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的爱情 作者:谢少萍 一 傍晚时分,一列火车徐徐驶进桂西北的嵯峨山区,慢慢停在乌龟嘴火车站。 从火车上走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她身上穿着一套港式水洗纯棉衬衫,耳上挂着耳 环,唇上抹着淡淡的胭脂,她有一副迷人的脸,一双极端机灵而执坳的眸子,全 身充满着青春的魅力。 她叫韦丽雅,芳龄23岁,是离车站15公里的獐子村人。前年,她到广东 一家电子厂打工,现今,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患了肝炎,她被迫从广东回来,照 顾老父亲的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她耗尽打工得来那点微薄的积蓄,还欠下一屁 股的债,为了还债,只得由姑妈介绍,准备嫁到嵯峨屯同矿山老板林满仓结婚。 现在她是被父亲多次追迫才从广东回家完婚的。 这桩婚姻,她是被迫的,是穷极潦倒、贫病交加的老父亲,贪图林家1万元 财礼才答应林家的。 上次她从广东回来,她就同父亲针锋相对地顶撞起来。丽雅坚决声明:“现 在都是什么现代了?你这老脑筋还包办婚姻?这亲事我坚决不同意,我从未见过 这个男人,凭什么要我同他绑在一起过一辈子?若你迫我太甚,我就离家出走, 去找我妈去!”激动中,她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 “去呀!去找你妈呀!”父亲韦芒种愤怒地瞪着女几,轻蔑地说:“你妈对 你太好了,在你还吃奶的时候,她就把你如扔只小猫一样遗弃了,她急着要回城 去,二十多年了,都未来找过你,你以为她现在还会认你这么一个农村的女儿?” 丽雅不吭声,她不知说什么好。她母亲温玉兰是七十年代的知青,她响应毛 主席的伟大号召,千里迢迢从滨海市来到这桂北偏僻贫穷的山村嵯峨屯插队,天 真无知的她,误解了毛主席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伟大号召,违着自己的心愿,与贫农的儿子韦芒种结了婚。翌年生了一个女儿, 在女儿丽雅出世刚六个月的时候,恰逢知青大返城,玉兰迫不及待地将女儿丢给 丈夫回城去了,临别时,她没流下半点眼泪,没留下一句话,毫无留恋地走了。 是芒种又做爹又做娘,含辛茹苦将丽雅拉扯养大成人。 “她压根儿就不当你是她的女儿!”芒种愤愤地说着:“她回滨海市后,不 久就同我离了婚,离婚后,很快就跟一个像她一样离婚回城的知青结了婚,听说 现在又离了。这就是你日夜思念的好母亲,你今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她,懂吗?” 关于母亲的风流轶事,丽雅是有所闻的,村里老一点的人曾告诉过她,她的 容貌和身材太像妈妈了,所以这么漂亮,在这偏僻的山村,在姑娘堆中,鹤立鸡 群。长久以来她就盼望有朝一日见上母亲一面,如果她能到滨海市找到自已的亲 生母亲,那该多么好啊! “丽雅,你在想什么?”父亲的话打乱了她的思路。 “我不同意!”她执拗地说:“爸!我不能跟一个不了解的陌生人结婚,你 别逼我好不好?” “可是我已答应满仑他爹了。” 丽雅喉头哽咽地说:“我恨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像黄世仁……” “你怎么能够这么说话呢?满仑是真心爱你的,他是悄悄见过你,挺喜欢你, 他说给我1万元,只是给我治病,并不像你所想象是买你的身价钱,他还说,赡 养年老的岳父母,是我国法律规定的,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是义不容辞的 义务,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呢?” “我不想听他的花言巧语,他是用金钱收买人心,假惺惺,若他是条堂堂正 正的男子汉,想学雷锋,他给钱你治病,就不应带任何条件。” “我不许你这样说话!”父亲警告说。“我的姑奶奶,爸求你了,爸也是走 投无路,考虑满仑这孩子也不错,让你也有个依靠,才收下他家的财礼,而且我 已经拿去还债了,若你不答应,爸只好死给你看了……”父亲老泪纵横可怜巴巴 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霎时,丽雅憾到两眼发酸,哇的一声,扑入老父亲怀 里,父女俩抱头痛哭着。 二 丽雅的婚礼还是很热烈而隆重。但是丽雅一直沉默着。她脸色苍白如腊般毫 无表情,她跟在新郎后面,冷冰冰地逐个给每席客人敬酒,冷漠的态度使新郎很 难堪。丽雅也注意到丈夫尴尬的表情,但她并不理会他内心的不快,她倒是希望 他婚礼过得烦恼,希望他后悔,明白一条颠扑不败的真理:“强扭的瓜不甜”。 宴会结束了,客人们纷纷离席进入她的新房,在闹洞房时,有些客人在她的 茶盆里放入红包,这是当地一种古老的风俗习惯,它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一直流 传着。 丽雅向茶盆瞥了一眼,看到满满一盆封包,当她想到有钱在手,就能远走高 飞,离开这山旮旯,就能去滨海找妈妈时,她的心因激动而剧烈跳动起来。 夜深了,闹洞房的客人们知趣地告辞。当满仓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顺手把房门 关上时,丽雅心跳加速,她转过身来惊恐而害羞望着这个男人。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个男人的面貌,他比大多数同龄的青年人长得魁梧,细 腰宽肩,剑眉星目,体态健壮,他穿一套很讲究的礼服,系着腥红的领带,他的 衬衣给浅黑的脖子衬托得格外雪白,外表看来他比实际年龄显得大些儿,脸上露 出笑,使人感到他有几分粗鲁傻气。 满仓傻乎乎地盯着她,赞叹说:“丽雅,你太美了,今夜我太幸福了。”满 仓说完,慢慢地朝丽雅靠过来,丽雅向他睨了一眼,心里更加紧张,心跳得厉害, 全身瑟瑟发抖。 满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美色的女郎,故作随便地说:“丽雅,终于等到 我们这么一天了,既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何必羞人答答呢?” 丽雅抬头一看,这时,满仓已经将衣服脱光,只穿着一条裤衩,她看见他胸 脯上一片性感的绻曲的黄毛,而且距离这么近,看了让人肉麻战栗,她活了2 3 岁,哪里见过男人这样阵势?所以一下子脸更是红到耳根,她预感到一种暴风雨 来临前激越的气氛。 她神情惊恐,腼腆、羞赧。恨不得地上开了一条缝让她躲进去。他感到满仓 的两只如饿狼般的眼睛,像两道光束定定地罩在她。最后,他满意地说:“丽雅! 我的心肝,你今夜真是太美了,别害怕,我是真心爱你的!” 满仓饱餐秀色之后,将新婚妻子拉到自己跟前,定定盯着。 她忍不住嫣然一笑说:“看你这样子,我有什么好看的?” 满仓仍是傻乎乎地望着她,眼光定定地一动也不动。但是蕴藏着爱慕的表情。 他不断地赞美道:“太美了,宝贝儿,我太幸福了。”说完就过来帮她解衣服钮 扣。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丽雅清楚看见他的腮帮颤动着,喉头结滚动着,表情激 动疯狂,频频吞着唾液。丽雅没有见过这阵势,她心里充满着恐惧。仿佛自己是 一只可怜的孱弱的小白兔,面对一只站在木桩上的一只饥饿的秃鹰,它窥伺着, 等待时机扑上小兔子的身上…… 她感到一种恐惧的战栗流遍全身,突然,她竭斯底里地惊叫一声,推开企图 拥抱她的男人,掉头向房门口奔去。她跑得太急了,一不提防,脚一歪,一只皮 鞋脱落下来,但是她仍是一面顿着脚,只穿着一只皮鞋,企图逃出套间。可是满 仓就追上来了,他一个猛虎擒羊,粗鲁地拦腰抱住了她。丽雅又羞又怕。拚命地 挣扎着,满仓全没理会她的反抗,他一使力气,凌空将她猛地扛在肩膀上,她仰 面朝天,后腰被满仓肩膀抵住,她的手脚凌空乱抓乱舞,挺硬着身子,企图挣脱 开来,但是满仓有力的双手,一只手擒住她的颈脖,一只手托住她的臀部,直向 新房的床走来,高高一抛,将她抛在厚厚的席梦思上,这席梦思的弹性极好,托 住了她,她脸向下,背朝上,爬在被子上,她那女性的敏感本能使她作出了防范 的姿势,她紧紧弯缩成一团,两条腿紧紧地夹着,双手死命护住自己胸脯,把脸 儿深深地埋在鸭绒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呼出来。 满仓笑着,他双手呵了一口气,突然间,双手插入她的隔肢窝,只是轻轻一 捏,一搔隔肢窝,丽雅马上笑得透不过气来。满仓趁势将她压住,一阵搔扰,她 格格地笑着,笑得花枝乱颠,满床乱滚,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眼泪直流,全身瘫 软,被满仓迅速将她护住胸脯的双手拉开,他浑身热血沸腾,低下头来,把火烫 的嘴唇印在她的芳唇上,给她一阵狂吻,暴风雨般的狂吻,吻着点急促而有力地 落到她白嫩的粉颈、桃花般的脸颊、鲜艳的嘴唇、可爱的酒窝儿上,直吻得她没 半点抵抗和喘息的余地。 在一阵激动迷荡之中,丽雅停止反抗…… 院子里一阵鸡啼,丽雅慢慢苏醒,屋里已撒满着绚丽的阳光。 满仓还躺在她身边酣然入睡,想起昨晚难堪的情景,她恨透这粗鲁的男人, 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强行占有她。 她决心要离开他,她悄悄起来穿好衣服,走到茶几前,拿起昨夜客人封给她 的红包,撕开清点一下,竟有2000多元,满仓昨夜这样无礼粗鲁对待她,她 认为是对她凌辱,她要反抗,要离开这里到滨海市去找自已的亲生母亲。她曾听 村里人说过,外公家住在复兴路100 号,她知道,若能找见外公家,就会找到妈 妈了,这些年来,她一直记住这个不难记的地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她充满 信心,要到滨海找见妈妈的。 她把钱和身份证放入小坤包里,拿了一些日常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匆匆向 外走去。 这时已是日上三竿,村民们都下地去了,小山村静悄悄的。她用头巾裹住头, 使人看不清她的脸,走到村头,凑巧来了一辆搭客的三车轮车,她一招手,三轮 车停在她面前,她一头钻入车厢里,三轮车 向火车站直奔而去。 三 快车终于在次日傍晚到达滨海市。丽雅虽然心里惶惑不安,但是很兴奋。 出了车站,丽雅雇辆出租车,出租车的司机给她介绍位于南珠街的一间简陋 旅社。 她坐在汽车里,举目向车外望去,滨海市街上车水马龙,街上熙熙攘攘挤满 人群。她出去打工两年时间,也见过都市繁华的景象,可是这滨海市比她去过的 地方繁华多了。南珠街还算整洁干净,而这家小旅社前面有个小公园,公园里花 木扶疏,绿草如茵,鲜花在灿烂的阳光中怒放。 这家旅社,虽不豪华,但是那份整洁和独特的恬静还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旅社收费不算昂贵,这很合适她的经济情况,因为她现在手头钱不多,她不 知道要在此呆多久才能找到妈妈,因此要省吃俭用,渡过难关。 很久以来,她就知道,妈妈最后一个丈夫出车祸死了,要是她未嫁人,现在 她该是中年守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也是孤独和凄凉的,她能见到自己失 散多年的亲闺女,该是多么高兴啊! 她在旅馆外面餐厅吃了一个快餐,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突然感到寂寞和孤 独,前途茫茫。原来离家出走的兴奋心情消失了,起而代之是彷徨和焦虑,她想, 要是找不见妈妈,怎么办啊,她一个弱女子,孑然一身,在这个人地两生的城市 里,怎么活下去啊!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抑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不断地鼓励自己说:“坚强一点,不要在困难面前低头!”她相信用不了 多久,就会找到妈妈,她就会像其他城里的姑娘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一夜的睡眠使她恢复了精力和自信,她起床后感到精力充沛,她首先去十字 街口找“有困难找警察”公安局的爱民服务窗口探问,凑巧遇上公安局长下来检 查工作。丽雅告诉他,她是从偏僻的桂北山区来找妈妈的,并提供了妈妈的旧地 址,但是局长告诉她,复兴路正是旧房改建重点地段,那一带街道变化很大,现 在到处高楼林立,旧市容已不同从前的面貌,想按旧地址找人困难很大。但局长 还是好言安慰她,并把她妈妈的旧地址抄下来,他告诉丽雅,公安局会帮助她查 找,叫她稍候,一找到她妈妈会马上同她联系。并抄下她住的旅社的电话号码。 丽雅愉快离开岗亭,回到旅社,感到更乐观了,她预感到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妈妈,她怀着兴奋心情等着同妈妈团聚。 第三天,一辆崭新的轿车开到旅馆门口,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来找她, 自称温玉兰。丽雅非常激动,一头投入她怀抱里,带着哭腔声音喊:“妈妈!我 是你女儿雅丽呀!” 她从来没想到妈妈还显得这么年青,算起来她已是不惑之年,但那面容,一 丝皱纹也没有,那身段简直就如一个青春韶华的少女,她薄施粉黛,轻描娥眉, 肌肤润泽,幽眸含怨,一袭春妆,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和优美的曲线,白皙艳丽的 脸蛋,触目生辉。 虽然丽雅知道母亲会欢迎她到她家去,但是她从没想到母亲会这样热情招待 她。 到到母亲家,丽雅才知道母亲同一个台湾商人龙杰先生结了婚。龙老板答应 以后同母亲去美国定居,目前他们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相聚一次,龙老板每隔一个 月从台北飞来一次。 “龙生和我结婚快一年了。”母亲不经意地说着:“他决定退休了,退休后, 将公司股份转让出去,就带我到美国定居。” 丽雅在母亲家安逸地住下来,不觉转瞬之间已三个多月,现在她终于舒了一 口气。她对母亲说:“妈妈!真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你,我仿佛在梦中,我太幸 运了。” 以往,她呼唤妈妈时,都是在梦中,现在,好梦成真,终于能面对面呼喊妈 妈了,她真为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妈妈而自豪 丽雅仔细观察妈妈,妈妈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可是风韵犹存,一点也没显出 老,一头漆黑的卷发和圆圆杏眼,全身都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有一对相隔很开的大眼睛,在眼睛的周围,布满浓密而细卷的长睫毛,脸 颊上有个浅浅的笑涡,使人想到她年轻时的风韵。 当她听说女儿被迫嫁给一个山沟里的土包子时,简直难认置信。她安慰女儿 说:“闺女不必耽心,你以后能同他离婚的。”她深情地说:“当公安局打电话 给我,告诉我有个桂北来的姑娘千里迢迢来滨海找她亲生母亲时,我就猜到了, 准是我女儿来找我了,她一定是特地为我而来的,果然不错。”她微微叹惜着, 隐约流露出一丝内疚。说:“我也是非常想念你的,这些年,你们父女俩是怎么 渡过来的啊!听说你父亲一直没有结婚,真难为他,他虽然蠢,但是,他是个好 人,我和他结婚,千错万错,一开始就是错误,我那时太年轻幼稚,错误理解知 识青年和工农结合的涵义。农村里的男人太粗野而又不懂得感情,他们结婚的目 的,唯一就是生男育女,传宗接代,就这么一回事……”讲到这里,她不由自主 笑了起来。 丽雅赞同地点点头,说:“妈妈,我能从山沟里逃出来,太幸运了,我不愿 呆在那偏僻的山角落过一辇子,若我不逃走,真不知道我这一世怎么过呢!” 丽雅现在有依靠了,有人关怀她,爱护她,使她得到庇护,她不用再回到那 山旮旯受那野男人的纠缠。她和母亲已恢复了很好的母女关系,因此她能在这里 安稳地住下来 “这么说,我理解你爸爸为什么一心一意迫你嫁给那个矿山主了,是你爸爸 穷怕了,他深知在这个社会里,仅有爱情也不能幸福的。他是一片苦心,出于对 你的关怀,所以巴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有钱人家。” “爸爸虽然是为我着想,但是他太不了解女儿的心。 她虽然结过结,但回忆起来,简直就如一场恶梦。她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 她渴望真正的爱情的来临。 “你丈夫是个矿业主?开有三口锡矿井?” “嗯,!真的,是他爸爸给他的!” “这么说你嫁他也不错嘛!” “没有爱情,有钱也不见得幸福。”丽雅低声地应着。 “好罗!好罗!你也像我年轻时一样狂热和任性,结果一失足即成千古恨, 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这些事,都成了过去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让我的亲戚 都知道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明天我们一起去姨娘家去。” “他们家住在哪儿?” “你姨爹是香港大财团的董事长,他在银滩皇家花园别墅区买了一套豪华的 别墅给姨娘住。” 丽雅点了一下新烫的头,她感到有点拘束,也感到十分高兴,心里的愁云都 被风吹散了,一缕欢乐的表情从她妩媚的眼睛透了出来。她母亲会意地点点头, 可是丽雅发现她紧锁着眉头。丽雅说:“妈妈,我不想见姨娘,我土里土气的, 怕有失你的身份。” “姨娘会很喜欢你的,只是表妹琴韵……”母亲欲言又止。 “表妹怎么啦?她不欢迎我去?” “琴韵这姑娘,自小娇生惯养,被你姨娘宠坏了。她的脾气古怪,喜怒无常, 她今天可以对你热情欢迎,明天冷若冰霜,甚至反面无情。她就是这样心胸狭隘 的人。”母亲望着女儿匀称的身段和漂亮的脸说:“她是个小心眼的姑娘,妒忌 心极重,你比她漂亮得多,她会因此恨得吐血的。” “不会吧!”丽雅听了母亲赞美之辞,羞赧地说:“我有什么漂亮?我不会 打扮,土里土气,只是农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妹仔。” “其实你不用打扮就比她漂亮得多。”母亲打断她的说话,不无得意地说: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长处。” “是的,满仓也是这样说的。”不知为什么,丽雅竟把话题扯到在山区里的 丈夫身上。 “他懂什么?一个土包子,只要是个女人,在他眼里就是天上的仙女,月里 嫦娥。”母亲停了一会,眼睛里流露出不悦的神情,说:“为什么又扯到他?我 总感到你心里老是忘不了他啊!” 丽雅粉脸羞红,低下了头。“ 四 皇家花园别墅区位于风景秀丽的北部湾畔,是群仿古建筑,楼阁侈华,古香 古香。 当玉兰娘俩走入院门时,姨娘温玉妮正在客厅里,她看见姐姐带着外甥女到 来,立刻快步走到客厅门口迎接。 丽雅发现姨娘显得更年轻,她只比姐姐小两岁,已是四十岁的人了,染着一 头红色的烫发,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皮肤白嫩,这得她显嘴唇的口红更加鲜艳。 象个外国的摩登女郎。 姨娘非常欢迎姐姐和丽雅的到来,她品评着丽雅,说从表面看,谁也看不出 丽雅是个农村姑娘。 姨娘的赞尝使丽雅非常高兴,她对姨娘报以感激的微笑。 “你表妹正上班,她是联倩化妆品公司的广告策划,一星期休息两天,下午 五点半就回来。” “表妹今年有几岁?”丽雅不好意思问道。 “满二十二岁,比你小一岁。” “她有男朋友了吗?” “她的男朋友可多啦!个把月又换一个。”姨娘轻轻叹口气说:“我觉得琴 韵这孩子太难伺候了,她对男朋友百般挑剔,人哪能百分百符合自己的?稍有合, 她就拜拜!”姨娘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无奈,她抚着丽雅的肩膀说:“你千 万不要学她,找到合适的就结婚,感情嘛,结婚后再谈恋爱。”说得丽雅粉脸通 红很快低下头来。 玉兰望女儿一眼,心想,要是让亲戚们知道丽雅已经结过婚,传出去,对丽 雅是没有好处的。 “丽雅,你初到滨海市,我想你是十分盼望出去到处逛逛的吧。”姨娘问。 “是的,我想出去玩玩,我希望今后能在这里找到工作,定居下来。” 姨娘笑了起来,他带着同情关切的语调说:“工作会有的,你到了这里,姨 娘会为你着想,这你不用耽心。” “谢谢姨娘的关照。” 突然姨娘改变话题,她说:“今夜琴韵带她的男朋友腾达集团公司总栽吴群 先生回来。这些日子,琴韵一直忙于张罗订婚事宜,但我估计他们订不成。” 说话间,琴韵表妹回来了,她人虽然并不漂亮,但是上衣著非常新潮,时兴。 她穿一件港式银灰色的雨丁西服,里面是雪白的衬衫,显得非常大方整洁。脚上 穿着一对昂贵的高跟皮鞋,颜色和手上的银白色相间的蛇皮手提袋非常协调。 丽雅感到表妹是那么傲慢自大,目中无人,她是全家的“公主”。自己呢? 身上穿着着一件普通的花布衫和黑色的裙子,脚上穿着露出脚姆头的塑料凉鞋, 寒酸而不合时宜。 琴韵目中无人,她扭着腰肢做作地走着,迅速向丽雅走来,定定盯着丽雅脸, 露出勉强的笑容,说:“你就是农村那个表姐?以前我听见妈妈悄悄谈论过你的 情况,真想不到你找到滨海市来了。” “是的!我终于来了!”丽雅轻轻地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被琴韵那种盛 气凌人的态度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玉兰和玉妮望着自已的女儿,玉妮最了解自已女儿了,她知道琴韵看见表姐 比自己漂亮而妒火中烧。女儿就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 让她参加一些社交活动,这机会再好不过了,现在她什么也懂啊!“她话是 这样说,其实她是想让表姐出洋相。 “我想在我20岁生日那天,让表姐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会一会我的朋友, 让她见见世面。” “生日宴会?”玉妮望着自己的女儿,高兴地说:“好哇!让表姐去见识一 下,参加一下社交活动,现在她是啥都不懂的啊!” “我想将生日宴会做得隆重一点,能请多少朋友就请多少。”琴韵点着头说 着,说完,她将脸转向坐在一窗边的丽雅问道:“表姐,你还未见过吴群先生吧!” 丽雅点点头,内心感到很不愉快。 琴韵走后,玉兰小声地对丽雅说:“吴群先生的父亲是香港一个大财团的总 栽,家里很有钱,所以琴韵表妹死追着他。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关系尚未 确定,也许是琴韵单相思而已。” 说话间,玉妮走进来说:“阿姐,明天我带丽雅去银滩玩,让她尽情看看大 海洗洗海水浴,冲浪什么的,然后到海鲜馆去吃海味,我请你吃龙虾,石斑鱼。” 看着玉兰和玉妮姐妹俩华贵的衣著,丽雅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衣服太寒酸,她 在她们行列里,恰似从农村请来的一个小保姆。 翌日晚上,从银滩回到玉妮家里,丽雅正在洗澡,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 赶紧从浴缸里跨出来,忍不住呕吐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吐着,稍为好受一点,赶 快穿好衣服,回到卧室。 怎么会这样呢?丽雅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天啊!我是不是怀孕了? 在过去几个月兴奋之中,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自己会怀孕……而现 在,似乎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如今,折磨她的并不单是肉体的痛苦,更要命的是心灵深处的绝望。当她千 辛万苦从家乡逃到这里,总以为恶梦结束了,美好的日子开始。谁知,无情的现 实给她当头一棒,今后拖儿带女的如何找工作?谁会要个有孩子拖累的娘们? 丽雅感到有必要知道母亲对此事态度,她来到母亲房间,尽量用一种漫不经 心的口吻说:“妈妈,要是我从农村带个娃仔来,你会收留我吗?” 玉兰雏起眉头,半响不出声,她在沉思着,慢慢地说:“现在我还不想做老 外婆整日在家伺侯孩子。”她终于表白了她的心迹。 “是的,我知道,这对你是个累赘。”丽雅说着,她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定 定地望着母亲的脸。她第一次在母亲的那张冷艳的脸上,看到一种冷酷的表情。 她刚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又一阵恶心袭来,连忙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是已 经站不往了,连忙蹲下来,接着又呕吐了,她大口大口地呕着,却吐不出来,只 感到头昏眼花。 表妹琴韵从门外走进来,显然她刚才躲在门外偷听她和母亲的谈话。琴韵冷 笑着俯视着她。 丽雅吐过后,这时已不再感到那么恶心难受了,只感到头昏眼花,脑子不听 使唤。一种强烈的沮丧感支配着她。 “也许是我太累了。”她含糊不清地说着。 “也许是这样吧。”琴韵的脸毫无表情,冷冷地说:“或许,你从农村带来 一种奇怪的病,譬如什么血吸虫病,大肚子病什么的。”她稍为停顿一下,接着 慢条斯里地说:“表姐,你吐得十分厉害,你应到医院检查一下。” 丽雅想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体摇晃着,琴韵没来扶她,两片薄嘴唇露出一丝 轻蔑的幸灾乐祸的嘲笑。 五 母女俩对视着,温玉兰吃惊地望着女儿苍白的脸。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玉兰发怒地问女儿,她的脸也像女儿一样苍白。 “直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嗨!你真是一个毫无见识的村婆。” 丽雅开始哭泣起来,她早就料到,事情的结果一定是这样,只要她一向母亲 吐露真情,母亲对她就冷若冰霜。温玉兰背着窗户,紧皱眉头,一双丰满的手不 停地抖动着。 “妈妈,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会离开这里。”丽雅用绝望的语调低声地说着: “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回到桂北山区嵯峨屯受罪,我的命该是这样……”话未说 完,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串直掉下来,可是母亲却仍是满脸愠怒无动于衷。 丽雅喃喃自语:“我的命够苦啊!天啊!不如让我死吧!”说完,泣不成声。 “我会离开这里的!”她重复着,说完,抬起头泪眼汪汪漠然看着母亲。说: “我真不该来找你,给你添麻烦……”她颤声地说着,几乎每个字都是抽泣着说 的,这抽泣出自她心灵深处。 母亲依然没出声,丽雅说:“明天我就回去!”说完,双手捂住脸,跑着冲 出房间。 “雅丽不能回去!” 突然,一个声音从玉兰后面传来,她掉头一看,丈夫龙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回来,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真对不起,丽雅使我太失望了。一开始我也想到这一可能性,不过丽雅好 似没事的人一样,我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你害怕什么事,什么事偏偏来找你, 倒霉透了。” “倒霉什么呀!这是大喜事啊!此事值得我们庆贺。”龙杰高兴地说着。 “看你说的,你不是幸灾乐祸吧?” “哪里呢?你是知道,我患有那种讨厌的病,医生说我已没有生育能力。我 尚末有子裔,父母亲急得像热石上的蚂蚁,他们之所以同意我回大陆经商,很大 程度是想叫我回来趁经商之机,找大陆有名的医生治病的,现在可好了,我们可 以打电话回台北向父母亲报喜,说我的病已给大陆名医治愈了,说你怀孕了,让 他们两佬等着抱孙子,两老听到这消息,知我们龙家后继有人,恐怕高兴得要跳 起来欢呼呢!否则老父扬言要将百万家产,捐给慈善事业呢。” “你的意思是叫丽雅将孩子生下来,冒充是我们的孩子?” “正是这样,你今年也才是四十二岁嘛,还有生育能力,我们有了后裔,父 亲名下的百万家产继承权就属于我们的了。” “可是要是丽雅不同意呢?” 龙杰狡黠地笑着说:“我们先向她说,带她到医院将孩子打掉,到了医院, 我们买通医生,说她因身体原因,不能打胎,让她生下孩子,等她生下孩子后, 我们再买通接生婆,说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谁会知道其中内幕呢?” “丽雅扛着大肚子如何办?” “明天我们马上向外宣布,丽雅要去外地学习,学习矿物分析技术,送她到 海南去,我在那里买有一幢别墅还没人住,我们雇个小保姆侍候她,让她平安生 下孩子,待身体恢复才接她回来。” 翌日,玉兰和龙杰将丽雅送上飞往海南的班机。半年后,在海南一间医院里, 丽雅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孤独,产下一个男婴,但是当天晚上护士告诉她,男婴 已经死亡,使刚刚获做母亲喜悦的丽雅失声痛哭起来。 是的,丽雅很爱孩子,临产前几天,丽雅都处在昏迷状态,在她经受临盆阵 痛时侯,她却突然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很想要这可怜的孩子,不管父母亲做了什 么罪孽,孩子是没罪的,现在,她深深体会到母亲的伟大,今后不管受什么痛苦 和磨难,为了孩子她都心甘情愿。 产后,助产士告诉她,孩子夭折了,她哭着曾多次问过助产士,可是助产士 都是找各种借口安慰她,搪塞她。丽雅却以为是护士怕她太伤感,太思念孩子, 所以不把孩子死亡的详情告诉她,但是她心里始终思念着那个没见过面可怜的孩 子。 想到孩子,她不由得又想起孩子的父亲林满仓,尽管她努力想把他从记忆里 排除掉,但是办不到,奇怪的是有时她倒盼望满仓能坐在身边,和她一起共同分 担这无奈的寂寞和和悲伤。这样兴许能减轻她一些精神负担。 现在她开始为自己轻率离家出走而后悔了。 六 光阴荏苒,一晃又是一年,当丽雅重新在她母亲家里出现时,她更是风姿绰 约,俏丽动人。 一个周末,她接到吴群先生的电话,说晚上请她去吃饭,为她学成归来接风, 他说还带几个朋友同她见面。 “这机会不错,”玉兰对女儿说:“琴韵使出浑身解数追吴群先生,两年都 没有结果,现在你一回来,吴群先生就请你去吃饭,你捷足先登,琴韵是非常忌 妒你的,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她和吴群先生的关系尚未定吗?” “是的,其实吴群先生并不喜欢她,她总是奇装异服,有时将自己的脸涂成 个大彩蛋,有时将自己的头发吹得古灵精怪,她希望吴群先生发现她是个大美人, 可是在吴群先生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 “我希望表妹她不至于认为我……”丽雅突然停住不说了,因为她不知道自 己想说点什么。 玉兰理解地望着女儿,教导地说:“闺女!爱情是自私的。如果吴群先生真 的是爱上你,那也是你的缘份,你应该大胆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琴韵也只好接 受这一事实,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残酷的,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怎样?你说是吗?” “可是我都不想结婚!”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傻丫头,现在有那个姑娘是不结婚的?” “我可不想。上次结婚是爸爸迫我的,并不是我自愿的。” “丽雅,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权当它是一场恶梦!” 丽雅第一次参加吴群的宴会,宴会设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大豪门举行。吃 完饭,客人们都拥到舞厅里,吴群请丽雅跳舞。 富丽堂皇的大厅,光影婆婆,音乐悦耳,加上墙上大屏幕里闪闪的七彩激光, 像燃放着缤纷的礼花,给人一种亢奋恍惚的感觉。 他拥着丽雅,踏着娴熟的舞步,他的脸贴近丽雅的脸,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 音乐的节奏加快了,舞步踢踏更响,疯狂的气氛愈来愈浓,酣歌妙舞,香气弥漫, 正是舞会最热潮的时候。 “丽雅,你真美极了!”吴群在她耳畔赞美道。他自己今晚也显得特别的风 流潇洒。他紧紧抱着丽雅,带着她旋转着翩翩起舞。一切都使丽雅心旷神怡…… 丽雅跳着舞,她看见表妹琴韵坐在不远的雅座上望着他们,两眼充满着仇恨 的火焰。丽雅一阵战栗,慌忙转过身去,心剧烈地跳动着。 突然,她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一惊,浑身如跌落冰窖里一样,脸色 苍白,一阵战栗,慌忙推开吴群回到母亲身旁,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丽雅,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母亲关切地问。 “我……我看见他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谁?你看见了谁?” “林满仓!” “不会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母亲诧异着问。 “怎么会呢?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说话间,林满仓西装革履,同吴群先生步入大厅,朝她们走去,显然他尚未 发现她。 丽雅定定地望着他,忘却了周围的喧闹声。她仔细观察着这个仅是过了一夜 的丈夫。真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分别仅两年多,满仓的确变了,变化 之大,与从前真是判若另一个人,除了他脸部轮廓没有多大变化之外,他的风度 和举止,都发生根本的变化。现在在丽雅的眼里,他完全是个有教养,温文尔雅, 彬彬有礼而且相貌堂堂的企业家,成了一个社会上流人物,同那个山野村夫俗不 可耐的土财主不能同日而语。 吴群把满仓带到丽雅跟前介绍说:“丽雅小姐,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在 大陆经商的合伙人,满仑有色金属开发公司总经理林满仓先生,这是韦丽雅小姐。” 满仓先是一怔,接着镇定下来,装得若无其事,说:“韦小姐,认识你,我 深感荣幸!”满仓低声说着。在丽雅听来,好似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满仓拉住她的手,低声地说:“丽雅,假如你不想出现难堪场面的话,那么, 你就伴我跳舞,你要表现出自然些儿,我们理智地谈谈,边跳舞边谈!”他用极 其诚恳温和的语调说着。 “放开我!我们已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怎么没什么好谈呢?你真的这么恨我?” 丽雅无奈,只好同他跳舞。 满仓拥着她,踏着优美的舞步旋转着,带着她转到舞池一角,远离熟人。丽 雅感到惊恐和慌乱。 “放开我!林满仓!”丽雅颤声地说着。 “丽雅,我们必须好好地谈一谈,这里一时说不清楚,我们另找地方再谈, 我们不能这么下去,我为寻找你快要发疯了,你知道吗?” “我们以后再说吧!”丽雅全身发软,几乎跪了下来。 满仓低头注视着他的脸,粗暴地说:“你不愿嫁我,可以光明正大提出离婚, 我们体面地分手,你知道吗?我是怎样承受被你抛弃的耻辱?乡亲们都指着我的 脊梁骨,说我亏待了你,所以你才弃家出走的,骂我仗着有几个臭钱,为富不仁, 是现代社会的黄世仁……” “谈什么都没有用!”丽雅说:“我已准备同你离婚。” “我不同意,雅丽,我是真心爱你的,否则我就不会千里迢迢,天涯海角, 老远跑来找你了。” “我会坚持到你同意为止的。” “法院办离婚总得男女双方同意吧!我坚决不同意,你就打消这念头吧!” “林满仓,我们现在是在滨海市,不是在嵯峨屯,在那里,我父亲迫我嫁谁 就嫁谁,我是被迫嫁你的。知道吗?” “什么?被迫?我的韦小姐,当时你同我去乡政府登记结婚时,并不是我捆 你绑你去的,民政助理问你时,你亲口回答他,你愿意,现在怎么出尔反尔?” “你是用金钱收买我父亲迫我的。” “是的,我是给了爸爸一万块钱,难道我作为他的女婿不应该资助他?他有 病无钱治疗,而你是他的独生女儿,这是我应尽的义务,而你,固执的偏见作怪, 老是认为我拿钱买你。你出走后,我母亲听到这消息,心脏病突然发作去世了。” “你在怪我?”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来找你,是因为爸爸也是你亲生的父亲,为了你, 也气得病倒在床上,他日夜不停呼喊着你的名字,我已把他老人家接到我们家里 照顾,我哄他说,我送你去学习化验矿石品位,他才停止呼喊你,但还是半信半 疑……” “满仓,快三年了,你都未结婚?你可以去登报同我离婚呀!” “嗯!我不能同你离婚!” “就是因为……” “是的,因为你,我太爱你了。也因为他,我可怜的老丈人,若我另讨一个 女人回去,你想,我的纸灯笼岂不被捅破?爸爸这病重之躯,如何经得起如此沉 重的打击?丽雅,你爰我也罢,不爱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我们现在该像做戏一 样,你跟我回去,在爸爸面前,装出恩恩爱爱的样子,先安慰一下那可怜的风中 残烛的老父亲……你呀也太狠心了。” 丽雅早已泪水滂沱,他刚说完,就扑入他怀里,泣不成声痛哭起来。 七 翌日,玉兰告诉女儿,吴群先生今晚请他出去玩,她叮咛女儿,要尽量打扮 漂亮一点,妈妈的弦外之音,丽雅是听得懂是什了意思的。 这时,穿着港式西装裙的丽雅,更显得楚楚动人。自从和丈夫重逢后,她脸 上呈现出一种自信的神情,更给她增添了端庄秀丽,娴美典雅的风韵。 吴群一看见丽雅,两眼突然一亮,可是丽雅却立刻掉过头去,避开他那火辣 辣的目光。他们信步走入一间叫“夏梦”的咖啡屋,室里抒情的轻音乐在空中飘 荡着…… “可以请你跳舞吗?”吴群问。 “当然可以。”丽雅坦然地回答。 吴群搂着她纤细的的蜂腰,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 吴群低声地说:“丽雅,我爱你,嫁给我吧!” 丽雅的脸平添几分羞涩,使她更加妩媚动人。她低声说:“你迟了,要是两 天前你说这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但现在己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我和满仓……” “啊!真想不到这小子动作这么快,竟捷足先登了,我祝贺你们。” “不!我和他从前是——” 丽雅说到此,猛然又看见在大厅的角落里,表妹琴韵坐在一张沙发上,佯装 着浏览奢华的灯饰,微微翘起的嘴角呈现温怒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丽雅来滨海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虽然表妹表面对她还算友好,可是她心里 明白,实际上表妹嫉妒着她,此刻看见琴韵的满脸杀气的目光,她不寒而悚,不 知为什么,她心中产生一种无法捉摸的不祥之感…… 当晚,丽雅回到家里,琴韵一声不响跟了进来。她一动也不动靠在丽雅的房 门边,脸色惨白,毫无表情,两眼盯着丽雅。 丽雅也如泥胎般一动也不动站在那儿,气氛十分紧张。 琴韵向前跨上一步,恶毒地说:“表姐,那个男孩现在在哪?你把他送人了?” 丽雅一怔,脸色陡然惨白,她注视着表妹的眼睛,目光也是冷冰冰的。“男 孩?什么男孩?我不明白。”她轻蔑地说:“你不能明挑着说吗?” “哈哈哈……” 琴韵发出竭斯底里的怪笑,幸灾乐祸的笑声刺痛了丽雅敏感的神经,她全身 起了一阵激怒的战栗。 “挑明着说就挑明着说!”她挑畔地说着:“前天,我偷听你和你母亲谈话, 知道你曾生过一个男孩,现在孩子在哪?这是你亲生的儿子啊!” 丽雅的手痒痒的,真想给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狠狠一巴掌,但她始终控制住自 己,她鄙夷地说:“我料到你会偷听的,你难道不为自己的行为害臊吗?” “害臊?我干吗要害臊?我发现了我想知道的别人的隐私,掌握了置敌手于 死地的武器,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干嘛要害羞?”琴韵那双细小的眼睛显得冷酷 无情,声音里流露出恶毒的嘲笑。说:“表姐,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呀!我们要 面对现实,你说是吗?” 丽雅停了一下坦然地说:“是的!我曾生过一个孩子,但是我的孩子一生下 来就死了,怎么样?”丽雅既心痛又气愤地说。 “哼!我能怎样?我倒想看吴群先生怎么失望和痛苦,他心目中的”白雪公 主“,原来却是个带仔婆,这样还不够,我要把此事搅得满城风雨,你母亲是最 要面子的人,让你在此呆不下去,只好灰溜溜的滚回你出生的山旯旮穷山沟去… …” “哼!你高兴得太早哩!即使妈妈不要我,我也有手,有能力,我要在此找 个工作,要在此定居,落地生根,同心爱的人结婚,建立美满幸福的小家庭,同 丈夫在此好好生活奔小康给你看。” “什么?你竟这样自信?你还想嫁给吴群先生?”琴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 朵。 “我嫁给谁是我的事,不要别人来管!创造幸福生活,这是我的权利,是任 何人都阻挡不了的!”丽雅毫不示弱地说着。 琴韵注视着她的脸,两只细小的眼睛充满着仇恨。“我知道吴先爱你,要不 是你……”她咽口唾沫说:“要不是你来滨海,吴群先生早就同我结婚了。” 丽雅掌握了回击的武器,故意气她说:“是的,吴群先生爱我,我也爱他, 我现在就去同他结婚。你尽管嫉妒吧!跳楼吧!上吊吧!你的心胸这么狭隘,吴 群先生见你就腻透了,你这样小气,看那个男人敢要你?”丽雅教训她一顿后, 扬长而去。 “妈呀!……”琴韵失声痛哭,瘫软在沙发上。 八 这是一个夕阳西隐的黄昏,落日的佘辉照耀着海边嶙峋的怪石和波光闪闪的 大海。银滩景色依旧。丽雅站在一株棕榈树下,天上无数星星闪灼着耀眼的光辉 倒映在水池里,加入池畔路灯圆圆的灯光倒映,织成一幅美妙的图案。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满仓来到她身边说:“丽雅!让你久等了!”他穿着 一条咖啡色的亚麻裤和一件雪白的T 恤。他那修长的身躯看上去那么英俊,那么 潇洒。丽雅脸上荡起笑容。 “丽雅,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我并没白等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笑:“我们真是先结婚,后谈恋爱,这样也好,够浪漫 的。” “满仓,别说了,!”丽雅低头说着,当她抬头起来望他时,脸色十分苍白, 眼睛里含着痛苦的阴翳,感慨万千地叹口气说:“嗨!命运真是不可捉摸,生活 中有许多东西,当你获得它时,没觉得它珍贵,但是一旦你失去它时,你才觉得 它珍贵而扼腕叹惜!” “丽雅,你这是怎么啦!” “满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求你宽恕!”丽雅哽咽地说:“忘了我吧!满 仓。我对不起你!”说完,转过身去,捂住脸想从他身边跑开。可是满仓已经迅 速捉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丽雅伏在他怀里,感到极度的痛苦和内疚,她索 性伏在他肩上痛哭起来。 “丽雅,那晚我喝多了,我伤害了你,在此我求你原谅。生活也使我明白很 多东西,当你宽恕我时,我想你会理解我!” 他紧紧地搂着她,吻着她微微颤抖的嘴唇。丽雅没有躲闪拒绝,而是让他尽 情吻着,她闭着眼睛,她要将这幸福的感觉,永远留在记忆里。 “丽雅!你要离开滨海,到底为的是什么啊?” “我无颜见你,因为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你真的有过孩子?什么时候?”满仓惊喜地问。 “就是在我们结婚后十个月,可是我因吃药,孩子生下来就……”她痛苦地 捂住面孔,转过脸去。 “不!丽雅,我们的孩子并没死,你知道你继父龙杰和你母亲是怎样处置这 孩子的吗?他同你母亲合谋欺骗你,他们买通护士,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其 实他们把孩子寄养在郊区一家亲戚家里,冒充是你母亲生的孩子。你继父因性病 没有生育能力,他需要一个孩子回台北继承老父的遗产。我已通过电话和龙杰和 你妈妈谈好了,他们不想名声狼籍,已将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呢?孩子现在已在我寓所里,我请一个小保姆照顾他,已经 两岁了,十分可爱,长得像我也像你。” “哇!”的一声,丽雅放声大哭,她发疯般吻着丈夫的脸,急促地问:“满 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秘密是你表妹琴韵出于妒恨告诉吴群,吴群是我的好朋友,他又转告我 的。” “回去吧!满仓,我们马上回家去,我要看看我们那可怜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