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作者:谢少萍 一 将近年底,县委召开关于明年换届选举会议,中心议题是搞好明年县十届人 大换届选举工作,物色下一任县长。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谁任县长?这当然是全县人民所关心的一件大事,一 开春,就要开人代会了,所以,县政府的各部委、局办、各科室立即产生了强烈 的震荡。因为在我们国家里,一个地方的行政头头,就好比是一张网的纲,纲举 目张,网纲一动,下面的网眼子纲坠子当然就晃动起来。古话:“一朝君子一朝 臣”,谁不为自己前途耽心着?所以整个县政府的行政官员,几乎人人都惴惴不 安,那些与个人切身利益有直接关系的部长、局长、主任们,饭吃不好,觉睡不 安稳,其焦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县经贸局局长江涛自然是首当其冲是有着更多的考虑中的一个,这固然因为 他是一局之长,主管全县的经济贸易的行政工作,现在任期已满,若是离任,要 对交接任过程负责,同时,这次他离任,也联系着他本人的前途和命运。 他现在所考虑的倒不是下任谁来接替他这个问题,他是考虑这是一个机会, 人生在世,机遇实在是太少了,稍纵即逝,他能不能趁现在离任这节骨眼上,乘 机上升为县政协副主席,就看此一举了,他早知道县政协的副主席当中,有一人 去年已经谢世,他早就盯着政协副主席这个职位。 他感到自己这几年在经贸局的业绩还是不错的,奖状、奖旗、奖章挂满一屋 儿,在省里,他获得“先进工作者”的荣誉称号,这当然是当之无愧的。更何况 他刚过不惑之年,可谓年富力强,学历和资格也是合适的,就凭他和县长赵大山 的私交,他也是信心十足的,他和赵县长的交往是没得说的,就不要说县里的企 业有什么重大的工程奠基、他必须请赵县长亲临指导,发表讲话,主持剪彩仪式, (当然也少不了一份可观的纪念品)就是去年赵县长的大儿子赵志刚自筹资金开 公司,需要向银行贷款50万,他眉头皱也不皱一皱,就以主管局局长加丈夫的 身份,指示在县酒厂当厂长的妻子,以法人代表身份,在贷款担保书上签字画押, 让赵县长的儿子很快就贷到巨款,仅凭这一点,他就对这次荣升十分自信,志在 必得。 然而,话却不能这么说,虽说自己同县太爷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其他人呢? 难道人家就是傻子、苯蛋?没有什么动作?关于自己卸任后想出任政协副主席这 要求,他曾非正式向赵县长提过,但是赵县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圆 滑地表示鼎力相助而已,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关于下任政协副主席一事, 却仍是杳无音讯,难道是他忘记了?还是当时只是送客出门,敷衍敷衍而已,现 在又生什么变卦?这老滑头…… 在这骨节眼上,江涛沉不住气了,晚上,他独自悄悄去找赵县长。 赵大山快要退下来了,他在老干部住宅区以儿子的名义,盖了一幢雅致的三 层小洋楼,院子绿荫遮盖,虽不算豪华,但是那份整洁和独特的恬静,还是使人 赏心悦目的。 当然,他每次到赵县长家,他都不会空手摆臂前去的,他这次去,更是带着 丰盛的“意思!意思!”。但是这次赵县长对他却是空前的客气,也是空前的冷 漠,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满脸冰霜,这给江涛兜头泼了一瓢冰水,心里冷 了半截。 他心里暗忖着,这老头子是不是快退下来了,心里烦躁,或是家里出了什么 不顺心的事,而迁怒于他,或是他不知趣来得不是时候?所以讨人厌恶。尽管如 此,他在寒暄中,还是委婉地将出任政协副主席一事,巧妙地扯到谈话中来,当 然目的是明显的,是提醒老头子关于政协副主席的人选问题,而赵县长却尽量避 开敏感的问题,而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迫得他硬着头皮将问题直端出来。 赵县长把手一挥,说,县里年年高喊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要精兵简政,可 是越精简。机构越多,现在人人都争着官做,县里只好因人设岗,我们县是个贫 困的山区小县,穷乡僻壤,秃山恶水,现在县政协设三个副主席,就人浮于事了, 一个空位子,各路诸神,就展开白热化的争夺战,这事真不好办哪! 当着和尚骂秃驴,弦外之音,江涛还是听得懂的。他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 心里一股无名火,爆燃起来,心里骂道,你他妈的装什么假正经?真是官字两张 口,能攻又能守,当初你儿子赵志刚要向银行贷款,求我找人担保时,那时你说 得多么好听?你明里尽管未说明,可是暗示是那么明显,现在贷款到手后,眼睛 一眨,老母鸡变鸭,说变就变,出门就不认人啦!现在是不是谁的红包比我的丰 厚啦? 他心里骂归骂,但是仍是强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的情绪,脸上仍是一副谦恭的 笑容,嗨!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尤其是现在即将离任之际,何去何从?尚 未得知,在这节骨眼上,他不能失去赵大山的支持,他低头思忖着,到底自己最 近那点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赵县长的儿子来他妻子的厂里借款,给了!赵县长 的小姨子要进效益好的厂工作吗?他活动活动县糖厂,安排了。赵县长要钢材水 泥建房吗?他小舅子任厂长的水泥厂给了,赵县长的小女儿要挂县里的名义去读 大学吗?代培费经贸局出了,赵县长的要求,不管是合理或是不合理,都是百分 之百达到愿望了,他江涛,且不要说是拒绝他的要求了,甚至一点怠慢也不敢, 我江涛即使再蠢,也知道不能得罪领导。可是现在得到回报的是…… 江涛察颜观色思忖着,他看见赵大山的苦恼之脸,似乎县太爷这牢骚,也是 出于无奈,并不是冲他而发的,而只是自己倒楣,来得不是时候,此事根本与自 己无关,只是自己疑心太大而已,想到此,他又恢复了信心,脸上又露出谦恭的 笑容。 他东拉西扯地聊着,想套出事情的真相,聊了半天,才渐渐明白,原来这政 协副主席的位子,不仅县府好几个局长争着,而在县委,也有好几个部长也盯着, 他们展开了白热化的争夺战,龙争虎斗,争个你死我活,走上层、造舆论、拉关 系,走后门,人人使出浑身解数,闹个不可开交,然而职位只有一个,这叫赵大 山大伤脑筋。 赵大山啜了一口浓茶,抹抹嘴巴,说:我不是对你撒手不管,可是难哪!具 体考核干部是组织部……我爱莫能助啊! 江涛听说有这么多人争,心里早就冰凉了半截,但是他还是怀着一线希望的 口吻,以试探着说:这么说,我是没有希望的啦? 赵大山关切地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希望始终是有的,但是这个职位,我看 你不要再争了,问题是这样,现在县里正在压缩机构,精简人员,你想这么多人, 往哪里放?还不是安排到基层去,你若能保住原来的位子就很不错了。 赵大山一席话,江涛的心一阵紧张,他带着不满的情绪说:难道我这局长不 称职? 赵大山的脸望向一边,说:称职!称职!你怎么仅仅是想到称职而已,而不 是想把工作干得更好?老江,干吗这点道理也不明白?经贸局是我们县的重点部 门,有许多实惠,这是人人眼红的,你们局第一把交椅,不但直属机关的其他部 门有人盯着,就是县委一级部委,也有人盯着哪,现在党推出新举措,有一批局 级领导岗位,通过公开选拔,公平竞争聘用,你们局就是其中之一,就是你们局 内部想当局长的,也大有人在呢!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一心向上赶,谁知自己身后的职位也产生危 机,真是活见鬼…… 赵大山是一县之长,主管全县工作,关于人事变动的微妙,若不是有新情况, 出现新问题,他是不会这么说的,看来问题确是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了。 当然,局里谁想当局长?他不可能向赵县长刨根问底,他怏怏不乐地回到局 里,这时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文书林中强还在室里伏案写点什 么? 他走进办公室,在林中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劈头问道:老林,我即将离任 了,下任局长的事,你也该考虑考虑? 林中强抬起头望他一眼,说:这是上级考虑的事,干吗要我考虑? 江涛又说,你对你自己的前途总该有个考虑呀! 林中强不动声色说: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次非要达到目的不可,你这次离任, 正是时候。 江涛听了,大吃一惊,心想,这小子平时不露山,不显水的,果然野心不小, 竟想对我起而代之,当起局长,以后对他得多提防点儿。 他急切地问道:你想干啥? 停薪留职下海呗! 林中强坦然地解释说:我想下海经商去,我爱人开有一间书店,生意还不错, 正缺人手!现在正是机关精简的时候,我不能放过。 江涛听了他这么一说,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一场虚惊。但是,两只眼睛 仍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看他是不是耍滑头哄骗自己。 他假情假意地说:老林呀!现在党正公开招聘局长,你怎么不思进取呢?你 有文才,思路敏捷,我打算向组织部写份推荐报告,我离任后,就让你接替我出 任经贸局局长之职。 本来,江涛想用这几句套话,把林中强的真实思想摸清,可是林中强却笑着 说:江局长!你这不是开玩笑吧?我有自知之明,自知才疏学浅,烂泥巴扶不上 墙,你知道,我只会抄抄写写,其他什么也不会,我能做好文书工作就不错了, 怎么能担当县经贸局局长这一重任? 话说得诚恳,江涛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对林中强,江涛是了解的,他出生在 一个书香门第,父母亲都是满腹经纶的高级知认分子,家学渊源,父亲是省某大 学的教授,母亲则是一间文学期刊的编缉,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正是这样的 家庭,在文革中,种下了祸根。林中强从小受到父母亲的谆谆教诲,从小聪明好 学,考试从不负父母的重望,总是名列前茅,成绩优异,可惜的是他生不逢时, 初中刚毕业,就逢上“十年浩劫”,他也随着时代的潮流,被“上山下乡”的浪 潮冲到“广阔的天地”里去“练红心”去了,他在那里经历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严峻考验,在农村,摸爬滚打了几年,后来才落实政策抽调上来当工人,由于家 庭的影响,他胆小怕事,性情孤僻,生活散慢,但是喜欢看书写文章投稿,他不 擅长于交际,他原是生产科一名资料员,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柳体毛笔书法也 写得出神入化,他为人老实厚道,才被提拔上来做办公室文书,这样一个书呆子, 江涛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也感到他对自己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江涛摸清了林中强的真实思想,因此,把他从竞争对手名单中排除了。 二 还有一个是管技术的副局长陶昕,虽然陶昕比他大三岁,也只是四十八岁, 正是成熟的年龄,陶昕是工人出身,十八岁进厂,正是厂里送他去读大学的,他 工作踏实肯干,是从工人一步步提拨上来的干部,他在工人当中,有极高的威信, 上次换届时,差点他就是经贸局局长,可是赵大山不同意,才派江涛来坐经贸局 第一把交椅,他才没当上局长而屈居副职,对此,似乎他倒没有什么情绪,工作 照样乐呵呵地去干,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呢?谁不关心 自己的前途和升迁呢?江涛想,这次如果自己顺利走得成,接替他的非他莫属了, 但是要是自己走不成呢?那问题就复杂了,无疑他是一个潜在的强竞争对手,是 觊觎他的职位而发起的攻击者。 江涛现在倒有点儿心虚胆怯,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之中,他和陶昕较量,还不 知鹿死谁手呢? 江涛此时产生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岌岌可危的危机感,但他决不认输,决 不坐以待毙而轻易出局。他要主动出击,所以他回到局里,就去找陶昕,想从中 旁敲侧击,探听他的虚实。 他来到陶昕的家时,陶昕的爱人汪娴不在家,正是谈话的好时候,尽管他内 心对陶昕瞧不起,但是脸上仍然笑容可掬的。他说:陶副!这次我离任,我一走 后,这位子就留给你了! 这么说,你到县政协任政协副主席是敲定的了? 陶昕反问道。他早知道县政协缺一个副主席,也知道江涛早就盯着政协副主 席这位子,正在多方设法找路子,拉关系,现在听江涛交这底,欣喜地说:老江! 我祝贺你呀! 一句话,说得江涛十分尴尬,涨红着脸,愣了一会儿,脸色才重新缓和下来。 那也是,自己到底走得成还是走不成,还不知道,怎么谈得上将位子让出来 呢?他忙摇摇头说:老陶!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三年任期已满,不想继续任下去 了,我不能老是占着这位子,我是诚心让贤呀! 陶昕的眼睛都瞪大了,满脸迷惘的神色,望着他这张神情黯然的脸,问道: 你不是说到县政协任副主席之职吗? 江涛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那能这么容易?事情难哪! 陶昕说:还有什么卡壳的?凭我们局这几年的业绩,那项工作不是走在前头? 你的条件和工作能力也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这么难上? 说老实话,陶昕的确也是希望江涛早点儿走,只要他一走,就搬掉前面这个 拦路虎,升官他才有希望。 江涛感慨万千地说:现在提拔干部,凭什么业绩啊!全靠关系,有一句俗话: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我在上面没 有人呀! 陶昕听了似有所感地点点头,说:是的!在我们社会,关系十分重要,赵县 长的大儿子赵志勇,这十多年来,一连搞垮了几个企业,还是青云直上,易地做 官,调到地区任乡镇企业委去了,老百姓给他编了一首顺口溜…… 江涛问:顺口溜是咋编的? 陶昕说:顺口溜是:“效益向下滑,照坐桑塔纳,工资不能发,酒楼舞场照 潇洒。今朝有权今朝用,过期不拿白不拿。评功表彰会,照样叫呱呱,为啥这么 风光,上面有个好爸爸。” 江涛摇着头说:这顺口溜太尖刻了,一定是那些刁民编出来的。 陶昕说:尖刻是尖刻了一点,但是也说明我们这社会老百姓对腐败的一种不 满心态。 陶昕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感叹,是呀!我之所以争不过人家,就是上面少了 个当官的老爸。 他同情地问江涛:江局!赵县长呢?他平时不是对你很好吗?现在在这关键 时刻,他总不能帮上点忙吗? 江涛摇摇头叹口气说:嗨!什么对我好啊!我和他完全是出于工作关系,再 说,他也要退居二线了,说话没那么硬了! 其实,陶昕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原先他心里暗自盘算,江涛上调是迟早的事, 这样,他觉得无论是自己的学历、年龄、业绩,接任局长都是顺理成章的事,现 在听江涛这么一说,他上调竟是这么难,他若是走不成,自己的愿望就成泡影了。 他愤愤地说:这年月,说得倒好听,什么干部要四化,但是上面说的一套, 下面干的又是另一套,什么时候,我们的人事关系才突破人际的樊篱啊! 三 全县召开公开选拔局级干部的消息和县长赵大山在这次会议上的关于进一步 推行人事体制改革的讲话全文,在县报上,以显著的版面刊登出来后,整个县政 府一片沸腾,公开选拔局长,成为全县人民的热点话题。也就是说,局一级的干 部,谁去谁留,谁升谁降,并不单纯由上级决定了,还要通过公示,公平考试, 民主评议,这不啻是晴天一个霹雳,使江涛更为紧张。 江涛三年任期已满,经贸局里的干部纷纷猜测,议论谁可能出任下一任局长, 象往时一样,人们都爱在“局长”这个职位上谈论,谁出任下一任的局长,这太 重要了,局长的英明,大伙跟着光鲜,若是局长是个败家子,大伙跟随倒楣,这 是紧紧联系着全局干部的切身利益的,因此,向来就是干部们最关心的话题。 以往,一些风云人物,竞争经贸局局长这把交椅,搞成张飞穿针大眼瞪着小 眼。 由于“局长”这差事,官虽不大,但是却是小国之君,半官半商,有权有物, 可以公私兼顾,吃香喝辣,有机会坐着小汽车外出考察谈判,以引进项目为名, 带着女秘书或其他的公关小姐公款旅游,游山玩水,上馆子,逛舞场,费用公家 报销,而县里的工厂亏了,自然有该厂的法人代表负责,实际上,经贸局又不用 负什么责任。在任职期间,又能利用自己的职权,在县属下的厂矿企业,安插亲 信,亲戚的亲戚,三姑六姨尽沾光。 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局长公开选拔,其他岗位,实行能者上,庸者下的机制, 现在对此事震荡最大的,还是政府里一些部长、局长们。他们有的人想稳坐这把 交椅,有的人想趁机挪个位置,到更实惠的岗位去,更多的是想在新县长任内, 能上个台阶,升个职位什么的,为了达到各人的目的,他们都紧张活动着。 而盼望荣升最迫切的。莫过于经贸局企管办主任贺荣昌了。他今年已过了知 天命之年,能不能弄个局长当当,过了这村,就没有店了。在江涛初任经贸局局 长时,他就想谋个副局长当了,但是他这个想法,被江涛反对否决了,因为他和 江涛是连襟,江涛感到自己刚上任,就提拔自己的连襟做副手,太明显了,影响 不好,没有同意,让他原地窝着。此事害得局长夫人唐丽在娘家,当着众多客人 的面,被大姐唐珍劈头一顿痛骂:你们倒好啦!人家当局长,鸡犬升天,亲戚故 旧都沾光,可是你家那个当了局长,就六亲不认啦!我倒想看他能威风得多久? 害得娇弱的唐丽,在大姐面前不敢出声,回来后,倒在丈夫怀里,整整哭了 一整夜,江涛也只好拥抱住爱妻劝慰了整整一夜。 这次贺荣昌又找上门来,抱怨说:江涛!你当局长这三年,我贺老五没少为 你效犬马之劳,现在你要离任荣升了,往时我没有沾你的光,现在你走了,总不 能丢下我不管哇! 那也是,三年来,江涛感到他也为局里做了不少的工作,可是正因为他和自 己有这层关系,几次提拨都没有他的份儿,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就怀着歉意向他 说:姐夫!你尽管放心,我走时,一定推荐你任经贸局副局长! 但是贺荣昌却冷冷地说:哼!要不是你压着,三年前,我早就是副局长了, 如今我再去争个副职,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要做就做个正的! 江涛知道,象他已经到了这般年龄,又没文凭、没职称,若是推荐他去竞争, 接替自己的职务,在组织上是很能通得过的,但是碍到情面,又不好在他面前直 说,只好敷衍他说:上面我给你推荐,但是还得局里各企业的头头们对你的好评, 公示才能通过。 贺荣昌胸脯一拍,说:下面民主评议没问题,这几年,凭我和下面这些哥们 的关系,谁敢不买我的帐?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拆我的台! 翌日,他就以做50大寿为名,在县城最繁华的酒楼“大豪门”饭店,订了 八桌酒菜,请全县各厂矿企业的头头们,共七八十人吃饭,这些人,原以为是贺 主任的生日喜庆,筹钱打了红包就来,思想上没有什么准备,谁知三杯落肚后, 贺荣昌站起来给每个人敬酒,敬完酒,拱手说:各位哥们!古话说,在家靠父母, 外出靠朋友,这些年,我贺老五在外面跑,顾不上和哥们好好叙叙,现在趁我生 日喜庆之机,同各位欢聚欢聚,也顺便总结自己一下,我工作了大半辈子,有什 么缺点错误的地方,望弟兄们给我指出来,让我知错能改,古话,老骥伏枥,志 在千里,我是在决心为人民服务,为弟兄们做事情的,若是评议时,还望诸位给 我美言几句,鼓励鼓励,我贺老五是会知恩报德的。 贺荣昌这些带有明显意图的话,大伙心里都明白了,这个经贸局企管办主任 想当经贸局局长,希望在民主评议时,给他评功摆好,说好听的话,起码不要给 他捅乱子。刹那间,来客噤若寒蝉,个个像是吃了哑巴药,泥胎一般,一声不哼 地闷坐着,只顾喝酒吃菜,有的蔫着头,苦着脸,停下筷子,闷头抽烟。有的危 襟正坐,双眉紧锁,刚才宴席上那种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喜愉气氛,已经荡然 无存了,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杆称,像贺老五这样德性的人,如何能当县经贸局 局长?但是现在当着他的脸,又不好直说罢了。 食客中,当然也有贺荣昌的铁杆哥儿们,他们在酒醉饭饱之中起哄着:荣昌 大哥成!他够格当经贸局的头,他若是当局头,准比前任强多了,我们投他的票! 好!我同意…… 贺荣昌频频拱手作揖说:诸位是这样看得起我贺老五,我真是感谢不尽,若 是我如众人之愿,我除了好好工作报答诸位信任之外,诸位有什么用得着贺老五 的,我尽心为诸位服务就是了! 这餐酒食,直喝得天昏地黑,个个醉眼惺忪,最后,贺荣昌将封包一一退给 大伙,说:诸位!若是看得起我,够朋友的,评议时,多多给我美言几句,我就 感激不尽了。至于礼金嘛?就免了! 他又建议大伙,写封集体推荐信给县里,推荐江涛出任更高的职务,当然, 只有江涛升迁,他才有希望。 正是吃人家的嘴软,从食客面面相觑中。结果,共有54个厂长经理,在联 名信上签了名。那餐酒,直喝到鸡啼了两遍,他们才陆陆续续走出酒店回了家。 贺荣昌迈着蹒跚的醉步回到家里,一直睡到翌日中午,日上三竿才挣扎爬起 来,老婆唐珍问他:荣昌,这些不同你竞争的,你都请了,可那些同你竞争的人, 你也该走动走动,探探对方的虚实,知己知彼嘛! 他一骨漉地坐起来,揉着麻酥酥的太阳穴,问道:你说我还要去拜访谁? 唐珍道:吴小璇呗!现在听说县里招聘局长,若她前来报名应试,你就没戏 了,所以,她那里,你也该走走! 原来这吴小璇原是经贸局里一个青年女工程师,今年28岁。她原是糖厂一 个工人,从小喜欢搞技术革新,曾发明几项专利,获省级科技一等奖,被上一任 县长看中,选送到省工学院深造,毕业后,回县经贸局任技术科科长,23岁就 获工程师职称,她聪明能干,工作积极,待人诚实,只是年轻气盛,对一切看不 惯的事物,都直言不讳地批评,她这种直肠子的脾气,局长江涛对她很不顺眼, 认为她骄傲自满,专门和领导作对,有政治野心。前年。趁局里人事改革,让她 下了岗,她就自筹资金,招几个下岗人员,开了一间“微生物技术服务公司”, 生产食用菌种,供市场需要。她凭着自己对微生物的专长和开拓精神,在市场上 拚搏,不想这样她就在市场上如鱼得水,脱颖而出,生意越来越红火,只三年时 间,就成为一个在本县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女强人,还捐款救灾,出资办学、支 援希望工程,上了广播电视,家喻户晓,名噪一时,江涛这时感到又恨又嫉妒, 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反正人家不求你。 贺荣昌感到吴小璇和江涛有这样的芥蒂,自己又是江涛的连襟,他估计吴小 璇不会支持自己出来当局长的,所以他对老婆唐珍说:吴小璇那里不去也罢,她 对江涛有意见,她怎么会支持我出来当局长? 唐珍世故地说:不!正是她对江涛有意见,你去找她,说明你不是小肚鸡肠 的人,可以证明你和江涛,亲戚归亲戚,你过去并不沾他的光,现在也不依附他, 这样你和吴小璇就有共同的语言了,这样起码她不会起来反对你。要知道,吴小 璇在全县各企业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啊! 说得贺荣昌心动了,他沉思,自己一向和吴小璇并没有交往,现在找什么借 口去拜访她呢?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有啦!吴小璇的父亲吴大光现在生 病,他退休前曾在局里开小车,可说是我的老部下,这是个极好的借口,趁这机 会,我买了点麦乳精、水果去探望他,探探吴小璇的虚实。 唐珍笑着说:这就对咯!这样就显示你关怀着部下的疾苦,是个好领导,现 在正是争取人心的时候! 当晚,吴小璇刚刚从医院看望父亲回来,她正在浴室里洗澡,听到外面有人 感道:吴经理,在家吗? 吴小璇应道:在呀!请稍候,我正在洗澡呢! 贺荣昌只好坐在客厅里等待,等了片刻,吴小璇才洗完澡,穿好衣服从卫生 间里走出来,几年不见,吴小璇更是俏丽动人。她看见是贺荣昌登门拜访,感到 很是意外,说:贺主任!想不到你大驾光临,是什么风吹你来的呀? 贺荣昌说:听说吴司机病了,今天我有空儿,所以过来探望他一下! 说完就拿起网兜揭起门帘往里走。 屋里的床空着。 人呢? 吴小璇说:昨天已送去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去了,我妈去服待他! 贺荣昌关切地说:你爸爸得了哮喘病已多年,你工作再忙,早就该送他去住 院治疗了,他拉扯养大你很不容易啊! 小璇说:其实我早就动员他去住院治疗了,但是他很固执,坚持不去,说现 在的医院治你不好又不死,这样医院的经济效益就上去了,他说哮喘病是慢性病, 用不着到医院治疗,在家里吃点药就可以了,他不肯去住院治疗。 吴小璇原来同贺荣昌谈话就不投机,现在吃不准他突然来访的真实意图,一 时不知同他谈点什么,只是东拉西扯应酬着。 贺荣昌知吴小璇的脾气,又不好将话直说,怕她反感,只是言不由衷谈些日 常生活小事。 吴小璇是个耿直之人,她不习惯拐弯抹角的谈话,喜欢直来直往去发表自己 的意见,她按奈不住问道:贺主任!你今天来不是专程来找我闲聊的吧? 没事!没事!贺荣昌否认着说:就是想来看看你爸爸! 小璇说:那就去吧!走!我带你去! 贺荣昌有点不好意思了,停了片刻才说:小璇!现在江涛要离任了,你对此 有什么打算? 他离任就离任呗!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吴小璇硬梆梆地回答,使得贺荣昌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好试探着说: 小璇!你年轻有为,有技术、有文化,这两三年,你把你的公司办得红红火火的, 公司获县先进企业称号,你也出席了省先进代表会,职工们分得丰厚的红利,现 在县里公开选拔招聘局长,这正是机会…… 小璇微笑着说:机会?象我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机会?我是被人撵下岗的, 在那勾心斗角窝里斗的环境里,谁能安心工作啊!我现在在外面过惯了,不想回 去,什么公开选拔局长,我不感兴趣! 看来吴小璇也无意问津经贸局局长这职位,贺荣昌心上另一块石头落地了。 四 在江涛即将离任的时候,情绪较为紧张的还有一个人,她就是经贸局的秘书 汪娴。 汪娴今年23岁,生得非常俊俏,娉娉婷婷的身姿,秀色可餐。 她是副局长陶昕的继任妻子,原来陶昕的爱人张琳,患白血症,长期卧病在 床,陶昕便从劳务市场,请来一个小保姆,服待患病的妻子。这样汪娴就来到陶 昕家里,她是个有心计的姑娘,人十分聪明伶俐,她看准了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好 机会,所以就对男主人主动接近,温柔体贴,悉心照顾,陶昕在妻子长期卧病而 孤独无奈的窘境中,得到汪娴的温馨微笑,两人很快就上了床。陶昕的妻子一逝 世,她就同陶昕结了婚,此时陶昕已经是45岁,而且他生得身材矮小,肤色黧 黑,过早谢了顶,乍看上去,似是一个小老头儿。而汪娴才二十挂零,青春正炽, 风华正茂,风姿绰约,老夫少妻,很不般配。结婚后,性格孺弱的陶听,却是全 县政府出了名的“妻管严”,汪娴说一,他就不敢说二,汪娴不许他上床,他就 只好睡地板。什么事他都得听汪娴的,汪娴完全驾凌在他的头上。后来他花了几 千元钱,为汪娴买个城市户口,办了“农转非”,使汪娴成为户口在县政府的随 干家属,并很快成为家属工,安排到县政府食堂卖饭票。当时江涛刚调到县政府 里,妻子唐丽还没有调来,无异一个单身汉,他常去食堂打饭,汪娴故技重演, 就主动接近他,热情照料局长的生活,江涛也很喜欢她,看见她长得漂亮,而且 能说会道,就有意培养她,看她又有高中毕业文凭,就以经贸局名义,出资送她 到干校进短期培训班学习,回来后,很快转了干,并提拨为经贸局局长室秘书, 她很感激江局长的知遇之恩,对江涛言听计从,两人坐着桑塔纳小汽车,双双出 外开会谈判,出入于宾馆舞场酒楼等交际场合,县政府里的流言蜚语鹊起,她也 知道旁人在后面说三道四,但是她仍是我行我素,陶昕曾委婉地劝她收敛点儿, 但是她坦然地说: 现在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现代婚姻,结婚自由,离婚也是自由的。夫妻之 间,好则合,不好就离,我是按我的的方式生活的,关于我的私生活,谁喜欢谈 就让他谈个够,我并不在乎,若是你厌恶我了,我们就离婚吧!若你答应我离婚, 我还要请离婚酒,离婚酒席比你娶我时的结婚酒还隆重十倍,你信不? 几句话,把陶昕塞了回去,陶昕对这老婆敢怒不敢言,汪娴动辄以离婚相要 挟,陶昕性格软弱,什么事都是逆来顺受,只能暗自垂泪罢了。 其实全县政府大院的人心里都白明,这个女人所以有今天,全是等价交换得 来的,同她交换的对手,起初是陶昕,后来是江涛,她给了男人想要的东西,男 人也满足她的要求,各得其所。 这两年,汪娴是感到欣慰的,但是人心不厌足,这女人却对生活有着更高的 要求,她不满足一个小小的经贸局秘书的角色,最近,县里召开了妇女代表大会, 她作为妇女代表出席了会议,会议期间,她听了县委书记关于妇女工作的报告, 知道党现在注重培养跨世纪的妇女干部,让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涌现出来的女厂、 女经理、女强人脱颖而出成为更高级别的干部,她听了后,回来一夜老是没有睡 好觉,认为现在是时候了,该出手时就出手,机不可失,时不会再来,人人都千 方百计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为何自己不也潇洒走他一回?她预计到,现在县里 公开招聘局长,凭她与江涛的关系,她以为能得江涛为她推荐,在上面说好话, 她会成功的,于是,她满怀希望和信心去找江涛。 江涛正在家里看电视,汪娴悄悄走进来,看见家里没其他人,她就紧挨江涛 坐在沙发上,江涛看见她噘着嘴巴,一怔,问道:小汪!有什么事?这么不高兴? 汪娴嘟着嘴巴说:好哇!你们当头头的,需要人家里,说的比唱的好听,可 是一升官调走,就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了,我问你,你快调到县政协去了,你走 后,我怎么办?你是不是对我撒手不管啦? 江涛惴摩着她的来意,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哪能呢?你有什么事就直 说了吧!干嘛一见面就呕气? 汪娴直裸裸地说:你现在就要离任升官了,我怎么办?我要你给我推荐上去! 上去?上哪去?江涛迷惘地望着她。 汪娴丝毫也没有不好意思,说:你走后,我要顶你的职! 何涛大吃一惊,他知道这女人权欲很高的,想不到她居然想当县经贸局局长。 说老实话,江涛是打从心里非常喜欢她的,只要一看见她那娉娉婷婷的倩影, 就心旌摇动,内心泛起一股温馨之感,可是喜欢归喜欢,此事不能胡来,对于贺 荣昌来说,他是一个老干部,有着三十多年的工龄,工作虽没出色的成绩,但是 也没有什么重大的缺点和错误,正是没有功劳有苦劳,做个顺水人情推荐他,完 全可以摆出一套公事公办的面孔,这似乎还可以勉强说得过去,而推荐汪娴呢? 情况就不同了,这岂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论职务,她现在只是一个秘 书,分管的工作多是事务工作,成绩并不突出,论学历,她虽然有张大专文凭, 但是他心里明白,这张文凭,只是象征性而已,她的文化程度顶多就是初中,论 工作实践,说实在话,她连事务性工作也没有干好,只是自己护着,像她这样条 件,怎么能够出任县经贸局局长的职务?说实在话,现在又不好明着告诉她,恐 怕她撒泼起来,就不好收场了,所以就胡乱搪塞她说:经贸局局长的职位,你以 为是我的私人物品吗?想留给谁就留给谁,组织部还要派人下来,公开选拔局长, 还要对人选公示,要民主评议,考试考察,倾听群众的意见,你的事我肯定帮忙 的,但是你也要干好自己的工作,给自己树立良好的形象,争取群众给你好评! 汪娴抿着嘴唇冷冷地说:什么公开选拔?民主评议?还不是纯属聋子的耳朵, 是装样给人看的。大小什么事,还不是头头的一句话?你就不能为我到赵县长处 活动活动?情况就是这样。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眼圈儿红红的,快要哭出声来了,江涛怕她哭起声来出门让别人看 见,影响不好,只好用好言百般劝慰她。 五 不久,县委和县政府组成联合工作组,对局一级的首长,实行公开选拔任用, 公示考试,对其他的人员,竞争上岗,做好干部考察选调工作。 经贸局副局长陶昕,对此次考察特别紧张,他知道这次考察关系着每个人的 升迁,是否能趁这机会,留在政府机关,获得个相对稳定的职位,全在此一举了, 这是非同寻常的。考察干部,尽管是背靠背,但是自己该向组织反映些什么问题 呢?他很想趁这次机会,能向组织如实反映一些经贸局里的真实情况,比如做假 帐虚报成绩、许多企业,明盈暗亏,工程项目承包,暗箱操作,私设小金库,局 长活动经费,不受任何监督,工程承包一人说了算,有收受贿赂嫌疑问题,江涛 生活作风问题,等等这些问题,现在局里都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但是群众 是不知具体情况的,只是说说而已,拿不出实据,而自己是副局长,比较了解这 些内幕,现在由自已向组织反映,以便查清这些问题,正是自己的责任。但是他 仔细捉摸了一下,这些问题十分复杂、敏感,自已手头没有确凿的证据,若由自 己向组织反映上去,虽说这次考察是背靠背,但是古话说,隔墙有耳,能保江涛 不知道吗?若是他知道是我捅出去的,他不认为我是在拆他的台吗?现在汪娴之 所以不敢提出离婚,正是因为江涛在上面镇着,因为他知道,江涛只想同汪娴保 持着这样暧昧关系罢了,江涛不可能离婚与汪娴结婚,因为江涛的岳父是个省级 高干,同时,因为陶昕软弱可欺,若是汪娴离婚后,另找了一个有点骨气的丈夫, 他就鸡飞蛋打了。陶昕心里明白这点的,他一向非常惧怕江涛,而更重要的是到 底江涛走得成还是走不成?若是他果真调到政协去,问题不大,但是若是他走不 成呢?又继任下来,虽说这次人事改革,是公开选拔局长,江涛树大根深,局长 的宝座,非他莫属,我向组织反映这些问题,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这个人报复心是极强的,他就视我是他的政敌,日后成日同他窝里斗,冤家对 头,我上面没有靠山,岂不是鸡蛋碰石头?那将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想到此,一 向孺弱的他,心虚胆怯了。 陶昕是个走在树荫下,都怕树叶掉下来砸破脑袋的人,他这样想着,一夜都 没有睡好觉,听着汪娴在梦里说呓话,磨牙,直到窗外天边发白,只好起床胡乱 洗把脸,骑上自行车,没精打彩地上班去了。 翌日,考察组组长,也是地委组织部的陈副部长找他谈话,他因为心里有这 此顾虑,他权衡利害,最终还是不敢反映这些问题,只是尽捡好话来说,无非是 赞扬江涛才华出众,工作负责,领导有方,能团结领导班子,审时度势,带领全 县企业,干出了优异成绩。认为江涛有魄力,有开拓精神,组织上对他应委以更 重的任务,才是正确的。 一席话,说得考察组的陈副部长不断地点头,后来他回到地委,在一次组织 会议上,还大加表扬宜阳县经贸局的领导班子,说真不愧是先进单位,领导班子 就是和别的局的领导班子不一样,别的部局领导班子,领导与领导之间,鸡争鹅 斗,或是你唱你的调,我吹我的号,甚至互相拆台,只有宜阳县经贸局的领导班 子,团结如一人,所以每项工作都走有前面,获得群众的热烈拥护。 六 考察组一走,贺荣昌马上向江涛建议说:这次考察组下来考评,局里的领导 班子能获得如此好评,很大程度是那封由五十四企业厂长经理联名推荐信起的作 用,局里应组织一次企业法人代表外出旅游作为回报,以报答全县企业头头的厚 爱。 江涛一想,认为现在正是进一步争取人心的时候,这主意很好,他知道,现 在有许多企业,是庙破和尚肥,表面上,企业穷得连职工的工资都没办法发放, 但是许多企业,却设有自己的小金库,多的几十万,少的也有几万。这笔钱,是 逃过审计载留下来的,不花白不花,企业法人代表也正是大换班时候,头头若是 真的调走了,这钱是不能带走的,这岂不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现在倒不如顺 水推舟,做个人情,让这些企业法人代表出去玩玩,各人回企业报销,反正花的 是他们自己企业的钱,县经贸局只是组织他们出去,给个借口报销罢了,这样准 得厂长经理们拥护。 他吟哦半晌,说:出去旅游故然是好事,但是国务院有文件禁止年终突击花 钱,禁止公款旅游,我们该怎么向上面交待? 贺荣昌说:我说国务院也是管得太宽了,既是颁布了企业法,怎么这些鸡毛 蒜皮的小事也来管? 江涛:我们可不能同国务院对着干! 贺荣昌眉头一皱,一拍大腿说:嗨!这点小事,也把你难住?什么事都能变 通,难道此事就不能变通吗?我们不叫旅行团,改叫考察组怎么样?现在我国已 经参加了“WTO ”,市场竞争这么激烈,我们企业的厂长经理们,不出去考察 考察市场,怎么能竞争得过人家呢?现在有些企业还出国考察呢,看我们落后到 什么时代了,现在我们还是在国内考察,名正言顺。 江涛同意他的建议。由县经贸局牵头,组织一个经贸考察组,命名为“WT O 考察组”,出去考察市场。 接着两人又选择“考察”的地点,贺荣昌长期在外面跑,见多识广,他提议 说,这次考察组成员,全是各企业的头头,他们对国内的风景点,如黄果树、石 林、西双版纳、北海的银滩、九赛沟、海南的天涯海角都是去过了的,有的人玩 腻了,现在旧地重游,就没有什么意思了,现在要去,就到特区去,到香港和澳 门去,考察组命名为“WTO考察组”,于理也说得通。 江涛点头同意上述的线路和地点。 至于考察时间,贺荣昌认为越快越好,这几天就出发,因为现在已经是岁末, 现在是冬暖,阳光和熙,正是外出旅游的好季节,若是过了年,接踵而来就是讨 厌的雨季,春雨连绵,出去就苦不堪言了,而且过了年,夜长梦多,天晓得还会 出现什么波折?那时是否去得成,也就很难说了。 说得江涛不断地点头。 关于考察组的成员,当然是经贸局局长江涛挂帅任组长,企办主任贺荣昌为 副组长,并由他开出一张成员的名单,江涛一看,全是县直各厂矿企业的头头, 贺荣昌的铁杆哥们儿,江涛心照不宣大笔一挥就拍板敲定了。 最后,江涛补充一人,他主张要带公关人员去应酬有关的社交活动。他点名 要经贸局秘书汪娴去,理由是,她是经贸局的秘书,再者她的摄影技术,在局里 是第一流的,他们出去考察,与外商谈判,要留下历史的资料,摄影是必不可少 的,因此汪娴必需去,贺荣昌乜斜着眼,哂笑着同意了。 县经贸局组织“WTQ考察组”出外考察港澳大市场,这消息不胫而走,很 快传到陶昕的耳朵里,他虽然不是局里的第一把手,但是好歹也是一个副局长, 这几天,汪娴老是不给他好颜色看,他心情很不好,也想出去散散心,于是他也 向江涛提出要求,他也要出去考察,他的理由是,他是负责技术的副局长,又是 一个高级工程师,若是“WTO考察组”与外商谈判,要引进什么项目,引进什 么技术设备,没个人在技术上把关,成吗?因此他必须去,理由也是名正言顺, 无懈可击。 不料江涛拒绝了他的要求,江涛的理由更加充分,他说:现在年关将至,局 里各项工作空前大忙,我出去后,家里总不能没个领导吧!你留下来,主持日常 工作吧! 陶昕刚走,企管办的贺荣昌走进来,他说,刚才赵县长的秘书来电话,说赵 县长认为这次组织“WTO考察组”外出考察港澳大市场,这举措很好,因为只 有摸清市场情况,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取胜,说明经贸局的领导,是个有开拓精 神的好领导,他很赞赏出去走走,看看,但是有一件事,就是赵县长的小儿子赵 志良,他是商学院毕业生,专业是市场学,现在在地区经委做市场研究工作,赵 县长希望“WTO考察组”聘他当顾问,随团考察,这样他回来,能为县领导出 谋献策。 他妈的!顺路搭车旅游,还要你出聘金让他去玩,想得多美? 江涛心里怒骂着,但是不敢出声,只是感到为难,正在踌躇着。 贺荣昌悄悄地提醒他说:江涛,你若是不同意这小子去,事情很不好办哪! 正所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任命,都是要经过赵县长点头认可的,我 们让他去,在这场你死我活的竞争中,这样我们是够关照的了,看他还有啥好说 的! 江涛心里也是没话可说的了,他心里腻味透了,他说:我现在倒不是耽心赵 志良这小子去,我是烦心陶昕也闹着要去,若是他去了,我们的把柄,就捏在他 手上,这岂不是给他抓我的小辫子吗?有朝一日,他将此事捅到纪委去,这一壶 就够我喝了。 贺荣昌笑着说: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让陶昕和赵志良两人都不愿去! 江涛忙问:什么好方法? 贺荣昌笑着说:只要汪娴不去,他们两人谁也不愿意去了。 此话怎讲? 贺荣昌说:汪娴与赵志良在干校时是同班的同学,他们两人打得火热,赵志 良所以同妻子闹离婚,正是冲汪娴而来的,只是他老爸赵大山反对,赵大山嫌汪 娴是小保姆出身,而没有同意,陶昕早就风闻妻子和赵志良的爱昧关系,所以现 在他听到赵志良参加考察组,他放心不下自己的老婆,所以他也提出要去,什么 为技术负责,只是他的晃子而已,赵志良则是醉翁之意,香港和澳门,他早就不 知去游览过多少次了,已经玩腻了,他之所以要去,也是为了伴着汪娴,我说, 若是汪秘书不能去,她也不准赵志良去,这女人醋意最大,她怕姓赵这小子,到 了香港和澳门那花花世界,会沾花惹草,她不会让他去的,赵志良这小子,什么 都听她的,这样,他们两人谁也不会去了! 江涛听了,一怔,心想,本来他就不想让汪娴去的,只是他怕这个女人,在 众多人的面前,撒泼大闹起来,就难收场了,他知道这女人是无所顾忌的。现在 为难的是,汪娴缠得紧闹着要去,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同她约法三章,要她行 为收敛些儿,才同意她去的,而且,这是原来就说好了的,现在突然变卦,不许 她去,拿什么理由去说服她呢?他深知这个女人脾气,若是她撒泼起来,场面就 不好收拾了,因此他顾虑着。 贺荣昌似乎看透他的心事,说:你放心,这事由我和陶昕谈,准会完满解决。 下午,贺荣昌找见陶昕,说:陶副!这次组团到港澳考察,你去不去呀?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陶昕正为不能随团前去苦恼着,听贺荣昌这样问,更 是愤愤不平地说:这不是瞎子吃巴蕉专捏软的吃吗?别人能去,为啥我就不能去? 分明是欺负我老实人。我一定要去,我要当面找赵县长…… 嗨!其实我想不去,又推不脱,你怎么反争着要去? 陶昕说:这话怎讲? 贺荣昌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不去嘛,江局长又说考察港澳市场,主要是我这 个企管办主任牵的头,还封我为副组长,其实我实在是不想去…… 陶昕:为什么?是不是这些景点你早就玩腻了? 其实港澳我都未去过,我之所以不愿去,是不想和这号人为伍……贺荣昌欲 言又止。 陶昕又问:谁?你说谁? 贺荣昌:赵志良这家伙呗!你不听说?这小子是个有名的采花太岁,到处拈 花惹草出了名,倘若他去了,这考察组能管得住这公子吗?港澳这花花世界,这 么多的年轻美貌的小姐,他会老实?若是惹出什么的桃色新闻来,不但大伙扫兴, 我这组织者不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腐败才怪呢。 陶昕听了,刚好戳在他的心窝上,他的脑海里,出现汪娴与赵志良的恩恩爱 爱的场面,他如被钢针戮在心里一样疼痛。他心里暗自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 不能让汪娴和赵志良这家伙在一起了,但是要留下汪娴,找什么借口呢?他犹豫 着。 贺荣昌似乎看透他心里的活动,就压低嗓子在他的耳畔嘀咕着…… 陶昕听了频频地点头,微笑着。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第二天清早,上班的时候,陶昕在去上班的路上,突然从自行车摔了下来, 昏迷不醒,急送医院抢救。在这种情况下,江涛就在出发前临时通知汪娴留了下 来,到医院伺候丈夫,汪娴去不成了。 陶昕躺在医院里,医生检查他的身体,并没发现什么病症,没有发高烧,血 压也是正常的,陶昕只说头痛,医生查不出病因,诊断为劳累过度,住院治疗几 天就好了。这时考察组已按时出发,陶昕对汪娴说,他感到好多了,只是头痛, 休息几天就好了。 汪娴听了,冷冷地笑了,说:我以为你是患了什么癌症呢?原来只是一些头 痛脑热的小病,也要住院? 她心里恨得痒痒的,她知道,这次公款旅游又黄了。 赵志良原来听说老爸帮他在县经贸局争取得到去港澳考察的机会,还当顾问 这样好差事,心里正高兴,能有机会同汪娴一起去港澳游那花花世界,他正心旌 摇动,正在准备行装,突然听说陶昕病了,送入医院住院,汪娴被留下来伺候丈 夫,不能随团出去考察了,他听到这消息,感到这次他独自出去,汪娴一定极力 反对,说老实话,他被汪娴的美色迷住了,他怕汪娴以后不给好颜色他看,他不 敢独自去了。他打电话给江涛,找借口说:江局长!现在我业务正忙着,实在抽 不出时间随团出去考察了,十分抱歉,请局长见谅! 江涛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汪娴不能去,他虽然心里怏怏不乐,但是自 己临离任前,能到港澳旅游,名利双收,心里还是平衡的。 七 “WTO考察组”出去考察一个多月,终于回来了,汪娴看见江涛回来,冷 若冰霜,她既不汇报这个多月时间厂里的情况,也没有问一声旅途的辛苦,而是 东拉西扯问考察组游了港澳那些名胜景点,江涛心里也明白,她在收集材料,这 个什么都敢干的女人。 汪娴走后,副局长陶昕走进来,他向江涛汇报这段时间,局里发生的大事, 说省委现在已派出一个联合工作组,到县里整顿工作,捅出一些鲜为人知的问题, 材料具体,证据确凿,县经贸局,问题出在“企业办”,长期以来,以贺荣昌为 首,营私舞弊,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收授巨额回扣。这次到澳门,他带了他的 那帮哥们,还到京葡大赌场参赌,还公款到红灯区嫖娼,又以这些开支,以业务 费报销。而贺荣昌这几个铁哥儿们,在进行肮脏的丑行时,又帮他打掩护,组成 一个贪污腐败集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贺荣昌刚进门,就被反贪局拘留审查 了。 陶昕这么一说,江涛陡然一惊,这倒是捅了江涛的心病,特别是收受回扣方 面,贺荣昌每次都送来他应得的那份,谁向上面提供这么详细具体的材料呢?这 岂不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他心里一惊,马上想到是汪娴,只有她,才知道得 这么详细,他后悔地叹息;嗨!这次我栽在女人手里了! 陶昕还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省委工作组将留下组长李益炎在局里任党组 书记之职。接管局党组书记的工作。县里正推行公开选拔局长,吴小璇已经报名 应选参加考试,,现在她正在准备作就职施政演说。 江涛心里更加紧张,这些年来,他都是党政一把抓的,既是局长,又兼任党 组书记之职,现在上面派人来任党组书记之职,这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他荣升 到县政协,如愿以偿,现在上面派人来接替他任党组书记之职,另一种情况是他 走不成,局长已经落选了,而党组书记也不由他担任,而是另派别人来担任,要 是这样的话,他就大权就旁落了,他的前途也是凶多吉少,这是就地免职,他就 成为分流人员,这是他最怕的下场,这是难以想像的。 但是,组织上派新的党组书记下来,他不能硬顶着,若是硬顶着,不但不济 于事,而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他看见陶昕老实,就找陶昕,把陶昕这书呆子, 作为探路石子,投石问路,试探一下。 他对陶昕说:陶副!我现在任期已满,原来我的想法是不管论资排辈也好, 按干部四化标准也好,按业绩学历、工作经验也好,经贸局局长或是党组书记这 职位,我离任后,非你莫属了,但是不知是怎么搞的,局长之职嘛,说要公开选 拔,这没得说的,但是党组书记之职嘛,现在上面却派了个党组书记下来,我们 是一个小单位,历来是党政领导都是一个人兼职的,现在局长是公开选拔,上面 敲定了,但是党组书记呢,我看你是不是争取主动,来个毛遂自荐,到上面说一 下,由你担任局党组书记,我再为你走动走动,这样就更有把握了。 陶昕紧皱着眉头思考着,觉得这样很不好办,那就显得自己求官心切,他口 里不说,但是心时翻腾得厉害,心里想,自己工作这么多年,难道组织不知道? 江涛肯定要走的,竞争局长嘛,有吴小璇参加竞争,他失去信心。原先自己想, 可能这次多年的宿愿终于实现,他正盼着,谁知现在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问题 岂不是明摆着?局里这些干部,谁是吴小璇的对手啊? 陶昕多年来都是有抱负的,希望自己终在一日,接任局长或党组书记,以实 现自己的人生的价值,几次冲击都没有成功,此时听说上面又派新的党组书记下 来,两者的希望都落空了,霎时,怅然若失,一种难以言状的抑压,在他脸上浮 现出来,一种莫测深高、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股劲地摇头说:罢!罢!罢! 江涛看见陶昕不被他所动,怏怏不乐走了。 翌日,江涛又去找赵县长,因为,地委组织部派人来任局党组书记这件事, 他应该是知道的。 江涛一看见赵大山就说:赵县长,我们局是一个小单位,干部都是身兼数职 的,现在地委组织部派给我们局一个专职的党组书记,这样一来,我们局的人浮 于事的现象,不是更加突出吗?,你是不是去地委说一下,我们局是小单位,干 部不多,党员也不多,历来党组书记由局长兼任就可以了,用不着要个专职干部, 叫他们取消这党组书记的任命吧! 赵大山快要退居二线了,他不想再多管这么多的闲事,得益的是人家,受累 的是自己,他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过问组织上的事,为了搪塞江涛,他为难地把 双手一摊,说:这等事,我怎好插手?在常委分工上我并没管组织的事呀! 江涛知道他不愿为自己出面,但是现在又不能不求他,只好缠住他说:赵县 长!你是主管全县全面工作的县长,现在地委组织部派人下来,怎么说不关你的 事呢?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地委说明一下好! 不行!不行! 赵大山的头摇得像一个货郎鼓,不耐烦地说:老江!亏你出来做领导这么多 年,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此事既是组织决定的事,我去说了,岂不是不尊重 人家?弄不好让人家说我赵大山搞山头主义,搞独立王国呢!现在即使我去说了, 恐怕也是不顶事的,听说调去你们局任党组书记的李益炎同志,却是地委刘书记 专门从省纪委要来的,说不定他们“赵大山欲言又止,停了片刻,才说:我看就 这样吧! 江涛惴惴不安回到局里,副局长陶昕告诉他,新任的党组书记李益炎同志已 经来报到了,现在安排在职工宿舍大楼住。他正领导全局的干部进行竞争上岗… … 江涛一怔,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现在想挡驾也来不及了,他想,既来之, 则安之,他决定改变策略,首先是要同他搞好关系,团结他,为了让他有个好的 印象,当晚,他打电话到县城最豪华的酒楼大豪门饭店,订了一席丰盛的酒席, 作为局领导班子,为李书记接风洗尘。 当他到职工宿舍去请李益炎时,他的宿舍却是铁将军把门,人却不知去向。 经多方打听寻找,才知道他去吴小璇家去了,晚饭,也是在吴小璇家吃的,他只 好又打电话到“大豪门”酒家,将酒席退掉,好在“大豪门”酒家的老板也是熟 人,江局长也是常客,他只收了退席费,就把席退掉。 八 当晚,李益炎确是在吴小璇家吃晚饭,因为在党校学习时,他曾当过吴小璇 的老师,当晚,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招待,但是吃得很有味道。席间,充满着师生 之间的真诚、融洽的气氛。 作陪的是吴小璇的男朋友,技术检验局质检科科长韦玉轩,菜是吴小璇亲自 下厨弄的,一碟黄瓜炒牛肉,一碟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碗碧绿色脆嫩的菠菜汤。 三人吃着,边吃边谈,十分投机。 李益炎望着吴小璇说:小璇!你过去给局党组、局长的调查报告、计划、倡 议书、咨询汇报、备忘录我都全部看过了,也向县委详细汇报了,县委刘书记很 赞赏你,他说,你是对的,事实证明了你的预言是正确的,五年后的今天,我们 县里的企业,所遇到的困难,正如你当时估计一样,过去,搞小而全,成了中国 的社会病,而我们,目前不得不忍受着不按市场规律办事的报复,而咀嚼着一个 个自己种下的难以下咽的苦果…… 吴小璇顿时神色黯然地说:李老师,我们不谈这些也罢,当时我太年轻、幼 稚,初生之犊不怕虎,现在这些计划、报告我都彻底忘了! 李益炎说:不!小璇!我知道你并没有忘。你是有强烈事业心、责任感的人, 怎么会忘呢?在那些调查报告、整改计划、倡议书的字里行间,你分析、记录、 反馈的信息量是这么大,数据是这么广泛,若是你没有事业心,就不会呕心沥血 玩命地去干的,这些都凝聚着你的心血,我佩服你的进取精神,我想你的雄心是 未泯的,现在我国已经进入“WTO”,正是机遇与挑战并存,你应挺身而出, 回局里来,我们一切从头开始。 韦玉轩愤愤地说:当年小璇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穿梭般在城乡集镇上做市场 调查,订出了一个个应变的计划,但是在县里,没人理睬,不但让其束之高阁, 反而招来妒忌、斥责、和中伤。小璇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她因此而被逐下岗而 砸了自己的饭碗的。 李益炎平静地说:是的!改革开放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面前的困难很多, 但是,我想,一个党的干部的成熟表现,就是应该有个宽容的态度,小璇!你说 是吗? 吴小璇抬起头来问道:你说,李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益炎说:现在县委把我们局定为试点,实行公开选拔局长,竞争上岗,你 应该出来竞争经贸局局长之职!“ 吴小璇是个爽快之人,她只是略为思考一下,就果断地说:“好吧!你将公 开招聘局长的章程给我研究一下,我出来竞争这个经贸局局长之职。” 韦玉轩望着自己女友的脸,会心地笑了。 九 县政府小礼堂里,主席台上方挂着一条红布横额,红底白字,赫然醒目。横 额上大书“公开竞争答辩会”。 宜阳县的县委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各局局长都坐在主席台上,贵 宾席上还坐着地委、行署的领导同志和其他兄弟县单位来观摩的首脑和传媒单位 的老记们。 地委组织部陈部长站起来,他神情严肃清了清嗓子说:诸位!今天,是我们 宜阳县经贸局公开招聘局长的答辩会,现在请报名应聘的吴小璇同志,作其施政 演说,我们欢迎! 礼堂里,霎时,乱烘烘地议论起来。会议开到此,人声更嘈杂了,中间隐约 掺杂着谩骂声、叹息声、唏吁声…… 片刻,人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吴小璇的身上,有赞赏的、有怀疑的、有妒嫉的、有羡慕 的…… 吴小璇站着,昂起头说:不卑不亢地说:各位领导!同志们!这几年,我在 外面经商,对市场比较熟悉,因此我回来了,我认为我们县的产品,在市场上还 是有竞争力的,因此我对竞争出任县经贸局局长,并能做好这一职务的工作充满 了信心…… 一个闻讯专来采访的记者,很感兴趣地问:吴小姐!现在市场这么疲软,你 若成功,主要靠什么? 吴小璇镇定自若说:上靠党的改革开放好政策,下靠广大企业员工同舟共济 的大力支持,还有我的自信心! “好!说得好!”群众发出热烈的掌声。 记者将镜头对准她,说:吴小姐!请你谈具体点好吗? 吴小璇胸有成竹地说:现在我国已经参加了“WTO”,我是我国改革开放 所遇到的机遇与挑战。我县地处亚热带,是有名的水果之乡,尤其是岭南的佳果 荔枝、龙眼、菠萝、芒果、香蕉早就各闻遐迩,驰名中外市场,这是我们的优势, 目前我们食品加工业,国内市场疲软,但是国际市场并不疲软,低挡产品疲软, 高档产品并来疲软,我出任经贸局局长之后,我要调整县办企业的产品结构,多 多提供可靠信息,搞多种花式品种,开发新产品,抢占新市场。将我县公司改造 为生产果品食品的集团,作为我县的拳头品牌。积极寻找海外合作伙伴,引进资 金和技术,建成中外合作的股份公司,让我们县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占有一席 之地! 好哇!有志气! 人群里有人呐喊,接着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组织部一锤定音,选拔吴小 璇为宜阳县经贸局局长。 礼堂外面,马上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十 散会后,在楼道里,散会的人群,陆陆续续在江涛身边走过,没有人理会他, 只是兴高采烈地谈着县经贸工作的远景,各自向楼梯口走去。 江涛没精打彩,踱回自己的办公室,走到落地长窗前,撩起窗帘,倚窗眺望 着,窗外,夜幕下的小镇,万家灯火,繁荣的小镇欢腾着、喧闹着…… 他倚窗站着,神色黯然,他喃喃自语:我真的老了吗?就这样退下来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拨着电话,想问一问赵县长,他去县政协任副主席一事,现 在是不是已经敲定。县府办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赵县长已被地委纪委“双 规”,现在正在县纪委检查。他一惊,坐在椅子上,突然发现办公桌上,林中强 给他留下的电话记录:江局长!现接电话通知,县纪委决定明天早上8点,开领 导干部的学习“三个代表”会议,请你按时到纪委开会,不得有误! 他沮丧地一屁股端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