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记 作者:喜宝 挂在浴室里的毛巾,莫名其妙破了一个洞,然后就接连不断的出现了大大小 小的洞。我想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或者不仅仅是可能,那简直是一定的。 我挺信这个,就像我每天起床后都要上网看一下当天的星座运势一样。果不 其然,第二天就被主任骂了。原因是她忽然发现了昨天其实是她犯下的一个错, 显然她已经忘了事情究竟是什么样,于是心安理得的将我羞辱了一番,然后兴致 勃勃的吃起了早餐。工作三个月,我见她吃了三个月的煎饼果子,我也买了三个 月的煎饼果子以至于我现在一听到煎饼或者果子的字眼就遍体生寒。被骂的时候 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可是想了想自己每月10号拿的工资以及主任39岁的年龄,就 作罢了。虽然这不符合生理卫生书上说的,但我猜想她一定是进入更年期了,而 一个更年期的妇女是值得同情的,因为她需要特别多人的爱她,围着她说她好话, 但没有人会再爱她了。想到这一点不由有一些残酷的快意,这多少抵消了一点我 的受羞辱感。 被骂完,我给前男友打了个电话,自从分手以来,他已经变成了我的纸巾。 他照例对我的工作,以及工作上的委屈丝毫不感兴趣。在他眼里我就是那种不思 上进自甘堕落的人,只说,别哭啊,明年吧,我去看你,给你一个惊喜。 虽然我早已对他没什么期望,可还是很配合的说,什么啊。 他怪神秘:会让你更快乐。 我脸红了一小下,因为身边就是我们单位马克思主义老太太,专门负责年轻 人的生活作风问题。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用小腿轻轻敲着办公桌,没再 说下去。 我们杂志社有二十来个人,除了每天只负责看报纸和讨论昨晚连续剧的几个 老头老太,就是一帮经历复杂来路不明的年轻人,操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中午 在办公室打牌,事先总要讲清楚是北京规矩还是武汉规矩成都规矩,不然一定乱 套。 我们的最高领导是一个老头,他的年龄是个秘密,总归是老态龙钟了,想起 他我只有四个字形容,憨态可鞠。他的所有活动范围仅限于我们杂志社的小院, 顶多在里面散散步,从不见他出门,外面世界的风起云涌什么的对他根本不起作 用。世上已千日,他的洞中岿然不变。有时候这么想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成为 一个无情刻薄的女人,我赶紧告诉自己,人家修炼到这个份上才叫本事呢。 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和编辑记者们谈话了,我想这就是做 领导的乐趣了吧。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一听到电话里传来他颤颤巍巍的声音就 要心脏停跳。他总要从杂志社那峥嵘的岁月回忆起,一直讲到光明的前景,在夏 天的中午,催眠似的慢悠悠的声音简直要让人昏过去。要是能走走神还好,可是 冷不丁他会停下来,神情恍惚的问:我讲到哪儿了? 我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同事,她有点胖,所以很顺应自然的老喜欢穿一些中 式的衣服,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像是湘菜馆的服务员,但还是很成功的使人忽略了 她的胖,从这一点上看还算比较聪明。她的拿手好戏是恭维别人,而且非常的露 骨,有时候我简直怀疑她是个很幽默的人,怀疑她是在故意逗我们玩,因为我想 象不出一个人会那么露骨的恭维人。当然她从没恭维过我,我心胸狭隘的想这是 因为我比她年轻,也比她瘦。在心里,我叫她“铜板”,一个没道理的不适合女 孩子的绰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天生长着一副铜板的表情。 她还标榜自己只用某某堂的化妆品只喜欢水果和蔬菜最喜欢的菜式是西芹百 合并且“发疯似的”喜欢张爱玲我想还好她多半不知道杜拉斯。她喜欢从事各种 各样的文学创作尤其是写诗,类似“马兰开花二十一”之类,客观的说,它们不 但每行字数相等,非常压韵,并且完全没有现代诗晦涩难懂的毛病,读起来琅琅 上口,很是让人有一种欣赏自己智商的心情愉快。她的电脑上储存着全国各地大 大小小杂志社的地址电话,后来又加上了E -mail地址,虽然至今没见什么大作 在除我们杂志之外的地方发表,可她依然孜孜不倦。而且她的产量极高,我还是 忍不住在这里用了这个不太好听的词,但无论如何我是很佩服她的。因为我只是 那么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甚至在领导面前都不敢说话,在众人前发言就像要杀了 我似的。就像今天,忽然听说日里万机的老总要来视察,于是我就决定人间蒸发, 顺便做掉一条被逼了很久的稿。 步行到了一家最近的夜总会,门口的迎宾小姐穿得还算齐整就是流露出一种 暧昧不情的表情。我低着头走进去,心里充满抱歉,觉得自己心怀鬼胎对人家图 谋不轨。 像世界上所有夜总会一样,里面充斥着各种艳俗的装扮,以及不怀好意的眼 神。走在一双双眼珠的洪流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在大街上被剥光了衣服。 我要了点酒,转着眼珠到处看,没发现什么令我太意外的场景。有点失望, 忽然想起一次随公安局去扫黄,看着那些妓女和嫖客一张张正大光明毫无惧色的 脸,忽然觉得自己很委琐。离我不远处,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无所事事的坐在 那儿,面孔英俊的让我这个女人都羡慕不已。曾经觉得漂亮的东西总是短命的, 这绝对是种酸葡萄心态,就像中学里漂亮女孩子总要被各种目光猜忌一样,而这 些目光们还总觉得自己特高尚特出淤泥而不染,到现在,终于得承认漂亮的东西 只要漂亮就够了。那漂亮的男孩子一个人坐了一个晚上,离我只有两米的距离, 我们都面目空虚的呆坐了四个小时,最后我毫无收获的离开了。 其实只要是在某个单位过活,遇到的同事大抵相同,像大学必修课的老师一 样,难得给人什么惊喜,就更别说在我们这个出身可疑而且以胡言乱语为能事的 小杂志了,开始时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害怕它某天一不小心就倒闭或者被人告上法 庭。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别说那些文章除了我们自己可能就没人看, 就算有什么事,有多少比我高的人顶着呢,我不过是个小而又小的喽罗罢了,瞎 操心。 最可惜的是,整天在面目可憎的人中间,连穿衣打扮都没心思。我恨恨的想, 像全世界人都欠了我的债。毕业前花了一个月生活费买的那支唇膏,扔在抽屉里 动也懒得动,和对面办公桌的小女孩感慨起来,唉,打扮给谁看呢。 我在心里叫他棍子,因为瘦,而且寡言少语。我和他坐在大办公室的斜对角, 我身后是两堵墙,他背对着门,离那么远,却得经常在一起,因为我们跑一样的 条线,他摄影,我文字。 开始时特别怕这个人,因为和我一样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之所以大多时候 希望同伴是个话多的人,因为不用我开口就已经生机盎然了,要是让我来挑起话 题并且维持一路笑声不断,那可为难死我了。可是,很搞笑的,出去采访时,两 个人经常一前一后在街上匆匆走过去,也没话说,回来后他沉默着去冲片,我沉 默着去写稿。不过很快我开始专门负责写一些惨绝人寰的真情故事之类,我们便 没有了合作的机会。 一直没有讨厌他,原因很好笑,一次部门里吃饭,大家神情暧昧的讲着各种 渠道听来的黄色笑话,不会讲的人便被大家嗤之以鼻,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们也争 先恐后。我想,大学里寝室那个可爱姑娘小文对我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离校的时 候,她神情严肃的说:你可别长成那种他妈的不离口抽着男式烟拍着大腿讲黄色 笑话的小报记者呀!她的话语里隐藏着无数个惊叹号,竭力渲染着一种惊心动魄 的语气。 我正在躲在火锅的后面胡思乱想,忽然爆出一阵狂笑,主任牙齿里的菜叶子 在灯光底下发着光,所有人都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平日里经常以相互贬低争夺 条线为乐的人们在委琐的黄色笑话里忽然间取得了所有的谅解。尴尬的傻笑了两 声,忽然看到一张同样尴尬的脸,在一张张酒足饭饱白晃晃的面孔间恍恍惚惚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毛病,因为后来再回想我们极其短暂的 作拍档的日子,能记起来的好象就只有那些没有声响的镜头了,而且是黑白片慢 镜头,极其枯燥极其有限的回忆。可是,当几个月后我辗转听到“铜板”说的话 时,自己都惊了一跳。一个甜美的像一颗胖乎乎的牛奶巧克力的小女孩同事慢吞 吞的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啊?她跟人家说的话,哎呀,我都不好开口呢,你别怪 我喔…… 虽然讨厌长舌妇行径,可是事关自己往往就没那么多谴责的心态了。经过千 辛万苦,楞是被我追问出来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某次同事一起吃饭,正好我们 俩去了个远得要死的地方采访,于是乎,铜板就发挥她那其实很有限的想象力说 到:你们不知道吧,他们俩可什么了,晚上经常一起出去,可亲密了。呀全世界 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听了这个饶有趣味的传闻,我可真是迷糊了。 这还不是最惊讶的时候,当半个月后,午餐时间,我缩在自己靠墙的角落里 正在给朋友的信里恶毒的咒骂我们的领导时,忽然听到一阵被我称之为委琐和猥 亵的笑声,探出头去,靠门的位置上,那张脸笑得都有些狰狞了。在这一幕之后, 为了维护逻辑的严肃性,我只好完全推翻了自己往时的记忆,我想可能一切都是 我臆想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在跟我 一起为没有耻辱感而尴尬,他可能只 是没来得及笑,或者笑容刚刚收敛,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适当的时间或者说不 适当的时间,被我看见了,是我自己需要制造出一个人,让自己有个同盟军。自 欺欺人,我鄙夷的对自己抽抽鼻子,我害着严重的鼻炎,每天早上起来都痛苦不 堪,倒霉的是,秋天和冬天就要接踵而来了。 被派去采访一个卡式炉爆炸伤人的事件,跟生产厂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那 个操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的厂长显然对新闻工作者缺乏应有的尊重,居然毫无 商量余地的干脆拒绝了我的采访,还扬言到有什么到法庭上再说,并且乘机极其 恶毒的对我一直还引以为豪的职业攻击了一番。 回来,对着电脑欲哭无泪,我忽然想起好几天前买的一大堆水果,忙得四脚 朝天居然忘了吃。嚼着已经没有多少水分的橙,那一丝丝的肌理像棉花一样在牙 齿间翻卷,自己慢慢也该成这么一只干瘪的橙了。我把手伸到电脑桌下面,抚着 自己的小腿,告诉自己肯定是心理作用,可还是觉得线条已经坚硬起来,像一个 桃核一样,磕磕巴巴的。我在桌下藏着一双绣花拖鞋,写稿的时候就把脚悄悄伸 在里面,穿着丝袜的脚在毛绒的鞋底上划来划去,这种没有人看得到的小动作里 有种自慰似的快乐。 人总应该想起一些东西来鼓励自己吧,总不能这么下去,我想,作为一名光 荣的新闻工作者。那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一年前,我还和五个同样容易叫唤无聊空虚的小姑娘整天把大部分时间 花在床上,用来交换感情故事探讨人生哲理痛骂讲课不知所云的老师以及缅怀其 实还没多少的往事。照例春天刚到来的时候,某个人会说哎呀这种天气让人心里 一疼一疼的,有勇气第一个说这种文艺腔的人也照例会被我们以夸张的呕吐对待, 因为我们都觉得了心的疼,才会不敢说出来。 最可爱的小姑娘小文,是我们寝室最有文化的人,这标志就是最终读了研, 用她的话是实在懒得找工作偏又成绩好得可以,但读了一年就以病为名休学了, 因为实在受不了那帮从本科就开始迫害她的老师,学的是最时髦的传播,却一天 到晚出没在哲学系社会学的教室里跟那帮学生老师打得火热。她说自己不是想搞 学问,就是想和身边那些传媒虫子有点差别。她这么看我所辛苦恣睢从事的工作, 我差点和她打起来。 是在上海一家临江的酒店里,出差出到这个她的城市,我们故做姿态的点着 香烟穿着睡衣彻夜长谈,像在那间破旧不堪的寝室里一样。那时侯一到冬天,冷 得让人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我们都这样抵足而卧,看一些让脑细胞死掉的哲学书 然后现炒现卖还得意扬扬。 “你从哪里来 我从来的地方来来到这个明亮干净的地方今天不回家 今天 在这好地方谈谈说说笑笑听个好故事美酒加咖啡 喝了一杯又一杯管他窗外是晴 是风还是雨不知所云 不言不语 尽在不言中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 自己的天空 ……” 小文给了我来了封信。 subject :大脑的麻木和热恋的长度“他往我的公司邮箱里发了封回信,可 是除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标题之外,其他都是乱码。我问了OI的同事,说是 信息在传输的过程中发生了丢失,我就只好让他再发一封过来,到我的yahoo 里。 今天一早收到了,说‘想要守住我的爱人,朋友,过平凡而平安的生活,如此而 已’;‘在广州除了陪女朋友,还要找工作’;还说有什么事让我晚上打到‘他 们’广州的家,‘他们’现在还没买电脑,所以上网不方便云云。 我看完后差一点撅倒。难怪人家说‘他们’‘打得火热’,一点不假。如果 这话不错,他三个月前还是没女朋友的,怎么发展的如此神速?到底是做新闻的, 这么多年的理论没白学。真是世风日下。 男人也有很多种,但我很少看到有人如此坦承自己的热恋,可能网络容易让 人变的坦然。那个小妖精,等我骗到她的名字,你一定要帮我打听打听。“ 没头没脑的,但一定又是一次失败的恋爱或者暗恋使然。前因后果不知道, 无非是妾有心郎无意,要么是臭男人狼心狗肺负心薄幸。大学四年,她恋爱失恋 或被追求或追求他人十数次,我也早已练就这番不再大惊小怪的本事。每当这时 候,我像熟练工人般陪她到学校礼堂前草坪上喝点啤酒,或者泡泡酒吧,痛骂天 下无情无耻的男人们。其实我们对喝酒以及一切乖孩子眼里的堕落都一窍不通, 只不过有时做出堕落的姿态会让人容易忘记,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 打自己不倒。在毕业前,某个无聊的上午我坐在床上在一页笔记的背面写了一堆 不知道该叫做什么的东西给她。她起床看到后马上冲到走廊里,正好遇到我端着 一大盆衣服要去洗,两人紧紧拥抱,互相大叫亲爱的,搞的路过的小师妹们见状 都面面相觑。 信的最后她写了这首很长的歌词,结尾还问我:黄耀明的,记得吗?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呵美酒加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 经过几场台风,天气忽然重新晴朗起来,太阳晒得人有些头脑发晕,尽管是 11月了。我穿着那件被马克思主义老太太骂过的吊带衫,若无其事在这个城市最 繁华的地方逛来逛去。说是若无其事,因为我的大脑里还非常紧张的琢磨着诸如 《本季度流行色》或《今秋流行负离子直发》之类的问题,因此我得像色狼一样 盯着身边偶尔经过的美女们猛看兼带奔上前去拍照片。 上个星期一不小心居然被表扬了一番,原因是我写的一篇稿——关于一个狼 心狗肺的父亲如何一次又一次强奸自己亲生女儿的。当时我强忍着要呕吐的感觉, 在主任的的催促下一遍一遍改,因为她总觉得可读性还不够,“哎呀,读者就喜 欢看细节呀,越细越好,你写得详细一点好不好?哎呀呀真是的……”后来终于 她满意时,我觉得自己也被强奸了。可恶的是,我还不知道去恨谁好。 天气终于也折腾够了,开始正式凉了下来。台风一场一场的来,我几乎天天 都是浑身透湿的在城市里跑来跑去,并且煞有介事。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我很快 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不断的洗澡。因为过分潮湿的天气经常让我觉得自己是 一条没有脚的肉虫子,浑身发粘,行动缓慢,而且让人讨厌。 我放了一套洗漱用品在办公室里,稍一闲下来我就躲在浴室里,把水开得很 大很烫,淋得浑身发红发疼时才能长舒一口气,觉得舒畅淋漓。对着镜子,我总 喜欢用毛巾在脸上拼命擦来擦去,因为老觉得有洗不干净的东西。在没遮拦的镜 子里,我不断的有新发现,腹部渐渐松弛了,科学家研究说女性忧郁会长肚腩。 小腿上还有几块疤,不记得是哪次扫黄打非是跟在警察后面狂奔时摔的,眼角的 皱纹眼霜根本无能为力。经常在这样的顾影自怜中,会被主任惊天动地的一声大 叫惊醒,一定得撕心裂肺的答应一声,要是不让她听到以为我不在就完了,然后 披着一头湿发狼狈的冲出去。 冬天好象还是快来了,虽然是在这种四季不分的地方。我开始真心真意的发 愁。我是喜欢夏天的,因为冬天来的时候,人人都像一只熊,眼睛里闪着诡异的 光。还有就是我在冬天总是昏昏欲睡,这样很容易犯错误的。我想起自己那次奇 怪的恋爱,在大街上,他就像一个流氓一样走过来说小姐能给我一块钱吗。 他是去上海看他女朋友的,被小偷偷了。这么老土的情节还是出现了,环球 同此凉热啊。后来我就跟他一起回了学校,因为他女朋友跟我住一栋楼。 我在宿舍门口买糖炒栗子,看到很多对情侣旁若无人的亲吻,他也在这个行 列中,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那女孩用一种肉麻极了的眼神盯着他,这种眼 神简直让我不寒而栗。这些欲火焚身的男男女女,我抽抽鼻子想,捧着栗子拖着 拖鞋回去了。后来无数次我跟他在大街上接吻时,回想起这个,总会没了心情。 最终他跟我分手,可能就是受不了我总在他来了情绪的时候无比冷静。分手就分 手吧,他还很恶劣的说:没有男人受得了这个! 不过在冬天,我还是开始有点想念他,确切的说是想念他的身体。我想老天 让我们恋爱一场不是无凭无据,他还是懂得取悦我的。每次小文打电话给我我都 鼻子塞着嗡声嗡气讲话,问她鼻炎太严重怎么办,她沉思半天,认真的说:你应 该多晒太阳(——总是下雨),要是没有太阳就应该有个男人(——没有象样的 男人),实在不行你就多吃巧克力吧。管他妈的发胖! 淅淅沥沥或者哗啦啦下着雨的夜晚,虽然我总是在凌晨才能入睡,可这一点 也不妨碍我整夜做一个极长的恶梦,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 冒出了一排枪手,他们怪叫着,到处开枪,我看见自己也站在这排枪手中间,穿 着黑风衣,戴着墨镜,端着黑色的冲锋枪,人群里那个曾是我男朋友的男人趴在 地上求饶,可我还是一脸正色的朝着他的太阳穴开了枪,他的头裂开了,我还冲 过去踢踢他的尸体,他的血流到我的脚上来,我大声惊叫起来,因为新鞋子被弄 脏了。 去采访一个企业管理研讨会,满桌子的红男绿女,都像模像样的,男的都打 着领带,作出一副气宇宣昂的样子。女的打扮起来也基本能看,但和男的相比, 多少有点装模做样。开场前,一群人自以为社会名流的逛来逛去,幸会幸会不绝 于耳。说实话真是讨厌参加这样的活动,但没办法,心里安慰自己道,就算为工 作出卖色相吧,嘿嘿。 参加这一类的活动免不了要走神,我的习惯是会想起许多儿歌,每当这时候 我才能恍然大悟的觉得自己原来离童年还不算远,那么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老了 很久呢? “你看那边有一只,美丽的花蝴蝶,我轻轻的走过去,想要抓住它。为什么, 蝴蝶不害怕,为什么,蝴蝶不害怕……” 单位对面是一个幼儿院,每天我都在小朋友们甜嫩嫩的歌声里迷迷糊糊。他 们唱着:三轮车,跑得快,里面坐着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 怪…… 是啊,你说呢,究竟是奇怪不奇怪。 那时侯有许多迷的,不明白的太多了,比如男孩张小军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 于小丹为什么堂弟比我更得奶奶欢心虽然他那么淘气那么讨厌。有的解开了,关 于那首歌里不害怕的蝴蝶,它根本就是一朵蝴蝶花。可是那老太太,我可还是搞 不明白。 我详细的计算了一下,到今天,我正式工作3 个月23天了。我的眼角共计长 出了5 条皱纹,左眼3 条,可能是因为我左撇子的缘故。当然它们现在还不明显, 我毕竟只有21岁,可是也许不久等到它们像薇甘菊那样疯长起来,那时侯我的整 个脸都要支离破碎了。可是,我连这个也懒得管了,要是忽的一下就老了,也未 必是坏事。我所高兴的是,终于睡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好觉,因为病了。吃了会出 现嗜睡的——见鬼,我就是想睡觉了——感冒药,我心满意足的躺下去,感觉自 己一点点往下坠去。一个学医的同学说我是得了感冒药倚赖症,像吸毒一样。这 种明显没有科学依据的话照例被我嗤之以鼻。对感冒药怎么会依赖呢,它是治病 的呀是让我健康的呀,迷迷糊糊里,我还在和谁争着。 今夜是万圣节前夜,爱时髦的年轻人已经知道享受更多的洋节日,这会使他 们觉得高人一等,我也应该扮只鬼吓吓人,可我不争气的只想睡觉。里昂说面对 小姑娘的诘问,说“Always”。是啊,Always. 鬼们在街上游荡着,我恶毒的想, 看你们怎么疯吧,明天,都要过回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