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人是不该相遇的 作者:邢育森 丁小可低着头笑了笑,从回廊里走了出来。走到阳光地里来了,透过梧桐的 阳光噼里啪啦的砸在丁小可脚边的地面上。人们都穿着白衣服,恍恍惚惚的抱着 胳膊在笑。围墙蜿蜒在半空象梦的边界,花朵盛开着模模糊糊的仿佛无数颗沉重 坠地的泪水。泪水慢慢流下来了。流到丁小可的唇边了。一句话,一句反复出现 在聊天室的话,一句如此悲伤又那么甜蜜的话,和起重机的声音一起轰鸣着萦绕 不休。不休不止,无法停息,丁小可抬起头来,向着拥挤漠然的街头人群,向着 林立灰暗的厦宇,向着遥远的天堂之地,向着她再也看不到的那个人,拼尽了全 身力气,用最温柔最美丽的声音说:在你面前,我的泪水也是甜的。 苦的咖啡,已经渐渐凉却。不再袅袅的升起渺渺的烟来。就停在那里,停在书桌 之上,停在堆满了乱纸杂书的栗色的木头桌子上。屏幕闪烁着,一张咧着嘴大笑 的面孔,在那里活泼欢快的挤眉弄眼。成堆的CD躺满了每一个空隙和角落,清冽 冰凉的钢琴在被忧伤的手指弹奏着,从山上采来插在瓶子里的杜鹃花也已随风凋 残。地毯上散落了那么多的书页,就象此时的心事,就象此时的心事,月光下还 有谁可以慢慢收拾得起。 还会再去聊天室吗。还会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吗。还会在聊天室里和几个朋 友贫嘴胡侃的消遣着等待他的时光吗。还会一看见他进来,就心里忽悠一下仿佛 真的看见他推门进来了吗。还会马上就和朋友们打个招呼退出去换了他喜欢的那 个名字再欢天喜地的跑进来吗。还会再用小可爱这个名字吗。还会那么痴然犯傻 的喜悦和悲伤吗。还会笑的肚子痛在地毯上光着脚蹦来跳去,还会猛然怔住心里 一热就不知不觉的泪流了满面吗。 丁小可用嘴把水龙头拧开了,清凉的水涌了出来了。落了下来,欢快的流走了。 丁小可把脸放在水流下面,让水冲去她的泪水,可是更多的泪水却如泉而至,她 的全部生命仿佛都要化做这些甜的泪水从她身体里奔涌出去。一只白净细腻的手, 一只圆滑完美的手,从丁小可的身后伸来了,把水龙头慢慢的关上了。这只手拿 起毛巾了,把丁小可的脸轻轻的盖住了,把她的脸擦干净了。毛巾拿去了,丁小 可空茫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上篇 1 从离开学校的那天起,我就把聊天、MUD、网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从生活 里踢出去了。我坐在回家的列车上,看着久违的田野风景,看着天下云下的默然 伫立的树,我觉得我的心也应该象这广阔的原野大地,向着无限的远方延伸舒展。 就象一只被网罗住的飞蛾,我曾经混迹在网虫一族之中。一网打尽了我的青春, 我的所有时光,所有精力,所有感情,所有的生命。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我把自 己全交给了网络,扑打着翅膀挣扎着飞舞不起来。我成天成夜的聊天,灌水,把 时钟的移动化做指尖跳跃的字符,化做网卡指示灯不停的闪烁。就这么的投入和 痴迷,把孤寂冷漠的阴暗小屋化做了虚拟的热闹温馨的网络家园。 我行走在校园之中,神情一定是那么憔悴黯淡。我散坐在人群聚集之地,面容一 定是那么木衲慌乱。我浪荡于市井江湖之间,身影一定是那么迟疑萧瑟。可在这 一切的后面,有谁知道,我是那么浪漫的一个人啊。 这浪漫与我的人生阅历无关,它一定是源于我根深蒂固的敏感和脆弱。它就是隐 伏在我生命深处的火焰,在我上网之后,就把我燃烧了起来,又把我就此熄灭了 下去。如果我闭上双眼,这些往事就悲欢着铺满了我的胸膛,这些疯狂痴迷欢乐 纵情的日子呵。我就此游离在人生和梦想的边缘之间,我一手抓住了喜悦,一手 拉住了自在,和着白云飘啊飘。而当毕业之日来临,我就象被谁踹了一脚,一个 跟斗,一个跟斗就狠狠的跌了下来。 我终于告别了那些活泼可爱的少男少女,告别了那些多情精灵的才子佳人,告别 了那些彻夜的狂欢,告别了那些年轻的放纵,告别了那些轰然的欢笑,告别了那 些无拘无束的胡说八道,告别了那些真挚温馨的倾诉衷肠,告别了那些心有灵犀 梦有寄托身在天堂的日子。我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信息时代里年轻人必经的一个阶 段,一个迟早要结束的游戏,我终于可以全身而退,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振翅高飞 了。 2 有的夜里,睡在半截,忽然就醒了。月光叮叮咚咚的敲打着我的窗子。我就 会坐起来,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看着窗外青蓝的夜空,看着满了人间 的月亮,天涯共此时啊,我忍不住的想起了,想起来就无法遏止了。他们都在做 什么呢。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小屋里静寂杂乱。没有计算机,没有调制解调器,没有电话线。我们就真的 被时空阻隔在天各一方了。再没有人关注自己了,自己也没人可关注了。想说什 么,只是空荡的屋子里传来的沉闷的回响。再没有热热闹闹的回应、评论、调侃 和吵架辩论。看不见那些熟悉的名字了,再没有随便畅意的聊天交流了,再没有 相知相敬的默契灵犀了,再没有热烈肉麻的激情甜蜜了。篮子散了,果子都去哪 里了呢。 我看着墙上的画。原野上天下云下伫立的树。我本来以为我要象这原野一样蔓延 舒展啊,可我却象这个框子里的树一样被困住了。没有了网络,原来我会更加的 沉寂木衲,原来我会更加的憔悴黯然,原来我会更加的恍惚迷失,原来我一样的 找不到自己。我的迷惘是哪里来的啊,它要到什么地方里去啊,我的骨子里的悲 伤和消沉,又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悄然而止呢。浪漫是我的负累,也是我的堡垒啊。 我喜欢听pink floyd和the doors的音乐,我去给谁说呢。我去给谁说,我为什么 喜欢。我去给谁说,我怎么喜欢啊。谁又会关心我的感受呢。我喜欢《垮掉的一 代》,喜欢金斯堡的《嚎叫》,喜欢食指的诗句,喜欢刘星的《一意孤行》,喜 欢放大了音量边听重金属边读婉约派的宋词,可这些都给谁去说呢。我骑车上班 的时候看见了前面姑娘的背影,在我快追上她的时候她一拐车把向另一条街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心里一阵难以遏止的感受,仿佛想起了一些无法忘怀的往事。 这感受给谁去说呢,这往事给谁去说呢。 我怎么能承认自己正在粗糙起来,正在沉没下去。我怎么能说自己掩饰和隐埋的, 究竟都是些什么。我怎么能说我在超市百无聊赖的闲逛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熊天 平的歌声就楞楞的站在那儿鼻子发酸浑然忘了一切。我怎么能说我夜晚坐在灯火 通明的广场上,看碎纸片纷纷扬扬象傻子一样的等待着白天的鸽群。我怎么能说 我越来越结巴,越来越腼腆,越来越不愿意说话,越来越不愿意费劲吃好吃的, 越来越害怕和厌倦着梦境的到来。我怎么能说我学会了谎言学会了无耻学会了残 忍学会了自私,我怎么能说我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我怎么能说再没有什么, 再没有什么会一点一点的把我的心打动了啊。 凡高画了向日葵。小时候向阳院的大门口的两边也画了向日葵。诗人说向日 葵是要低下头去,咬断阳光勒住它的锁链。孩子说向日葵跟随太阳是为了保护自 己脊背的花盘不被阳光灼烧。我才知道,我在网上,获得的也许不是欢乐,失去 的却一定是苦闷。 3 从校园出来,再回到网上,我发现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网络太大了,更显 得我的孤寂和茫然。我在无数的站点里游荡着,不知道哪里是属于我的家园。我 也进到一些聊天室里,我看见那些很熟络的朋友们在热火朝天的聊着,我根本插 不进嘴。我试着和一些陌生人打招呼,往往得不到回应。即使搭上了话,也说不 到一起去。我总觉得是一帮15、16的半大小子在那里穷极无聊,我进来进去的觉 得无边的空虚和烦闷。我对自己说,属于你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往事太美好了。那些意气相投的朋友们,那些性情相悦的朋友们,那些一见 如故、相见恨晚的朋友们,那些让人尊敬又让人喜欢的朋友们。那些出口成章、 妙语连珠的朋友们。那些打情骂俏、肉麻犯酸的朋友们,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哪 里呢。我期待着这样的相遇相知,期待着心灵的激动和迷醉,期待着时光的猝然 光亮,浪漫的悄然降临。我就在这样的期待和寻觅里游荡着,作为一个匆匆过往 的网客,踽踽在斗转星移朝云暮雨中。 也许期待终究会有终点,上帝在冥冥之中安排着一切。也许也有另一个姑娘在网 络的对岸正期盼着我的到来,一如我梦想着她的姗姗来迟。也许放弃之后才是开 始的时候,绝望之际才是希望重来的机缘。总之,在我已经断定这是个没有故事 的时节的时候,阴翳已久的天空里忽然打了个惊天骇地的厉闪,我就这么遇到了 小可爱。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在网上新开了一个网络社区。说白了就是基于WEB页面的B BS。象我这种BBS出身的,自然少不了答应去捧捧场。答应是答应了,可是没有那 个兴致和时间。有什么意思呢,我问自己。奔30的人了,还混在一帮青春期的半 大孩子里风花雪月,自己琢磨着都恶心。又能怎么样呢。结识相遇,甜蜜疯狂, 见面聚会,盛极而衰,花开花败。就算有点什么恋情,不过又添了份伤痛悲忧, 多了点怅然萧索,这都是何苦来呢。 何苦来呢。这个词激发了我已经迟钝麻木的心胸,我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何苦 来。我知道如果我再一次的陷入不可自拨之后,我已经先知先觉的为自己进行了 预言和讽刺。我也许随时准备结束和抽身而退,我也许把情感收藏起来仅仅是游 戏着别人消遣着自己。我正是抱着这样的悲壮和怅惘注册登录进去了。 4 已经没什么招了。我是说这年头想在网上骗个女孩搞搞网恋什么的,实在太难了。 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各种套磁招式已经被揭批出来,防范回击之术也被广大上网 女性所普遍掌握和广泛应用。就好象看多了片子的影迷,对那些胳肢窝夹宝剑、 用红墨水装血流满面、撞糖化玻璃等等把戏,已经说不出的熟悉和厌恶。还是 《拯救大兵瑞恩》拍的好,一枪下去,脑袋立即四分五裂血肉横飞。高明的虚假 才逼真,才给人以快感和享受,才让人觉得酷感到爽耳目一新心悦诚服。 聊天室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或者说,这样的一个舞台。这里没有骗子和小丑。 只有演技拙劣的业余爱好者。我是已经把一切经过了,也就看透了。你让我怎么 能不感到他们的幼稚和可笑呢。你让我怎么能不感到自己的孤寂和惆怅呢。你让 我怎么能不感到小可爱的清新和可爱呢。 还有必要复述怎么开始说的第一句话吗。我一点都不在意繁琐的细节。我不是生 活经历的留声机,我只是生命的分析仪和蒸馏器。我真的已经忘了那些具体的语 言,那些真切的感受,我只是记得,我的心在喜悦和愉快里慢慢的绽开了。 握着我的手吧。她常常这么说。 于是我就在键盘上敲:好的,我握住了,你感觉到了吗。 她在屏幕上回应说:感觉到了,我喜欢被你这样的握着我的手。 我就这么隔着网络,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和所有网恋的情侣一样,我们十分的谈 得来。能够欣然一笑或者轻轻摇头,我们互相充满了好感默契和柔情。和所有网 恋的情侣一样,我们相约守候,倾诉聆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食五谷而无味。和 所有网恋的情侣一样,我们充满着好奇充满着想象,在神秘和熟悉的双重滋味里 悲欢与共。我们就这么好象互相期待了很久的相遇了,我们就把自己最浪漫的那 部分生命互相展示和赐予了。 5 小可爱是怎样的可爱呢。也许你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我就是很喜欢。当她煞 有其事的摇头晃脑的和我讲道理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可爱。当她动不动就随手抻 出一句古典诗词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可爱。当她和我一起贫气插科打诨毫不示弱 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可爱。当我暗里发坏意欲轻薄,她承认说她在屏幕前脸红心 跳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可爱。当她说为了等我来聊天室已经两顿饭都没吃的时候, 我觉得她很可爱。当她让我握着她的手听她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她可爱。当她 编了那么的动作表情来犯酸肉麻的时候,我也觉得她很可爱。所以我就叫她小可 爱,所以她就为了这句话换了名字就叫小可爱。一个娇羞、欢快、有才华、有情 趣的女孩子,我有什么理由不觉得她可爱呢。 我叫她小妹妹,叫她亲爱的,叫她好老婆,叫她臭丫头,叫她小乖乖。肉麻的我 自己都受不了。我的指尖在键盘飞速闪过,如果快马掠过开满野花的山坡。我无 数次在关掉机器后呆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空,想象着她的模样。她应该是 那种单纯活泼的小丫头,梳着小辫子,细细的腰肢,瘦瘦的肩膀,一跳一跳的走 路。她应该是穿了短裙,背了大包,走街串巷的四处游荡闲逛,她一定是欢快乐 天的无所忧愁,她一定是笑起来就眯起双眼露出白白整齐的牙齿,她一定很爱笑 啊,她笑起来一定是很好看的啊。 我经常下班之后,随便骑到什么街上,支起车子来,坐在后座上抽烟。我就 这么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那些女孩子们,我觉得小可爱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她 们涂着不同颜色的口红,叽里哇啦的大声叫着笑着,就这么自信快乐的招摇过市。 我看着她们,心里充满了慈祥的爱意。是真的。我喜欢看见这样充满活力和轻松 的少女,我不愿我心头的悲伤出现在我的那些弟弟妹妹身上。我希望他们能过的 比我们更轻松,更随意。虽然我只比她们大几岁,但是我觉得在我身上在我心底, 有着很多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沉重和悲凉。因为他们不曾经历,而我又不愿忘记。 这些少女们,并不怎么美丽。我是说,我定义的美丽是那种披了瀑布般的秀发, 一袭长裙,圣洁高雅略带忧伤古典油画里的那种佳人。用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 这些少女们显得太瘦小了,穿长裙就仿佛掉进面口袋,挽起发髻又好象童养媳。 不是的,不能这样衡量。这是有着强烈都市现代色彩的另一种气质,我所不熟悉 的那种气质,那种洒脱,那种前卫感。这也是她们所深深吸引着我的东西,是她 们那纤细优美的身条,是她们那清澈明亮的眼神,是她们快活松弛的笑容。她们 这样行走在街市上,左顾右盼,在快餐店里出没,在迪厅里逍遥自在,在蹦极的 凌空飞渡上尖叫着纵身而下。她们代表着时尚,代表着活力,代表着青春,她们 仿佛才是城市的主人。 我一直梦想着,梦想着有这样一个妹妹。我将充满怜爱和嫉妒的呵护着她,将用 自己的肩膀遮住世间的风雨让她永远的这么快乐。可是,我没有。我的兄长们, 他们正面对着升职或下岗,他们正在啤酒和纸牌里,在消沉和奔波里逐渐的好象 就要苍老。而我的同龄人们,都在忙着出国或者装修房子准备结婚,似乎把我一 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街头。我就这么傻望着那些少女们,心里有一种辛酸的甜蜜。 我真希望,其中的谁能好好的看我一眼,能看懂我心里的悲凉,能知道我远比那 些球星歌星卡通更深沉更有味道。我真希望,她们中的谁,就那么一蹦一蹦的走 过来,歪着头对我说:嘿,傻乐什么呢,我就是你最喜欢、你一直等待的小可爱 啊,我来做你妹妹了,你喜欢吗? 就这么看够了。黄昏的夕阳滴滴答答的落到我身后的楼下了。路灯慢慢的眨亮了 眼睛。我就骑上车子,在空旷的街上慢慢的骑回去。我也许会随便停在什么地方, 吃点东西。我也许会买包方便面和根火腿肠,扔进车子前面的筐子里。我也许会 跟在一个少女的后面,紧跟着她的节奏骑着,为的是好好的看看她的背影。我喜 欢看她脖子上面柔软纤细的长发在风里飘扬,我喜欢看她柔和流畅的身条是怎样 的匀称优美,我喜欢看她露在裙子和袜子之间那段洁白光滑的小腿,我喜欢看着 她神采飞扬的在车流中穿行,昂首挺胸的目不斜视。我往往舍不得超过她看看她 的面容,我只是在和她分开的街口慢了下来,怅惘的看着她远远消失在班驳月光 的小巷深处。 就是带着这样的向往,这样的感受,我上网和小可爱聊天。她就是那些少女中的 一个,而她又和她们完全不一样。她好象能理解我的悲伤,她好象也已经历尽沧 桑,在茫茫红尘里还有着一颗不肯泯灭的心脏。所以,我好象在同时面对着两个 不同年龄的女子,混杂着青春的活力和超然的宁静,混杂着调皮捣蛋和悲天悯人, 混杂着浪漫与现代,混杂着欢快和哀伤。我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女子,我 被她深深吸引,我越来越被她所痴迷,我也激发了最美好的才华和情感,通过键 盘在网络上向她倾诉着我的爱恋和喜悦。是的,我们都没有说那个字,我们只是 说,我们终于找到了我们所期待和盼望的。 6 我习惯在聊天室用的颜色是“深蓝忧郁”。有一晚,和她聊着,她在屏幕上问: “你怎么换成‘草原之蓝’了?你不再忧郁了吗?”我笑了,我敲:“是的,是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她换成了别的颜色,在屏幕 上说:“我以后就用这种颜色了,只和你。”我一查,是“红粉佳人”。我敲了 个我们一起编的emote:何苦来轻轻的刮了小可爱的鼻子一下,对她说:“你这么 调皮,还怎么能嫁得出去啊”。小可爱歪头一笑,说:“嫁人也不嫁你啊,嫁给 谁还不一样啊?可如果嫁不了你,嫁给谁不也都一样吗?” 就在我哈哈大笑的时候,世界忽然猛的一黑。小区停电了。我的心脏也陷入了一 片漆黑,仿佛坠入了没有尽头的深渊。我呆呆的缩在转椅里,看着微微泛蓝的屏 幕,仿佛回到了好象很久以前的那些漆黑的夜晚。我猛然想起了无数的往事,无 数的人,无数的场景,无数的经历,无数的悲欢。这些东西已经渗进我年轻的血 液里面,遍布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跟随着我的每一下脉搏,控制着我的每一 次呼吸。原来我是如此的害怕着黑暗,如此的依赖着光亮。原来我是如此的胆怯 和懦弱,原来我还是如此的无法释怀。 我看着窗外的远空,直向着遥远的北京方向。我在心里默默的呼喊着,我不知道 自己究竟在呼喊着什么。可是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猛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感动, 胸口热的难受要窒息了,我好象在轻轻的反复说着两个字:祖国。 屋子亮了。机器转了。屏幕闪了。我还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悲恸和感伤里无法抑 制自己的泪水。我是怎么的了,在这安定繁荣的时代里,孤寂消沉的躲藏在这个 肮脏委琐的角落里做着如此无聊的事情,浪费着我本来如金似玉的锦绣年华。我 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放弃了去外企的机会,就是为了在这样的地方,庸庸碌碌浑 浑噩噩的等待着苍老和死亡吗。就是为了和网上的女孩打情骂俏肉麻犯酸瞎疯傻 乐吗。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远离旧日的一切,我现在猛然想起祖国来显得 是那么的矫情和没有道理。可是我的胸口真的就是那么的疼痛了一下,这远比任 何一句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带给我的震撼和感动都更激烈更真切。我好象把理想遗 弃了,也好象理想把我遗弃了。我童年所受的教育,我曾经反复叛逆着那些灌输 的东西,还在我的骨髓和魂魄里隐藏着去不掉。我实在无法适应这醉生梦死鲜廉 寡耻的现状,我实在无法溶入这享受着的人群之中。我在网络之上,来回寻找的, 难道不是一个情人,而是一段过往吗。 我还是拨了号,进了聊天室。小可爱还在那里等着我呢。我解释说是因为我这里 停电了。小可爱说她仿佛被我遗弃了,度过了十分痛苦的这段时间。我们都静默 着没有说话,也许心情都不太好。我说小可爱我们这么下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她慌张的问我,为什么要提结束的事情。我黯然的说,我不会娶你的,咱们到不 了一起的,咱们这么认真的浪费时间又是何必呢。作为一个男人,我正经该去挣 钱;作为一个姑娘,你正经该想着怎么嫁人。我其实并没有怎么投入,完全是在 逢场作戏敷衍应付,我只是希望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妹妹,我还得踏上征途去寻找 属于我的爱人。未来的路都还很长,咱们还是早点动身吧。 小可爱很久没有回答。我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她在屏幕上显出来:“握着 我的手,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好吗,然后你再走,我一定不会拦你的。”我敲: “好的,我握着呢,我一定会听你讲完的。”小可爱问:“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开 始了?” 7 我惊奇的是,小可爱居然和我年龄差不多。就是说,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个小妹 妹。那我经历过的,她也应该经历过。我明白的,她也应该懂得。我忽然心口热 了起来,为了茫茫网海之中,有一个知道自己了解自己的人。 她在上大学的时候,爱上了他们的辅导员老师。老师已经结婚了。妻子在北京之 外的另一个小城市。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就爱上了。她说当初她骗自己不会的,只 是想靠近他。是啊,谁让他是那么的出色呢。谁让他又是博士又那么年轻,能弹 一手好吉他还能唱那么好听民谣呢。谁让他总是能说出一些很透彻很深沉的话来, 谁让他是那么的善解风情那么的喜欢文学充满着才气呢。谁让他又成天有一副很 忧伤的面孔,好象充满了孤寂和苦闷,而一笑起来又是那么那么的纯真和孩子气 呢。 是的,她就这么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一切都好象那么自然。仿佛命里注定 他们要这么相识相遇,却不能相守。是的,这是她的初恋。也许,最吸引着她的, 是他那忧国忧民舍身取义的坚定和执着,是他在庸俗浑浊的世界里焕发的光彩和 激情。 他们就这么在一起了。他小心翼翼的避免说爱她,最多只是说喜欢你。他是那么 的宠爱着她,却从来不吻她一下。她经常合衣睡在他的宿舍里,他就奋笔疾书写 文章看书听音乐。他最喜欢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和她聆听倾诉。在情深意浓的时候, 他也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拥抱着她,紧紧的紧紧的拥抱着她,充满了痛苦里的幸福, 充满了叹息里的欢笑。她热热的泪水就会湿了他的肩头。 “小可”,她的名字叫丁小可,他呼唤着她的名字。泪水就那么轻轻的流到她的 唇边,她抬起头,笑着对他说:“在你面前,我的泪水,永远都是甜的。”然后 他们就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的接吻了。 我问丁小可后来怎么样了。过了片刻,屏幕显出:“我在擦眼泪,我也哭了。” 我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个故事,觉得和我没什么关系。甚至我开始用道德去衡量和 评判着她的往事,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错误,一个与我无关的错误。同时,我也 开始对她以前的表现深刻怀疑起来,那个撒娇柔媚似乎情窦初开的小可爱,真的 就是她吗? 屏幕上显出一行字:“我讲不下去了,算了,咱们就这么结束吧。好好的保重自 己,好好的爱自己,为了我,好吗?”这句话猛地打动了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 过这样的柔情和关爱了,我还是那么的舍不得她啊。我还是那么的需要着她啊。 我为什么不继续和她网恋下去呢,我为什么不可以娶她做我的妻子呢,我一直等 待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知我爱我的女人吗。都这个岁数了,除了她这样的女子,还 有谁可以那么真切的理解我宽容我接受我热爱我呢,除了她这样的女子,还有谁 会为我付出真情把浪漫充满在世界每一个角落呢。 我的心尖和我的手指都剧烈的颤抖起来。我按着键盘,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敲:“还记得我还握着你的手吗,别哭了,我希望,在 我面前,你的泪水也是甜的,因为我真的是那么那么的。。。。喜欢着你啊。” 我看见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浪漫的人是不该相遇的。 你我不幸又都是浪漫的人,咱们也许是该分开的时候了。再见。”这句话定定的 闪在屏幕上,闪在我黑色的眼睛里,闪在我年轻的生命里。风扑打着我的胸口, 星星起起落落的唱起歌了,她就那么的退出去了,退出聊天室了,也退出我的生 命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上篇完) 下篇 1 我在这个聊天室里一直出没着。象棵树一样的戳在那里守候。我在好几个版里都 贴了文章,我说我在等待着我的小可爱。可是她没有一点回应,没有一点踪迹。 就和我曾经经历的那些恋情的结果一样。就那么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只是成 为心尖上又一块碰不得的伤口。 我经常在睡着以后醒来,揉着眼皮拨号上网,我梦想着她也在那里。我经常 留意着身边的每一个电话,浑身绷紧了等着是她打来找我的。我经常在大街上面 对某个女孩发愣,我觉得她的笑容象极了我期待着人。我经常面对着屏幕呆坐着 没有声息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聊天室里大家欢声笑语。我开始经常的看报纸看新闻 关心我们的国家关注着我们的社会,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就会把她盼回来。 有球赛的那天我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半夜了。机器还开着。夜静廖 无声。我把缸子里的凉水喝了。我挺困,趴过来看着屏幕。我忽然看见满屏幕都 是三个字:“你在吗?”而说话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小可爱啊。 我连忙坐正了,手脚忙乱的把缸子也打翻了。水流了满桌子,我根本来不及理会。 我急忙敲击键盘,用最快的速度说:“我在!我在!我在!”我用了一个“笑脸” 表情,我自己也发自内心的欢笑起来。我说:“小可爱,小可爱,你真的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真的啊,真好啊,我真的太高兴了。” 小可爱也用了一个“笑脸”表情,我的心头如同细雨滋润着沉醉狂喜了。小 可爱问:“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很喜欢我吗?”我一边颤巍巍的点头,一边 敲:“是的,是的,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在失去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根 本就不能没有你。”她说:“哈哈哈哈,真好玩,你不觉得肉麻吗?跟背台词似 的,一点都不象。好了,我回来是回来了,我可得考验考验你,看你是不是真的 喜欢我。” 我感觉原来那个调皮捣蛋活泼伶俐的小可爱又回来了,我就很畅快的和她继续聊 了起来。我用尽了词语表白我的情意,我用尽了心机哄她一笑逗她开心。可是她 好象不那么容易流露感情了,我抛出一堆以为能感动她泪流满面的话,也只是被 她奚落挖苦一番毫不在意。一来二去,我忽然觉得这又变成了一个网络感情游戏, 前些日子那些沉重严肃的东西忽然烟消云散了。它们都去哪里了呢。 我追问她和那个老师后来的事情。她说她也不清楚。我笑了说你不清楚那谁清楚。 她说该谁清楚谁就清楚,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提了。我还问了一些她的感受, 她却好象很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很不耐烦的就话岔开了。可这更造成了我强烈 的好奇心。我心里有一个隐隐的念头,把这段事情搞清楚了,我就和她见一面, 然后娶她。 2 有天我正在聊天室闲坐着,她进来了。我和她亲热的打招呼。她沉默了一会, 问:“你还经常在这里吗?”我觉得很奇怪,就说:“当然了,这些天,咱们不 是整天聊的热火朝天肉麻的谁也受不了吗?”她过了很久,说:“抱歉,我先出 去一下,回见。”然后她就很快的退出去了。我坐在那里,对聊天室其他的话语 毫不理会,琢磨着这个事儿,觉得实在是无法理解,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诡秘。 我就这么等了很久,她却没有出现。直到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猛的惊醒。进了 聊天室,我看见有我的留言。留言是小可爱留的,她告诉了她的电子邮件地址, 她说她想见我一面,让我把见面时间和地点告诉她。我注意到这个电子邮件地址 的用户名好象不是她在聊天室用的那个英文名。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可以见到她了。见到这个神秘可爱的女孩子了。我真想看看, 一个象她这样,经历了伤心往事又能那么活泼刁钻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告 诉她周末下午四点在公园西门见面。她回信说同意没问题。我再回信问她长的究 竟怎么样。她回信把自己描述的很丑。我回信说不信。她再回信说反正你一定会 失望的。 我就这么忙碌起来了,上街买了件好衣服,把头发打了摩丝,皮鞋擦的很亮。我 去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我收拾齐整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我问自己,你 现在是什么心情啊。我回答说:淡淡的,淡的几乎感受不到的,幸福。 我抱着花在那里等着。过了几分钟。我一定是意气飞扬英俊挺拔阳光正照在我的 脸上。所有经过的女孩都悄悄的瞅我给我笑容。眼神里都在说是哪位女孩这么幸 运要接受这位帅哥的花啊。我就这么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用整个生命在等待着 她的来临。 一辆出租停在我的面前。前座的那个女孩正低着头从包里拿车费。是她。我一看 见,就知道是她!我的小可爱,没错,和我想象的一点也没有差别。尽管我看不 见她的脸,可是她有着短短的妹妹头,她穿了件露肚皮的苹果绿的小背心,她穿 了件黑色的细腿牛仔裤,她是那么的年轻娇嫩,那么的自信欢快。正是我日夜期 盼的那个小可爱啊。 3 她抬起头,钻了出来。我看着她场梦一样的走来。我快乐的浑身都在一阵麻痹的 酥痒里。她描了弯弯的眉,玲珑小鼻子,明亮晶莹的眼睛,总是在笑着的双唇。 是的,真的是她,如此鲜亮活泼,如此靓丽清爽,能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我又 何求? 她搭着眼眉,眯着眼四处找我。她看见我了,迟疑的歪了一下头,更仔细认真的 看我。我笑了,冲她喊:“是我,在等你呢。我就是何苦来。”她晃晃脑袋,耸 耸肩膀,调皮的一笑,一蹦一蹦的跑过来,上下打量打量我,笑着说:“原来你 这么傻啊。”这话没让我背过气去。我脑门都冒汗了,我说:“怎么就傻了?我 自我感觉挺不错的啊。”她嘻嘻笑着说:“现在根本不流行送花了,还穿的人模 狗样的,事儿事儿的瞎正经,我们的话就叫剧傻。”我气得脸都绿了,她又嬉皮 笑脸的说:“不过我还是蛮喜欢的哦。”然后就挽住我的胳膊,亲热的说:“给 我买冰激凌吧,我就不减肥了。” 我笑吟吟的给她买冰激凌。她把花随手送给看自行车的老太太了,指着我说 是那个小伙子送的。弄的老太太一直冲我热情洋溢的微笑道谢,我就差白眼一翻 脚丫冲天了。她吃着冰激凌,欢蹦乱跳的和我一起进了公园。她真的是娇嫩的。 我搂着她的腰肢,感到触手是那么的滑润有弹性。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点疲 惫和衰老。我看着身边如此美好又如此陌生的她,觉得是那么的忽然那么的不真 实。 我们转过了荷花池,来到一个假山后面僻静的小亭子里。我们坐下来,我等她吃 完,默默的看着她的手。一双白净细腻的手,一双圆滑完美的手,十个手指涂着 淡红的玫瑰颜色。就是这样的手吗?在网络上被我紧紧的握着,在键盘上敲下了 那么多的话语,又在我的魂牵梦萦里无数次的出现? 我伸出手来,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温热柔滑的感觉,我就这么看着她,感受着 她。感受着此刻花香鸟鸣清净美好的瞬间,感受着我对她发自肺腑的喜欢和爱怜。 她看着我的眼睛,眼圈慢慢的红了起来。她低低的问我:“这是梦吗。”我说不 是。她说:“这就是爱吗。”我说不知道,但这是我们所等待和期盼的。我说咱 们在网上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真的见面了我握住了你的手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 么继续。她娇羞着说:“书上都是说女孩装做挣扎一下,挣不出来就不动了。” 我心里一热,把她慢慢的搂进了我的怀里。 我看着她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起来。我便向她娇艳美丽的双唇吻去。却被她给推 开了,她蹦了起来,转了个圈,拍手笑道:“真好玩!”我有些气愤,说:“别 胡闹,快坐下来。”她蹦过来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说:“你可真够色的,一见 面就玩这个哩个楞。不是好孩子。”我看见她艳丽照人,娇媚可爱,实在无法控 制,就去抓她的手臂。她跳起来大呼小叫的满假山跑,我就在后面一把扯住她的 腰肢把她按在我的臂弯。我还要亲她,她气喘吁吁的抵抗挣扎。我有些恼怒,问: “你怎么了。”她气愤的说:“不好玩。”我还是制服了她,把她吻住了。她动 了两下,软了下来,两只手抱住了我的脖子。这时,一粒石子忽然掉到湖水里了, 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她根本就不会接吻。咬着牙张着嘴找不到她的舌头。但是我还是很满足。我感觉 血不那么急流奔涌全身不那么躁热难当了就放开了她。我去轻柔的抚摩她脸颊, 却触到了冰凉的泪水。我吃了一惊,看见她正在无声的抽泣。她看着我,抽抽答 答可怜巴巴的说:“你真的喜欢我吗?”我说喜欢啊。她瘪了瘪嘴,说:“你要 珍惜啊,这可是我的初吻。多少男骇子梦想都得不到的。。。。”我忽然感觉不 太对头,我看着这个小丫头,我问:“你那位博士辅导员老师不是吻过你吗?” 她猛的抬起头来,对我说:“我不管,我不是丁小可,我不是,你要珍惜我!你 不能忘了我!”说完,她就蹦了起来,抹着眼泪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我迟疑的站起身来,想追上去,这时候,假山后面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这 是一声我好象在哪里听过的叹息,因为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好象就一直回荡在 我整个生命里。我回头看去,从一丛翠竹之后,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披着秀发的女 子走了出来,她的面容在秀美中带着憔悴,她的眼神在悲伤里透着喜悦。风吹来, 荡起她两侧的衣袖轻盈飘舞,衣袖里面是空的。 4 “你是丁小可?”我呆呆的看着她,问。 “是的,我是丁小可。”她用很优雅很优美的声音低低的回答。 “那谁是小可爱?你,还是,她?”我问。 “当然是我们两。”她苦涩的笑了一下,“你难道没看见我没有手吗。每次上网, 都是我在口述,她敲进去的。” “那她是谁?你们怎么这样。。。”我更加的呆了,整个的傻了,脑海里涌 出了无数的问题,也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的答案。 “她是我一个很要好很要好的同学的妹妹,她叫翡儿,我们都这么叫她。她姐姐 去世了以后,我们就跟亲姐妹一样了,我们整天住在一起。她照顾我的一切。你 就把她当我的亲妹妹吧,我也有时候叫她丁小爱。当然,这是在你叫我们小可爱 之后的事情。”她含笑讲述着这些,目光轻盈却坚定的盯着我,好象蕴藏了很多 很多的话语。 “难道,每次聊天,都是你在口述,她在敲键盘,你们一起的?”我想象着这一 情景,忽然感到不寒而栗,说不出的感受涌上心头。 “是的。有时候,她也根据她的意见,换成她的口气或者用词,有时候我们还争 论争论,看是该骂你两句还是做娇羞状继续被你欺负。”说到这里,她淡淡一笑, 终于在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红晕和甜蜜。 “这。。。这。。。这。。。。”我说不出话了。 “是的,我很抱歉。其实起初,这只是我们闲的无聊,一起玩的一个游戏。 我们就这么在聊天室里瞎转,和别人聊天玩。你也要知道,我很难和别人通过什 么方式进行交流,我也很希望能这样随便自由的谈话。可是,你也看见了,我的 形象和残缺也许会成为面对面交流的障碍,所以我就请翡儿帮我输入汉字。我们 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你,而且会真的。。。。喜欢上你。”她静静的看着我, 倒影映在湖面上,蜿蜒着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美丽。 原来我一直等待和期盼的正是她这样的姑娘啊。冷静里蕴涵着激情,沧桑里还保 留着挚爱。可是为什么她居然是个残废,她怎么会没有双手?她竟然是如此的残 缺! 5 “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啊?”我问。 “女人的直觉是准确的。我早就感觉,在咱们聊天的过程中,翡儿也陷进去 了,因为那些字句全是她一下一下敲进去的。她也在投入着感情,她也经历着悲 欢。她也深深的喜欢上了你。正是察觉到这已经不再是个网恋游戏,而快成为一 场纠缠不清的情感纠葛,我就及时的和你告别了。我们必须结束这场没有结局的 游戏,哪怕会让你暂时的痛苦一下。可是我发现我竟然无法把你从生命里彻底抹 去,我还是控制不住的进了聊天室去找你。你说咱们一直在聊,我就知道是翡儿 也控制不了冒充我和继续玩火。她也许想换种方式和你交流,就约你出来。我的 直觉告诉我她那么梳妆打扮是为了来见你,于是我就跟来了。”她轻轻的说出了 这一切。 “那和博士辅导员老师的事情,是真的了?”我问。 “是的。我没有骗你。为什么我总要你在网络上握着我的手,就是因为他曾经那 么长时间的握着我的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被爱人呵护。也只有在网络上,我才 可以梦想着有我喜欢的人可以握着我的手。你说不是吗?”她凄凉的笑了一下, 却又是那么的甜美。这种夺人魂魄的凄美,正是我梦里苦觅的感情终点啊。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灾难?夺去了你的双手?我相信,你的手一定比翡儿的更完 美,更灵巧,更好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喊了出来。我是 那么急迫的想要知道答案,我想上帝为何竟会如此无情,人间为何充满了悲哀。 “也许你经历过,也许你没有。”她向着远方的云朵望去,似乎痴痴想了很久, 然后说:“是一场事故。一场很严重的事故。那时候,我,我爱的那位老师,还 有翡儿的姐姐,我们都在一起。事故降临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无法逃离了。他本 来还有求生的机会,可是他奋力把我推开了,我被伤害了两只手臂,而他们却。。。。。。。” 她平静的诉说着,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有如同波光粼粼般的平静。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故,为什么呢。”我痛苦的问她,问自己,问四处无声的 广漠天地。可是四下里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世界在沉默里仿佛告诉了我他们 的答案。 6 我不得不承认,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因为我本来爱的就是一个人,小可爱,可 是忽然就变成了两个人。我无法确切区分出我喜欢丁小可和翡儿的各占多少,可 是我的心里已经深深的刻下了她们两合在一起的音容笑貌。如果非要让我选择, 那干脆把我用斧子劈成两半吧,或者把我送精神病院分裂科吧。我真的一点办法 也没有。 我在网上继续和她们聊天。翡儿并不知道我和丁小可已经见过面。我们也不动声 色的通过她互相倾诉着衷肠。我们互相提起了很多人和事,这才知道,我们其实 离得很近很近。我们共同认识很多当时的风云人物,知道他们的逸闻趣事和生活 习惯。我们曾经共同参与过很多事情,有时候甚至就并肩站立在一起。我们才知 道相见恨晚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互相说着那些人们的去向和现状,感 慨着叹息着唏嘘不止。 下了网,我的呼机肯定会响起来。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去和翡儿见面。我带她去好 的馆子里点菜吃饭,带她在街上的专卖店里转悠,带她去看郊外的夕落水塘,带 她去蹦迪狂舞。我已经把她当做了我的女朋友,甚至介绍给了我的同事。我还和 几个一直纠缠她的小痞子打过一架,被揍了个不亦乐乎。我开始和她拌嘴吵架, 也进一步提高了接触的亲密级别。 但我们都在维护着和丁小可的网上聊天。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丁小可一面。 完全都是在网上诉说。我一直在回想着她的样子,可是我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我后来甚至在怀疑是否真的有过她的存在,我只好把握身边的翡儿和她一次次无 休止的亲近欢爱。我总是在想,我真正爱的人是丁小可,可是我和她却永远不可 相守。 这样的苦恼让我无法平静。终于有一天,我和翡儿都喝多了忍不住就缠绵起来。 她说来爱我吧,爱死我吧。我却怎么也不行。我猛然蹦了起来,我说翡儿,我爱 的是丁小可,我还是把你当作妹妹吧。翡儿也蹦了起来,和我歇斯底里的闹了一 通就冲出了门外。 我上了网。在聊天室里,小可爱来了。她问:“你和翡儿怎么了。”我说:“我 爱的是你,是丁小可,真的。翡儿,我很抱歉。”她说:“你别胡闹了,你要好 好的照顾翡儿,你忘了我吧。”我说:“不,我不行,我忘不了你,我爱你,爱 你,爱你!!!!” 那边,过了许久许久,也没有一点声息。屏幕上白茫茫的全是我的哀伤和欢乐。 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把机器关了。 7 单位要组织一批抗洪救灾的物资紧急送到江边,这可是个危险的任务。我二话不 说就报了名。我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时我真的很 动摇,腿发软想就这么算了,可是我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把名字写完了。 出发的前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被洪水围困的群众。 是两个很美丽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很小很纯洁,一个失去了手臂。她们在房顶 上等待着我的到来,我就游了过去,奋力把她们送上了救生艇,把她们向充满希 望和光明的对岸送去。而我却身心俱疲,微笑着沉没在汹涌滔天的急流之中。 这个梦醒来之后,我的汗如雨下,嘴里说不出的苦涩。我安慰自己梦是反的,是 不会成为现实的。我看着时间就要到了,我就给翡儿的电子邮箱里写了封信,我 想如果我真的光荣牺牲了,这就是我的遗书了。也许我平凡黯淡的一生并没有什 么值得追述的过往,可是我能在网上认识这么两个姑娘却是宝贵的财富和无悔的 付出。我想在千千万万因为各种原因去世的人中,我能因为这样的一段经历被她 们所铭记和怀念。 我的邮件结尾是这样写的: “我要紧紧的握着你的手,小可,我要永远的陪伴着你。因为你需要着我,我也 需要着你,我们在一起,世界就不残缺了,你不是说,在我面前,泪水也是甜的 吗?” 《全文完》 邢育森于1999年9月6日凌晨1点1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