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作者:喜力 程序1 : 一片青草地上,零散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仿佛是阿妈教兰编织的布料。两双 赤裸的小脚在上面狂奔着。隐匿于草丛的绿色小虫们受到惊吓,纷纷跃向空中, 然后在另一簇草丛中落下,远远地看着这两个嬉闹的孩子,似乎是种欣慰。 “栗子哥,你别跑那么快啊。我追不上了。”女孩边跑边说,这显然是对她 前面那个只穿着灰色半截裤的男孩说的。那只能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半截裤,从它 磨损的程度看,它是从一条长裤演变过来的。 “不好,你没用。”男孩头也不回,继续跑着。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女孩好胜的神经,她拼命地追着。男孩的身影混在大山中, 看上去女孩追的就是一条灰色的裤子。 在一条水渠前,男孩停住了脚步。水渠不宽,大约1 米的样子,在U 型的渠 道上每隔一尺便会有一个预制板,这样就形成了一条空心的大管道。水渠像条死 蛇般横卧在两山之间。没人喜欢这条突兀的钢筋混泥土筑成的东西。可它的存在 却给两山之间的人带来了交通便利。远远看去,它就像是一座白色的独木桥。男 孩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发,这个想法让男孩感到恐慌,一阵寒流顺着水渠从脚趾 头一直蔓延到他的头顶。他打了个寒战。 女孩跟上来了,她不知道男孩为什么停下。但她还是很高兴,毕竟她是追上 了男孩。 “栗子哥,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我阿妈会着急的。” 男孩没动,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一点发呆。“兰,我们从这里过去好不好?” 男孩指的是山的那一边。 “可我们常过去的呀。现在很晚了,要去的话,白天好吗?” “不,我就想现在,而且是从上面走。我不信大人们说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的。” 女孩被男孩的话吓得不敢动弹,坐在地上,嘴巴以最夸张的样子张着。 对小孩来说能进入那个管道已经是需要很大的勇气了。因为大人们说这里边 是鬼夜晚的嬉戏的地方。要是夜晚从预制板上面走,只要鬼一推,人就没命了。 如果在管道内,或许还可以叫救命的。女孩想着一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脑袋里 不断闪现鬼的形象,无一个不是凶神恶煞,七窍流血。但此时,男孩已经开始往 那边走了。单瘦的身影摇晃着渐渐远离了女孩的视线…… 杨中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因为他看见老板朝他走过来了。他倏地一下立起 来向老必恭必敬地鞠了一个躬。 “杨中啊,程序完成得怎样?” “有一小部分了。” “记着,我要最人性的。她要因什么事变得特有爱心,还不能有怨言呀。” 老板拍了拍杨中的肩膀“好好干!我相信你,事成之后,我一定嘉赏你。” 杨中窃喜,他决定把兰童年玩伴的样子用老板的儿子代替,而老板呢?他自 有他的安排,且为此扬扬自得。“就当她的丈夫吧。”杨中想,这样她一定会对 老板和他儿子照看得无微不至的。 程序2 : 高高的石墙因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爬满了青苔。窗棱的雕花虽已变得模糊不清, 但还是可以知道最初的做工是精细的。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一个大大的堂屋, 周边围着4 间带阁楼的房间。兰和她阿妈分到的是靠大门槛右边的那间。兰在小 的时候经常蹲在石头砌的大门槛上洗梳,尽管阿妈他们不让。可她还是要那样做, 非常执意地。 现在,兰已成了一个有着两根漂亮麻花辫的大姑娘,大门槛上也因此见不到 她那调皮而又充满生机的身影了。兰的沉默与安静并不是她知道她已不再是当年 那个光着脚丫到处乱跑的的黄毛丫头,而是另有其它。自从她亲眼看见童年的玩 伴从水渠上跌落后,她就再也没出过门,总是一个人在家闷闷地织布。只有当心 思全花在布料上时,她才可以忘掉那件事所带给她的伤痛。 昏暗的煤油灯下,兰十分地专注地织着布。但,从眼神中流露出的过多的是 一种呆滞与机械。 “兰子,睡吧。别累坏了身子呀。”阿妈关心地说。 兰无语,梭子在她手与布匹之间顺滑地流淌着。 “兰!你给我住手。”阿妈猛地抓住兰的手,“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 在想些什么呢?那只是意外!去,给我休息去!” 兰的手被阿妈抓疼了,她轻喊了一下。然后便转身上了阁楼,那是她睡觉的 地方。她不知道身后的阿妈是何等的伤心与悲痛。 “或许她该嫁人了。”阿妈细叨着。 月光透过阁楼那一小方因常年没有清洗而污浊不堪的玻璃,重重地洒在兰的 柔嫩的肌肤上,生疼。兰习惯性地轻微抽搐了一下。 第二天,阿妈便托了一个媒人,兰在说媒后的第2 个星期就嫁了出去。告别 了那个与之相伴了19个年头的老屋。 他的丈夫是个做生意的,村里没人知道他都做了些啥,赚了多少钱。但这对 兰并不重要,兰需要的是一个新的环境,至少她阿妈是这么想的。一年后,他们 有了自己的娃儿。 也许是孩子的缘故,兰的情绪变得开朗了许多。她和孩子单处的时候,会笑 得很灿烂。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忧伤与悲凉。也正是这样,她决定抛开以前的郁 闷,过新的生活。可是老天总是不会顺着人意的。它安排了一切,不管你是否愿 意。 “兰,我现在要去山那边。老张约了我谈事。”男人说着穿上了御寒的衣服。 “天色很晚了,你就别……”熟悉的对白如一道闪电瞬间击碎了兰的思绪。 她顿住了,眼中充满了泪水。 男人疼惜地抹去了兰的眼泪。“我会回来的。怎么像个小孩子呢?”男人笑 笑,匆匆地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老板每隔一个礼拜便会来问杨中的工作进度。但每次只是问问就走。并不多 言。他总是很忙的。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可以完善别人不能有的东西。”杨中感慨道。其中更 多的是一种自豪。“除了我的老板外,谁还能这样做呢?因为他的部下是我呀。 哈哈!” 杨中满怀信心地开始了他新的一天的工作。他在进行最后的编程。 程序3 : 兰成了寡妇。兰的孩子也和兰一样,成了一个没爹的孩子。但他现在却要额 外地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了。因为,婆婆把兰赶出了家门。说兰是克星,是不祥 之物。兰又回到了她久违的只有一个小天窗的阁楼的家中。并且她再也无心织布。 她想着的是婆婆家中的孩子。她的孩子。家中也因此更加地穷困潦倒。 “阿姐,让兰子跟我们家花儿一起去城里做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儿呀。” 兰的姨母对她阿妈说。 “她能做些什么呢?现在连织布也不会了。” “保姆,带孩子的。她有经验。准行。” “不不,我们家兰子是个苦命的娃儿啊,我不想……” “阿妈,我去!”兰毅然打断了阿妈的话。 杨中重重地吁了口气,工作终于完结,他也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他伸了 个懒腰,起身开了罐可乐。很久没有喝可乐了。工作时的他习惯喝咖啡。二氧化 碳在他胃中迅速扩散,浓烈的刺激让他感到无比地惬意与舒畅。 老板匆匆看完程序的开头便很满意地离开了。他总是这么忙。在他走的时候, 杨中还特意交代这会是最人性的。 杨中对自己的杰作很自信,后来的一些日子他始终不能从自己创造的氛围中 拔出来,直至一天,他从新闻上看到这样一则报道: 由于一机器保姆程序紊乱,造成两死一伤的惨剧。 杨中从屏幕中清晰地看到死者是他的老板和他老板的儿子。 又一小道消息透露机器保姆在报废之前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他们是我的,我 的。你们不能从我手中抢走。不可以!”他们给的图片和正规新闻给的不一样。 机器人紧紧地抱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他们窒息而死。而机器人也因为违反第 一定律,内部短路,闪烁的火花从图片上看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到处都是对机器人的第一定律与人性之间冲突的社会舆论。并由此 分出两大派别。一派是认为只能给机器人输入运用程序的保守派,另一派则是认 为可以给机器人输入一定量的可以产生某种思维的记忆的激进派。 “真他妈的混蛋!”杨中顺手将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向新闻屏幕。 2002.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