昕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言辞也变得极其犀利和尖刻。 “小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无理,怎么可以这样评说你未来的姐夫呢。”方太太 并不想做什么好人,她只是想听听,到底萧正南做了些什么事情竟然会让方昕变 得如此痛恨起他来,不过,此时方太太从盈盈的反应里面已经猜出了一二。 方昕“哼”了一声,便跑到楼上去了,父亲在下边喝也喝不住他了。 32 二十六日这天晚上十时,严家的三号码头灯火通明,严术和从前一样,每有 重大货物到港他必定亲自到码头去察看,但和以前不同是,这一次严术镇定得连 他自己也觉得不敢相信。陈中和那个一箭双雕计谋,让严术对于今晚的事情有了 完全地胜算,当然,如果萧孝典并不知道他这次的行动的话,也就是说警署并没 有真正出动的话,陈中和计划的另一半也是完全成立的。 踏着轮船与码头之间的跳板严术上到英国西太洋航运公司的一号货轮的甲板 之上,一个放了货物往甲板上去的搬运工经过严术跟前的时候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严老板好。”搴“好。” 严术应了一声,那人似乎并未感觉他的爽快。 “陈老弟那些事都准备得怎样了?”严术见陈中和在船甲板上面指挥着那些 搬货的工人,道。 陈中和见严术走了上来,忙迎过去,道:“严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 等那英国的货船来了。”陈中和并不是那种很有架子的人,这跟他的深谋远虑长 于心计不无关系。从中午一直到现在,他都呆在严家的三号码头没有离开片刻。 “怀特说船在几点能到?十一点还是十二点?”严术想确认一下时间。 “十一点。”陈中和掏出怀表看了看,肯定地答道,“刚才梁老板已经托过 来,告诉我说,英国西太洋航运公司的二号货轮已经停靠在梁家二号码头了。现 在是十点三十分了,我想他们已经在开始下货了吧。” “好,哈哈,哈哈。”严术一阵狂笑,他感觉有一艘载着希望的轮船平平稳 稳地停在了自己心里,“陈老弟,萧家码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全都布置好了。”陈中和语调高了三度,斩钉截铁般地道,“前天我已经 吩咐手下把钱送到了‘那些人’的手里,现在,所有的环节都被我们牢牢地控制 着,严兄你等着看出好戏吧。” “陈老弟不愧是严某的坚强右臂啊,你办事从来都让我甚为放心啊。”严术 用赞赏目光看着陈中和,并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他似乎都已经看到了萧孝典情急 火燎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阴阴地笑,一个极狠的念头从他的内心深处冒了 起来,而且不断地膨胀,以至于把他吞噬下去。他恨不得将萧正南活活吞了,这 一次有他好看的,“哼,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报应。” 严术心中暗暗自语。 突然,仓库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穿着暗蓝色制服戴有袖章的警察出现 在严家三号码头的堤岸之上,当头一人便是方文天。他们手中的马灯的灯光在流 动的江水中起伏,明亮的光可以照见方文天脸上的盛气凌人的神气。 严术知道,这一次也没能逃过萧孝典的线眼,心里忽地烧起无名火来,想什 么时候一定要把那个可恶的家伙逮出来,打他个皮开肉绽,再将之投到长江里去 喂鱼。这些人真要是来了,看来陈中和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严术料到方文天会把 这个事情弄大了来做,但他的亲自出马还是让他吃惊不小,大概方文天是想把这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了。 严术心想,不知道陈中和有没有料到方文天会出现,大概是没有料到,否则 他定是会说出来的,在严术看来,陈中和在自己面前表现才智是他的需要,也是 他的一大爱好,严术知道陈中和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但严术也会偶尔想到一些事 情唤回自信,让自己感觉略胜陈中和一筹,真不知他能不能成为中国的最后一个 阿Q.“哟,方署长,亲临本码头有何贵干啊?”严术说着从轮船上走了下来,脸 上堆满难辨真假的笑容。“严术,有人举报你走私洋布和鸦片,可有这种事情?” 未等方文天开口,在一边站着一个小警司又硬又直地把此番来意捅了出来。 “哪家的狗儿在这里乱吼?”陈中和帮严术说道。 “且问你又是哪家的狗儿呢?”那个警司也管不了那么多的面子,立即还以 颜色道。 方文天见自己还没有开口,自己的手下就跟人开火了,一时间感觉事情的布 置还不精密,对一些应急之需并没有想充分,听到对方的话借人骂己,面子有挂 不住了,道:“黄警司,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退到一边去。”方文 天看着那个警司,神态严肃地喝斥道,当然方文天的话绝对不是说给一个人听的。 “严老板,听说你们从英国进了一批货物,我们只是来做一个简单检查,例行公 事而已,没事的话,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严老板,当然也希望严老板多配合,不要 让我方某感到为难才是哦。”方文天几句话,把道理全挽到了自己这一边了,自 己是一个大好人,是不会做那种得罪人,除非你不给他面子,或是违反了法规。 “方署长说到哪里去了,我严某一向遵纪守法,视警民为一家的人,重来都是很 配合你们的检查的。只是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个检查有劳您方署长大驾,真是让严 某费尽思量啊。既然是例行公事,何不派一两个手下过来查看一番便是了呢。” 严术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是到位,似乎抓到了方文天的软肋,心中不禁窃喜。 “当然,我方某也算是初来乍到之人,这回是跟着这群人来看个热闹的。严 老板用不着太瞧得起我。”方文天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心里想着,看你这回把 尾巴搁哪去。 “严老板,那我们就先去看看……”站在方文天另一边的胡警司欲言又止地 道。 “好,好,随便查看。”严术显得慷慨大方,伸手给方文天及其他警员引了 个路。 “这是印度的香料。”陈中和走到堆大箱子有前面指着其中的一个,并喝令 那个正在装整货箱的工人道,“打看来给他们看看。” “全部打开不妨紧吧?”黄警司道。 严术听罢,也喝令其他几个工人道:“你们把这些箱子统统给我打开,让方 署长和其他警司好好查看查看。” 工人们应喝道:“是,是,是,严老板。” 方文天把手插到那些香料中间摸了摸,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又 将那些香气扑鼻的香料整的翻了个个儿,除了一些碎料之外并无他物,其他警司 也都跟在方文天的后面动起手来。 “这边是波斯湾玉。”陈中和指着另一大堆木箱子介绍,“这些都是纳了税 办过手续的。” 方文天从箱子取出一支碧玉花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里里外外地看,黄警司 将马灯提得高高的,尽量让方文天能看得清楚些,方文天发觉瓶子里边有些粉状 的东西以为就是鸦片,于是高声说道:“严老板,这瓶子里头是什么东西?” 陈中和走过去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手伸了进去,轻轻地从瓶子里面 夹出来一些细嫩细嫩的木屑,道:“哦,方署长,这些玉是从海上运过来的,一 路上水气太重,这是专门用来干燥玉器的细木和糠屑。” 方文天本想从这里查出点东西来,没想到得出了个无知的结论,这回突查很 可能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方文天有点失望,信心和劲头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 足了。 严术注视着方文天脸,仔细地分辨着他的表情,道,“方署长,你觉得有什 么问题吗?” “只是有些好奇,问一下不可以吗?”方文天原本失望的心情,被严术这一 鼓捣生出了不少的怨气,一时间想到,“就用身份来压压你严术,又能拿我怎的?” “当然可以,方署长是例行公事嘛,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严术堵了堵方 文天的话。 听到严术的话,再看看他嘴里含着雪茄若无其事的样子,方文天感觉又气愤 又挺尴尬的,本来是很有把握的一件事,怎么弄来弄去,搞得这次行动如此被动, 甚至成了多此一举的事情,而他自己到头来成了无理取闹的小丑了。世界就是如 此,很多时候得志的总是那些长于心计的人,或者说是小人。 严术听了陈中和的安排,先制造一个假消息放出去,让那些想找严术茬的人 以及那些想借助来好好表现一下,将火烧得更旺些的人一点教训,当然,能够让 他们内讧最好,那样的话,以后就没有会老是将矛头指着他严术了,就算还有人 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话,到那时,也成了一只脚的“废人”了,想再拿他严 术怎么样都没招了。严术脸上阴险的笑了笑,想,梁瓜的那帮子人应该已经将那 些走私来的布匹和鸦片卸完了吧。 方文天带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警官到处看了个遍,连查带搜没发现屁点的走私 的东西,更别谈那个什么布匹和鸦片了。尽管方文天失望至极,但他还是努力的 掩饰着,生怕那些情感有脸上表白出来。 方文天正要将一个箱子上面的盖板给合上去,严术在一旁连忙说道:“方署 长,这个让他们来,可别弄脏了你的手哦。” 方文天抬头看了一眼严术,手在从木板夹缝里抽出来的时候,被一颗冒着尖 头的小钉给撕了一下,一粒鲜红的血滴从他的指心里渗了出来。“晦气!”方文 天狠狠地道,他似乎在向上苍咀咒什么。“唉呀,方署长,不要紧吧,方署长您 一向办事谨慎,这回怎么如此不小心呢。 我叫人给你拿些药来如何?中和,蓝医生走了没有?“严术一意想挑怒方文 天,便假惺惺地很是关切地道。”已经回去了。“陈中和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方署长,这回严某是想做个好人都不行了。” 严术言外之意方文天当然听得出来,刚才兴冲冲地杀将过来,本想到能春风 得意而归,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说,被人讥讽不说还真真实实的锐锐利利地 撞了颗钉子,要不是在严术和陈中和面前,他真是想张口痛痛快快的来两句国骂, 现在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只好等着对方来数落了。 方文天压了压心中的怒气道:“严老板,这点小伤对方某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政府愿意把这个公差交给我来做,我就应该对得起政府对我的信任,对得起 国民的重托,生意场里的事,正当的我们坚决支持,如果非法的话,方某绝对会 公事公办,希望严老板所做之事于国于民都无所愧疚。” 方文天使命地压制自己的气愤,尽量将话语说得含蓄,但可能是真的今天的 事情触到他的伤处。说着说着最后的话竟然流出一股酸腐的味道,但其中的暗指 和对严术的威胁是谁都能够听得出来的。 “哈哈,哈哈,方署长,一向是风行雷厉,敢做敢为,要不然也弄不到现在 这份美差,这一点我是很欣赏方署长的。不过你刚才所说的最后那句话,我怎么 感觉就那么不顺耳了呢;再者说了,严某虽然愚奴,但来还不至于笨到连这种事 情也要方署长来提醒。再说,严某为人光明磊落;所做生意也是干干净净,无可 挑剔,就像今晚方署长所看到的一样,如果方署长下次还要再来,结果还会是这 样的,希望方署长能有所心理准备。”严术不让分寸,向方文天还以颜色,对他 一阵嘲讽,“幸好今天方署长亲自驾临,如果要是换了别人的话,这回去还真不 好交待。” 方文天听出了严术话里对自己侮辱的成分,而且是含沙射影,便警告严术道: “严老板,话不要说得太满也不宜说得太远,远了当心伤到他人,满了难免会弄 得自己被动。” “方署长这种话倒是听得。哈哈,哈哈。”说完严术哈哈大笑,而陈中和在 一旁也陪着笑了起来。 这时一名警员慌慌张张来找方文天,揍到方文天的耳边说了一通,只见方文 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其他几个警司和警员查验完了别处的货,也都没有发现走私的布匹,更没有 看到鸦片的影子。 他们走上来,向方文天摇了摇头,并用无奈的眼神向他交待检查的结果。 严术和陈中和见方文天脸色有变,两人相视一笑,知道他们已经得手了。 方文天有些尴尬地向严术道了声“严老板,今晚多有打扰。”,然后脖子一 撇,对那些一同过来的四十余名警司和警员命令道:“我们,走!” 方文天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把会烧得如此不痛不快,二十六 日那一晚对他来说是极其耻辱的一个晚上,回途的路上,方文天在想严术真的太 精明了,他深信这个老妖一定有问题。 他又想到了那天上午萧孝典跟他谈话时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他是很想帮自 己一个忙似的,觉得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而且他认定这是个绝世难逢的机会,就 算以后还有,就算也能显现他方文天的睿智与果敢,但似乎根本不能和这个时候 这样的一次行动更能让人信服于他。 方文天也想到了这只是利用,但他只作好了双赢的准备,他完全没能想到, 今晚的现场情况会让他如此的难堪。他有些埋怨萧孝典给他讲地那个狗屁消息和 他出的臊点子,但他忘了在自己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蠢蠢欲动的心情,因此,对 萧孝典厌更加深了些,他只是觉得自己被萧孝典利用了一把,虽然双方都是不太 成功的;他也痛恨起严术老妖的狡滑来了,还有今晚那个老妖对的嘲讽与调笑, 让他感到何其地尴尬,他发誓以后逮着机会了,一定要给严术歹果子吃。 现在,萧孝典那边码头出事了,说是失火。虽然说是萧孝典也算是自己的亲 家,方文天真的有些不愿去管那桩子事情,因为火灾那玩意儿确实不在他管辖范 围之内,如果这时候盲目地冲过去,要是那个刘水轩(负责管理消防的一名官员) 多点心,说自己越权管理,那岂不是让自己被动得很吗,就像今天晚上突查严家 码头一样,事没做成,倒是惹了一身的臊。想到这里,方文天下令各警司警员随 时待命,不得离开自己岗位。其他人都应了“是是是”。等到方文天和警司警员 们回到警署的时候,墙壁上的壁鸣钟时针已经准确地指在了一点的刻度上面,方 文天想今晚就睡警署的休息室了吧。 方文天正脱了外衣还没躺下,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呤呤呤”地响了起来,铃 声打破了夜晚的沉静,也穿透了方文天尚未平静的心房。此时的方文天真的觉得 累了,困意肆虐着他的脸皮,他真不想去理那摊子事情了。 外边一个值班的警员门也没敲地跑了进来,气急地道:“方署长,萧家码头 出事了。” “我早知道了。”方文天把衣服搁在一边的衣挂钩上,背对着那个警员。 “萧老板让您过来看看,他怀疑是有人纵火。” 方文天迅速把脸转过来,有些吃惊地道:“什么?纵火?”说时向前探了一 下下巴。 那个警员答道:“是的,萧老板说是纵火,要您过去一趟。” “唉呀,知道了,知道了。”方文天有点不耐烦地道。 方文天穿好衣服走出门时,司机已经发动了汽车,其他人也都上了摩托车。 还未到萧家码头的时候,方文天便看见,远处的萧家码头火光冲天。 33 第二天,武汉街头小报童们一大早就满街地嚷。一个报童则嚷道:“看报了, 看报了,真正的新闻哦,消防(人员)在废墟中发现残余鸦片,萧老板称是有人 栽赃,遭人陷害。”“看报了哦,看报了哦,方署长新官上任,萧亲家烟熏火燎。” 还有报童嚷道:“方署长夜查严家码头无果而返。”听到这些叫嚷,戴品良心里 忽然有种感觉掠了过去,但很糊模至极以至于分辨不清是喜是悲,是愤慨抑或是 简单的同情。报纸是办事员小刘拿上来的,新鲜还散着油墨的香味,戴品良喜欢 这种味道,这东西让他满足了好奇,等到了快乐,也让他生出了很多想法,他曾 经也利用过这玩意儿施行过种种伎俩,当然,现在也不会介意看看别人是怎么个 玩法。 戴品良展开报纸,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了他的眼帘:“萧家码头今晨大火, 三大陈仓灰飞烟灭,损失之巨骇人听闻。”戴品良细细读来:“今日凌晨十一点, 萧家码头一号仓库突起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殃及建在附近的五号和六 号仓库。……待把火焰扑灭之时,仓中数十万元陈货几成灰炭,……警署人员在 清场之时,从废墟之中发现一些不明物,从模糊的字迹辨认,像是装运鸦片的木 箱,……萧老板表示自己绝对清白,今晨之火疑为有人放纵,而此物(指鸦片) 亦是有人欲栽赃加害于己,他还表示愿意配合警方及其他有关部门,协助调查此 事,……有记者向方署长问及此事时,方署长表示,此事发生非常突然,认为其 中有些蹊跷,故要等待查明之后才好作出判断。” 戴品良二版的另一条消息:“” 季相平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每次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应 该出现的地方。 他的背头还是那样的光溜,着一件呢绒长大衣,撇开着上面三粒扣子,可能 是怕天气起变故,他在里边的棉布褂上套了件马夹,脚下的皮鞋却不收上边收拾 的那么好,鞋面已经显得有些旧了。 “季兄,多日不见哦,看起来还是那么样的精神。来,请这边坐。”戴品良 起身给季相平引让座位,样子甚是热情。 季相平走到一张沙发椅前,挽起长大衣坐定,道:“品良,你才是真正的精 神焕发啊。” “季兄,萧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戴品良问道。 “知道了,满大街的报童都在吼呢,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就是冲这个事来 的。” “你对这事持什么样的态度呢?”戴品良话刚出口就感觉味道不对,这样的 问法在他看来就等于白问,只能让季相平觉得他说话没水平。 “这个,目前还不好说,你看看众家报纸各持一辞,非驴非象,让人一时间 是非难辨。”季相平两句话就将这个敏感的话题模棱两可地应付过去了。 “我看孝典的意思是有人栽赃?”戴品良看了看季相平的脸色道。 “我相信孝典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事情的确有人在后面 捣鬼。至于是不是阴谋,是不是遭人暗算,我们也不好下结论。不过,在我看来, 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比在财物上的损失要严重得多。”季相平语气深沉满脸狐疑 地道。 “是啊,这件事把方文天都扯进去了。”戴品良道。 “而萧方两家还是儿女亲家呢,唉,这回人们都等着看他们的戏了,他们这 回真是够难看了。 不过我还是相信孝典不会做那种事情。“ 季相平话语之间偏着萧孝典,当然,他还是想戴品良能够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他觉得让萧孝典坐副主席这个位子完全是自己的意思,戴品良是出于对自己的尊 重才没有略自己的面子;而自己为什么不让萧孝典做正也是有考虑的,严术和萧 孝典世仇,如果让萧孝典坐上了主席的位子,岂不是明着让萧孝典去和严术角逐 和格杀吗,这是他季相平不愿意看到的,当然严术是什么人,他也是相当清楚, 如果是让他坐到了那个位置之上,那武汉工商界必定是风烟煞起,恶顺邪张,难 有稳定。但是季相平忘了重要的一点,他把戴品良送上台去,也就是让他去做了 那个替罪的羔羊,戴品良在上台之后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了。 “孝典还是工商会的副主席,这样会不会让人们联想到……”戴品良想说萧 孝典这次的事件会不会让人联想到工商会,因为他是工商会的,而他现在又与鸦 片走私有了瓜葛,还有人们会不会联想到他戴品良,或者是萧孝典,因为警署昨 晚突查严家码头无果而返,在一个做了坏事,(戴品良还是相信萧孝典的话的, 他认定自家的布厂生意不好与严术的走私有必然的联系)却又抓不到把柄,到头 来造成的各种影响是可以想象和言喻的,到时候严术定会趁机站出来,挑拨事端, 搬弄是非,戴品良想到刚才看的报纸里的消息,转而一想,这个严老妖,他已经 动手做了。 话又说回来,其实当初戴品良是争着抢着要当这个主席的,虽然后来他想到 会有种种的麻烦,但是在萧孝典的点拨以后,他又觉得就算是做替罪羊,这回他 也是坚决要做下去了,生意场如同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这样一个权力何 不就用他一用呢。戴品良并不介意短时间里人们对他这种选择明智与否的判断, 他是一个生意人,他讲求的就是生存与实在。 季相平把自己看得太值钱了,就算他不推荐萧孝典做副主席,戴品良也是会 提他出来的,只是这样既然给前任长官一些面子,又能让居后者一个大好处的大 好机会自己怎么能够错过呢。 “事已至此,再去迟疑和担心都是徒劳。我看,你们还是坐到一起商量一下, 想个两全的办法,把这件事给应付过去了。”季相平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当然, 他是想护一护萧孝典,也是要为工商会保一保名声,但是,他也是不想让自己以 后尴尬地夹在戴萧中间左右不便。 “是是是,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尽管萧孝典不意中被别人扣了这口重大的 黑锅,但我们都还是工商会的人,我们应该维护工商会的声誉,这个请季兄放心, 我们定会想出办法的。” 戴品良的话似乎有些责怨萧孝典,但事实也是,这两件事情,戴品良指的是 夜查严家码头和萧家码头失火并被查到鸦片,都与萧孝典有着关联,但既然季相 平提出来要想个办法,于是他也就给了他一个好,卖了个乖。 “昨晚方文天突查严家码头一事,你听说了吧?” “这个我知道。”戴品良答道。 “两个事情如此同步,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是有点巧,这个萧孝典的言论里似乎已经谈到了。”戴品良道。 “是嘛?”季相平有些吃惊。 “是的。”说着,戴品良将那张报纸递了过来。 季相平还真没看到报纸上是怎么说的,只是在街头听到报童们的叫嚷,一时 急着就直接找戴品良来了。季相平看了看报纸,道:“萧孝典说火灾是人为放纵, 我想大概还是很可信的。” “如果真是人为纵火,那这个放火的会是谁呢?”戴品良还在装呆。 “我想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对萧孝典怀恨在心的,他自个儿码头上的工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关于鸦片的问题他萧孝典就很难解释了。或者就像萧孝典 所暗指的是严术所雇之人,这样的话,……但愿如孝典所指的那样吧。”季相平 分析道。 “两件事情一前一后不到两个小时,把它们联系起来会不会有点勉强?”戴 品良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季相平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精神一的抖地道:“什么两件事?你是不是指方 文天突查严家码头和火灾这两件事情?” “是的。”戴品良答道。 “这件事情你事先知道吗?” “我是知道的。”戴品良道。 “那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呢?”其实戴品良很相信这次火灾极是严术暗中操纵的,但既 然方文天都说了“还待查探清楚之后才能做出判断”,自己又急什么呢。见季相 平有意要往那边说,戴品良想既然他要这么说,也省得自己做这个坏人,但也就 装了个不知道的。 “以前,萧孝典暗中报料警署突查严家码头,也不止一两次了,严术又不是 傻子,他会不知道谁在跟他作对吗?谁在暗地里搞他,他还会不清楚吗?再说了, 那次严术已经设置圈套揪出了一个萧孝典设在严家码头的线人,虽然那人死活不 肯承认,但事情已经很明示,暗中举报和打击严术的就是萧孝典了。严术想报复 萧孝典的念头由来已久了。”季相平不明白,为什么警署这一次出动突查会无果 而返。当然,他忽视了梁瓜与严术之间的连横,忘了是一些切身的利益让严梁两 人搭上了同一条船,而且是一条驶向深海的大船,它让人更加把不住方向,当然, 风险也是更大的大船。 “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到的。看来季兄分析得是很在理的,我也是很信服的。” 戴品良瞧准机会拍了季相平两下马屁,季相平肯定想不到,这次方文天亲自 督查严家码头,虽然真正出面的人报料和动员方文天的人是萧孝典,最后让方文 天难堪的人也是萧孝典,但他戴品良事前也是做了一些工作的。事成当然会有他 的一份子功劳,但如今事败如斯,他戴品良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充汉子的,除非他 是傻逼。戴品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够精明,怎么说吃亏的都轮不到自己。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想办法消除萧孝典给工商会带来的负面 影响。否则,等到严术等人把对萧孝典本人的看法和意见转借到工商会之上时, 工商会就将陷入被动,到时候什么工作都难以开展起来。品良你必须要想到这个 问题。” 季相平的姿态还是很高,这让戴品良听着觉得有些不悦,但也只是情动于衷, 表面还是和向时一般的和悦地道:“那是一定的,不过,我个人认为还是等事态 进一步明朗之后,再作决定可能会比较稳妥一些。”戴品良并不想让自己卷入这 个涡流之中,对严术他是必须要治理的,而萧孝典,要不是他也是工商会的人, 他才懒得去理睬,才不想去惹那身子臊呢。 “看来品良老弟确实是个稳妥之人啊,季某佩服,佩服。” 戴品良听出季相平话里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出面帮萧孝典帮帮台面,免得 他孤军奋战,自话自圆。 “岂敢,岂敢。季兄高抬老弟了。” 季相平以为戴品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心里结着疙瘩,带些命令意味地直 截了当地道:“品良,这种关键时候你还是得代表工商会出来说两句公道话,而 且必须如此。” 戴品良并没有想到季相平此番话代表着什么人的意思,但是冲着“公道话” 这三个字,他不能推脱的,便道:“我明白季兄的意思,明天我就代表工商会去 找萧孝典谈谈一谈。我会让世人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萧孝典是个清白无辜的,这 件事情是前因和背景的,人们最终定能看到事情的真相。我相信!” 戴品良真是豪言壮语,但明晓事理之人听着会觉得全是屁话一堆,这些话在 今天的报纸全都有了,他居然还能讲得如此气势磅磗,势大力沉,一副信誓旦旦 的样子,真是不服都不行呐。 “好,我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季相平本来想说“上面需要的就是你这句 话”,但转而一想,那玩意儿还是不暴露的好,于是将那杯里尚未喝完的茶饮了 个干净,接着道,“品良,一切都看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站起身来, 抚平坐折了的大衣,然后轻轻地掸了掸衣上的烟灰,大步迈出了戴品良的办公室 大门。 戴品良道了声“季兄走好”,便停住了脚步,回到自己的椅子前,一屁股坐 下,眉心锁了起来,眼睛盯在墙壁上。朱耷的那只永远孤独地泊在枝头的小鸟, 总是让他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这一次也不例外。 34 这几天来方太太心情出奇的糟糕。盈盈茶饭不思,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出也不也来,还有方昕进出之时对她不理不睬,眼里似乎根本就没了她这个做娘 的了,现在文天又摊上了这么一桩子事。 至于文天的事情,方太太早有预感,当初她就在想,委命调任文天的那个人 是谁,他的目的何在呢,还有文天以后会不会只是得罪人那么的简单,如今,事 实她的担心是多么的必要,方太太最惧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她感觉到,这次文 天的行为已经让方家卷入了严萧之间的恩怨漩涡之中了。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样将这里里外外纷乱复 杂的事情摆平。 想到盈盈的消瘦,方昕的不乖,方太太鼻子一酸,眼里就有些湿湿的了,她 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是很失败的,她是他们两个的母亲,她有义务让孩子们开 开心心地活着,婆婆对她的影响深刻地铬在了她的脑海里,那种来自己母亲的关 怀使她曾经现在甚至以后都能感觉到一种抗拒不了亲合。想到这些,有一种叫做 母爱的神圣的情绪伴着丝丝伤感在方太太的内心深处一起凸然呈现。 “刘管家,今天秦妈有事回了老家,方昕下课后就由你去接他好了。” 方老太太在东太佛器行订制了一个千手观音,今天叫了刘管家去取货。刘管 家正把吩咐那些雇工将佛器搬到方老太太隔间的佛堂里。刘管家拍了拍手上的尘 灰,正想松口气,方太太的吩咐就来了。刘管家不太情愿地应了声“哦”,抬头 看了看客厅里惬意地摆动着的落地钟,想到以前秦妈就是这个时候去接方昕的, 便低着头出门去了。 “小台,你过来。”方太太招呼道。 小台连忙入下手中的活,走到方太太的身边,见方太太脸色不大好看,低声 问道:“方太太,您有何吩咐?” 方太太伸手去牵小台的手,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小台将手往后微微地缩了 缩,近似胆怯地道:“太太,我还是站着听吧。” “哦,小台,是不是往日里太太对你不好啊,今天这么见外。”方太太突然 笑着道。 “不是,不是,方太太对小台一直都很好。只是……” 没等小台说完,方太太便道:“只是你是佣人,我是方太太吗?呵呵,来来 来,坐在我身边来,我今天要向你打听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太太,你尽管问吧,凡是小台知道的肯定全部都会说给您听的。”小台从 来没有见过方太太像今天这么平易近人,虽然以前也不是很苛刻,但方家向来有 分有寸,主佣分明的。 “好,”方太太顿了顿,用手指梳了梳小台长长的头发,继续道,“小姐是 不是和你最投缘呢?” “是啊,小姐都把我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呢。”小台也不管这样的话方太太 会不会听出点别的意思来,单纯真诚而且很是兴奋地答道。 “呵呵,是嘛。小台生得如此可爱,盈盈视你若亲妹妹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谢太太夸奖。”小台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听到这么好听的话当然高 兴不已,至于方太太所说话的分量她是不可能十分理解的。 “那我想盈盈和小台之间也定是灵犀相通的哦。”方太太特意将语速放缓了 些,见小台所似并没有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便再补充道,“小台,你知道盈盈 最近为何闷闷不乐吗?” “知……太太,我也不是很清楚。” “难道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吗?小台,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多少说多 少嘛,太太我没有理由责怪你说坏了的。”前文中我已经提到,方太太从方昕的 不满表情和话语里略略猜出了,盈盈闷闷不乐,以至茶饭不思,跟感情问题有些 关系,姑娘大了,真的有点不由爹娘了。 方太太还以为是盈盈不满这门婚事呢,当然所有的父母大凡都是对自己的孩 子比较有信心。 “太太,你千万别怪我呵,我也是偷听到的。”那次“不光彩”的行为一直 纠结在小台的心里,今天既然太太问起这事,而且还不怪自己,于是就说了出来。 “偷听什么啊,你只管说好了,我已经说过不会怪你的了。”方太太看到小 台的样子挺可爱的,这个小丫头一肚子的鬼怪。 “嗯,我听方昕对小姐说,他怎么怎么不该带她去看谁谁谁。” “去看谁?”方太太追问道。 “小台也没有听得太清楚。” “那你就说个模糊的。” “太太,我真的没有听清楚。” “小台,你刚才已经说过了,知道的全都会说给太太听的哦,难道你可以食 言吗?那个人是谁。”方太太其实已经猜了个十有八九,但此时她还是把话挑明 了,就是要逼小台说出真相。 “是……”小台在方太太面前玩那一套还略显细嫩了点,一主一佣两个来回, 方太太便将小台斩落马下。 35 那天中午,小台给盈盈送饭时,在门外听到方昕跟盈盈在说话,便站在门边 听一了阵工夫。 方昕对盈盈道:“姐,都是不我好,带你去看那个什么萧正南。” 盈盈道:“小弟,姐不怪你,再说了姐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事情而不开心的 啊。” “还不是呢,其实姐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对的,我早就跟你说来那个萧正 南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你总算见识了吧。”方昕并不理会重提那事情会不会再 次伤到姐姐的心,他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以胶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我们有理 由去怀疑孩子的不成熟,但是决不可完全否定孩子们的判断,这就明证。 “不可这样说那个萧正南。” “姐,你还护着他啊。” “我才不护着他呢,我恨他都来不及了呢,但是看在萧叔的分上,我们不可 以这样说。”方盈盈道。 “怎么会这样,”方太太有点意外,“正南做了什么对不起盈盈的事情?是 不是和别的女孩……”方太太已经不忍心去说这个“好”字了,因为那样只会让 她感到伤心和气愤。 “我不清楚。” “又是不清楚。”方太太责怪道。 “太太,小台真的不知道,后来,方昕和小姐都不说话了,我便端着汤进去 了。” 这一回方太太在小台的目光里没有找到撒谎成分,以前,萧正南对方家有点 怠慢,方太太想,孩子成长到一定阶段多少会出现一点点叛逆心里,等到懂事之 时,明晓道理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她很难想象前些天,萧孝典还在与方文天 商定儿女定婚及婚期。 方昕回到家里的时候,刘管家却还没有回来,方太太很是纳闷,问道:“方 昕,你没见到刘管家吗?” “没有。”方昕回答得很干脆。“我让他去接你的呢。”方太太更像是自言 自语。 “我才不想要那个老头子去接我,秦妈呢?”方昕问道。 “方昕怎么可以这样称呼刘管家,太不懂礼貌了吧,老师是这样教你的吗?” “他是佣人,我这样称呼他不可以吗?” “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方太太想借此机会教育一下儿子,让他改一改 近些时日来滋生的目无尊长的坏毛病,但还没等她说完方昕已经去了后花院耍他 的足球去了。 这时,刘管家回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方太太明察秋毫,这个当然逃不 过她的眼睛,道:“刘管家,你怎么接人的,方昕比你回来还早。” 刘管家没有答理,这让方太太很是纳闷,道:“刘管家,你怎么搞得?” 刘管家神情有些沮丧地道:“方太太,把我本来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你一定要追问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迟,我干脆就把原因给你说了,我想这也是为 了盈盈的将来好。” “什么事?刘管家你尽管说。”方太太显出应有的大度。 “我今天看到正南了。” “那又怎么样?”方太太来了个“诱敌深入”法。 “关键还有一个女孩,两人样子很是亲密。等我追上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已 经上了车。从背影看像是严小玥. ” “什么,严小玥?你肯定吗?” “是的,以前在医院那会儿我见过她,她侧过身去和萧正南说话的时候,我 看得很清楚,像她,我敢肯定就是她。”刘管家很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信心。 “竟然有这种事情。”虽然方太太已经想到盈盈不开心可能缘于此故,但她 在听到刘管家的这番描述这后还是非常的吃惊。“我看那个萧正南真是那壶不开 提那壶。”刘管家帮着方太太出气道,“方太太,我觉得这事关盈盈……”方管 家欲言又止。 “刘管家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现在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刘管家感觉此等表现机会不多,绝对不可错过,便与方太太耳语了一番,只 见方太太喜上眉梢,表情甚是欣悦,只道了一句,“嗯,有道理!”。 而突查严家码头一事对方文天的影响,似乎并没有方太太担心的那样严重, 但是方太太还是从丈夫的酒气里闻出了他的不开心。道:“文天,有应酬吗,怎 么回来的这么晚?” “是的,”灯还是那么的亮,方太太一如既往地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方文天 的样子,她尽可能是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会给方文天多余的压力,但是让文天 还是从她的姿势里读出了她的不开心,问道,“你还在为我那些事情担着心吗?” “没有。” “哪为何事?”方文天追问道。 “不为什么事情。” “蓉芝,难道对我,你也要掩饰什么吗?”方文天坐到床沿上,揽着太太的 香肩,眼光里充满爱意地道。 方太太将头紧紧依偎在方文天的肩上,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感受这种温存了, 短暂地晕旋过后,思绪便乱了起来,她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难以把握了。突然说 道:“文天,你还爱我吗?” 方文天心里突地一惊,道:“爱……爱你,当然爱你啊!”说着他将太太揽 得更紧了,而此刻时他的心里却是极其的乱,是不是自己的那些风月之事让太太 知道了,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虽然他还是很抱怨萧孝典,但此时变得相信 萧孝典的推论了,定是那个严术将他的那桩破事,抖到了他家里,让蓉芝知道了, 这回真的麻烦大了,“蓉芝,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好好的 吗?”方文天有点心虚。 “唉,现在这个年代,什么都在变,我感觉身边一切人和事都变得难以把握 了。” 方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甚为沮丧,这让方文天的担心变得更加直接了,他 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蓉芝,想坦陈自己的过错,道:“蓉芝,我知道自己不对,其 实,那只……” 还没等方文天说出“逢场作戏”,方太太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文天,你 有什么不对的呢,都是我不好,我做得太失败了。” 此时方文天的额上汗往外冒,完了,太太真的知道了。“蓉芝,你不要这样 说自己嘛,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方太太似乎没有听到方文天的话,继续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们没有权利 剥脱她的幸福。” 听到这句话,方文天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原来太 太并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子事情,忽地,方文天心里莫名地对严术生出些感激与恩 谢了。“蓉芝你今晚是怎么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什么剥脱幸福的,什么事情 啊,有那么严重吗?” “是我对不起盈盈的,不,准确地说是我们,我们不该跟萧家定这门娃娃亲。” “你说什么啊,蓉芝,什么意思啊,怎么我越听越糊涂了呢?” “正南他背着我们和其他女孩有来往,我就知道他可靠的。”方太太懊悔不 已地道。 “什么,和其他女孩来往,是不是那个严小玥?”方文天似乎已经明白真相。 “是的,我是听刘管家说的,他亲眼见到他们俩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这话 传一传,就变样了。 “有这等事情?正南怎么可能会和严小玥好呢,萧严两家可是仇……前些天 还……这绝对不可能的。”方文天想起了萧严两家的那些仇恨家史,不住地摇头, 道,“他们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难道萧孝典不知道吗?” “你可以不相信刘管家,也得相信我们的盈盈啊,我早就猜到了……” 没等太太说完,方文天便插问道:“盈盈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是为正南?” “是的,我是听小台说的。”方太太又把小台说的话向丈夫重复了一遍。 “我总算看清了萧孝典的那段花花肠子了,说了那长时间的定婚定婚,却没 见他有半点行动。”方文天想萧孝典是不是放任萧正南,可能吗?不可能,那个 严小玥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放任萧正南与之交往呢,但太太的 关于盈盈受到伤害的话,让他想起了前天那桩不光彩以及萧孝典眼下的麻烦事, “正南的事情他都拿不了主意的话,我看他萧孝典怎么去收拾那摊子事,怎样才 能圆得了那个场。” “文天,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方太太想起了刘管家给她出的那个点子, 便也一并告与了文天。 方文天听罢道:“好主意,好主意。哼哼,哼哼。”方文天的眼睛里面又放 出光来,他一笑让方太太也忘记了丈夫也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等着去解决呢。方 文天也不洗刷,宽衣解带便上了床去,因为他看到渴望甜蜜的欲望之色已经填满 了太太的眼睛。太太的身形还是和从前一般的好,虽然没有管红菱那般的放纵, 但他在蓉芝身上却找到了女人的另一种美,一番温存过后,方太太突然道:“你 说,这世界上要是只有我们两人该多好啊,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样的话, 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会有了,只有快乐,直到我们穷尽生命。” 方文天接道:“哼哼,应该是‘日出而息,日落而做’才对哦。” “去,我不跟你说话了,没个正经的。”方太太甩开丈夫那只在自己身上滑 上滑下的手,但自己的手却碰到了他的那根东西之上,方文天伸手将夫人的手抓 着,“娘子,这回人赃并获了吧。”方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缩了回来,转身 过去,这倒是激起了方文天的性趣,他再次退去夫人的衣裤,将其臀部移了过来, 把那东西送过去,方太太“嗯”地一声,便随方文天“好”了。 36 萧孝典将那报纸重重的甩到桌子上面,报纸上赫然一个大标题:《夜火毁去 萧家码头三大仓库,方署长对鸦片一事不置可否》。萧孝典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到 这样的结果,他原本等着看严术的戏的,可是自己一不小心被人玩了一把,而且 弄得极其尴尬,特别是让方文天也卷了进来。他想到昨天晚上给方文天打电话的 事情就气,那不等于是请方文天来见证自己做“违法之事”吗?当然,萧孝典知 道此事完全是有人恶意栽赃暗中陷害,但他眼下拿不出证据以说服世人相信他的 清白。没想到这回“偷机不成,反蚀把米”,萧孝典咬牙切齿地道:“严老妖我 跟你没完!” 凌晨下起了小雨,雨丝打在萧孝典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凄凉,仓库的废墟 里还在冒着烟,几个工人在往里边烧焦了的横梁木上浇着水,一场火把整个仓库 烧得只剩下四面墙立在那里了。萧孝典踩在废墟上,心里有说清的滋味,脚下的 瓦砾发出支支啦啦的声音,他恨不得就像踏这些瓦砾一样,将严术踏个粉碎,如 果严术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方文天已经表示说,要帮他将此事追查到底的,但是这种场面上的话,无论 换作谁,都能讲得悦耳动听,毕竟他萧孝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而且在以前在他 的萧家码头还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想到这些,萧孝典感觉有一种力量在他的神 经的触角里延伸,“我萧孝典是那种轻易能整得垮的人吗?严老妖只要你肯做那 种黑心的事情,我会让你领教萧某的厉害的。”萧孝典自语道。至于他说的那个 “黑心的事情”是不是指严术走私贩运洋货,还是意指他雇人火烧萧家码头之事, 谁也弄不清楚,大概两者都有吧。 这时,黄管家跑来道:“萧先生,工商会来人,说要请您过去一下。这会儿 还在家里等着呢?” 听到工商会三个字,萧孝典心里猛一沉。在没有发生火灾之前,他在等着看 严术的好戏,等到灾难降至自己的头上时,他又忙着应付那一大堆事情,尤其是 那个鸦片问题,简值使他愤恨至极。前后心理的强烈反差有点让萧孝典经受不住, 以至于他把自己工商会副主席的身份都忘掉了。听到工商会来人叫他过去,虽然 用了“请”,但萧孝典意识到,原来麻烦远不止眼前的这些了。“是戴老板叫他 来的吗?” “是的。”黄管家答道。 “他怎么不来这里码头找自己?”萧孝典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黄管家答道。 萧孝典眼微微紧了紧,右眼朝远住瞥了瞥,想,大概戴品良想装个不知道的 吧,或者是不想接近这个被人泼过脏东西的地方吧。“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去 工商会了。” 萧孝典走进工商会会议时,季相平、戴品良、方文天都已经在场了,严术坐 在会议室的另一边,萧孝典已经感觉到了严术眼中的得意,当他看到与严术坐在 一边还有梁瓜时,有个模糊的意识在他脑中轻敲了一下,他努力想把它抓住,但 那个念头却闪过去了,如果梁瓜和严术一样得意的话,或许萧孝典会回念得起来, 可惜的是,此时的梁瓜却像一个很爱面子的穷人让别人看到了自己破烂不堪的衬 衣一样,神情很不自在。 会议室还是以前一样没怎么布置,与前些时候不同的是,今天主席的位置空 着,戴品良和季相平坐在一边,与他们坐在一边的还有方文天。另一边坐着严术 和梁瓜还有铁厂的陈老板及其他几个人。萧孝典挨着季相平坐下,仇恨地看了严 术一眼,当他将目光移向梁瓜的时候,梁瓜转过脸去,看了看窗外的景致。 树上挂着不多的几片叶子,小鸟孤零零地站在树枝头上,凄厉的“啁啾”和 飘着的雨丝让人有种冬日已近的无助和恐慌。会议室里桌子上的话题也是严肃得 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闷的气氛掺杂着敌对情绪,因此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严术 还是一脸的得意,脚架着在桌子下边抖得甚为惬意,方文天背倚在椅上想着呆会 如何应付可能发生的情况,季相平示意戴品良先带头来两句。戴品良不好推卸, 便道:“孝典的人品,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作为工商会的副主席,我相信孝典他 不太可能去做走私贩运鸦片的事情。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但事到如今我想最 好的办法还是积极与警署配合,尽快查清楚事情原由,让真相大白于世。”这就 是本事,不愧是老狐狸,谁都能从戴品良的话里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他的 立场就是没有任何立场。 季相平比戴品良来得直接一些,道:“孝典,如今出现这种情况是大家都不 愿看到的,你作何解释呢?”季相平并没有忘记坐在一边的严术,从另一个角度 分析,应该他把握大局较戴品良技高一筹,这一句话把所有的人都伙在了一起, 连那个在萧孝典、戴品良还有自己看来都不太认可的严术,也没有排除在外。而 对萧孝典言,季相平的话乍听像是有点在为难自己,其实不然,他只是想给萧孝 典一个澄清的机会,他当然相信萧孝典是清白,既然是清白的,摆一摆原由经过 也就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萧孝典神情鄙夷地道:“我萧孝典能有今天的家业,祖上三代都是安分守己 之人,所设码头也只是承运出口业务。” “这个我们都很清楚,眼下遇到麻烦的是你,把祖上的事情搬出来做甚?” 季相平打断萧孝典的话,插说道。 “季叔,你听我慢慢道来,我这码头上的三号、五号还有六号仓库所有存放 的货物均是次日要运往英国去的‘中华棉布’,至于这次火灾我也问过那些工人, 他们也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事前没有任何兆头。” “哼哼,存放的都是棉布?”严术在一边道,声音好像是打鼻孔里出来的一 样,他想提醒所有的人,还有那些鸦片呢? “对,全部都是棉布。” “既然都棉布的话,那发生火灾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季相平诘问道。 “季叔,你可能不知,正因为我的码头承运货物基本为棉线布料之物,因此, 我特制有规定,凡在本码头从事搬运工作的工人均不能在码头上吸烟,这个在雇 用他们的时候我的手下已经盘问过了。所以,这次火灾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十分意 外和震惊。”萧孝典知道今天得接受一番盘查了,想想自己正需要这样一个澄清 的机会呢,于是认了。 “萧老板,你的那些雇工吸不吸烟我就不太清楚,就凭你这句话就足以让提 心吊胆,你只是规定工人不能在码头吸烟,那其他的人呢?如今年月想找份事做 不容易,你那些雇工吸不吸烟问一问就能肯定他不吸烟吗?还有,你那个把关的 手下,雇用的工人靠的是他一双眼一张嘴,我不知道萧老板怎么就放心得了?” 严术是有备而来的,这席问话让萧孝典火冒三丈,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他 真想飞过去狠命地给严术两记耳光或者痛击他二拳,如果可以,他会在他的胸口 刺个十刀八刀,让他立刻毙命。 其他人都张着口眼巴巴地看着方文天,他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一直没有开口 说话,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这会儿,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 投在自己身上,方文天一时间手足无措,道:“哦,严老板的话说得也是很有道 理的,光凭一个内定的规矩,还有一群人的自制,以及一个把关的人,我看还是 很难真正说明问题。”萧孝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从自己的未来亲家 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季相平和戴品良也都没有料到方文天会是这样一个态度,方 文天偏倚到严术一边,这让他们很难理解,不能接受。 其实,认真听了方文天话的人会知道,他对严术的话重复得很不完整,这足 见他们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方文天真是不想再得罪严术这个老妖,突查严家 码头的事让他已经很难堪了,再加上那天回家跟太太谈话时半天的担心,他以为 太太知道自己的那点风月情事了,当然,严术不讲其他人也不会讲,那样的话太 太永远都不可知道了;还有太太告诉他的关于正南的那桩事,他心里对萧孝典也 是十分埋怨,他要让萧正南感觉到他方文天的分量。 在场的人或欣喜,或责怪,或气愤,因为方文天的这番话让所有的人都对他 感觉陌生。严术高兴,他想大概那天晚上的突查让方文天心有愧疚,也可能是真 是中了自己的圈套了;季相平奇怪,觉得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不说帮萧孝典一把, 起码也不要成为严术的帮凶了吧;萧孝典不满,还是自己的亲家呢,但是却吃里 扒外,既然背叛自己,站到了仇人一边,帮着他说话了。 “萧老板,我听人说,民国政府是明令禁止走私鸦片的哦?”严术幸灾乐祸 地道。 “是啊,孝典,你的码头怎么会有那种呢?”季相平口气近似同情,脸色也 是很尴尬的。 “季叔,我已经说过了,我的三号、五号还有六号仓库都是用来存放布匹的, 如果你们不相信萧某的,你们可以去查一查以前的记录,可以马上去查。至于那 些鸦片是怎么来的,我想,这里自然有人比我清楚。”说完,萧孝典抬头看了一 下严术,眼中充满不屑和愤恨神色。 “哼哼,萧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这其中有人栽赃陷害你咯? 谁啊?谁啊?梁瓜,是你吗?陈老板,是你吗,戴老板呢?哦,戴老板是开布厂 的,不做进口生意的。还有谁?我吗?可是我也只是除了码头一无所有的啊,哈 哈,哈哈。”严术狂笑。 萧孝典使劲地一拍子,忽地站起身来,愤怒地说道:“是不是你,你自己清 楚。”季相平看到萧孝典按在桌面上的手指抖的很厉害。 “我不会拍桌子,我没必要,因为我不走私鸦片。哈哈,哈哈。”严术冷嘲 热讽地道。 “唉呀,不用吵了,事情早晚会弄清楚的吗,是谁放的火,是谁走私鸦片, 警局自会查明的。” 季相平想平息萧孝典的怒气,在一边说道,话语里透着镇静与从容道。 萧孝典听出季相平话里的意思,他说“是谁放的火,是谁走私的鸦片”,这 分明是有暗指嘛,不是说严术又会是说谁呢,知道他是站在自己一边,有他的撑 腰他萧孝典就放心了,因为他清楚季相平代表的立场。 “大家都不要动怒,我这次是为了解决问题才把大家招集到一块儿来的,现 在你们却还在闹,把个人的恩怨带到这里来了,要知道,争吵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戴品良看了看萧孝典又看了看严术,最后把目光投到方文天的身上,道,“文天, 你点子多,你来想到办法吧。”好人都让戴品良做了,这会儿他又成了和事老, 把问题推到了方文天的手里,其实,问题的真正解决还得靠方文天,因为他是警 署里的最高领导。 “哦,我会尽快吩咐手下去调查取证,我想,不久就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 复。”方文天看了看萧孝典道。 此刻,在这群人中,最开心的恐怕不是萧孝典而是季相平了,因为方文天的 话里有“满意答复”这样的字眼,这意味着,方文天的对这件事情并没有,真正 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出现判断错位。虽然他也想打击走私,惩办严术,但在这 种情况之下,求其次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季相平看来,那样的机会以后还多。 只要不把萧孝典整得元气大伤,只要方文天还能公正执法,只要戴品良萧孝典和 方文天三强联合,扼制买办们的器张气焰,严厉打击走私,惩办那些坑害国民的 洋人,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37 新龙门客栈的生意随着冬闲的来临变得愈加红火,夜夜客满为患。客栈中央 的戏台之上正演着将军戏,两个人说学逗唱,耍弄着十八般技艺,项项工夫唯恐 不显尽能事,下边酒客菜民文人墨客或端杯凝神听之,或者已经被逗得乐开了怀, 前俯后仰地笑。 严术和梁瓜以及陈中和等其他几人坐在离台子较近地地方,品沉香又呷绵醇, 一番下来,那将军戏也演罢一段,严术拍响巴掌,高声赞道:“好,好好好!” 其他人也跟着鼓动起来,煞是客栈之内欢声雷动,掌声如鸣。 陈中和叫来一位店小二,从口袋里掏出十块大洋放在手里掂了一下,银元发 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严老板今天高兴,这点碎钱是他爽给那两位的。” 店小二拿了钱往柜当那边走,梁瓜见状忙吩咐道:“小二,这个是严老板给 那两位角儿的,难道你们不要入账吗?”梁瓜的大噪门引得众人齐把目光投到他 们这边。 店小二感觉为难,脸上的股肉微微紧了一下,看了一眼严术和梁瓜还有陈中 和,连忙道:“是是是,梁老板,小的这就去把之送给了他们。” “去吧,去吧。”严术向小二挥了挥手,转而向梁瓜和陈中和道,“来来来, 我们喝酒。”其他几人都应道“来,喝喝喝”。 “严老板,果然是足智多谋,前后照顾可谓是周到啊。”梁瓜拍起了严术的 马屁。这次走私成功,梁瓜也算担了风险,但是他想,自己能够得到严术的“信 任”以及他能在洋人面前提协自己,这对他来说意味着生机,同时,这些让梁瓜 感到无尚的荣光。想到,自己这次从严术手里分到的那笔可观的红利,而且他还 表示以后合作机会很多,梁瓜对于码头的幸福未来和光明憧憬便从一种遥远的奢 望变成了勃勃的雄心,以及一种对严术和怀特的指望和感激了。 以后还可以不断,我梁家码头就有希望了,我梁瓜就可以不用再去听凭那些 破人叽叽歪歪地指责了,我就可以抬头挺胸地做人了,顶多听听严术的安排,哼, 到时我梁家码头壮大了,他的话都可以不用听了,我直接和怀特做,鸦片也好, 布匹也好,有洋人撑腰应该什么问题都不会太难解决,如果有麻烦我也像严术这 样多找几个兄弟帮一帮,搞一搞也就糊弄过去了。 政府能拿我怎么样呢,没把柄的话。 唉,想到自己艰苦奋斗几十年,码头状况却见坏不见好,梁瓜的心里禁不住 又寒了一大截。 从前,码头承运所获收入顶多和支出抵个平衡,每年能进出两不乞就算万事 大吉。数年来的累积还不如,严术的一个主意这么挣得多。没有想到啊,严术一 个小小的动作就让自己坐收丰利,一万大洋呢,真的很多。梁瓜并没有想到促成 他的这次行动的真正原因,他看到了萧严之争,但他却看不清掩藏社会历史环境 背后的中中以及中外那些历久弥深的政治矛盾和经济纷争。因为他只是梁瓜,他 的智慧就像梁家的码头一样不算发达。 “哈哈,梁老板你这就见外了,既然我严某认了你这个兄弟,那就定当有福 同享的。”严术是什么人,梁瓜肠子里的那点油,早已经被他剔得清清楚。 “严兄,够义气,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艰险和不测,就算赴汤蹈火梁某再所 不辞。” 梁瓜一时情急,只顾了表达自己的衷肠,却忘了此等话语话乃是严术最忌讳 的。虽然严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不快,只是淡淡地道:“那种话就不用说 了,我只相信我们有喝不完的香汤。” 一边的陈中和帮腔道:“梁老板,今天这么高兴,那些话不提也罢。” 梁瓜似乎明白自己的话不太悦耳,让众人听了觉得搁,心里顿感愧疚,举着 酒盅,站起身来,道:“对对对,小弟多有失言,还请严兄包涵,我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口向着众人转了一圈。 突然远处桌子上两人在说萧家码头大火之事。其中一人声音低沉,絮絮地道: “你相不相信有人纵火?” 另一个黑脸皮的人道:“相信。” 声音低沉者道:“你不要搬用萧老板的那些言辞哦。” “他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以前在萧家码头做过,确实管得十分严格的。” 声音低沉者似乎不服黑脸皮者的说法,道:“管得严格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意 外啊?” “我听说,萧孝典已经抓到了那几个纵火的人了,他们也承认自己是收了某 位大老板的钱财才这么做的。” “难道真有这回事?”声音低沉者惊讶地道,“我也听人说了是这样的,但 我还是不太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黑脸皮者问道。 “鸦片问题,鸦片问题怎么解释?”声音低沉者眉心的肉缩到了一处,目光 里充满疑虑,摇了摇头道,“火是人纵的顶多能说明火灾不是意外,至于原因可 能是有人报复。” 严术听到这儿心里也是一抽,但是表情镇定如初。 那个声音低沉者继续说道:“像你所说的,萧家管得那么严厉,肯定得罪了 很多人。” 黑脸皮者对声音低沉的解释一副完全不认可的姿态,道:“怎么可能呢,只 是不让你抽烟而已嘛,而且只是在码头,大家都很清楚萧家码头运的都是棉货。 再说了,萧家码头的工钱比严家的多得多,能多挣点钱,就算是你,也会想忍一 忍值得。” “这个也是。那鸦片问题呢?连萧孝典都没法交待清楚的。”“萧老板不说 是有人栽赃吗?” 黑脸皮道。 “这只是萧孝典的一面之辞,绝不可全信的。”声音低沉者道。 “但我听传言说得有鼻有眼的。”黑脸皮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严术这会儿竖起耳朵听着,他想听听外边人究竟知道这个事情多少,外边的 传言又是如何模样。陈中和也端正神色凝神倾听。那两人似乎知道很多东西,这 让陈中和越来越相信“隔墙有耳”以及“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句话的合 理性了。梁瓜和其他几人都神情自若地呷着瓜子,吞咽的快感似乎更能令他们陶 醉其中。 “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 “我听人说,那鸦片是严……”黑脸皮看看四周,见有很多人注视着自己, 其中就有严术,便把吐出来话吞回去了半截,忙伸手去拉声音低沉者,“走,我 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声音低沉者对黑脸皮突如其来的变化吃惊不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转头 的一刹那,发现严术、梁瓜、陈中和等人在隔自己两桌子的地方坐着,也是感到 镇惊。黑脸皮踉踉跄跄地跑出新龙门客栈的大门,声音低沉只好跟着跑了出来。 严术给坐在邻桌的自己保镖,几个青龙帮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肩臂刺着 青龙花纹,满脸横肉,留着小胡子的人跃身而起,其他几个人跟在后面,出了大 门,朝声音低沉者和黑脸皮追去,当他们出到门口时,那两人却已经踪迹全无, 小胡子命令那群打手里的一波人沿春闺阁后面的春风巷追,自己领了其他人往黄 家巷寻了过去。 “这曲儿,这调儿,真不赖。”坐在梁瓜一边的老板啧啧赞道,其他几人随 声附和。 “严某今个儿请大家来这龙门客栈坐一坐,是想向各位兄弟表示感谢,要是 没有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严某纵使有天大能耐也不可能这等风顺水顺啊。来, 我敬各位兄弟一杯。”说着举杯相邀。严术话虽如此,内心却生起一丝担忧。他 不知道那两人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莫非有人知道了他的阴谋,莫非真像黑脸皮 所说那些人已经出卖了自己。要是那样的话,就真的要功败垂成了,应该是功亏 于溃。 除了陈中和,这里恐怕没有人能想象得出此时严术的心里在想什么。 38 这阵子,严萧两家正在暗地里较劲,但萧正南和严小玥俩人似乎对那些大人 所玩的无聊的游戏并不感冒,那只是父辈们之间的争斗,是自作自受的暗无天日 的无休无止的厮杀,那些东西与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有瓜葛。萧正南和严小玥的 感情戏因为这场大人的烦忙疏忽和无暇顾及而上演到了白热程度,季节的更替往 往让那些有指望的人等待得更为另焦急,萧正南和严小玥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他 们日日盼望着寒假的到来,所有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游戏到了高潮总会一切都 火了。 等待的心是焦急的,但生活并未因此而地得真正的或快或慢。和以前一样, 下课之后,萧正南与严小玥、赵日迪与关文舒双双走出教室,到校门口时,萧正 南给严小玥叫一辆黄包车,扶她上了车,等到车夫提起车着,迈开步伐时,便向 小玥挥挥手。严小玥总每次都是掀开车篷,转过头来看着正南,一直那个拐角, 然后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将身子坐正,静静地幸福地回味一阵。 而赵日迪则日日如昨,千篇一律地逗着他的小尾巴,关文舒也不知厌倦地一 遍又一遍地陶醉,他们这样的游戏一直进等到他们毕业,到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工 作,到最后有了共同的家,他们简单地幸福到了游戏无奈结束的时候。 “刘妈,秀梅,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萧正南回到家里,看到刘妈正在弄一 些香柏,感觉好奇便问道。 “少爷,老爷没有告诉你吗?”刘妈道,“这是给你弄的。” “给我弄的?为什么给我弄这些啊?”萧正南不解地道。 “给你定婚用的呢。”刘妈并不想在萧正南面前表现出太多的高兴,因为她 很晓得少爷的心事,但是有什么办法,谁呢自己是女人呢,女人遇到这种婚姻大 事的时候总是难免兴奋的,而且刘妈又喂过一段正南的奶,所以,她偷偷地想, 正南就是自己的儿子,正南定婚就是自己儿子定婚,想到这些,刘妈心里有道不 尽的甜蜜与幸福,那种在萧正南看来不该有的喜悦神色,竟也就情不自禁地挂在 了她的脸面之上。 一股气从萧正南的心底里冒了起来,自己最担心也是最惧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他想马上去找父亲谈谈,但又一想,又什么必要呢,以前都跟他们吵过都没有用, 这一次他都已经作了决定了,母亲跟他讲的话也是很有道理,反婚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和方家定的是娃娃亲,这次定婚只是走一个过场,招摇一番罢了。 “十一、十二、十三、……、十五、十六,”秀梅在里屋准备财礼,口里不 停地数着,当数到十六时,便朝着在卧房里的萧太太嚷道,“萧太太,这女方的 绸布给十六段够了吗?”萧太太想了想,盈盈今年刚好十六岁,给个十六段合了 她的年岁,便道:“可以的,记着给正南数十八段哦。” 秀梅应道:“好的,太太。” 萧孝典从外边进来,这两日他的脸色好看多了,可能是听了季相平后来的那 番劝也理解到了方文天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对那个事情放了心,只要方文天愿意 帮忙,问题终久还是会真相大白的,因为他萧孝典除了对严术怀恨之外,其他的 亏心事还真正未曾做过,那个鸦片只是别人栽赃陷害罢了。看到萧正南呆立在客 厅里面,便冲着他道:“正南啊,你方伯伯和我商定了,后天也就是十月初二, 让方盈盈和你把婚事定了。” 萧正南好像没有听见到父亲的话似的,并未言语。一片黑暗阴影投在了他的 心里。无奈、痛苦、悲哀、绝望一同侵袭过来,萧正南被那些情绪压迫得直不起 身来。 萧太太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刚刚缝制好的压得很熨帖的绸缎长罩子, 道:“正南,你试试这件衣服吧。按你去年穿的长罩子做得,看看合不合身。” 萧正南没有正眼看母亲,低着头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母亲追上来,道:“试 试吧,不合身的话,叫那个杨裁缝改改还来得及嘛。” 萧太太特意没有提明天的事情,但是她的锲而不舍的做法和唠叨不休让萧正 南非常厌烦,心里的那股子气更是“突突”地冒个不停。萧太太见儿子停下了脚 步便忙赶上去,试着把衣服的一只袖子套到他的一只胳膊之上。萧正南火冒三丈, 手臂奋力一甩,紧握的拳头和强有力的肘子正巧打在了母亲的胸口之上,萧太太 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脑袋重重的嗑在红木椅坚硬的扶手上面。萧正南火气很旺 了,情急之下没甩掉那件绸缎衣服,便用左手将它从自己的右臂上拔下,三下两 下束成一团,狠狠地将之扔到了墙壁转角里的那个盛着一盆美丽的水仙花的几台 之上,盆中的那朵水仙花被打得不停地晃来晃去,但却没有掉落下来。“你们这 群刽子手,为什么要像恶蝇一样缠着我,你,还有你,刽子手。”萧正南指着萧 孝典和母亲道,“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啊,你们把我杀掉算了。” 萧孝典见夫人摔在地上,脑袋磕出了鲜血,慌忙跪下去扶她。“雪仪,雪仪,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萧孝典拼命地摇着太太的肩膀,此刻,严术那副小人得 志的神情仍旧萧孝典眼前晃悠,冷嘲热讽也还回响在他的耳际,火灾和鸦片问题 纠缠重又新鲜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尊严遭遇到了前所未有侵犯。而萧正南对母亲 的粗鲁行为让一浪激驰而来的赤烈的融岩,冲决掉了锁在萧孝典火山口上的那层 理智的灰烬,他转向萧正南,眼里放射出火光,怒不可遏地骂道,“孽子,你这 个六亲不认的孽子,你给我滚出去,滚出萧家永远都不要回来。” 萧孝典低头用袖子抚去夫人额角上的鲜血,萧正南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萧 孝典再喝道:“你这个孽子,滚啊……” 萧孝典紧紧抱着夫人,瘫坐在地。刘妈和秀梅都被这一幕吓呆了,站在一边 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萧正南转身向门外跑去,远远地听到父亲骂了一声 “畜牲啊,连自己娘都不要呢”。 39 夜幕渐渐降临在荆楚大地,可能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晚上出来的人很少,若 大个街,只听到风带着尽秋的落叶“哗哗啦啦”地一路飞驰,那个家在萧正南看 来应该用地狱来形容,他觉得自己已经就够成熟,有了自己的主张,完全可以自 己拿主意了,像婚姻这等在父母看来是大得不得了的事情,他觉得更应该由自己 抉择。今晚,就算父亲不赶,他也回跑出来的,那件婚事对萧正南来说,就像是 一块焦炭,烧起来时,身心倍受燎烤,有种皮煎肉炸的酌痛;冷下去时,面目可 憎,令人生厌。 他要远远地离开那个地狱,他不想经受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楚,他只要自由, 只要快乐,只要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和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实不可能去 与他,因为他是萧孝典的儿子,他是严术的冤家之子。他弄不清,同在一片土地 上生存,共饮一江之水,抬头不见低头还见的两家人为什么却要不共戴天,还有 那些琐碎得早该扔到垃圾堆里去的教数,以及数不清的面子问题。 他们都要面子,都要自在生活,想要被人尊重,想要如愿的快乐,而自己呢, 又有谁想到过他萧正南呢。当所有的人想到他的时候,却是要他成为涂饰脸面的 金粉,他已经成了父亲装饰自己的工具,成了父亲友善他人的贿金。在这场大人 们逗玩的游戏之中,他萧正南已经蜕变成了那些人用来遮挡容颜的面具,如果还 有角色可言的话,那也只不过是用作占据地盘的被他们拈来拈去的棋子。 突然,萧正南想起了父亲刚才的愤怒和在他眼中闪动的泪光,父亲是无奈的。 这个社会由不得你的你愿望,就像这场婚姻由不得自己一样,父亲也是被那个错 误的游戏规则陷害的一个。 他和自己一样活得极不自由。虽然他的刚毅有时会伤害到你,还有他极端的 思绪在你看来可能是如何的不可取,但是他已经沉湎在自己营造的痛苦的氛围之 中,他已经无法挣脱,因为他只记得自己是谁;他甚至不欲挣脱,因为他习惯了 一切。 萧正南想起了母亲晕厥过去的样子,母亲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整天呆在家 里“无所事事” 的女人,她不图自己什么,要是有图的话,那就是想看到儿子幸福快乐地生 活,不管这个世界让人多么失望,但有一个人会给你信心,她就是你的母亲。你 可能会因为一时的不顺心,而怨恨她,但当你事后回头想想那些往事,你会发现 母亲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好。我不相信一些人的观点,爱是女人温柔的结果, 爱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凶器。 萧正南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次执拗地抗争,到底是对 是错;不知道自己为着那个在外人看来尚不成熟的信念进行的一次次苦苦的寻觅, 到头来会不会有结果。对于眼前的现实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把握。空气是凝固不动 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双脚还活着。 江涛拍打着堤岸留下一串串低沉的轰隆声,寒枝在风里颤栗和悲鸣,忽地, 萧孝典觉得胸口一阵凉飕飕地,便把大衣的最上头的那粒扣子扣上,翻转衣领将 之竖了起来,再将下颌沉掩到衣领围脖之中。这是他以前和严小玥相会的老地方, 他还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还记得那阵把小玥吹来的江风,以及那段长长的 吻及拥抱。而现在,远处的灯火零乱地打在江水中间,起伏的江水将它们一浪一 浪的推来送去,像一群女生遇到一只可怕的小虫,刚从这人身上甩掉却又掉到了 那人身上,最后大家一阵尖叫,惊慌之色难以言喻。此刻的萧正南心里乱得像团 麻,他不知道自己今晚去哪里了,赵日迪家,不行那太远了,而且现在已经有点 晚了。关文舒家,不好,文舒的父母亲虽然不会在意自己的不速,但自己怎么向 关伯伯和关伯母解释呢?古通家呢,可以,就去古通家里吧。 不知道母亲要不要紧,他跑出家门的时候,母亲还是晕的,这会儿不知道怎 么了。萧正南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于粗鲁,心里极其难过,自己怎么可以这 样对等生养自己的母亲呢。 管她呢,谁叫他们硬要逼我,这是她自作自受,萧正南想,要是那个倒在地 上的是父亲他可能现在会有种泄恨的快慰。 走就去古通家,不行,后天的婚事,唉,那种令人心烦的事想它干嘛,怎么 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如果让小玥知道了这回事,那我怎么向她解释呢, 上次她都……唉,不想了。 今晚,今晚我就去把这件事告诉她,我要向她表白我坚强的信心,我要让她 知道我对她没有半点变心,要是有的话我就去死。我在那件事情发生这前征和她 的原谅,她要是不原谅我就以死殉情,反正在这样的家里活着是无比地痛苦,让 我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但要是让严术发现了怎么办呢?不会的,就 算发现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将我痛打一顿,再好是将我打死,那也就彻底解脱了, 不死的话小玥肯定就原谅我了,小玥她肯定舍不得看到我被打死,所以她一定会 原谅我的。萧正南痛快地想着,最后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找严小玥,如果严术 发现了自己最好。 萧正南陶醉于自己天真的想象之中,脚步不觉轻便灵快了很多。 王妈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脸看了看,见是个陌生的后生,便问道:“请问您是 ……”王妈并不认识萧正南,又想这么晚了来这里,定是严家的什么亲戚,而自 己初来乍到不认识,如果称呼不恰当的话,呆会儿会很尴尬,因此说了半句留了 半句。 “哦,我是小玥的同学,我叫萧正南,我找他有点事情。”萧正南慷慨地道。 “恐怕有些不便,太晚了,我们主人有吩咐不让小姐出门的。”王妈想把大 门关上。 “且慢,且慢,你是王妈吧?” 萧正南的热呼话让王妈听着顺耳,心里觉着暖哄哄的,在严家这些天来除了 看封月琴的脸色还是看她的脸色,想想在家里的那会儿,自己能说会道的那股灵 劲在十村八寨都有有了名的,可是到了这严家,自己只有受气的份,还是自己的 表外孙女呢,唉,也就是自己的表外孙女,要是换了别人她真就不做了,想想也 就算了,她不当自己是亲人,自己就真跟她一般见识啦,那怎么成呢,好歹自己 是她花钱雇来的,也看在钱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那些了。便小玥以前跟我提起 过你呢。我只是想跟小玥谈些事情,完了就走王妈愣了一下,笑道:“哦,是的。” 萧正南见自己的近乎挺见效的。“小玥经常跟我提起您呢?” “小玥这姑娘,我有什么好值得说的。”王妈来武汉这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尊 称自己,顿了一下接着道,“这样吧,萧少爷,我先进去跟小姐说说吧,你在外 边等着啊,我马上就来。”说着王妈把门掩上,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板踏响楼梯的 声音。萧正南知道是严小玥下来见自己了。 严小玥又惊又喜,这是萧正南第一次到她家里,这第一次来便是个寒冷的冬 夜,她埋怨他的莽撞,但似乎又为他的冒险精神感到兴奋,担心和真爱两种情绪 在她心里交织。严小玥激动地道:“正南,你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我有要事相告。”萧正南说着神情沮丧不已。 严小玥知道萧正南定是遇到什么大的麻烦,否则他是不可能来找自己。严小 玥看了看扶着门把的王妈,对萧正南道:“快进来吧,外面很冷。” 王妈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小姐已经说了天气太冷,总不能让姐的同学一直站 在外冻着吧。便知趣地让到了一边。萧正南跨进门槛,搓了搓手。不管什么时候, 萧正南和严小玥的表演总是那么的默契,不过这次,萧正南真是有点冷了。 萧正南第一次来到严家,在中央大厅的组合灯光的映照之下,他把严家的客 厅里的装潢摆设浏览了一遍。三面墙面都有西式化的灯饰和嵌画,厅中央是齐膝 高的水晶玻璃桌子和宽大的西洋沙发,另一面不是墙而是一个很长的古董架,上 面摆放着的从波斯和印度进口来的精致玉器瓷瓶和铸刻着经文的佛光盘,布置既 别致又很大气。他只顾抬头四处看了没有留心脚下,“锵铛”一声,楼梯转角上 的那只种万年青的花盆被萧正南踢了个正着。 “谁啊?”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萧正南心里猛地长起一股英雄豪气,他随时准备着争斗,而且随时准备着失 败。朱姨打开房门探身出来看了看,见是小玥和一个个子高高脸廓清鲜的男生手 牵着手上得楼来,心里猜到此人定是萧正南了,让朱姨纳闷的是,萧正南怎么会 夜闯严府呢?他这不是明摆着唱戏给严术看吗?莫非他不怕严术,唉,年轻人的 事情,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爱情,年轻人的爱情,冲动,年轻人的冲动。此 时,严小玥给朱姨做了个鬼脸。朱姨心里骂了声“鬼丫头,人小鬼大”,便记不 得自己想到那里了,拍拍头缩身进了房间,轻轻将门推上。“不用说,两人肯定 是‘串通’好了的,哼哼。”朱姨自言自语道,小玥骄傲任性和敢做敢为让她看 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脸上情不自禁挂上了一丝笑。“你爹的呢?”萧正南还在 打量自己挑战逻辑的信心,他已经作好了和严术决战的准备,如果严术现在出现 的话,他会昂首挺胸地站在他的面前,如若遭遇驱赶的侮辱,那么他会警告严术, 让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血腥的战争,此时的萧正南如同一个神圣骑士, 他要定了国王的女儿,因为公主的爱已经让他目空一切,那点来自己她的父亲的 阻力还不如他手里提着那杆铜制的长茅,生死算得了什么东西呢,既然他接受并 陶醉于公主的爱情之中,那么他就将踏在国王的身上将其带走,甚至不回头看看, 路上被他激起的风尘。 “和那个封月琴去了陈家。”严小玥答道,“去玩牌,每个周末皆是如此。” “这么晚了还去陈家玩牌?”萧正南心想,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呢,但忽一 想,我会怕谁吗,谁也无法将我阻隔在小玥的爱情之外。 “你这么晚还来我家呢。”严小玥娇气地道,“这是多么不光彩的一件事, 如果让外人知道的话,我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呢?” 萧正南突然想到自己是事来的,而且就是为了他和小玥的事,这对他们来说 可能意味着一生的幸福。“我是被逼无奈的,而且这里没有外人啊。”“我是说 如果嘛。” 萧正南突然专注地看着严小玥,像是看一部自己最爱的书那样,中情的看着 她,目光里放射出炙热的能量,小玥并不逃避,她并不担心正南带着力量的情感 会将自己整个融化。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呼息在这一刻也不存在了,所有的烦 恼都无处藏身了。两人的头靠得很近,已经可以感觉得到来自对方脸上的热度, 萧正南两只手轻轻的抚在小玥的脸上,微微侧头,严小玥的眼睑慢慢合上,长长 的睫毛妩媚地交织在了一起。柔润的唇缓缓触碰的瞬间,严小玥眼幕之内一道电 光闪过,身体微微地颤栗,美丽的接触放射出的甜蜜和无法言喻的幸福,让严小 玥主动将身体紧紧贴在了萧正南的身上。 沙漠的热浪过来的时候,渴望像等着甜品的孩子流出的口水,岁月成长的可 怕光阴让他越来越懂得掩藏自己的想法,但这一刻,所有的等待都脱下了伪装, 赤条条的站在了一种介乎情性之间的东西面前,欲望终于可以在兴奋的舌尖上肆 无忌惮地延伸。 常春藤是情爱篇里最富象征意味的植物了,它理所当然是最解风情的东西, 轻轻柔柔的接触,不能停歇的纠缠以及亲如一体的依偎,沐浴在幸福与甜蜜的爱 河里,你便成了那情浓意绵的温润柔软的一衣带水了。 忽地,严小玥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萧正南,然后,从床上坐起来,像一 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神色慌张一言不发。萧正南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了,中国数千 年来的传统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总能见得到它们的影子。 两人静静的对坐着半晌没有说话。 自鸣钟响了,随着长摆均匀的来回,钟声不多不少的响了一十二下。萧正南 的情绪在钟声里渐渐滑落,哀伤的颜色从心里涨到了他的脸上。所幸房间里很暗, 严小玥并没有发觉。 “小玥,我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尽管事与愿违,但我真的很无奈。我不 想让其他人为我痛苦,人前人后无甚颜面,尤其是在方家人面前十分尴尬。我必 须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也只有你才能理解我,原谅我。”萧正南 说得词情恳切地道。 “什么违愿的事情,是留学的事情吗?它会让什么人痛苦与狼狈,是我吗?” 严小玥早已从萧正南的话里听出了个轮廓,只是她不曾想到,萧正南会用这种近 乎哀求的口吻来对自己倾诉。 “不是的,是那个……那个……”萧正南忽然支支吾吾,语难全焉。 严小玥很伤心,她从萧正南为难的神情中猜到了他话里不愿言语出来的东西。 严小玥见过方盈盈。贤淑惠敏,柔情似水,楚楚动人,亮丽过人。当得知她是萧 正南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时候,严小玥至今弄不是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心情会那 么的糟糕,或许是因为伤心,抑许出自妒忌,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因为自己想当 然的,甚至是奋不顾身的,要做萧正南的女人。 “我真的不想让父母为此感到为难,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完全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来了,当初夭折的也应该是我。” “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也很痛苦啊。”严小玥的 话音泛着潮气,显然她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么坚强,情绪上来的时候,最不听话的 是那个两个鼻孔还有就 是那双眼睛了。 女人就是女人,在男人的面前,她永远只可能成为一个受害的分子,当然要 除去那些阳萎的男人,在外边,那种男人能常被女人夸成是好男人,而至于她自 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只有那些夹杂在人群里的秋波才能让一些看得清楚明白, 女人真正需要是只是得意和快乐,而那些东西肤浅得像一雨后路面那滩浅浅的积 水。 和男人不喜太有思想的女人不同,女人喜欢有思想深度,沉着稳重,有责任 感的男人,这个就有点难了,在众里寻他之时,她们的遭遇以及切肤的痛楚告诉 她们,男人真的是不可靠的,特别是那些思维复杂的男人。思维让人变得更加容 易忘记,而女人是经不在起这种打击的。 这大概是为什么一些呆子或者白痴如此畅销的原因所在吧。所有的人们都在 憎恨一个事实——现实为何没有让一种游戏成为可能和时尚。如果那样的话,快 乐就无处不在了,如果没有人认为那样的一个事实最后会伤害到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么鬼才会愿意去为难自己。 “我是爱你的,像以前我说过的那样,对于方盈盈,我没有别的更多的想法, 我只是不想让萧方两家人为了这段恩怨最后变成了仇人。”萧正南话到此时,顿 了顿,接着道,“我想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严小玥当然能够明晓他的意思,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同去英国,那里才是我们的天堂,在那里我们可以自由快乐的学习生 活甚至生育我们的后代,我才不想再回这个地狱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用一 把火将那些令人厌倦的一切统统毁掉,让丑陋的可恶的世界顷刻消失在我们眼前。” 萧正南的眼里放射出仇恨的火光,他渴望与当下的与他纠缠不清痛苦不堪的一切 彻底地决裂,像春日破解河面的冰层一样,在噼里叭啦地声响里,让水里的鱼儿 草儿感觉明媚熙暖的阳光和生机盎然的春意,让漫山遍野的绿色的张力透过厚厚 的冰层直达水底深处。 严小玥不知道萧正南对自己所说的话有几分的把握,因为他的软弱和逃避的 做法,以及他的那些盛情之下的言辞,不知道会不会,又只是讨得她一时欢欣和 获取她的信任的美丽谎言。 严小玥没有理由不怀疑了。“我们可以不回来吗?真正可以不用面对所有的 现实吗?就连生你养你的父母?” “可以,但我想,我们只是要做到既成事实,我还是相信情感是会改变的, 父母的态度也一样,到时候不管结果能否如其所意,他们都只有接受的份了。” 40 萧正南以自己的想法揣度着其他人可能发生的变化,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里 还包含了一些严小玥最怕听到的最没有安全感的字眼。严小玥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出口,汽车车灯的强光在她的房间的窗帘上扫过,投下她最熟悉不过的树叶的影 子,便连忙起身将床角昏黄的台灯给息了。 萧正南气不敢大出,屏息凝神地听着踏在楼梯木板之上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 脚步声,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唉,总算老天有眼, 上我赢了一回。”萧正南知道是严术和封月琴玩完麻将回来了。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女人又道:“别敲了,你那个心肝宝贝还不早八百年就睡着了。”女人停了 一下,似乎严术并没有理会她。“嗯,老爷,这么晚了我们去睡吧。妾身今天心 情不错。”“好,好,好,我们去睡觉,我们去睡觉。”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萧正南才长出了一口气,仰身躺在床上。对于萧正南 来说,每一个想法都需要行为佐证,他永远把灵魂安放在他人信服的眼神之中,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有这样一次机会,他怎么也要让严小玥知道自己对于她是如何 的在乎,他要用自己果敢的决定征服严小玥悬置在疑惑与屈从之间的心。 当你走近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你走进了那个人的生活的时候,你会发现自 己曾经对他深信不疑的感情,在越来越近的生活里,音容笑貌日渐模糊,而彼此 之间的对白越来越变得似是而非,至于对方的请求,便只会让你觉得无所适从了。 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你沮丧,你懊悔当初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或是为了一个男人 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纯洁,善良,为什么自己的行为在一些时候无指待性旋转, 疯狂地旋转,动作纵情任性,身体不由自主。奔跑的风筝在火里飞翔,世界忘记 了快乐的喘息。绵弱如柳,热情似火,奔放如驹,爱情到了高潮的章节都不能逃 避身体简单而饶富趣味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