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 作者:紫婉花 曾经以为,如果你很长时间都不曾想起那几乎占据过你整个思想整个生命的人 或事,你就是在渐渐忘记甚至真的忘记了。 可是,我错了。 昨天,偶尔的,路过十五岁时的家。我低着头,想着俗事,任由脚步带我前行。 当我准备敲门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网一般地将我彻底俘获脚步带我走 向的,是十五岁时的家门,一个我以为已经完全忘记了的家门:原来记忆是如此奇 怪的一个东西,时不时的以各种方式提醒你一些存在过的往事,甜蜜的,辛酸的凡 存在过的,必留下痕迹。 我早熟,或者说早慧,当别人还在咿咿呀呀寻找乳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上学。 父母都是教师,一边心疼着我手上的茧子,一边无奈的将睡梦正酣的我叫醒。那一 年,我四岁。 整个童年最美好的记忆是在老房子的屋檐下搬来大凳子,小凳子写作业的情形, 因为有了老房子里炒米饭的香味,写作业也成了一种乐趣,爸爸总说那时侯我是很 能吃的,他常常买来排骨,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叫着“谁吃骨头啦~ ”,我和门口 弹弹弓的弟弟会争相抢入,一边嚷嚷着“我吃,我吃。”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长 久,一次大病完全击毁了我对动物尸体的兴趣,从那以后我只吃素,和弟弟争肉的 壮观场面也只能留在父母的遗憾中。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妈妈让我考中学,因为她觉得六年级的课业只是简单的重复, 那时流行跳级。于是我考中学,比重点录取线高出1.5 分皆大欢喜。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学生,严重偏科。我喜欢语文,英语和数学。初中化学老师 很漂亮,高高的颧骨,卷卷的长发,每天一套全新的打扮。坐在第一排的我总是迷 恋的盯着她摇曳的身姿,浑然不知她在讲些什么我的化学成绩全年级倒数第一。语 文英语数学的高分帮了我,我如履薄冰的跌进了本校高中的大门。 从小我就对美有敏锐的嗅觉,妈妈是公认的美女。我象个洋娃娃,细瓷一般的 皮肤,弯弯的眼睛和眉毛。我喜欢笑,因为腮边有可爱的酒窝。高一的班主任不喜 欢我,因为我总是固执的将自己打扮的漂亮而与众不同,“这孩子,心思没用在学 习上。”她对父母说。第一次,我知道了美是不可以太张扬的,否则会招来非议。 然而,我倔强的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同时选报了文科,远离她阴沉沉的视线。 高二的语文老师是个傲气的男人,机智的语言和傲气的神态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我明知故问的挑他讲课的漏洞,故意写言语激烈又神采飞扬的文章引起他的注意。 于是,我的“才气”扬名全年级,这也引起了另一负效应我开始骄傲的面对同学, 一副冷冷的神情,以为那样是美丽的,冷傲的。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被人跟踪。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陌生的男人或男孩有意无意的用眼神瞟向我,有时还伴着 清脆的口哨声。最初的反应是害怕,低头疾走,随着的骨子里的叛逆逐渐增长,我 开始变得凌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定定的站着,无惧而轻蔑的看着对面的滋事 者,大义凛然这个词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 然而,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娇小而脆弱,夜幕降临的时候,必须赶回家,新房 子的单元门口,老远就能看到父母焦急的身影。 大学的时候,我开始在电台做兼职,每天晚上两个小时的音乐节目,作完已是 天幕漆黑。爸爸和妈妈轮换着接我,在电台门口,无论寒暑。我于是考虑要找个男 朋友了。 那时台里有个男孩子总是约我一起玩,有我的场合总会巧遇他的神情。 “我来接你下班吧,不要再让你父母接了,天太黑,不安全。”他说。 只有我的男朋友才可以接我上下班,我固执的认为,所以拒绝了他。却在下班 的时候见到他街边徘徊的身影。“刚从老师那里出来。”他解释说。 于是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默默的在他的关心下生活却不给他任何承诺。我的 感情只能给我最爱的人,一杯水,纯洁而完满的倒给一个人。 不知道我是不是爱过,身边常有追逐的轻尘,拂不去,不动心。 从深圳回来,我进了另一家电台,主持经济和音乐两档节目,认识了李。 采访过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打电话请我去做他们形象设计大赛的裁判。我喜欢 形象设计,却仅限于自己每天的美丽,奇形怪状群魔乱舞一般的设计我不懂也没兴 趣,礼貌的推脱着,心里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和他还没完。 以后的日子里,他礼貌而适度的以各种理由约我。渐渐的,我也有了见他的欲 望和思念。 在和他们公司员工一起出游的一个夜晚,他牵了我的手,于是我想,就是他了, 第一个牵我手的人,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爱人,那古老的誓言我不会背叛,执子 之手,与子偕老。 当和他的见面不再是一种渴望更象一种习惯的时候,我开始旅行,以为距离会 是我们重新新鲜美丽的开始,却惊奇的发现,身处异乡的我居然没有了一丝对他的 牵挂,曾经雨中风中雪中的依偎思念隔着数千里的路途居然淡成了冬天玻璃上的水 汽,自然的就没了痕迹,从未来过似的。 旅行结束了。我回家了。结束了。 没有谁对谁错,没有撕心裂肺,我于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 偶尔会在梦里见他,不痛不痒的,醒来后还是我行我素,纱一般的往事轻轻的 浮在心头。 搬了四次家,房子越来越大,装修越来越豪华。快乐却越来越少,父母不在的 时候,我穿着睡衣,孤魂一般的出没于房子的每个角落,潜意识里等待着什么,却 又为这种想法而不齿,一如对神仙的祷告,一面渴求着他们能为我赐福,一面又清 楚的怀疑着他们的真实性。 常常幻想有自己的窝,将四壁涂成淡粉色,凌乱的扔着和我一样圆圆脸弯弯眼 的洋娃娃,虽然科学家说粉红色的四壁致癌,我却坚持着这样的设计,对我来说粉 红色的窝可以治癌,治我孤独冷漠的癌。 相信有一天我会怀念今天的场景,一个人,一件披肩,一杯水,几片饼干,对 着电脑,回忆一些丁香一般的往事,安静而平和。但是今天,我的回忆到此为止, 扯得太远我会痛,忙碌的下午不允许我痛。 再会吧,我的回忆。 下一个微雨的黄昏见。 ------ 紫竹林